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6月11日徐世昌總統咨參眾兩院請求辭職,未被接受。12日錢能訓內閣全體請辭,13日准錢能訓辭職,特任龔心湛兼代內閣總理,22日國務院通電全國,總統打消辭意。
龔心湛以財政總長代理國務總理,是在夾縫中產生的。龔一向唯徐樹錚馬首是瞻,代理總理後,即請小徐每日到國務院處理公務,小徐又引進丁士源、梁鴻志等安福分子助龔。
龔心湛在財政總長任內曾和陸軍總長靳雲鵬為軍餉問題吵過架,那是7年農曆除夕,靳向龔索軍餉300萬,龔答沒有,靳就拍案罵了起來,龔負氣去天津,段祺瑞特別趕到天津,親自出面勸龔回來。
段手下,徐樹錚和靳雲鵬都名列四大金剛。小徐結交各省軍閥,手握實際軍事大權,是安福系後台老闆,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局面,無論在軍事、政治方面,都有他的勢力;可是靳雲鵬也非弱者,他和張作霖是兒女親家,因此小徐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徐世昌是個老狐狸,他知道徐樹錚難於駕御,因此極力拉攏靳雲鵬來對付安福系。
南北和談破裂後,西方列強壓迫北京政府早日恢復和談,北方總代表朱啟鈐已經辭職,恢復和談的先決條件就是派出和談代表,徐世昌想派錢能訓為北方總代表,安福系極力反對。這時,兩廣軍政府首席總裁岑春煊派政學系議員李曰垓到北京秘密接洽和議,岑春煊仍主張恢復憲法會議,解散南北兩國會為解決法律問題的主要關鍵,徐世昌無法接受。
8月12日,北京政府派安福系首領王揖唐為北方議和總代表,其餘北方代表原封不動,這是安福系公開戲弄和會。西南非常國會立予反對,通電說:
「王揖唐為非法國會之議長,在法律上為應受制裁之人,與賣國者言救國,與毀法者言護法,如懲辦禍首,取消非法國會,裁撤參戰軍,取消中日密約,皆王等自作之孽,如何與彼談判?」
徐世昌是在安福系壓力下同意派王揖唐為北方總代表,因為安福系威脅說,如不派王為總代表,就通電承認北京國會是非法國會,並且宣佈取消由這個非法國會選出的非法總統。
8月23日吳佩孚發表漾電,反對王揖唐為總代表,電云:
「身列國會,安知國會之糾紛,身為黨魁,安得不受黨派之牽掣?在天下本未有斯人不出之希望,而足下竟有捨我其誰之仔肩,足下自命不凡,不計個人安福,欲謀天下安福,其如天下之不諒何!……籌安會之覆轍不遠,曹章陸之公憤猶存,勿謂趙家樓之惡劇(指學生毆打曹章陸事,)不再見於安福俱樂部也!」
吳的漾電引起段系的震動,龔心湛答吳電說:
「王公才識過人,為元首所識拔,於法律事實確能負責……業經派定,指日成行,勢難挽回。若因對人問題使會議延滯,和平中梗,啟釁二字別有所歸。」
這個電報把王任總代表的責任推在徐世昌身上。
8月31日吳佩孚又電龔代閣:
「自王充任議和總代表,而全國嘩然,公獨好人之所惡。……安福系危國禍民,腥聞於天。……公謂王公才識過人,他人未瞻丰采,或尚未知底蘊,師長等駐防藩吉,知之最審:戊申露頭角於遼沈,辛該被驅逐於吉林,乙卯則貽禍項城,丙辰則夤緣東海,丁巳則以戰誤合肥,戊午則以黨派挾元首。數年之間,而參議而旅長而巡按使而內務總長而安福黨魁而國會議長,其運動鑽營之才識過人矣。……天下耳目非一手所能掩,全國心理非一人所能惑,雙方和議非一偏所能奪。
……」
9月4日吳曾發電為山東代表請命:
「魯督無故而戒嚴,馬良一日而殺三士。……山東代表赴京請願,奈九重萬里,不得申訴,露宿餐風,不遽肯去,以致觸安福之怒。……伏思君主時代,人民尚有叩閽之舉,而共和黑暗,竟使下情不能上達。」
同日吳又有支電復龔心湛:
「自安福系發起以來,胎胚於借款告成,而卵育於公長財政。今日撥黨費數十萬,明日撥旅費數萬元,何莫非民脂民膏!……軍餉之積欠纍纍,黨費之接濟源源。」
吳佩孚的文章大為愛國人士所稱道,逼得龔代總理忿而辭職,害得他的上司虎威將軍曹錕像黃鶴樓一劇中的劉玄德因趙子龍闖禍而向人作揖打拱的一樣,一面電斥吳不得阻撓和議,並邀王揖唐到保定一敘,一面電國務院:「他們恨政府都是窮逼出來的,快發欠餉吧,否則空言無補。」
王揖唐本人的心理則偏重事實而不顧法理,他是段祺瑞的紅人,又與徐世昌有師生關係,他說他能夠完全代表北方,不負北方總代表之名,他想與西南的實力派進行直接交涉,準備以副總統的預約券再予陸榮廷,所以他不顧全國唾罵和軍政府的反對,仍然準備南下包辦和平。他聘前任總代表朱啟鈐為和議顧問,朱拒而不受,這些都是北方政界的舊作風。
王向徐世昌請示南下方針,徐說了一個「讓」字。9月10日他在外交大樓邀宴政界即席發表演說:「以互讓精神謀根本融解。」又通電全國:「以誠之一字與國人周旋。」王揖唐受命為南北和會的北方總代表後,雖在各方反對聲中,可是笑罵由人,他卻決心奔走和談,他有真電(11日)給南方總代表唐紹儀,電云:
「和會中輟,四月於茲,我酷愛和平之元首擇之既慎且久,乃以揖唐承乏總代表一席,並畀以全權;我國務總理親繼全權證書臨揖唐之私第而手授之,凡此蓋將所以保真正永久之和平也。揖唐以良心上之責備,敢正告於我全國父老昆季之前曰:揖唐何人?蓋國民中愛國家,愛法律,愛真正永久和平之一人也。……夫揖唐之才之智之勇之辯,舉無一堪以自信者,所恃以與全國人士相周旋者,惟一誠字耳,謹掬誠自誓,有渝此者,上帝臨之!」
他在發表真電這天,前往奉天訪問張作霖,在此以前,曾於9月8日到保定訪問曹錕。他從奉天回到北京時,收到了南北軍人聯合會反對他的電報,署名的有:吳佩孚、譚浩明、譚延-、莫榮新等。可是他毫不在意。
他通知上海方面,准於19日到上海,不料他卻提前一日,18日就到了,不在北站下車,而在龍華車站下車,其實他也很矛盾,一方面認為自己在扮演和平老人,自然要很光彩,但又怕遇刺,所以鬼鬼祟祟。他在龍華車站下車時,車站戒備極嚴。他自己率領了國會衛隊40名,衛隊長宣禺階和長盧緝私統領季雨農隨身不離。他下榻哈同花園的愛儷園,但又行蹤詭秘,並無一定的食宿之所。
不僅此也,他攜帶大批隨員和50萬現金,他的隨員還分別替他拉攏了流氓,運動報館,每天製造些新聞,登載些假消息。譬如說:「唐紹儀派人來商可否與之一見,被揖唐拒絕。」唐紹儀看了報大為光火,於是也還敬了一則新聞:「王揖唐派一個代表來請見,我已嚴詞拒絕。」
除了發消息,王還捏造了許多情況向北京政府報告,如:「上海形勢轉佳,與各方接洽頗有進步。」又報告他在上海受到各界的熱烈歡迎,又偽造許多上海團體,印發了許多傳單,也是吹噓他在上海受歡迎。此公真不愧是買空賣空的專家,他並且公然在報上登載巨幅廣告,吹噓他的隨員品行端正,又說如有人在外招搖撞騙,請各界注意。這一切他無非是向北京政府騙錢。這時候靳雲鵬已經上台,靳想寄錢給他,向財政部商量匯款,財政部以軍政費不敷甚鉅,無法籌措拒之。
可是王揖唐臉皮很厚,抱著不辭不走,我行我素的態度。
哈同花園一度發生炸彈爆炸,也駭不倒他。
王揖唐在上海奔走和談,實在非常艱苦,全國無分南北,除了安福系都反對他。不過也有一位卓越的政治人物採取獨立的態度,那就是寄寓上海的孫中山先生。孫發表公開談話,主張可以和談,不必反對某一個人,因為南北正處在戰爭狀態中,只有對敵人才有進行和談的必要,如果對方是一個朋友,就用不著開談判了。因此,對於敵人所派的代表,用不著研究他是什麼樣的人。孫同時認為,談判不必在中日軍事協定等問題上斤斤計較,以致本末倒置,把國會列為次要問題。其實恢復國會是關鍵性的問題,如果恢復國會,則一切未經正式國會通過的賣國條約和亡國借款,都會宣佈無效。孫中山檢討民國成立八年來國家弄得一團糟的主要原因,是由於民國初期大家都說革命只有破壞性而無建設性,並且產生了一種非袁世凱不能收拾當時局勢的空氣,這種空氣對革命事業十分不利,遂使袁世凱坐收漁人之利。袁世凱死後,火燒漢口攻擊革命軍的馮國璋,以及遜清太傅徐世昌卻爬上了民國總統的寶座,國家交到這些人手裡,自然搞不出好名堂來。
南方代表在上海拒絕會見王揖詔,因此9月21日王揖唐就去謁見孫中山,請孫提示恢復和平的主要條件。孫答覆王說:「首先應恢復國會。」王大為失望,他說:「如果恢復國會,豈不是等於投降。」孫朗聲大笑說:「那有什麼關係,武昌起義時,帶兵來打革命軍的,是段祺瑞,後來通電贊成共和的,也是段祺瑞。這不是很好的一個例子嗎。」王又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孫乃引述他在四個月前一則故事:當時和談正陷危機中,北方代表之一吳鼎昌,曾奉段祺瑞密令謁見孫,請教對當前時局的意見。孫提出恢復國會為和平統一的先決條件。吳鼎昌也認為這個條件難得辦到,其它一切都好商量。孫乃用幽默的口吻說:「那還有三個辦法,第一個辦法,民國成立,是國民黨多年來流血犧牲的結果,現在應將國家的統治權交還國民黨。」吳鼎昌請問第二個辦法?孫說:「如果不願交還國民黨,就不妨再來一次復辟,將統治權交還清朝皇帝。」吳說:「這也辦不到,第三個辦法呢?」孫笑著說:「既不願交還國民黨,又不願交還遜清皇帝,剩下來一個辦法是北洋派曾經做過的,再製造一個新皇帝統治中國。」孫最後用嚴肅的語氣說:「上海和會是南北軍閥的分贓會議,我是堅決反對的,這種分贓即使成功,我一個人也不肯和。」
王揖唐當然認為這些辦法都行不通,希望能有新的辦法。孫中山說:「你們既然不要國會,我就給你們一個不要國會的辦法。恢復國會只是維持現狀的消極辦法。為了根本解決,必須打破現狀,我們可以聯合起來再來一次革命,建設一個新中國,實行三民主義。這個新中國拋棄一切武人政客和新舊國會。」王揖唐表示這個辦法倒是可以商量,於是王告辭出來。
王揖唐的奔走和談很有耐性,他似乎努力想打開和談的僵局,無奈南方代表不承認他的代表地位,也不把他當作對手,因此儘管他用盡心機去奔走,南方代表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他。
9月22日,王揖唐秘密地乘車到杭州,拜訪浙江督軍盧永祥,當晚即趕回上海,10月2日上海交涉署出面邀請南北代表在署內舉行茶話會,並邀各國駐滬領事參加。這也是王揖唐的一種手法,因為找不到機會和南方代表見面,便想借這種外交茶會中見面,以給國際間一種印象,南北又恢復了和談,同時製造一種和談樂觀的空氣。
唐紹儀風聞交涉署的茶會隱含了另一種作用,即採取杯葛手段對付。也在這天的同一時間,假老靶子路自己住宅召開一個茶話會,把全體南方代表都邀請參加,以免南方代表中步調不一致。王揖唐撲了一個空,還是見不到南方代表。
10月18日,王揖唐派北方代表王克敏、李國珍備了正式函件,要求與唐紹儀面對面地接洽和談。唐紹儀簡單明瞭地答覆說:「和談尚未恢復,無事可商,所請會面一節,未便接納。」
王揖唐這一來陷入了進退維谷,他所有的奔走都落空,有人把哈同花園的炸彈案,形容為他自己佈置的,藉以下台。由於他自10月19日起便拒見賓客。
北京政府正式發表一道通令,欲以促成和談:
「近迭據各方來電,促進和平,具見愛國之誠。一年以來,中央以時局危迫,謀和至切,開誠振導,幾於喑口嘵音,乃於西南意見殊歧,致未克及時解決,不幸而彼方變亂相尋,且有同室操戈之舉。缺-破斧,適促淪胥,蒿目艱虞,能無心痛!中央對於西南,則以其同隸中華,誼關袍澤,深冀啟其覺悟,共進祥和。但本素誠,絕無成見,而對於各方,尤願鑒彼糾紛之失,力促統一之成,戮力同心,共圖匡濟。誠以國家利害之切,人民休戚所關,苟一旦未底和平,則一日處於艱險。而以目前國勢而論,外交艱難,計政匱虛,民困既甚,危機四伏,尤在迅圖解決,不容稍事迂迴。中央-懷大局,但可以利國家福人民者,無不黽勉圖之。而所以積極擘劃,共策進行,仍惟群力之是賴。各軍民長官,匡時斡國,夙深倚任,所冀共體斯情,以時匡翼,庶幾平成早睹,國難以紓,功在邦家,實無涯矣!奉諭特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