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聽了韓金虎的話,心裡就一翻個兒,心說小皇上就在城樓上,見與不見呢?你說不見吧,可既然是清君側,也還得尊重皇上啊,想到此他腦子一熱,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當時就答應了:「韓金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願與皇上一見。」「好,那就請吧!」
「且慢!」馬蹄聲一響,常茂上前把燕王的馬頭給攔住了:「主公,你先等等啊,這好比龍潭虎穴呀。韓金虎這小子一貫說人話不辦人事,吃人飯不拉人屎,你要中了他的詭計怎麼辦?現在大功就要告成,咱可不要忙中有錯呀。」燕王一聽,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呀,他又停住了。
常茂撥轉馬頭面對韓金虎:「姓韓的,你小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是不是又想耍什麼花招啊?」「常茂,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駙馬向來說話都是算數的,我就是奉了陛下所差,來這裡傳旨的,你小子不要疑神疑鬼。你要想去的話,也歡迎你去跟皇上見見面。」「那你稍等一會兒啊!」
常茂回來跟田再鏢、姚廣孝、胡大海三人商議,最好不要讓燕王去冒這個險,乾脆不去就得了。可是朱棣不同意,非要去不可。他說我們這次兵發南京的目的,為的就是清君側,咋能說皇上要見我們不去見呢?況且現在城裡還有數十萬軍隊,我們不能操之過急呀。大夥一聽燕王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最後田再鏢說:「我得跟韓金虎說幾句。」
田再鏢催馬來到陣前,沖韓金虎說道:「既然你說聖上要見我家王爺,燕王也願意見見聖上。可咱得把話說到前頭,你倘若要糊弄我們,可是自討苦吃。這樣吧,你先退兵,約好了時間、地點,我家王爺按時去見。」「可以。萬歲不能在外久呆,就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準備時間,準備完了,趕緊到金川門相見。」韓金虎說完把虎頭鏨金槍一晃:「收兵!」
燕王他們怎麼準備呢?頭一個就是注意安全。由小矬子徐方和徐輪,作為貼身的侍衛,一個在馬前,一個在馬後,寸步不離;田再鏢、常茂、於皋率領三千騎兵保護著燕王,胡大海率一萬名精兵為後隊,一旦前邊發生意外,馬上接應,餘者由軍師姚廣孝指揮,架好大炮,做好攻城的準備。燕王為了防備萬一,身披三層重甲,裡頭鎖子連環甲,中間大葉黃金甲,外邊鑌鐵甲,再披上戰袍。有這三層甲,一般的流矢就射不透。
等他們做好了準備,時間也差不多了。常茂為先導,眾人過江東橋趕奔金川門,來到城下,三千鐵甲軍在護城河邊一字擺開。
燕王立馬橫槍舉目觀瞧,韓金虎的人馬早已撤進城中,外邊沒有一兵一卒。城門緊閉,吊橋高懸,城牆之上佈滿刀槍旌旗。往城門上邊的敵樓一看,密匝匝全是人群。只聽靜鞭三響,皇上的全副鑾駕擺出來了。啥叫鑾駕呀?就是皇上的儀仗隊。這全副鑾駕太氣魄了:前邊是二十把雙龍扇,二十把單龍扇,六個金節,二十六個響節,接著是左邊朱雀旗,右邊元武旗,這兩桿大旗的後邊,是什麼骨朵、金鉞、金鐙、臥瓜、立瓜、儀刀、梧杖、班劍、龍戟、班戟各三對,跟著是左邊青龍旗,右邊白虎旗,又是什麼龍扇雉扇紅花扇,羽葆豹尾龍頭竿,信幡教幡告止幡,黃麾戟氅儀-氅,後邊才是九曲歪把黃羅傘。往傘下一看,站定一人,頭戴多寶鬧龍冠,身披赭黃袍,正是小皇上朱允。文武百官在兩旁侍立。
燕王一見,忙跳下戰馬,提帶撩袍,跪倒在護城河邊:「萬歲在上,臣朱棣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這陣他還不敢不這樣稱呼呢。
小皇上朱允-在韓金虎等百官的陪護下,戰戰兢兢,往下面觀瞧,他也看見朱棣了,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停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下面可是四皇叔燕王朱棣嗎?」「正是為臣。」「四皇叔,自朕登極以來,待你不薄,你今天領兵帶隊,圍住南京,難道說甘心弒君,要奪朕的江山不成?」「萬歲,臣不是這個意思。只為朝中韓、馬奸黨弄權,屠殺忠良,弄得國固民乏,天怒人怨,臣順天應民,興義兵要清君側,你只要把韓馬奸黨交出來,臣就馬上退兵。」
還沒等燕王說完呢,常茂接上碴了:「呀——呔!」好嗎,這一嗓子把護城河都震得嘩嘩直響,幾乎把朱允-給嚇趴下。他往下看了看,不認識,經韓金虎給他介紹,他這才定了定神問道:「下面可是鄭國公常茂嗎?」「不錯,正是茂太爺。皇上,你想想我們為什麼要興義兵呢?為什麼要清君側!就是因為中山王徐達、曹國公李文忠以及武殿章等開國的功臣,遭到了韓馬奸黨的陷害,都被屈殺了,就連我哥哥常勝、兄弟常林也是死在他們手中,我們這次興義兵就是要討伐奸黨,為屈死的忠臣報仇雪恨。你要念君臣之宜,下聖旨把城門打開,讓茂太爺進去把所有的奸黨都給捉住,要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沒事,我們就收兵。如若不然,戰端一開,可就不分什麼皇上奸臣了,到那時玉石俱焚,你後悔也來不及了。」於皋、徐方等等將官也跟著喊:「把韓金虎交出來,把馬蘭交出來,不然的話可就要攻城了!」
朱允-嚇得一縮脖子:「常茂,且息雷霆之怒,休發虎狼之威,朕自有主張,容等我先跟皇叔說幾句,然後咱們再交涉,你看怎麼樣?」
常茂還想說什麼,田再鏢拽了他一把,那意思你先忍忍,常茂一想也只好如此。他瞪了燕王一眼:「我說王爺,你可不能只顧什麼君臣的名義,賣弄人情啊,你要做出對不起我們的事情,茂大爺我可翻臉不認人。」
朱棣又朝城樓上磕了一個頭,這才說道:「陛下,方才常將軍所言就是我要說的話。您現在被蒙在鼓裡,聽信了韓、馬奸黨的話,做了很多錯事,望陛下翻然悔悟。常將軍說的不錯,只要您把韓馬奸黨交給我們,讓我們為死去的忠臣報了仇,就算清了君側,就算完事,您還是好君,我們還是好臣。陛下,現在就等您一句話了。」
朱允-沒表態,這回沉默的時間挺長,好半天才說:「四皇叔,你說的條件,待孤回宮以後好好想想,然後再給你答覆。我且問你一句話,我還是不是皇上?」「陛下,當然您是皇上。」「好,你要承認我是皇上,那我有個要求,你能不能把大兵往後退一退,三十里五十里都可以,給我留個情面,這樣堵著城門太不好看了。」燕王一聽這算什麼,也不用跟軍師、大帥商量,我就能做主:「臣遵旨照辦,兵退五十里。」
常茂一聽,氣得在馬上直晃,心說退五十里地就給他了喘氣的機會,你知道他們要玩兒什麼鬼點子?要想攔已經晚了,燕王已經脫口而出,不能說話不算數呀。把常茂氣得直哼哼。
朱允-一聽感到滿意:「四皇叔,希望你說話算數,即刻退兵。至於你提出的要求,朕三日內給你答覆。」「臣遵旨!」
燕王從地下站起來,把槍一招,吩咐一聲:「全軍後退五十里!」誰都不滿意,但是人家是這支軍隊的統帥呀,哪個敢抗令不遵呢。燕王看著軍兵們往下撤了,回過頭往城頭一看,黃羅傘移動,皇上已經起駕回宮了。
燕王的大隊人馬後退五十里,安營下寨。他進了中軍寶帳,迎面正好碰上常茂。常茂把雌雄眼一瞪,過來把燕王的衣服抓住了:「王爺,茂太爺有言在先,就怕你賣弄人情,你結果還是這麼幹了。你跟誰商議了,就下令後退五十里,你想過沒有,這五十里地雖然不長,可事關重大,我們就算把南京的圍給撤了,他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緩過氣來。倘若調動各地勤工的兵馬,對我們進行反撲,我們是大大不利呀,也許就會前功盡棄。朱棣,你可把人坑苦了。看來在你這手下吃碗飯真難,茂太爺告辭了。」
常茂說罷,甩袖子往外就走。燕王急得過來把他的腿給抱住了:「千錯萬錯都怪小王的錯,不過他畢竟還是皇上,向我提出這麼個要求,我能拒絕嗎?常將軍千萬別走,小王賠禮了。」燕王說著也急哭了。
眾將官一看怎麼辦呢?燕王也確實作難呀,就過來再三勸解。不功還好些,越勸常茂越來勁,說什麼也要走。胡大海也生氣了,過來照著常茂「叭!叭!」就是兩個耳光:「別攔他,叫他走。小王八羔子!你上哪兒去?這事要擱到你身上你怎麼辦?再說我們幾十萬大兵已經到了南京城下,就退上幾十里,他還能怎麼樣?你這樣大吵大鬧,成何體統?你是當臣的,燕王是當君的,你以下犯上,該當何罪?就是燕王不怪你,我也不能答應。」
胡大海又吹鬍子又瞪眼,把大肚子拍得叭叭直響,真把常茂給拍住了。常茂一看胡大海真急眼了,他也不走了:「二伯父,你給評評這理,是不是叫人著急?」「著急是著急,可情有可原哪,還不過去給燕王賠禮。」
常茂沒有辦法,只好耷拉著腦袋過來了:「王爺,方纔我錯了,茂太爺腦瓜一熱,信口雌黃,說了很多不在規矩的話,請王爺海涵,不怪茂太爺吧!」燕王一看也樂了:「怪就怪在小王身上,卿家何罪之有,只要你不走我就高興得不得了。」
燕王又召開軍事會議,主要將領都參加了。燕王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別的不講,單說這韓金虎,這小子就詭計多端,是不是他給皇上出的主意,叫我們退兵五十里,他們利用這個機會四處調兵勤王或是逃跑呢?」眾人一聽,分析的有道理。怎麼辦呢?咱們應該布下天羅地網,封鎖所有的道路、渡口,讓城裡城外不能聯繫,叫韓金虎插翅難飛。計議已定,田再鏢馬上傳令封鎖了路口。
他們還真猜對了。現在皇城內亂得是不可開交。不少大臣眼見大勢已去,紛紛溜走。朱允-是留是走,還舉棋不定。韓金虎還想孤注一擲,他乘這個機會,派特使攜帶蠟丸四處催兵。他要催的兵有:在廣德的修撰王叔英,蘇州的知府姚善,在杭州的御史大夫練子寧,在長江上游的右侍中黃觀,寧波知府王-,徽州知府陳彥回等等。這些人有的是朝中大員,有的是地方官吏,早在半年前就奉旨練兵。要把這些人馬都集中起來,也有五十萬之眾,再加上南京城裡的幾十萬人馬,要是和燕王展開一場決戰,那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但是韓金虎派出的人都被燕王的軍兵所截獲,蠟丸被搜了出來,因此韓金虎是一路人馬也沒有能夠催來。
從這時候開始,雙方都沒有亮隊。因為談得清楚,要等三天,皇上才答覆呢。光陰流逝,如白駒過隙,轉眼三天到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大伙就犯嘀咕,看來我們上當了,再等一天吧。一眨眼這一天過去了,仍然是音信全無。常茂又憋不住了:「王爺,茂太爺又要放炮了。我們不說話你也不說話,咱也退了兵了,四天都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咱們等到啥時候算一站呢?三軍弟兄都憋不住了。」常茂這一開口,眾人七嘴八舌都說開了:「王爺,咱們不能再往下等了。」
其實朱棣比別人還著急。他就覺著皇上年幼,也許這事沒商量好?可是老不答覆,也不像話呀。燕王聽了大伙的話就問:「以眾位之見,我們應該怎麼辦呢?」大伙就吵吵開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就打吧!」「對,打吧!」燕王方寸已亂,也拿不定主意。
胡大海見眾人瞎嚷嚷,他站起來高聲說道:「你們瞎吵吵什麼,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們吵吵半天,能把南京得過來嗎?南京城高壕深,裡面又有重兵守衛,我們能攻下來嗎?我倒有個好主意。」眾人一聽把眼光全集中胡大海身上了。
燕王欠身問道:「請問伯父,計將安出?請您當眾說一說。」「有道是法不傳六耳,在這種場合我不能說,得咱們兩人單獨談。」
燕王一看,不便深問。等退帳以後,把胡大海請進了後帳,屏去左右。胡大海搖頭晃腦,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燕王一聽,眼睛當時就亮起來了,把大腿一拍:「好計,妙計。我真沒想到你有這麼兩下子。」「我告訴你,我不是自己吹,在韜略方面,我是氣死諸葛亮,不讓姜子牙。」二人說罷捧腹大笑,燕王就按照胡大海的計策行事。
第二天,軍營之中仍然無聲無息,也沒有人談論攻打南京的事。燕王照舊帶著親兵到紫金山行圍打獵,軍兵每天照例操練。眾人都有點納悶兒,越國公獻的什麼錦囊妙計,就是這麼往下拖呀,現在時間緊迫,這一天天往下混,到哪算一站呢?人們也不敢問。
這天一早,燕王在轅門外剛要上馬去行圍打獵,常茂帶著常衡、邱福過來了:「等一等!」「常將軍,有事嗎?」「有點事。請問王爺,咱們準備怎麼辦呢?幾十萬軍隊駐紮在這兒,一天得吃多少糧食,花多少銀子?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這南京究竟還打不打?你說句痛快話。我雖說不懂別的,可我也知道打仗講究的是一鼓作氣,再接再厲,仗就能打勝;一旦要洩了氣,就沒勁頭了,你這麼拖下去,要拖到哪年哪月呀。你竟然還有這麼大的閒情逸致,丟下軍旅不管,跑去行圍打獵,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常茂以為自己身份高,功勞大,平時跟朱棣不分彼此,就是說出的話不那麼好聽,燕王也不會發脾氣。萬沒料到今天不然,還沒等常茂說完呢,燕王把臉往下一沉,「放肆!常茂,你忘記了你是在跟誰講話嗎?你面前站的是燕王千歲,這一支幾十萬軍隊的統帥,你竟敢這樣信口開河,責備於我!」
話說的雖然不多,可像刀子一樣地扎心哪,常茂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想到朱棣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番話來。就見常茂腦筋也繃起來了,臉也脹起來了,把雌雄眼一瞪:「啊,跟茂太爺要官腔哩。我且問你,我問的哪點不對?不錯,你是燕王,是我們的統帥,但也得講理呀,沒有我們這些幫手,你給誰當統帥?」燕王氣得把馬鞭子掛上了:「放肆!你想幹什麼,想造反嗎?」
兩個人越吵聲音越大,把四面八方的軍兵全給驚動了。十個一群,二十個一堆,大伙探頭縮腦,往這看著,人人嚇得目瞪口呆。這麼多年來,打仗再艱苦,可內部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呀,今天他們倆這樣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大吵大嚷,這還是頭一回呢。
當兵的當然不敢說話了,有那心眼兒靈活的趕緊跑回去送信,時間不大,當官的都出來了。田再鏢、姚廣孝、胡大海等,都過來給打圓場:「少說兩句,消消氣。茂哇,別說了。」
人哪,還就有這麼個毛病,沒人勸他,也許吵一會兒就完了,越勸還越來勁。要不怎麼叫人來瘋。燕王一看更來勁了:「常茂,你別覺著你有功勞,我這大營裡頭有你不多,沒你不少。」說完一甩袖子,獵也不打了,回歸中軍帳。
常茂氣得一蹦老高,晃著腦袋直叫:「我告訴你朱棣,你別覺著你多了不起,我們老常家就有這麼個倔勁,從來不吃下眼食。你不是說了嗎?那好,此地不養爺,還有養爺處,茂太爺在哪不能幹一番事業,非跟你在一起嗎?」
大夥一聽常茂越說越走板,邱福過來把他的嘴給堵上了,還朝他直使眼色:「常將軍,別吵了,少說兩句吧!」
燕王的火還沒消。回到大帳,吩咐一聲:「點鼓升帳!」鼓響三通,燕王滿面怒容,升坐大帳,所有的官員都趕來聽點。就連偏副牙將,正副指揮,參將游擊,都司守備,把總哨官,也都跑來觀看。因為誰都知道有事,大伙是又擔心又好奇,都想看看結果,所以帳裡帳外黑壓壓站了一千多名。
人們偷眼一看,就見燕王在桌後坐著,氣得臉上的肉突突直蹦,還有人發現燕王的胳膊在發抖,兩手亂顫,要不怎以說大氣傷身呢。大帥、軍師在兩旁相陪,餘者眾將分班站立。
燕王朝左右看了看,常茂也是怒氣不息,他也沒等人家讓,便拉一把椅子氣沖沖往上一坐,繃著臉看著帳外。
燕王氣得把桌子一拍:「常茂!」常茂一看,要報復我呀,今兒個我倒要看看你這戲怎麼個唱法。他把腦袋轉過來,雌雄眼一瞪:「茂太爺在這兒呢,有話你就說吧!」「常茂,別的你不懂,這君臣大禮你不懂嗎?我是當君的,你是當臣的,你竟敢如此傲慢,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這話一說,人們的心當時就收緊了。你看在外邊吵吵,吵的再凶,那也是私事,一升大帳,這就是公事,要落到公事上面,這事就麻煩了。真要是給常茂安個罪名,不費吹灰之力。人們把目光都落到常茂身上了,看他怎樣回答。
常茂一點都不在乎,這陣他反倒穩當下來了:「我呀,我沒罪。」「你怎麼沒罪?」「聽我說說。咱倆私人之間並沒有恩怨,你也好,我也好,想的都是國家大事,都是為了攻打南京,清除韓馬奸黨,茂太爺我著急呀。話又說回來了,你是當王的,是我們最高的首領,整天不務正業,除了打獵還是打獵,這算怎麼回事,你給大伙解釋清楚。我告訴你,要再這樣下去,茂太爺我就不答應。不光吵吵,我還——」「你還怎麼的,還敢動武不成?」「那也說不定。茂大爺的拳頭和禹王神槊可不認人。」
大夥一聽,這金頂黃羅帳要吵起來可更麻煩了。於皋趕緊過來拽常茂,常茂還是不依不饒。最後燕王厲聲說道:「好,常茂,我這廟小住不下你這大神仙,我也不想找個管家讓別人干涉我的事,那你就請便吧。」「妥了,天下黃土都養人,告辭了!」
常茂站起來甩袖子往外就走。來到營門外頭,吩咐一聲:「來呀,點隊,我帶來的人我都領走。」那常茂是實力派呀,要和西涼國的九環公主並肩而回,手下有三萬多人馬,他要走,這幫人自然是跟著。趕緊把戰馬拉過來,公主嚇得也不敢勸,蔫溜溜上了桃紅馬。常茂吩咐一聲起隊,放了三聲反炮離開紫金山。大家眼睜睜瞧著常茂走了,心裡比刀拉的還難受,金頂大帳之中一片寂靜。
等到常茂他們的馬蹄聲聽不見了,人也走得沒影了,燕王長長地出了口氣:「咳!各位將軍,看著沒有,我們兩個人同床異夢啊,如果把南京打下來,還不一定惡化到什麼程度。有他不多,無他不少,走就走了吧!我再問問大家,還有要走的沒有?有了報名,我一概照準。」
胡大海氣呼呼地站起來了,把他氣得吹鬍子瞪眼,青筋直蹦,手指燕王,高聲說道:「朱棣,我可不是拍老腔啊,我這人喜歡把話講到明處,你也別挑我的毛病。慢說是你,就是在先皇面前我也是這麼吊兒郎當的。你剛才對常茂說那算啥話呀,雖然說常茂說了兩句過頭的話,可心還是好的呀,還不是為你的江山社稷著急嗎?你這脾氣是哪來的?一反常態,就像瘋了一樣,真是翻臉不認人哪!剛才你們兩個吵吵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著,給你相了個面,我這一看,你真是你爹的兒子,你和朱元璋那硬勁、狠勁、無情勁,一模一樣,真叫人寒心哪!我老頭子為的是什麼?八十多歲了,跟著你轉戰南北,奔波勞碌,受盡鞍馬之苦,為的是清除韓馬奸黨,給死去的功臣報仇。盼著有那麼一天,我胡大海也閉上眼睛了。這就叫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我這麼一看,你是個明君,我老頭子豁出去了,陪著你。嗨嗨,今兒個一看,我算瞎了眼,認錯人了。我這一輩子幹了兩件錯事,頭一件錯事我不該保朱元璋,二一件錯事我不該保你,真叫人寒心哪!這不你說了嗎?允許我們講話,好。我老胡年事已高,無能為力,老騾子老馬無用了,耳聾眼花,一天不如一天,恕臣不能奉陪,我要告退了。」「二伯父,據你這麼說,還是怪我不對?」「就是你不對,一點都不含糊。」「二伯父,這件事能不能再商議商議?」「沒有商議的餘地,我已經考慮好了,現在我就走。點隊!」
誰攔也攔不住。田再鏢、姚廣孝,一人拽老胡一隻胳膊,怎麼地也拽不回來,胡大海上了牛勁,在轅門外直擦眼淚,怒沖衝上了戰馬,帶著從鐵臂山來的一萬多名軍兵,放三聲響炮,揚長而去。
要說燕王現在有五十多萬人馬,常茂、胡大海就是帶走個三萬五萬的,也無礙大局,但是這兩個人非同一般,那影響可是太大了。常茂是無敵將,頭一個的英雄,是這支軍隊的一根頂樑柱;胡大海是老前輩,智謀又多,威望又高,這兩個人一走,整個人心都渙散了。當兵的都傻眼了,很多人急得掉下了眼淚。
燕王等到胡大海走後,他又問:「眾位看著沒有?走了兩撥人馬,很好,我們都不是一條心,早晚得鬧分裂。還有人走沒有?」這回再問,沒人吭聲了。很多將官都垂下頭在擦眼淚呢。燕王連問三遍,無人答言。他站起來看了一下周圍,大聲宣佈:「方纔常茂、胡大海和我們鬧了分裂,他們走了,走就走吧!我們是清君側,不能硬逼皇上啊!他們這一走,勢必影響到軍心,我看這仗暫時先別打了。一者,給城裡再留點考慮的時間;二者,我們再整頓整頓內部,等到有了機會,再發動進攻。現在我決定,兵回鎮江。同意的跟著我走,不同意的各自另找出路,本王決不阻攔。點隊!」
大夥一聽怎麼地,不打了,退回鎮江?哎呀,沒有一個人不搖頭歎氣的。可是人家是王爺,得聽他的呀,退兵就退兵吧,拔營起寨。這些軍兵離開了紫金山,一個個愁眉不展,垂頭喪氣,往東退去。這一來軍心更加渙散了,沿途之上開小差的能有四五千人。這些都是在揚州被改編的部隊,原來是韓金虎的人。他們一商議,乾脆別上鎮江了,看來燕王內部四分五裂,南京是肯定打不下來了,趁此機會咱還回去投靠駙馬爺得了。這些人陸續回到了南京。與此同時,韓金虎在鳴鳳山退兵時派往燕王軍中的不少奸細,也趕回南京,向韓金虎詳細報告了燕王軍中發生嚴重分裂的情況。
單說小矬子徐方。從紫金山退下來,心裡頭堵的疙瘩比那拳頭還大。當天夜間大軍宿營後,燕王說精神不好,不見任何人。徐方和徐輪住在一個帳篷。這徐輪不瞭解情況,就問徐方:「師叔,你們這幫人什麼毛病,一陣風一陣雨,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平日我看燕王這脾氣挺好,怎麼突然之間火冒三丈,就這麼幾句話,弄得大伙全不高興,這怎麼回事呀?看這意思咱要散伙怎麼地?要散伙呀,咱爺兒倆還趁早走,他們沒地方去,咱有地方去,你跟我到四川峨眉山,咱爺倆修行去。」
徐方心煩意亂,不想聽他瞎扯,便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讓我好好想想。」徐方抱著頭,左分析,右琢磨,嗯,不對勁,燕王不是這種人,難道說其中另有文章?我得把這事弄清楚,不然的話我連覺都睡不著。徐方打定主意,他讓徐輪休息。徐方週身上下緊襯利落,離開帳篷,趕奔燕王的住宅。徐方心想,我得把這底給摸出來,要是真的,我趁早離開這裡。
徐方來到燕王住的院子,軍兵剛要上前打招呼,被他擺手止住了。他抬頭一看,只見屋內燈光明亮。徐方邁步上了台階,啪啪啪叩打門環。「誰呀?」「我是徐方。」「進來吧!」「是。」
徐方邁步進屋,回手把門關上。他拉把椅子往桌邊一坐,開門見山地說:「王爺,咱打開天窗說亮話,紫金山發生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得把這底交給我,現在我這心都難受死了。你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這南京還打不打了?韓馬奸黨還清除不清除?」徐方由於激動,唾沫星子噴得滿屋都是。燕王靜靜地聽著,沒有表態。等徐方停住了,他才問:「你都問完了嗎?」「問完了,現在就請你答覆。」
燕王沒有急於問答。他先開開門到外頭,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又安排警衛幾句,要親兵遠遠站著,嚴加警戒,這才把門關上,二次回到屋裡,拉把椅子在徐方對面坐下:「徐將軍,你來得正好,這裡有一件大功,要你去完成。」徐方一愣,就站起來了:「什麼事?」「坐下,坐下。今天發生這個事情,實際是這麼回事。」燕王如此這般地講說了一遍。徐方一聽,蹦起老高:「好啊,如此說來我們必能大功告成!」
此正是:
與君一席話,
驅盡心頭霧——
全本書庫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