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13年當北方在直奉大戰前,南方則正由孫中山領導國民黨佈置北伐,不幸中間發生了廣州商團事變,13年10月15日商團事變平定,這時直奉戰爭已在激烈進行,迨直系失敗後,北京城換了主人,所謂的孫、段、張三角同盟自然發生了作用。
北方新興的勢力馮玉祥集團在政變後曾聯名電請孫中山北上,電云:
「中山先生大鑒:辛亥革命未竟全功,致令先生政策無由施展,今幸偕同友軍,勘定首都,此後一切建設大計,仍希先生指示。萬望速駕北來,俾親教誨是禱。馮玉祥、胡景翼、孫岳、續桐溪、劉守中、蒯定煜、凌毅、李石曾、李含芳、岳維峻、張之江、李鳴鐘、鹿鍾麟、鄧寶珊……叩。」
10月27日,孫中山在韶關電復馮玉祥等,答應北上,另一相同之電致段祺瑞,電云:
「義旗聿舉,大憝肅清。諸兄功在國家,同深慶幸。建設大計,亟應決定,擬即日北上,與諸兄晤商……」
10月30日孫中山返抵廣州,在大元帥府召集會議,討論應付北方時局的具體辦法,並決定親自北上。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特發出秘密通告第八十六號,對同志指示:
「為通告事:此次馮玉祥、胡景翼、孫岳諸將聯合共倒曹、吳,於掃除革命障礙,關係非細。胡、孫為黨員,馮部亦多黨員在內。總理此次北上,乃應北方同志之要求,期於北方黨務之進行,有所發展,並非輕與各派講求妥協。蓋關於建國北伐之舉,政府既有命令及宣言,並建國大綱廿條之頒布,本黨復有北伐目的之宣佈,方針已定,決不游移,惟當悉力以求貫徹。但目前本黨勢力,尚未充足,掌握政權,貫徹黨綱,尚須有待。凡我同志,當及時努力於宣傳組織,以期團體日固,勢力日充,萬不可以時局小變,致搖素志,尤當隨時留心總理之言論行動,得所師承,並隨時遵依黨令,為主義而奮鬥,毋蹈紛歧零亂之習,是為至要。」
13年11月4日,孫中山命令胡漢民留守廣州,代行大元帥職權;令譚延-辦理大本營事務,主持北伐軍事,並電張作霖告以即日北上。
11月10日孫中山發表北上宣言如下:
「……故辛亥之後,吾人雖能推倒滿洲政府,曾不須臾,帝國主義者已勾結軍閥,以與國民革命為敵。務有以阻止國民革命目的之進行。十三年來,軍閥本身有新陳代謝,而其性質作用,則自袁世凱以至於曹錕、吳佩孚,如出一轍。故北伐之目的,不僅在覆滅曹、吳,尤在曹、吳覆滅之後,永無同樣繼續之人。換言之,北伐之目的,不僅在推倒軍閥,尤在推倒軍閥所賴以生存之帝國主義……
軍閥所挾持之武力,得帝國主義之援助而增其數量。此自袁世凱以來已然。然當其盛時,雖有帝國主義之羽翼,及其敗也,帝國主義亦無以救之,此其故安在?二年東南之役,袁世凱用兵,無往不利。三四年間,叛跡漸著,人心漸去。及反對帝制之兵起,終至眾叛親離,一蹶不振。七年以來,吳佩孚用兵,亦無往不利;驕氣所中,以為可以力征經營天下,……及人心已去,終至於一敗塗地而後已。猶於敗亡之餘,致電北京公使團,請求加以援助。其始終甘為帝國主義之傀儡,而不能瞭解歷史的教訓如此。由斯以言,帝國主義之援助,終不敵國民之覺悟。……吾人於此,更可得一證明:凡武力與帝國主義結合者無不敗。反之,與國民結合以速國民革命之進行者無不勝。……永絕跡於國內。其代之而興之現象,第一步使武力與國民相結合。……今日者國民之武力,固尚無可言,而武力與國民結合,則端倪已見。吾人於此,不得不努力,以期此結合之確實而有進步……
本黨根據以上理論,對於時局,主張召集國民會議,以謀中國之統一與建設。而在國民會議召集以前,主張先召集一預備會議,決定國民會議之基礎條件,及召集日期、選舉方法等事。預備會議以左列團體之代表組織之:一、現代實業團體。二、商會。三、教育會。四、大學。五、各省學生聯合會。六、工會。七、農會。八、共同反對曹吳各軍。九、政黨。……」
11月13日10時20分孫中山偕宋慶齡、李烈鈞、邵元沖、黃昌谷、朱和中、馬超俊等20餘人乘永豐艦起程,汪兆銘則先一天赴港,在港等候。胡漢民、許崇智、楊希閔、劉震寰等乘江固艦送至黃埔,由於珠江水淺阻礙航行,下午3時始抵黃埔,黃埔軍校校長,蔣中正率全體官兵登永豐艦迎孫中山登岸與黃埔軍校師生告別,這時黃埔一二期學生正在對岸的魚珠炮台一帶實施戰術演習,並作築城工作,蔣中正陪孫中山前往校閱。
孫中山在黃埔和軍校師生會晤,對於黃埔軍校的卓越成就贊勉備至,不知這時是有預感,還是下意識,在離別前竟黯然對校長蔣中正說:「我這次去北京,明知很危險,禍福難以逆料,將來能不能回來,實在不敢預測,不過北上是為了革命,是為了救國救民,雖有危險亦何所懼?何況我已五十九歲,死也可以瞑目了。」蔣中正聽了孫中山這番話,非常驚訝,因為孫中山平常最樂觀,如今卻作此語,深為不解,乃問:「先生為何今天這樣說?」孫中山答:「人總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時,倘在二三年前,我就不能死,現在有了這麼多好學生,可以完成革命工作,我死亦無憾了。」說著不勝淒惻。隨後由蔣中正在校中為孫中山餞行,下午5時50分孫中山即再登艦向香港航行。
14日晨2時孫中山所乘永豐艦抵香港,晨6時轉登日本郵船春陽丸,12時啟碇去上海,到春陽丸送行的有300餘人,爆竹喧天。16日午夜抵達吳淞口三來水停泊,17日晨9時25分乘褒爾登號小火輪在法租界公司碼頭上岸,有於右任、石青陽、戴傳賢、楊庶堪、居正、宋子文、蔣作賓、葉楚傖和段祺瑞代表光雲錦,齊燮元代表凌鐵庵等20餘人搭小火輪到吳淞口迎接,上海各界和市民則有一萬多人在碼頭歡迎。孫中山登岸後就坐汽車到莫利愛路29號寓邸休息,並在草坪上由新大陸影片公司攝制新聞影片。
19日下午3時,孫中山在寓邸舉行茶話會,招待上海新聞記者陳佈雷、潘更生、戈公振等和日本大阪《每日新聞》特派員知識真治等30人。由汪兆銘、邵元沖、葉楚傖、戴傳賢擔任招待。孫演說一個半鐘頭,宣佈時局主張,說明北上的目的,和對中國前途的展望,大意云:
中國當今禍亂的根本,乃在軍閥與援助軍閥的帝國主義者。我這次北上,有二個目的:一為召集國民會議,這是為了對付軍閥;一為廢除不平等條約,這是為了對付帝國主義者。唯有打倒這兩個禍害,中國才能和平統一,才能長治久安。我為了這兩個目的而奮鬥,處境固然非常危險,但我決不畏懼。希望全國人民能夠徹底瞭解。各位是新聞記者,也就是國民發言的領袖,盼望各位領導輿論,以為贊助,並且負起指導和喚醒民眾的責任。
這時,上海和北京之間的交通,由於軍事影響,極為困難,津浦鐵路久已不通,由上海往天津的輪船,搭客擁擠,兩個星期內的頭等船位全部預定完畢,孫中山為了要趕赴北京,乃決定由日本繞道轉赴天津,只偕宋慶齡、戴傳賢、黃昌谷,其他隨員則分別乘船以天津為會集地。11月22日,孫中山偕隨員搭日輪上海丸赴日本,離滬前日本記者採訪,孫中山對日本記者說:
「中日兩國就當前世界大勢言,非根本提攜不可,兩國人民尤應親善攜手共禦他人侵略政策。近年來中國人民對於日本頗多懷疑,此後日本上下,應切實表明對華親善政策。……
余純然以國民資格赴天津之善後會議。」
23日抵長崎,在船上接見記者和政界人士暨中國學生,24日下午抵神戶,歡迎人士達5000人,登岸下榻神戶東方飯店,各界慕名造訪的絡繹不絕,前後演講十餘次。30日離神戶,登北嶺丸前往天津。
12月4日,孫中山乘日輪北嶺丸抵大沽口,天氣很冷。孫中山隨員自上海分途北上,有汪兆銘等已先抵津,此刻乘小火輪在大沽口迎候,並登北嶺丸向孫中山報告北方政情。午12時船抵天津碼頭,在碼頭歡迎的約計2萬餘人,段祺瑞和國民軍一、二、三軍代表及各團體代表,均登船恭迎。上岸後乘馬車至日租界張園行館下榻,這個張園是天津一所有名的住宅,他的主人是清末的武昌提督軍門張彪。
這天下午張作霖派代表到張園向孫中山致候,3時,孫中山即驅軍往河北曹家花園拜訪張作霖,兩人傾談了一個多鐘頭。事後張作霖曾對汪兆銘說:「我從前以為孫先生是個很難說話的人,今天見了面才知道他是一個溫厚君子。可惜北京的各國公使都反對他,大概因為孫先生聯俄的原故,你可不可以請孫先生放棄聯俄的主張,我張作霖一定可以叫各國公使和孫先生要好的。」
張作霖本是個老粗,並不通洋務,由於東三省的特殊地位,因此也懂得運用國際關係,可是他在外交方面批評孫中山卻錯了,孫中山對國際環境和外交,當然比北洋軍閥懂得太多,張作霖說外國公使不喜歡孫中山也是事實,只因孫中山北上前即一再強調反對帝國主義,取消不平等條約。這些話對於所有的外國人都不中聽。因此孫中山的北上,在當時的外交團中,就表示不愉快的態度。段祺瑞、張作霖等這時正盼望外交團承認北京的臨時執政府,外交團則要執政府先公開表示尊重過去一切條約。這些條約就是孫中山所反對的不平等條約,在這一情勢下外交團當然對孫中山是不友好了。
孫中山生長南方,對於北方嚴寒天氣頗不習慣,到天津時,由於在船上脫帽站立太久,到張園後,又在門外照相,一再脫帽,加上長途旅行,長年辛勞,因此在拜訪張作霖後回到張園,即發冷發熱,感冒大作,肝亦覺痛,來勢甚猛。因此當晚各界在張園舉行的歡迎會就臨時取消,同時延請德國醫生石密德診治,當時醫生對於今天大家所注意的癌症尚不留心,所以只專對感冒醫治,沒有檢查肝部的毛病,孫中山服藥後,經數日調養,熱度漸退,醫生囑咐勿勞動多休息,而孫中山頗覺肝部作痛不止。6日起,病況有進步,孫中山就打算強作精神赴各地演講,經醫生勸阻才作罷。那幾天來見孫中山的人士均由孫科、汪兆銘、戴傳賢分別代見。至8日,孫中山乃抱病見客。
北方報紙對這位手創民國的偉人,倍極稱讚,且寄予莫大的企望。
孫中山在天津,對於政治情勢的發展密切重視,由於他堅決主張國家至上,民族至上,使得列強對他頗不滿意。他到天津時,法國領事竟不許他通過租界,也反對他在法租界居住。過去孫中山在廣州大元帥期間力爭關余,所以列強早懷不滿,現在他來北方路上一再強調廢除不平等條約,當然更加嫉視。北方執政府急切希望能獲得國際間的承認,而外交團則要挾北京新政府要尊重一切條約,不能任意變更。段祺瑞向現實低了頭,願意尊重列強的既得利益以換取列強承認中國的新政府。
孫、段、張三角同盟現在發生了嚴重的分裂,尤其是孫、段之間,孫中山主張廢除不平等條約,而段祺瑞的政府承認了所有的不平等條約。孫中山主張召集國民會議,段祺瑞則宣佈在執政府成立後一個月內召集善後會議,三個月內召集國民代表會議。兩位巨頭的政見距離越來越遠。
12月18日,段祺瑞特派許世英和葉恭綽到天津來歡迎孫中山赴京,並探望孫中山的病況,兩人見到孫中山先代達段氏的問候,就在病榻前報告北京的政情,孫中山詢及有關外交方面,葉恭綽說:「段執政已正式向外交團承諾,臨時執政府外崇國信。」孫中山聽了非常不快,乃問:「外崇國信,信守什麼?我們和外國之間的條約都是不平等條約,外交團要求尊重這些條約,聽說執政府已照會答允,有無其事?」葉、許兩人答稱確有其事,不過照會還沒有送出。孫勃然大怒,厲聲說:「我在外面要廢除不平等條約,你們在北京偏偏要尊重那些不平等條約,簡直太不對了,你們要陞官發財,怕外國人,尊重那些壓迫我們、剝削我們的不平等條約,為何你們又要來歡迎我呢?」葉恭綽和許世英挨了孫這麼一頓大罵,為之啞口無言,不知所對,於是很狼狽地退出。在病中的孫中山,經此一怒後,肝病大發,腫痛不已,脈搏增加到120以上,石密德醫生也束手無策。
就在這個時候,善後會議條例公佈,這是段祺瑞決心和孫中山不合作的明證,孫北上的救國抱負因之落空,加上又在病中,真是進退兩難。由於孫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國民黨同志認為與其住在天津,既不適宜養病,又於國事無補,倒不如到北京療養為宜,因此娓婉地向孫報告,孫欣然應允,於是積極部署移京安排,決定以北京飯店為行轅,準備專車一輛,於12月31日由天津赴北京。當天下午4時車抵北京前門車站。
孫中山抵北京前門車站時,北京市民集聚往迎的,約有30萬人,車站前人山人海,爭睹民國偉人。孫中山雖抱重病,可是面對這個動人的場面,精神為之一爽,北京政府全體閣員、各大專學校校長、各團體代表、各機關首長都在車站歡迎,為了顧及孫病體,乃由歡迎人群推舉總代表一人登車歡迎。
孫中山下專車後就乘汽車出站,直赴北京飯店,各報記者再麇集北京飯店,孫由汪兆銘代表,與各記者見面,分發書面談話一份,內云:
「中華民國主人諸君:兄弟此來,承諸君歡迎,實在感謝。兄弟此來不是為爭地位,不是為爭權利,是特來與諸君救國的。十三年前兄弟與諸君推翻滿洲政府,為的是求中國人的自由平等。然而中國人的自由平等已被滿洲政府從不平等條約裡賣與各國了,以致我們仍然處於殖民地之地位,所以我們必要救國。關於救國的道理很長,方法也很多,成功也很容易,兄弟本想和諸君詳細的說。如今因為抱病,只好留待病好再說,如今先謝諸君的盛意。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孫文。」
14年1月20日以後,病勢嚴重,至24、25兩日,孫中山竟不能進飲食,一進飲食即作嘔,體溫愈高,脈搏愈快。經醫生會商結果,認為有立即移住醫院施手術的必要,因此向家屬和重要同志協商,由宋慶齡往勸他入院開刀,孫允諾。遂於下午3時以擔架移至協和醫院,醫生就過去病情和現在危急情況,決定立即開刀。下午6時施行開刀手術,在腰部割口將肝之膿吸出,檢查全肝,已經堅硬得像木頭,證實是肝癌,癌細胞已四處蔓延,無法割治。當晚由德、美、俄三國醫生切片檢查,亦證明是癌症的末期,以當時的醫療情形而論,確實無藥可治,雖可以鐳錠放射法以阻止癌細胞繼續蔓延,可是一切都顯示為時已晚。29日醫生報告孫中山體溫正常,脈搏和緩,這證明開刀後經過良好,不過癌病本身仍難醫治。
2月初旬仍使用鐳錠治療,但效果不大。
2月12日,張靜江建議改服中藥,中藥有時對於很多奇怪的病狀發生不可思議的效果,人們在絕望時便寄希望於萬一。宋慶齡和孫科及侍疾同志都請孫中山准予改用中醫。孫認為在協和醫院吃中藥是不可以的,如果必須用中藥,唯有遷出醫院。18日孫自協和醫院移居鐵獅子胡同行轅,由名中醫陸仲安診視。
2月20日,孫中山病篤,醫生認為挽救的希望很微,不如趁他還清醒的時候,請示遺言,於是隨孫的同志遂推汪兆銘、孫科、宋子文、孔祥熙代表,面懇孫。這時孫雖然一息奄奄,可是神智很清楚,見到汪等四同志在病榻旁欲言又止,乃問:「你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不妨說吧!」汪兆銘委婉地說:「當一月二十六日先生進住協和醫院時,同志們都責備我們,為什麼不請先生留下一點教誨,以資遵循。先生如果早日康痊,這些教誨也是我們的典範,先生雖然有力量抵抗病魔,我們也願意替先生分憂,今天先生精神頗好,正該留下一些教誨,讓同志們受用。」孫中山聽了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然後睜目鄭重地說:「如果我的病痊癒,我要說的話很多,待我先赴溫泉休養,靜靜的想一想,以後再講給你們,萬一我死了,就由你們去做吧。」四同志復請,並強調國民黨正遭遇一個變局,如果黨的領袖沒有一個指導方針,大家很難有所抉擇。孫中山聽了默然良久說:「我現在要說的話很多,本黨周圍都是敵人,我死之後,這些敵人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們或許使用其他方法使你們軟化,前途確是危險,我不說也好,因為如此你們較容易應付未來的環境。」說完這話似乎很吃力,這時汪兆銘貼近孫病塌說:「我們追隨先生奮鬥數十年,從不畏懼危險,也從不讓敵人軟化。凡是革命同志都能遵從先生的教訓,不會逃避危險和死亡。先生教導我們這麼多年,定能信任我們。」孫中山閉目聽,並說:「我著的書不是很多嗎?各同志可以好好唸唸。」汪答:「我們還是求先生留幾句話下來。」孫中山問:「你們要我說些什麼?你們有沒有替我考慮?」汪說:「我們已經預備了一份稿子,請先生核定,現在我念給先生聽,如果不合您的意思,就請您指示數語,我可筆記。」孫睜開眼睛說:「好,就念給我聽吧。」
汪兆銘就把已草就的稿子念了出來,這就是我們大家所熟知的孫中山遺囑,孫聽完極為滿意。汪等又拿出第二稿,是留給家人的,由宋子文向孫報告,並由汪兆銘念:
「余因盡瘁國事,不治家產。其所遺之書籍、衣物、住宅等,一切均付吾妻慶齡以為紀念。余之兒女已長成,能自立,望各自愛,以繼余志。此囑。」
孫中山亦感滿意,汪兆銘本想開門出取筆墨請孫簽字,這時宋慶齡在房外哭得很厲害,孫聽到了哭聲,乃對汪說:「你先收好,我還不至於就死,改天再簽字吧!」
孫中山在服中藥期間,神志頗清楚,不過病狀並沒有減輕,3月1日,曾請留日醫生王綸用日本最新發明的治肺癰藥水,每隔一天注射一次。
當孫中山最後彌留期間,神志並不模糊,體溫也照舊,每睡醒,就垂詢東江討逆戰事進展情況,侍病的同志向孫報告說黃埔學生軍已加入右翼作戰,每戰皆捷,已配合粵軍進向潮汕。孫聞之大喜,命令致電嘉獎。3月10日停止注射針藥水,11日病危。中午孫忽然張目遍視床前的家屬和各同志,並說:「我現在要和你們分別了,把前次預備的兩張稿子拿來,我要簽字。」汪兆銘遵諭將二遺囑稿並墨水筆呈上,孫伸出了病弱的手臂,執筆在遺囑稿上逐一簽名。隨後由侍疾的家屬和同志:宋慶齡、孫科、張人傑、吳敬恆、汪兆銘、宋子文、孔祥熙、戴恩賽、邵元沖、戴傳賢、鄒魯、陳友仁、何香凝依次簽字為證明人,汪兆銘則署筆記者。
病室中空氣肅穆而沉靜,孫中山雖然病弱,眼中仍然有神,以安靜溫煦的口吻做最後的遺言,孫說:
「我這次放棄兩廣,直上北京,為了謀求全國的和平統一。統一的方法是召開國民會議,實行三民主義和五權憲法,建設新國家。現在一病不起,將和你們永訣,生死本無所惜,不過數十年致力國民革命,革命的目標和主義不能完全實現,深為遺憾。甚望諸同志努力奮鬥,使國民會議早日開成,三民主義和五權憲法的目的能早日實現,則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孫說至此處,感情激動,而呼吸則益感困難,由於說話太多,精神不繼,以致下面的話便說不清楚,只聽到微弱的聲音:「和平、奮鬥、救中國。」
醫生認為病人太辛苦,不宜再消耗精力,乃請侍疾人士退出,讓孫中山靜默安眠,至晚6時半,孫中山又甦醒一次,手足已經變冷,且已不能講話。醫生按脈後認為脈已散,行將去世,須時注意。這時孫似乎又作欲語狀,宋慶齡聽出來是呼喚汪兆銘,乃叫汪到床前,汪靠近孫病榻,發現孫的脈搏已如游絲,只見嘴動,不能言語了。
第二天早晨3時,孫中山再甦醒一次,仍不能言語,8時許克利醫生臨床診視,認為已至最後關頭,延至9時30分,遂告逝世。一代偉人,手創中華民國的孫中山終於民國14年3月12日上午9時半與世長辭,留下一個紛亂的中國等待統一。
北京政府於3月12日下令云:
「前臨時大總統孫文,倡導共和,肇興中夏。辛亥之役,功成不居。仍於國計民生,殫心擘畫,宏謀毅力,薄海同欽。本執政夙慕耆勳,亟資匡濟,就職伊始,敦勸入都。方期克享遐齡,共籌國是。天胡不愍,遽奪元勳!軫念艱虞,彌深愴悼。所有飾終典禮,著內務部詳加擬議,務極優隆,用符國家崇德報功之至意。此令。」
執政府的內務部並議決予以國葬,全國各機關下半旗三日誌哀,北京公使團亦下半旗,全國各地聞知孫中山去世,自動舉哀,萬民雨泣。
在北京鐵獅子胡同的孫中山行轅內,國民黨留京同志含哀開會,討論治喪事宜,孫的家屬遵照遺示,遺體施以防腐劑,用科學方法保存。
12日12時30分,孫中山遺體移至協和醫院施用防腐手術。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在京委員開會,決議葬儀用國民體制以示平等,並拒絕臨時政府的國葬令,同時遵孫中山遺命,以南京紫金山為安葬地。至15日防腐手術完竣,遂舉行大殮,家屬及追隨他多年的同志均親視含殮。靈堂內外哭聲震天。
3月19日孫中山靈柩移至中央公園社稷壇,這天清晨群眾已紛集協和醫院門外,至10時許靈櫬出發,舉樞者為追隨孫日久的同志24人,分三組,每組八人前後舁挽,沿途民眾及青年護靈致哀者約計12萬人,均步行送靈櫬至中央公園內社稷壇安放,擇日開吊。
4月2日上午,孫中山靈柩安置於北京西山碧雲寺。
孫中山之喪,海內外致送輓聯極多,不及備錄,只是孫的叛徒陳炯明有一輓聯,頗可一讀,聯曰:
惟英雄能活人殺人,功首罪魁,留得青史在;
與故交曾一戰再戰,公情私誼,全憑赤心知。
陳炯明在民國22年8月22日以腸炎病死香港,終年55歲,死後家無長物,貧難為殮。陳在孫中山病逝前已痛悔反叛孫中山,曾請吳稚暉代作悔過書,未及送達,孫去世。陳死後,吳稚暉有輓聯追述其事:
一身外竟無長物,青史留傳,足見英雄有價;
十年前所索悔書,黃泉送達,定邀師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