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矬子徐方夜見燕王,燕王給他交底。朱棣一五一十,把內情給他講說了一遍。原來今天這場分歧,是演的一場戲,正是胡大海的主意,完全是將計就計,做給韓金虎看的。因為南京城高壕深,兵力雄厚,易守難攻。若要強攻不但要付出重大代價,還會給城內帶來巨大損失。他們這樣做意在給韓金虎造成錯覺,麻痺意志,使他疏忽大意,然後再出奇兵發動猛攻,一舉獲勝。徐方聽罷樂得一蹦多高,雙手拍著大腿,輕聲說道:「真是好主意。」
末了,燕王又鄭重其事地對徐方說道:「徐將軍,現在我交給你一項特殊的使命,此事關係重大,無論如何要想方設法完成它。」「你說吧,既然是這樣,我幹起來也有勁頭了,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在所不惜。」「你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明天返回南京,要想盡一切辦法混進城中,給我們做內應。請你記好,本月的十三日,也就是在大後天凌晨四更,我們的大軍要四面攻城,你必須設法打開金川門,迎接我軍。」「臣遵旨。」
燕王又詳細地向他說了進城的辦法和進城後要找誰。徐方一聽更樂了:「我保證完成使命,天不亮我就起身。」
徐方高高興興辭別燕王,回到了住處,樂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徐輪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以為他氣瘋了呢,趕緊把他摁在床上:「師叔,你怎麼了,是犯病了還是怎麼地了?」「你才有病呢。」「你怎麼這樣高興?」
徐方把徐輪摁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兩個人咬起了耳朵。徐方如此這般地一講,徐輪也樂了,把被子一撩,蹦到地下:「師叔,你可得帶著我。」「那當然了,你是我的影子,這事得咱爺倆辦,明天就起身。」
徐方、徐輪天不亮就偷偷地離開了大營,直奔南京。這次回來一看,跟昨天的氣氛可不一樣了。南京的城門開了三處,戒備也不那麼嚴了。規定上午可以進城,做買做賣,串親辦事,下午城門關閉。檢查還是檢查,可不像以前那樣如臨大敵。徐方按照燕王交待的,第一站到天寶城找左都督徐增壽和軍需營參將徐繼壽。這弟兄兩人都是開國的功臣,對韓馬奸黨很是不滿,燕王起兵以後,早有書信來往。這事韓金虎有也風聞,但是沒有證據,因此不讓他們帶兵,叫他們管理糧草。徐氏弟兄駐紮的地方叫天寶城,實際上是座兵營。
徐方和徐輪探明了道路,當夜晚間來到了徐府。他們翻牆而過,找到大廳。徐輪放著風,徐方到了徐增壽大廳的後面,使了個珍珠倒捲簾,雙腳勾住房簷,用唾沫濕破窗欞紙,睜一目吵一目往裡觀看,見屋內擺著一張桌,四個菜,兩壺酒,老哥倆坐著對飲,旁邊站著幾名親兵。徐方心想:要知心腹事,須聽背後言,我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就聽徐增壽邊吃邊說:「怪呀,我認為燕王得打南京,幾十萬人馬到了,忽然又退下去了。」徐繼壽說:「你沒聽人說嗎,他們內部不和,發生了分裂,常茂和胡大海都把人拉走了,這仗還有法打嗎?不得不退兵啊。看來咱們這個皇上還能再當幾天,韓金虎也還走點賊運,還沒到惡貫滿盈的時候呢。」
徐方一聽,跟燕王所說不假,看來這倆人可以利用。這陣要不進屋還等什麼?他雙腳一鬆飄落塵埃,猶如四兩棉花落地,沒有一點聲響。他來到門前一手把門推開了,邁步進了大廳:「二位久別了,一向可好哇?」
徐方突然進來,把徐氏弟兄險些沒嚇趴下,心說可壞了,剛才的話都被人聽去了,是不是韓金虎的人?定定神再一細看,「啊!」兩個人驚愕地站起身來。徐繼壽回身要拽寶劍,徐方擺雙棒一下就跳到了他身邊:「別動,要亂動我這鐵棒可無情。」
這會兒徐輪也從房上下來了,邁步來到屋內,把掌中雙棒一晃:「哪個動,我把他腦袋砸碎!」徐增壽、徐繼壽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嚇得坐在原來的椅子上,臉跟白紙似的。徐增壽說:「徐將軍,咱們想當年出生入死,可有交情啊,況且你們這次興兵,我也是從心裡贊成的,可沒有做對不起你們的事呀!」「看你說的吧,我根本就沒拿你們當外人呀,要不然我能來拜望你們嗎?二位不要誤會。」徐方是百般地安慰,徐氏弟兄這才放了一點心。
徐方把雙棒背起來,拉把椅子坐下:「咱可把話說到頭裡,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咱誰跟誰都別要花招。你知道我帶來多少人嗎?像我這樣高來高去,陸地飛騰的,有一干五百多,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們信不信?」「信,我們信。」「那就好。方纔你們不是說了嗎,想當初我們一塊兒出生入死,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們哥倆忠厚老實,拿你們當朋友,沒當冤家,因此才敢大膽登門。再告訴你們,不出幾天,南京就是我們的天下了,你們兩個琢磨著辦,是助燕王一臂之力呢,還是跟著韓金虎走上絕路,現在我就聽你們兩個的決斷話。」
兩個人一聽,互相看了看:「徐將軍,這是真的?」「廢話,不是真的我來幹什麼。」「徐將軍,誰是誰非,誰好誰壞,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賬。韓金虎那小子太壞了,馬蘭也太不是東西了。只要燕王千歲攻打南京,我們哥倆舉四隻手擁護。當然我們沒什麼能耐,盡自己所能,叫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好啊!這才叫大丈夫的本色。現在我不要你們幹別的,我們有一部分人要進南京,你們得想方設法把我們倆送進去,其餘的人不用你管。你們要能辦成這件事,就算立了首功一件,等我見著燕王千歲,在功勞簿上給你們寫上,將來得下南京,也有你們倆的一份功勞。」
徐增壽搖了搖頭說:「南京你可去不得,那兒查得太嚴了。」「那你就甭管了。只要送進城門,你們倆就算完事,哪怕我出了事,與你們倆沒關係。」「那好吧。你什麼時候進城?」「越快越好。」「明天上午開城門,正好我們要到城裡送糧草,就把你們二位夾帶進城。」「妥了,那咱就一言為定。」
徐方喝了一口茶,轉身對徐輪說:「你出去告訴各位英雄,我們倆今天晚上就住這兒了,這徐家弟兄很夠朋友,叫他們都放心吧,各人自找地方休息,準備明天分頭進城。」
徐輪一聽,你叫我告訴誰去,我這師叔心眼兒可真多呀。他把眼睛一轉,說道:「遵命,那八位大俠和那六位劍客,也都叫自己找地方?」「俠客算個啥,我這裡多的是,叫他們各找地方,明天城裡見。」「是。」徐增壽、徐繼壽一聽,好傢伙,光俠客就來這麼多,南京指定完了。徐輪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向徐方報告,一切安排妥當。徐方把十字袢一解,往床上一躺:「對不起啊,我可要歇一會兒了。」徐增壽、徐繼壽也不敢離屋,恐怕發生意外。
第二天一早,徐方、徐輪先後起床。徐增壽說:「你們得化化裝,尤其是徐方將軍,認識你的人太多了,一旦被人識破,豈不壞了大事?」「你說怎麼化裝吧!」「你可別生氣啊。你們二位就扮作趕車的小伙子,我這還帶著不少軍兵,把你們二位一夾就進去了。」「行了。」
徐增壽、徐繼壽到了外頭,吩咐一聲:準備糧米車輛,馬上進城。一聲令下,準備就緒,他們用過早飯,便向金川門進發。徐方和徐輪夾雜在送糧草的人群中,誰也不敢問他倆是誰,哪來的。來到金川門外,徐方一看,呵,這兒簡直是鬼門關哪!數千軍兵紮在門裡,門口有一百多名軍兵,手持刀槍,排成兩行,逐個檢查進出的老百姓。徐方心想,要不是採取這個辦法,還真進不了城呢。徐增壽、徐繼壽是督糧官,把守城門的軍兵都認識他們,而且一切手續齊備,所以很順利地就進了金川門。徐氏弟兄心中合計,大天白日的,我們怎樣跟他合計呀?這二位要上哪去呢?等他們轉過一道大街,再回頭一看,倆矬子沒影了。徐增壽心想,嗯,徐方說了,進了城就沒我們倆的事了,見著他再說吧。他們去交糧不提。
再說兩個矬子瞅空子鑽進了胡同,等著送糧的隊伍過去了,徐方和徐輪這才蹲下來,喘了喘氣。徐方往周圍看了看,認出來了,這趟大街叫永安街,往前不遠就是中山王府。當年元帥徐達在時,我幾乎天天要來,大伙見了面又說又笑,多高興啊。如今人去樓空,這趟街冷冷清清。徐方觸景生情,鼻子一酸,眼淚好些沒掉下來。徐輪就問:「師叔,您怎麼了?」「沒什麼。孩兒啦,咱先去弄點吃的,最好別上繁華大街,免得招惹麻煩,晚上咱還有活兒。」「是。」
這一天可不好熬啊。好不容易才盼到了紅輪西墜,玉兔東昇。又盼著淨了街,路淨人稀的時候,徐方領著徐輪從胡同出來,趕奔谷王府的府邸。這個谷王,名叫朱-,是朱元璋的第十九子,現在駐守金川門,這裡的三萬軍隊全歸他調動。朱-平日對韓馬弄權也是很不滿意,所以他雖然封了親王,但是沒有封地,就住在京中。現在戰爭吃緊,臨時要他駐守金川門。
小矬子徐方對南京的地理十分熟悉,時間不大,二人便來到谷王府的後花園。一縱身跳入院內,轉彎抹角找到了朱-的內宅。徐方扒窗戶往裡一看,屋裡擺著一桌酒席,拿紗籠在上面扣著,怕招蒼蠅。屋內只有一個少年,看穿著打扮像個書僮,困得都不行了,靠著門在那打盹兒。徐方跟徐輪一使眼色,二人來到屋內。一有了腳步聲,書僮就驚醒了,趕緊揉揉眼,心想大概是王爺回來了。他剛一抬頭,徐方一伸手,正好把他的脖子-住,徐輪閃身進來,又反手把門關上。
徐方把書僮放在地下,一隻腳蹬著他的胳膊,低低的聲音說:「別吵,要聲張一句我就掐死你。」「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問你點事,你是幹什麼的?」「小人是侍候王爺的貼身書僮。」「叫什麼名字?」「賤名吉慶。」「吉慶啊,你別害怕。我且問你,你們王爺到哪裡去了?」「進皇城議事去了。」「議什麼事?」「這小人怎麼知道,這幾日來天天都要進宮議事,而且都是五更起身,半夜才能回來。」「好了,我告訴你啊,我們都是燕王手下的大將,這回領兵帶隊打到南京來,馬上就要攻城。你小子要敢不老實就扒了你的皮。」「小人不敢。」「這麼辦吧。你不必驚慌,我也不捆你,你還站在這門口,要有外人來你就一律擋駕,是你們王爺回來了,你就叫他進屋,我們找他有事。聽明白了嗎?」「小人明白了。」「起來吧!」
徐方來到八仙桌前,先把燈光亮起來,把紗罩掀起來,往桌上一瞅,-,真是山珍海味呀,給谷王準備的這頓晚餐太豐盛了。徐方把酒壺拿過來一聞,呵,上等的御賜美酒:「徐輪哪,你餓不餓?」「師叔,我肚子裡老咕嚕。」「來吃點吧!」
這兩人坐在桌邊,操起筷子,也不問價錢,就吃開了。他們專撿好的吃,每碗都吃了,一會兒吃了個風捲殘雲,把徐輪撐得直打嗝兒:「好飽,好飽。」「那還有水呢,咱喝點水,在這等著。」書僮嚇得呆站一旁,看著這二位又吃又喝,連吭也不敢吭。
二人吃喝完了,天已過了二更,谷王還沒回來,徐方就有點急了,是不是小書僮騙我們啊?正這麼個時候,就聽府門外有人高聲喝喊:「王爺回府!」隨著一聲聲傳進來:「王爺回府!」
小書僮一激靈,轉身剛要出去:「等等,你就在門口等著。一會兒他到這,你把他接進屋來。」「是。」書僮站著也不敢動了。
徐方和徐輪收拾好了,在門後等著,就聽院中腳步聲響:「吉慶!」「王爺您回來了?」「回來了。你怎麼不去接我呀?」「我在這侍候您呢!」說著話門簾一掀,谷王進入屋中。
徐方在門後一看,這谷王也就是二十多歲,長得倒也英俊,就見他面帶愁容,神情沮喪,往桌邊一坐,長歎了一聲。咳!一抬頭看見桌上杯盤狼藉:「啊?這是誰吃了?」小書僮一咧嘴:「王爺,這,來客人了。」「客人在哪裡?」「在門後呢!」
谷王一聽怎麼在門後?還沒等他明白過來,徐方反手把門關上了。讓徐輪在旁邊放哨,他噌一下躥到谷王面前,把小臉一仰:「王爺,一向可好?」谷王嚇了一跳,從椅子上也站起來了,看看徐方,又看看徐輪:「你是——」「王爺您不認識我,我給您來個自我介紹,我就是燕王手下的大將徐方!」「啊——」一下把谷王嚇癱到椅子上了。他剛想要喊,徐方上去摀住了他的嘴巴:「別吵,王爺,今天我是專門來拜望您的。我先把底交給您,如今,燕王的五十萬人馬又回到了城外,五萬便衣軍已經混進了南京,大街小巷,各門各口,都有我們的人,今夜晚間要裡應外合,一齊動手,拿下南京。您要敢不老實,我徐方對您可不客氣。」
谷王聽他這麼一說,真是嚇得體如篩糠,上牙直打下牙:「徐將軍,我可沒辦啥壞事呀!」「是啊,所以我就沒對您下死手。我告訴你,燕王拉出的名單裡頭,就有你一個,後來一想,你們都是親兄弟,你又沒幹啥壞事,可以從寬處理。這一次我們來找你辦事,你要能給辦成了,可以將功折罪;要辦不成,可沒有你的好處。」「是是是。」「我先問你,現在太皇太后、皇上都在幹什麼?韓金虎、馬蘭又在幹什麼?」「哎呀徐將軍,你要問這事,可亂了大套了!」谷王便一五一十地把皇宮的情況講了一遍。
原來自從燕王的大兵圍困南京以後,朝廷中是亂七八糟,意見紛紜:有的人主張據城固守,等待各地勤王的兵馬;有的主張離開南京,到雲南或南昌立國,然後再號召各地兵馬平叛;有個別人嘟嘟囔囔,想獻城投降,又不敢說出來。小皇上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燕王從城下一撤兵,特別是內部一鬧分裂,朝廷裡意見又變了,主張堅守待援的佔了上風。這幾天來就是議的這件事。
徐方正在和谷王談話呢,總管慌慌張張從外面跑進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嚇得面色蒼白:「報告王爺,可了不得了,韓金虎領來大隊人馬,包圍了我們的王府,口口聲聲說咱府裡窩藏了奸細,如果交出倒還罷了,要不交出去,他們要打進府來,雞犬不留,請王爺早拿主意。」
谷王一聽,嚇成一攤泥了,什麼話也說不上來。這個消息怎麼走漏得這樣快呀?是誰走漏的呢?徐方、徐輪都為之一驚。他們哪裡知道,徐方一進府就被人家盯上了。原來這韓金虎對誰都不放心,他在多數大臣家中都派了密探,有的是收買的家奴,有的是派進去的心腹,這谷王府也在韓金虎監視的範圍之內。這府中有個二總管,名叫張和,此人貪得無厭,曾因私拿王府的庫銀,被谷王打過鞭子,撤銷了二總管的職務,叫他當了一名廚子。這小子懷恨在心,後來經人介紹,他就靠上了韓金虎,專管監視谷王的行動。徐方、徐輪一來,他就覺得奇怪,一直躲在暗處觀察。谷王回來以後,他便躡手躡腳到窗下偷聽,正聽見徐方說他是燕王的大將。這小子心中一喜,啊,這是燕王派來的人,要找我們王爺倒反南京,這可是我立功的好機會呀。張和慢慢溜出中院,他不敢走大門,從狗洞裡爬出了王府,便沒命地奔向大都督府,去給韓金虎送信兒。韓金虎一聽便大吃一驚,心想不管是不是徐方,先把他抓住再說,這才點兵三千,包圍了王府。
谷王瞅了瞅徐方,露出徵詢的目光,意思是你看應該怎麼辦。徐方倒不在意:「呵呵,我說王爺,別害怕啊,咱們有事不怕事,怕事不幹事。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呢?我正想找韓金虎算賬呢,他倒主動送上門來了。王爺,剛才我跟你都說了,燕王希望你能夠立功贖罪,和我們一道清除韓馬奸黨。我再告訴你,今夜四更我們的大軍就要發動總攻,你要能把金川門打開,那可是首功一件哪。乾脆你就集中王府的家丁,公開地反了吧,幫助我們捉拿韓金虎。」
谷王還在猶豫不決,徐方、徐輪一邊一個,把他給架出來了。谷王方寸已亂,只得吩咐一聲集合,府裡四百多親兵、僕人都集合起來了。徐方替他傳話:「眾位,有認識我的沒有?我乃燕王手下大將徐方是也。燕王的大軍已經把南京團團包圍,馬上就要發起總攻。剛才跟你們王爺商議好了,谷王深明大義,願意倒反南京,捉拿韓金虎,打開金川門,迎接燕王的大軍。如果有從者,將來必有重賞;有不願意者,你們可別後悔。谷王爺已經說了,現在就造反了,眾位聽見了沒有?」
谷王一聽,我的媽呀,你徐方可損透了,這不是逼著我造反嗎?又一想,韓金虎已經堵住府門,那小子心狠手毒,不反也得吃他的虧,乾脆,反就反了吧,他這才說了一句:「眾位。徐將軍講的就是我的意思,有願意的嗎?」眾人一聽,王爺說話了,反就反唄,王爺反了,我們要不反,叫韓金虎拿住也是死路一條:「聽從王爺吩咐,我們跟著反了。」谷王吩咐一聲打開了府門。
徐方第一個蹦到街上。他四面一看,只見燈球火把亮子油松,把府門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一隊軍兵擺刀弄槍圍定王府,為首一匹戰馬,馬鞍鞒上端坐一人,正是韓金虎。徐方一見眼睛都紅了,把腦瓜一晃,鑌鐵棒左右一分:「韓金虎,咱們又在這見面了,怪想你啊!」「哇呀呀,矬鬼,你怎麼來了?」「怎麼來的?我告訴你吧,朝中的三班文官四班武將都跟我有書信來往,都想捉住你,都想扶保燕王,他們要我來,這是盛情難卻呀,我就得進城來溜躂溜躂。這不,谷王是頭一位請我,我就到他這王府來了。韓金虎,你已經內外交困,眾叛親離,走投無路了。要能聽我良言相勸,趕快扔槍下馬,跪地求饒。我呢,有好生之德,不忍心叫你活受罪,只用一下把你的腦袋砸扁了也就是了。要不聽我的良言相勸,韓金虎,那點天燈的滋味可真要叫你嘗嘗呢。」
這一番話把韓金虎氣得哇哇暴叫,拔長槍直扎徐方:「矬鬼,不要滿嘴噴糞,休走著槍!」徐方忙抖雙棒接架相還,兩個人馬上步下,在谷王府的門前就戰在了一處。要說韓金虎的能耐,那也不簡單,他也受過明人的傳授高人的指點,這條槍是撥扎蓋打,神出鬼沒,兩個人大戰三十幾個回合沒分勝負。徐方一想,我不能跟你多費事,乾脆用暗器贏你得了。他一伸手扔出了一支棗核鏢,韓金虎知道不好,忙一低頭,叭的一聲,韓金虎的盔纓被打落地下。這小子吃了一驚,他一想,這個矬子不好對付,鬼點子又多,我不能跟他硬拚,我還帶來這麼多人呢,拿人往上墊吧,你矬子就渾身是鐵,能捻幾顆釘?他把虎頭鏨金槍一招,吩咐一聲:上!眾軍兵嘩啦往上一闖,就把徐方、徐輪圍在垓心。
一開始徐方並不在乎,時間一長全冒汗了。徐輪說:「師叔,夠戧啊,他們人太多了,就是把腦袋伸過來叫我們打,把咱爺倆累死也打不完哪,咱得另想主意。」徐方比他還著急呀,天已經三更多了,他還得去開金川門呢,在這耽誤久了怎麼能行?可他還得安慰徐輪:「孩子你放心,跟師叔走錯不了,我領你先到一個地方歇著去。」
徐方使了個聲東擊西,爺倆一咬耳朵,噌噌躥上了高牆,一哈腰趕奔朝陽門下去了。這幫軍兵要想捉他兩人,太不容易,他們倆比猴子還快。韓金虎指揮人馬在後邊緊追,也顧不得谷王了。這也是韓金虎忙中有錯,才導致了戰爭的失敗。
谷王一看韓金虎追徐方去了,他的腦子清醒清醒,一琢磨,壞了。韓金虎不管捉住徐方與否,跟我都完不了。讓徐方弄得真真假假,韓金虎疑心又重,能放過我嗎?哎呀我命難保啊!又一想,噯,徐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反了就反了吧,反正事到如今,也沒有活路了。
他正在想著呢,你說能有多巧,徐增壽、徐繼壽來了。因為他們兩個送了糧草之後沒有走,准知道今夜晚間南京要有一場大亂,究竟亂到什麼程度,心中沒底。剛才聽人說韓金虎領兵包圍了谷王府,要捉拿什麼燕王的奸細,這哥兒倆一聽也吃了一驚,便偷著來看看情況,正碰上徐方大戰韓金虎。他們一直等到韓金虎帶人馬追徐方去了,這才過來與谷王見禮。
徐增壽問谷王發生了什麼事,谷王就把經過說了一遍。徐增壽一聽,對他說:「王爺,韓金虎要追查起來,我們弟兄也跑不了,因為徐方先到了我們那兒,是我們弟兄把他帶進南京的。如果王爺願意造反,我們願當前驅。」
谷王一聽有了幫手,心中大喜,連忙說道:「有二位將軍相助,我何懼之有?咱們現在就行動。」谷王和徐氏弟兄商議,決定打開金川門,迎接燕王的大軍。因為徐方說的清楚,四更天燕王的大軍就要發動進攻,現在已經快到時間了,事不宜遲,說幹就幹。
谷王帶著二徐來到金川門。由於谷王是金川門的總管,誰敢不聽他的?就有些人想動手,一看徐增壽、徐繼壽那虎視眈眈的樣子,也都不敢動了,當兵的心想,管他誰勝誰敗呢,我們還不就是為了混碗飯吃,叫開門就開門吧。一聲令下,城門大開,接著有一隊軍兵就喊開了:「燕王的大兵進了南京了,迎接燕王啊!」韓金虎手下的軍隊多數跟他不一心,只是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將就。如今聽說燕王的軍隊進了城了,大家是紛紛響應,倒戈投降。谷王、徐增壽、徐繼壽的人馬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
就在谷王打開金川門的同時,燕王的人馬也擁進來了。領兵帶隊的正是無敵大將軍常茂。常茂按計行事,把人馬帶走後,今天夜裡又偷偷回來了。燕王又讓於皋、常衡、邱福等將率領三萬人馬,與常茂合兵一處,等候在金川門外,就等城內變化。現在金川門一開,常茂一聲令下,大軍像決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勢,擁入了南京。他們一進城便分兵奪取各門,各門的守軍鬥志全丟光了,一個個抱頭鼠竄,燕王的軍隊從四面擁入城內,天色放亮,便佔據了全城。
老百姓一聽說燕王的軍隊進城了,有那膽大的把門開開,送水送茶,表示歡迎,這一來對士兵鼓舞很大。燕王傳令不得私入民宅,不得私拿民間一草一木,違令者殺無赦。命令傳下,萬民歡動。市民們幫助他們捕捉韓金虎的人馬,到太陽出來的時候,眾人就殺到了皇城。
於皋抬頭一看,就見皇城的東南角外,戰鬥相當激烈。他帶著三千鐵騎兵像旋風一樣趕到近前。於皋在馬上一看,正是小矬子徐方和徐輪,兩個人已經是汗濕衣襟,仍然在拚命血戰。於皋大吼一聲衝進重圍,殺散了軍兵,把徐方和徐輪給救了。
韓金虎聽說南京已破,便匆匆忙忙跑進了皇城。這皇城是城中之城,是皇帝及其家人居住和朝臣議事的地方,周圍也有護城河,城牆比一般的城市那城牆還高,裡邊有五百羽林軍,負責保衛皇城的安全。韓金虎又帶進去了五千人馬,他指揮著這些人在這負隅頑抗。
燕王為了減少皇城內的損失,決定派人勸降。左都督徐增壽自告奮勇,願送勸降書。他剛來到左順門,迎面碰上了韓金虎。韓金虎不等徐增壽把話說完,冷不了猛刺一槍,挑徐增壽於馬下。韓金虎站在皇城的城頭,面對燕王破口大罵,並把勸降書撕得粉碎,扔到地下。
燕王一看,勸降是不行了,那就打唄,一聲令下,軍兵架起雲梯,四面攻城。韓金虎、馬蘭自知難保,縱火焚宮,與太皇太后等都被燒死在宮中。建文皇帝朱允-則乘著救火的混亂之機,身穿微服,夾雜於人群之中逃出,不知去向。
建文四年也就是公元一四○二年六月十七日,朱棣在百官的勸進下升坐龍輦,詣奉天殿接受群臣朝賀,在一派鼓樂聲中,登上了皇帝的寶座。詔定明年為永樂元年。
朱棣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平反冤獄。李文忠、武殿章、傅友德等等被殺害的功臣,一律恢復原來的爵位,配享太廟。第二件事是大封功臣,胡大海進魯國公,常茂進齊國公,田再鏢、於皋、徐方等人俱封公爵;常衡、常興、張武等十四人受封為侯爵,另有十四人為伯爵,公侯伯都是世襲罔替。追封張玉為榮國公,後加封為河間王,追封王真為金鄉侯。第三件事是大赦天下,減稅免賦三年。第四件事,改北平為北京,並擴建北京城,在那裡修皇宮,永樂十九年遷都於北京。
按論功行賞,軍師姚廣孝雖然沒有上陣廝殺,但他留守北平,運籌帷幄,安撫百姓,功勞最大,永樂皇帝拜他為資善大夫,加太子少師,後八十四歲無病而終。追贈榮祿大夫,上柱國,榮國公,配享太廟。胡大海活到九十三歲,田再鏢、常茂等都活到八十多歲而善終。
至於建文帝朱允-的歸宿,歷來眾說不一,有的說他葬身火海,屍骨難辨;有的說他匿名民間,直至老死;有的說他流落海外,再沒回來;有的說他落髮為僧,雲遊巴蜀之間。據說他當雲遊僧時,曾經在庵壁上題詩一首,懷念早年的宮廷生活,嗟歎後來為雲遊僧人的淒涼寂寞。詩中的《楞嚴》是指佛教經書之一的《楞嚴經》。詞曰:
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瓢。
南來瘴嶺千層迥,北望天門萬里遙。
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衣袍。
百官此日知何處?唯育群鳥早晚朝。
後人讀過這段故事之後,有詩說到:
古道荒山苦相爭,黎民塗炭血飛紅。
骨肉自殘成一統,是非功過大家評。
一部《燕王掃北》的評書,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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