在唐代的皇權爭鬥中,女人扮演著極不尋常的角色。太平公主與韋氏皇后、安樂公主,都是出色的演員。
一切按計劃進行。
京城已變成兵的世界:長安令韋播、中郎將韋-、衛尉卿韋璇、中書舍人韋元繳,駙馬都尉韋捷、韋濯……一大群韋氏將領各領自己統轄的軍隊,把皇宮和城裡的要道要地把守得嚴嚴實實。
太平公主聽報說中宗駕崩,立刻得出結論:謀殺。她坐上轎子馬上進宮,要看個究竟。
「兄皇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駕晏了。得的什麼病?吃的什麼藥?停屍在何處?」太平公主見到韋氏,連珠炮似地向她提問。
韋氏心虛,說話吞吞吐吐:
「我因有病在床,聽說皇上在神龍殿上批閱奏章時犯了心病,御醫馬秦客去診斷,藥方尚未開,不知怎的便駕崩了……」
「馬上帶我去看!」
韋氏被迫在前面引路,走到神龍殿,只見中宗躺在臨時搭起的床上,微閉雙目,看似安詳,細看隱約有痛苦狀。太平公主見了,想到手足之情,忍不住叫一聲「阿哥——」便放聲大哭起來。一旁的韋氏也假裝乾嚎了幾聲。
太平公主意識到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立刻止住,對著中宗的屍體一語雙關地說道:
「兄皇,你放心去吧,後事自有妹妹為你安排。」
說完,轉身向韋氏:
「皇兄有遺詔嗎?」
「沒有,我已叫上官婉兒擬去了。」
她們匆匆來到上官婉兒那裡。
「遺詔擬好了嗎?」剛跨進門,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問。
上官婉兒回道:
「剛剛擬好,請皇后和鎮國太平公主過目。」
因為是按韋氏的意見擬的,韋氏接過來粗略看看後便交給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剛看頭一句便問:
「『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怎麼沒有皇帝?國家豈能一日無君?」
上官婉兒善於應變,解釋道:「只是臨時過渡,待選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
「『韋太后訓政,相王輔政。』這個主意倒不錯。那就這樣定吧。快選吉日新皇上登基。」
說完,太平公主便出宮回府。
回府後太平公主首先召來崔-,二人攜手進入內室。崔-以為需要他,便把她抱到床上,但太平公主翻身爬起來說:
「今天我找你不是為這個,也顧不上這個。我是向你打聽一件事。」
「什麼事?」
「皇上的死因。」
「此事只聽議論紛紛,傳說皇上被藥殺,但無真憑實據。可巧我聽到一點線索……」
「快快講來。」
「皇上駕崩那天晚上,在神龍殿伺候皇上的兩個小宮女失蹤了。」
「啊!那這兩個宮女必然知道內情,被他們殺人滅口了。」
「不過巧的是一個被救了,聽說躲在一個廟裡。」
「那快去把她找著。此事就交給你,找著後馬上帶到我這裡來。這算你立下的頭功。」
二桂在宮裡當了個太監小頭目,手下管幾十個司更守夜的太監。他盡職盡責,天天晚上都把宮中處處巡查個遍。
這天晚上三更以後了,他正在御花園裡巡夜,忽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深更半夜的,他們幹什麼?他知道宮裡的事,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但這件事太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閃在一棵大樹背後,想看個究竟。
隱約中他看出是韋皇后身邊的幾個太監,其中兩個肩頭上還扛著物件,軟耷耷的,分明是人。另一些,拿著鋤頭鐵銑,急匆匆向花園深處走去。這種事韋氏不止做過一次了,不過他估計這與今天皇上突然駕崩有關。他決定看下去。
他跟了上去。那伙太監慌慌張張在挖坑,只聽「快、快」的催促聲和鐵器碰上石子的僻啪聲陣陣傳過來。不久,聽見兩具屍首拋迸土坑的噗通聲和鏟土、蓋土聲。
又多了兩個冤魂。
二桂心裡很難過,也很氣憤。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退到大路上,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響響的。果然,那夥人便急急忙忙散走了。
鬼使神差,完全是鬼使神差。平時不管閒事的二桂今天偏要去看個究竟。他走近鬆鬆軟軟的上堆面前,還圍著它轉了一圈。他為他們祈禱,為他們憤恨。當他還準備往回走時,忽聽土堆裡傳出呻吟聲。他以為聽錯了,仔細聽,又傳出兩聲。一定還沒死。他放下梆子鼓起勇氣使勁用手刨土。才蓋上的土很鬆軟,很快就刨到兩個人體。原來是兩個女人。他摸摸她們的鼻子,有個還有一絲氣,微弱的聲音就是她嘴裡吐出來的;另一個已完全死去。他把活著的拖出土坑,平放在草地上,從她嘴裡、鼻孔裡摳出泥土,又給她擴擴胸。漸漸地,她緩了過來。他決定把她背到他的小屋裡去,讓她活下去。在背她之前,他把土堆還原,不留下痕跡。
他認識她,是神龍殿前的小宮娥敏兒,一個圓圓臉蛋、嫵媚無比的小姑娘。在餵了她幾口熱水後,她甦醒了過來。她也認出了他。
「我怎麼會在這兒?」
「我只是從土坑裡把你救了出來,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敏兒想了想,想起來了。
「我和捷兒在神龍殿侍候皇上,只見安樂公主給皇上端了一盒蒸餅,皇上吃了就癱倒在御案下死了。當時我們嚇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而後,韋皇后來了,她叫我們不要說。我們什麼也沒敢說。晚上,我們睡了,進來幾個人用口袋把我們蒙了,就昏過去了……」
「啊!」二桂一聲驚歎。
「桂叔,您救我出宮吧。」
「你要回家?」
「我沒有家。」
「先出去再說。明天我帶你出去。」
第二天天未亮,二桂把敏兒藏在運糧運菜的空車裡,混出了宮牆,送到韓合一住的破廟裡。不巧又被人看見了,於是,一個老道帶了個年輕女子住在廟裡的桃色新聞很快傳開,各種猜測也跟著出來了。因為恰恰是在皇上駕崩的第二天,兩件事就被聯繫上了。
敏兒無家可歸,韓合一正在發愁把她送往何處時,忽被崔-派來的一隊兵包圍了破廟,他倆被捉進了太平公主府。
一聽說是太平公主,韓合一心中一緊,算來四十多年了,怎麼又碰上她了。
「你就是神龍殿前的宮娥敏兒嗎?」太平公主問道。
「媽婢是。」
「你認識我嗎?」
「公主殿下,我認識。」
「你把你那天親眼所見如實講來,本公主替你做主。」
敏兒從頭到尾細講了一遍,並在供狀材料上畫了押。
這時,太平公主才發現旁邊還站著個老道士,她忘了他與這件事的關係,問道:
「我家又不做道場,你來幹什麼?」太平公主的一句俏皮話,說樂了滿堂上下的人,韓合一膽大了許多,他回道:
「公主殿下,我來要兒子。」
「什麼?」公主奇怪地望著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貧道烏龜韓。」
太平公主愣住了,她想起了四十多年前那個憨憨厚厚的漢子。
「你還沒死?」
「公主殿下,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還有得活哩!」
「你來尋仇?」
「不,我是被捉來的,也是貧道的機緣,借此向殿下討還兒子。」
「啊,二桂!」太平公主說:「可以,我馬上就還你。」
說著,轉過身來吩咐公主府總管家:
「快去宮中把太監二桂叫來。」
韓合一當然不敢說他早已見過,只不斷向太平公主雙手合十,連聲感謝說:
「謝公主大恩大德,只是……」
「只是什麼?」太平公主問。
「只是他已不是原來的二龜了。我家的香火便從此斷了。」
公主無話可說了。但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敏兒,不覺心裡一亮,問道:著
「敏兒.你回宮還是回家?」
「奴婢絕不回宮,不過我無家可回。」
「好。」太平公主笑了,她腦子裡馬上閃過一個奇異的計劃。
她問韓合一:
「烏龜韓,我問你,你怎麼又改名韓合一了呢?」
「師父說我先當和尚,後當道士,兩道合一。」
「看來你也是一個立志不專的出家人。你剛才說,你要討還一個完整的兒子,可以,我做主為你娶房妻子,讓她給你多生幾個完完整整的兒子,連本帶利都還清,你說好嗎?」
公主的話一說完,堂上堂下一陣哄笑,笑得韓合一臉紅心跳,他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太平公主,她又說了:
「這是天賜良緣。敏兒,過來。我問你,你已無家可歸,我把你許配給他,你願意嗎?」
「他?」敏兒看著韓合一說:「嫁給一個老道?」
「那容易。管家,快把韓合一帶進去換換衣裳,梳洗打扮一下。」
韓合一一心要兒子出宮,就是想要他娶妻生子,好續韓家香火,可是兒子不願出宮;話又說回來,即使他願意,一個太監,又能怎樣?太平公主一句認真的玩笑話點醒了他,他也就半推半就,口裡說不好、欠妥,腳步早隨管家進去了。
再次出來的韓合一已煥然一新,頭戴青絲帽,身穿綠布袍,腳踏一雙厚底皮靴,除了臉上的皺紋依然如故外,全身上下伸伸展展,儼然一個教書先生。
太平公主叫過敏兒說:
「我給你講個故事,還是父皇在世時,有年考進士,有個程姓書生高中第二名,父皇接見他時,見他白髮銀鬚,問他青春幾何?他說七十有三。問他有幾個子女?他說尚未娶妻。父皇就賜他一個年方17的宮女。結親時,有人寫詩跟他開玩笑:『新人若問郎年紀,50年前23。』自古以來老夫少妻、紅顏白髮的佳話多的是。你就不要再去計較他的年紀。再說,他父子救了你,你們相遇,也是緣分。你看他那老實巴交的樣子,將來一定不會欺負你。」
一席話,把敏兒鎖著的眉頭說消散了,低頭笑說:
「全憑公主殿下做主。」
太平公主這時叫過韓合一和敏兒,對他們說:
「今天,我就給你們做主,結為夫婦。望你們早生貴子。好續你韓家的香火。」
韓合一、敏兒雙雙向太平公主跪下,齊聲說:「謝公主!」
這時,管家帶著二桂到了。
二桂見了公主,忙下跪問安。只因走得匆忙,那手形小木板未來及帶上,他感到很是遺憾。
太平公主手指敏兒說:
「二桂,快去拜見你媽。」
二桂愣住了,從小就沒聽說有媽,怎麼現在鑽出個媽來了?及至看見父親已還俗,穿著常人衣衫喜滋滋站在那裡,旁邊站著他昨天搭救的敏兒,便有了幾分明白。遵照公主吩咐,認認真真地叩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給父親、母親大人請安道喜。」
太平公主說不出自己這時的心情,歡喜嗎?悔恨嗎?戲謔嗎?好像樣樣都有。她看看二桂說道:
「二桂,你在宮中這麼多年,實在不易,願意出宮,你就走。我會重重賞賜你。」
「走吧,二桂,跟咱們走吧。」韓合一說。
「不,我不走,我要留在宮裡,我要侍候太平公主殿下。」二桂說得很堅決,很固執。
太平公主導演了這場喜劇後,迅速趕到相王府,將皇上被韋氏母女毒死的經過細細講了。相王聽了止不住淚流滿面,連連歎氣,卻一點兒拿不出辦法。他只有說:
「皇妹,你看著辦吧。」
太平公主聽了並不覺相王無能,心中卻暗暗高興。
急急回府後,太平公主喚來臨淄王李隆基,對他講了皇上被害、韋氏制遺詔等情節。李隆基也把他從宮裡太監總管高力士那裡得到的消息加以印證,說明情勢很危急。但他卻胸有成竹地說:
「姑媽勿慮,侄兒我已安排內苑總監鍾紹京,尚衣奉卿王崇曄、劉幽球,御林軍將領麻嗣宗、陳應禮,果毅都尉葛福順、李仙鳧,以及家將王毛仲、李守德等,做好一切準備。韋氏各支軍隊中我都有人,他那邊稍有動作,我都知道。現在是密切觀察形勢,找準時機,務求一舉成功。」
太平公主點頭稱讚道:
「賢侄實在精細果斷,思慮精密。」
但她心裡感到恐懼。他怎麼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呢?
韋氏將上官婉兒擬定的遺詔給宗楚客看。
宗楚客將詔書向書案上一丟,說:
「不行,要改。」
「怎麼改?」韋氏問。
「相王輔政要改掉,加封他個太子太師的空頭銜就是。皇太后『訓政』改為『臨朝聽政』。不然,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韋氏有些為難地說:
「可那是與太平公主一起商定的呀!」
「不管她,明天通知相王、太平公主和諸宰相上朝,宣佈了就是。造成既成事實,看她其奈我何!」
第二天,韋氏請相王、太平公主及韋安石、韋溫、岑羲、宗楚客、崔-、紀處納、蘇環等十餘個大臣人宮,宣佈遺詔。
太平公主聽了,拍案而起,吼道:
「昨日我親見遺詔有『相王輔政』,為何沒有了?原來『太后訓政』怎麼成了『太后臨朝聽政?』」
韋氏心腹韋溫對太平公主怒目而視說:
「皇上突然得病,神志不清,難免有失當之處。自古有『叔嫂不通問』的規矩。相王參與輔政理應修改。」
尚書右僕射蘇環平時以敢言著稱,他不懼韋氏權勢,說道:
「遺詔是先皇所立,不可隨便更改。」
太平公主則冷冷地說:
「改相王為『太子太師』實在可笑。重茂才十六歲,立為帝,尚無太子,哪裡來的『太子太師』?」
爭議一番後,不歡而散。
韋氏明白,光靠一紙詔書是達不到目的的,重要的是武力後盾。她命禮部尚書韋溫領兵十萬駐紮城中;駙馬都尉韋捷、韋灌率羽林軍飛騎營,嚴守宮城;長安令韋播統兵五千晝夜巡邏,加強戒備,有異常情況立即彈壓,格殺勿論。
一切佈置停當後,聚滿朝文武,宣佈太子重茂即位,為殤帝,改元唐隆。太后臨朝攝政,相王為太子太師,鎮國太平公主加號為大長鎮國太平公主。韋溫總領內外兵馬。其他如崔-、岑羲等都晉陞官職。又宣佈大赦天下,以收攬民心。
然而,韋氏、宗楚客、安樂公主等心裡並不踏實。「韋皇后毒殺中宗」的說法在朝廷內外流傳。他們整日心驚膽戰,坐臥不寧。特別是聽說太平公主將那個僥倖逃脫的宮女敏兒藏在府中,已將毒死中宗皇上的全部過程講了出來。鐵證如山,罪責難逃。
「歷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眼下情勢一觸即發,如不搶先一步,你我都將作刀下之鬼。」
宗楚客這麼一說,韋氏、安樂公主等無不心驚肉跳,急忙商議行動步驟:中宗發喪出殯那天,以擊鍾為號,先殺殤帝重茂;再以太平公主、相王、臨淄王李隆基謀反為名,發兵剿滅,務必斬盡殺絕,不留後患。然後,擁韋氏登基為帝。只有這樣,可使大家無慮。
任務分派下去後,專等中宗出殯那天的到來。
然而,幾乎一切重要機密都被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打聽到了,從而使這次討伐韋氏,重振唐室大業的計劃得以順利完成。其中,作出卓絕貢獻的是一個閹臣,他就是陪伴唐明皇李隆基大半生的著名太監高力士。
高力士本姓馮,八歲入宮時拜太監高廷福為義父,改名高力士。在宮中時間久了,他看到一片刀光劍影中這派起那派落,認定跟哪一派都是危險的。他就周旋於安樂公主駙馬武廷秀和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相王之子李隆基之間。他很有頭腦,喜讀書,愛思考,從歷史變化中總結前朝興亡,權謀得失,還形成自己的一套閹臣哲學:在皇權爭鬥中腳踏幾隻船,隨時準備改換門庭,隨時準備反戈一擊,甚至反反戈一擊。
現在,他面臨一種選擇。因為他投靠在安樂公主門下,在中宗被毒死後被任命為內給事中,並在這次「翦滅三府」的軍事行動中被任命為監軍,與兵部侍郎崔日用一起統兵圍困相王、太平公主和臨淄王三府,不許放跑一人。
他作了一番權衡:韋氏無論才能權謀,都不及武則天,就是比太平公主也差得遠。她手下的人,多是些貪圖小利的鼠輩;更何況名不正、言不順。武則天的戲演一次已經夠了,歷史絕不會給韋氏再提供一次舞台,她必敗無疑。誰是贏家呢?他毫不猶豫地看中了臨淄王李隆基。年輕、英俊、有頭腦、有能力。頗受眾望不說,他是相王之子,正統的接班人。高力士早與他有過接觸。當「剪滅三府」的密詔發到他手上時,他立即將消息傳給了李隆基。接著,李隆基又得到崔日用的相同情報。這支軍隊不僅沒有去完成「翦滅三府」的任務,後來反倒成了攻打皇宮的主力。
李隆基還得到情報,韋氏對高力士和崔日用並不信任,她又派御林軍將軍韋忠率三千兵馬尾隨在後,一則用以監視高、崔的部隊;再者如發現他們不用力盡命,立即補充上去,一定要把三府殺個寸草不留。
「計劃不為不周,用心不為不惡毒。」李隆基心想,「你從外面攻打我,我便從內部攻打你,掏出你的心臟。」他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把他的指揮中心設在御花園之內。
內苑總監鍾紹京是管理宮內上千名工匠的總頭目,對韋氏、宗楚客等人的惡毒凶殘見得太多了,如果讓他們獨霸了朝政,這日子就設法過了。他們嗜殺成性,那麼多有本事有能力的人都死在他們的手下,我這個工匠頭目算什麼?稍有不慎,吃飯的傢伙就會被他們端了。權衡再三,他決定投靠李隆基。在後苑築了通向宮外的暗室,稍作佈置,就成了李隆基的指揮部。鍾紹京手下還有一批效忠唐室的工匠,他們便成了李隆基的衛戍部隊,日夜拿著鋤頭鐵錘斧子等工具,以勞動為掩護,執行著保衛他們心中偶像的神聖任務。
李隆基早在兒童時代就成了人們心目中的偶像了。
他七歲那年,則天聖神皇帝坐朝,文武百官鴉雀無聲,肅立兩旁,恭聽皇上訓示。四週一片寂靜,就連遠處幾個麻雀在樹梢上打架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在如此莊嚴安靜的時刻,突然一陣馬蹄聲夾雜著滾滾車輪聲,由遠而近,眼看進了御殿大院,一直衝向朝堂。值班衛隊忙去阻攔,馬車竟不停,直到一群衛士上前拉住馬車,勒住馬韁,馬車才緩緩停住。
「誰敢私闖朝堂,快給我拉下車來。」武則天大怒,咆哮著。
還沒等衛士去拉,車簾一挑,一個身著華服的孩童猛地站在車轅上,從腰間抽出佩劍,揮動著對圍捉他的衛士們說:
「還不快些滾開,這是李氏江山,大唐朝堂,誰敢阻攔本王車駕?本王上朝,坐轎乘車由我的便,不用你們過問。若不讓開,小心本王取了你的腦袋!」
武則天在御座上聽得真切,忙喝開衛士,叫道:
「隆基孫兒,快上來。」
李隆基跑上大殿,正準備行禮跪拜,被武則天一把抱過來放在膝頭上,親了又親,又對眾大臣道:
「此兒將來定是安邦定國的天子!」
在那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亂世,人們心中都期望有一個力挽狂瀾的英雄,一個真命天子,一個眾人崇拜的偶像,於是李隆基便被推上前台。只要他振臂一呼,立刻應者雲集。
「殿下就在我們御苑內!」工匠們互相傳遞著這個鼓舞人心的消息。
太平公主獨自一人在府中獨斟獨飲。
這幾天特別緊張,她想鬆弛一下。她回憶被崔-輕輕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的情景。很奇怪,她卻沒有那個興致,冷冰冰地回絕了他,想起來很不應該。如果是現在,該多好。可是去傳喚他的人已走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來,她情急難熬,焦急萬分。
擺的酒菜早已冷了。
酒菜冷了,可心裡在燃燒。她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心想他來了第一句話我會說:「恭喜你呀,入閣當宰相了。」他一定會說:「全靠公主殿下的提攜。」其實完全是韋氏的意思,不過我沒有反對,還附和了一聲,當然也算提攜。他這個人我還不知道,油光水滑,要是當著韋氏,他更會這樣說。我還要問:「聽說你挨了武艷一巴掌?你給我說說。哼,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
「公主殿下,您過量了,不要再喝了……」侍女們都勸她。
她不聽,還要喝。
眼前出現人影,她問:
「是崔-來了嗎?」
「不是,是宮裡來人請殿下去議事的。」
酒醉心明白,她覺著奇怪,她今天到這所府裡來沒人知道呀。看來人,不止一個,是一大幫。反正跑不掉,她大聲說:
「走,快備轎。」
在一旁的薛崇簡阻止道:「母親,您不能去。」
「去,沒有事,那韋氏豈是我的對手?」
太平公主醉醺醺地上了轎,後面緊跟著薛崇簡。
這是韋氏、宗楚客和安樂公主共同策劃的陰謀。
「以皇上的名義去請他們來。不來,抗旨;來了,那就由不得他了。」安樂公主人小鬼大點子多,她提出了這個建議。
「還是公主聰明。佩服。」安樂公主因大膽承擔給父親送蒸餅的任務,為藥死中宗立下頭功,成了他們幾個人眼中的「英雄。」韋氏、宗楚客同聲表揚她。
「如果找不到她呢?她狡兔三窟,誰知她躲在哪裡?」韋氏說。
「有一個人准知道她在哪兒。」安樂公主說。
「誰?」韋氏、宗楚客同時問。
「崔。」
果然,他們從他那裡摸到線索,把太平公主「請進」了皇宮。
太平公主也確實喝得太多,直到把她抬進宮門,因宮中衛士把薛崇簡擋在門外面發生激烈爭辯,才把她驚醒。她對與禁軍爭辯的薛崇簡說:「兒子,你就留在這兒,看他們敢對我們怎麼樣?」說完,使勁一跺腳,厲聲命令轎夫:「走!」在她心裡,這一腳她跺的是崔-,可是卻落在轎夫的肩頭上。
薛崇簡眼看母親的轎子消失在宮牆裡,他想抽身回家。幾個衛兵一擋:「請你留一下。」他也被軟禁起來。
相王也被以同樣的方式「請」進了宮裡,不過他沒有喝醉酒。聽說有聖旨,便毫不考慮地跟著來人進了宮。當然也被軟禁了起來。
只有臨淄王李隆基,因為他早就躲進內苑的地下室裡,去府上「請」他的人空手而歸。
「可算大功告成了一半。相王、太平公主都在我們掌握之中,群龍已無首。其他凡與我們作對的人,一個個收拾。」韋氏咬牙切齒地說,臉上卻堆滿了笑意。
「可是還有個李隆基啊!」宗楚客說。
「他,孤掌難鳴。逮住他只是遲早的事。」
韋氏說完,一手拉著宗楚客,一手拉著崔-,輕聲細語地說:
「好累呀,讓我們一起去歇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