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斜眼看著韓世忠說:
「貴中軍剛才說些什麼?」
韓世忠也有些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岳霆,見他堅定地點了點頭,便說:
「我的中軍可接連會戰你八將。」
粘罕又仔細端詳著岳霆:
「就你一個人?」
「對,就我一個人。」岳霆自如地回答。
「你今年多大歲數?」
「二十三歲。」岳霆凜然答道。
粘罕不悅:「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大本領?」
岳霆挺胸說:「有志不在年高!」
粘罕也不敢小瞧韓大人手下這位中軍。因為韓世忠乃宋朝名將,常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回身吩咐道:
「來人!請軍師!」
粘罕的軍師叫哈迷尤,是金兀朮軍師哈迷量的兄弟。此人修長身材,白淨面皮,兩道細眉,一雙長目,酒糟鼻子,四方闊口,五綹黑胡。一舉一動倒也風流瀟灑,辦事還精明。他慢步來到粘罕面前,右手捂左胸,微躬身體道:
「哈迷尤參見王爺。」
完顏粘罕是金國名將,又是大太子。他本名叫完顏宗翰,漢字譯成完顏粘罕。他為人驍勇善戰,足智多謀,通曉契丹語言和文字,對漢語和文字也很精通。他常對手下人說:「我要進宋朝科舉,准中進士。」不過說漢語舌頭根子還有點發硬。
粘罕見軍師來了,笑著介紹:「蛤蟆油,過去見過韓世忠韓大人。」把他「哈迷尤」說成了「蛤蟆油」。
哈迷尤參見了韓世忠以後,來到粘罕面前道:「王爺喚我可有什麼要事商量?」
粘罕用金國話把韓世忠手下的中軍如何狂傲,一個人要接連戰我八員大將的事對哈迷尤說了一遍。最後說:「軍師,你看這樣是否失我大金國體?」
他們兩個說的話,韓世忠和岳霆不懂,可中軍劉廣全明白,於是把他們的話翻譯給韓大人。
哈迷尤聽了粘罕的話,瞇縫起細長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兒道:「卑職倒有個主意,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說。」
「宋將韓世忠當初炮炸兩狼關,擂鼓戰金門,金國兵將死傷慘重,宋朝百姓有口皆碑。今日出使金國,金國兵將在王爺的指揮之下,哪能不好生款待一二?」
粘罕捋髯笑道:「那個自然。」
「依卑職愚見,宴罷之後,請韓大人到我校軍場,以三陣賭輸贏。」
「哪三陣?」
「一比射箭。要比跑馬射箭,馬必須跑圓,在百步之外射箭。」
「第二呢?」
「這第二嗎,要比摔跤。」
粘罕點點頭:「好!第三呢?」
「第三就是八將合戰韓大人的中軍一人。」
粘罕小聲說:「這不丟我們金國的面子嗎?」
哈迷尤不以為然地說:「兩國相戰,勝者為強。我們贏了,湛蘆劍白得,還不交五城。我們要輸了,拿過湛蘆劍,交割五城。既講信義,又不傷和氣,這有何不可呢?」
粘罕斜目相視韓世忠道:「韓大人可曾聽明白了嗎?」
韓世忠心裡明白,只能如此了,否則湛蘆劍白送,五城未必能得。於是橫下一條心說道:
「就依王爺!」
正午,開封府的校軍場戒備森嚴。
首先出場的是粘罕手下的一員大將扎木莫尼胡,是金國的神射手。只見此人跨下烏騅馬,馬跑圓環,百步之外,連向靶牌射出三箭,三箭全都射中靶心。
頓時,校軍場上粘罕精選出的二萬鐵騎軍,掌聲雷動,歡呼雀躍。有幾個人高興地跑上前去,把扎木莫尼胡從馬背上扶下來,一扔多高。
岳霆此時已騎上了韓世忠的「千里銀河獸」,斜背著韓世忠的「銅胎鐵骨寶雕弓」,走獸壺中有十二支雕翎箭,馳馬進入當場。
岳霆在馬上暗自為難。扎木莫尼胡三箭皆中靶心,自己也不過如此。這頭陣戰平,以後勝負還難以預料。他正在苦思冥想,忽聽頭頂遠方有雁叫之聲。抬頭一看,心中大喜,這真是天助我也!
岳霆催馬來在粘罕面前道:
「大人,箭中靶心何足為奇?某家不用箭,只拉弓,就能射下天上的一隻大雁!」
「真是奇聞。」粘罕冷笑說,「中軍如能不用箭,只用空弦就可射掉一隻大雁,你們就算贏頭陣!」
此時雁群已飛到人們頭頂上空,只見最後一隻大雁飛得較低,正在引頸悲鳴。岳霆道:
「王爺請看好了,我射最後一隻!」
他手拉空弦。手一鬆,一聲震響,那雁聞聲突然拔高飛起,不多時,只聽啪噠一聲墜在地上。
校軍場上鴉雀無聲,金國兵將個個目瞪口呆。
韓世忠心中大喜:此乃我大宋洪福齊天也!岳霆「驚弓之鳥」絕妙也!
粘罕強作鎮靜道:
「中原大國果有奇才,頭陣算我們輸了。」
哈迷尤趨步上前奏道:
「王爺,此乃驚弓之鳥耳!」
經軍師一提,粘罕也恍然大悟了,但話已說出,於是把眼一瞪:
「為何不早說?」
「這也不晚呀!」
「馬後炮!下去!安排比摔跤!」
岳霆把弓、馬交給劉中軍,自己收拾緊身利落,來到當場。
哈迷尤這老傢伙陰險毒辣,詭計多端。他心中早就盤算好了,先以金國善長射箭為比武第一陣,再比摔跤,大大消耗了敵手體力後再以八人斗一人,準能穩操勝券。
粘罕手下有四大跤王:金莫漢、銀莫漢、扎木乃古、鐵木拉辛。金莫漢體重二百斤,大頭、大手、大腳、大嘴巴,往那兒一站,如同一座鐵塔,單憑份量也可以把岳霆壓趴下。金莫漢光背、赤足,兩眼冒火,直撲岳霆。
岳霆素來就是光腳。他見金莫漢往前一踏步,想抱住自己,就在金莫漢上步的一剎那,岳霆的左腳狠狠地踩在金莫漢的右腳上。金莫漢殺豬般吼叫著,黃豆大的汗珠子從鬢角滾了下來。
岳霆退後一步,抱拳道:
「你沒摔跤就犯了抽筋病,回去治好了再來吧!」
金莫漢齜牙咧嘴地打量著岳霆,心中暗想,這小子是給我台階下,如果他要趁虛而入,我非吃虧不可。遂用生硬的漢話道:「南蠻子,你夠朋友!」
說完,一跛一點地回本隊去了。
「兄長,」銀莫漢打趣道,「你在摔跤上又有什麼高招了?」
「我有什麼高招!」金莫漢不解。
「沒摔跤之前,你大聲叫嚷,是不是先來個下馬威?」
「放屁!我那是腳抽筋啦!」說完,坐到一邊揉腳去了。
銀莫漢跟他哥哥長得差不多,就是個頭矮一點兒。他來到岳霆面前,盯著岳霆的腳看個不停。這小子腳上有什麼呢?怎麼踩了我哥哥一下,我哥哥的腳就抽筋了呢?
岳霆一笑,說:
「看樣子你是不服呀?這麼辦吧,你們有幾個摔跤好手,都一齊上來吧。」
「你小子說話算話?」銀莫漢大吼,「我們有四大跤王,都上來你可別別後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岳霆說。
銀莫漢回到本隊,問他哥哥:
「你聽見了嗎?你的腳還痛嗎?」
「這小子說大話,痛死我也得上!」金莫漢說。
四大跤王湊在一起訂了作戰方案,打算兩個人拉胳膊,兩個人拉腿,四人一叫號,給他來個「四馬分屍」。
四人商量好,從四面向岳霆走來,金莫漢大吼一聲:
「上!」
四個人飛撲岳霆身前。
可不知什麼原因,四個人剛挨近岳霆,就見四個人連吼帶叫的、連哭帶笑的、連扭帶跳的、口歪眼斜的,像四魔亂舞一般。在場的兩萬兵將頓時大亂。
原來這是岳霆從閉目不管天下事丐幫幫主葉無光那裡學來的「混元金剛指」,四個人一挨岳霆,岳霆全給他們點上了笑腰穴。
粘罕看見了,大喊:
「妖術邪法!妖術邪法!」
哈迷尤忙低聲奏道:
「王爺,救人要緊,快下令吧,這第二陣就算我們輸了。」
「嗯?」粘罕把眼一瞪。
「救人要緊呀!」
「韓大人,」粘罕向韓世忠道,「這第二陣就算我們輸了,快叫你的中軍解除妖術吧!」
「中軍!」韓世忠一招手,「快解除他們的穴道,王爺認輸了!」
岳霆分別在四個人背後猛擊一掌,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岳霆,莫名其妙地走回本隊。
粘罕回頭問八將之首千手猿猴孫進道:
「你以為如何?」
孫進乃降將,因在宋朝殺過襄陽知府全家,被逼無奈,降了大金。此人武功絕倫,心靈手巧,雙手能打十二種暗器。跟隨粘罕在攻城破寨中屢建奇功,被金國皇帝封為輔國將軍,他是粘罕的心腹,也是八將之首。他聽粘罕問話,上前道:
「王爺,以八人之力何愁不勝?」
粘罕不解地問:
「方纔那四個人是什麼毛病?怎麼連蹦帶跳的?」
「那是中原的一種點穴功,不足為奇!」
「輔國將軍,看你的啦!」
「稟王爺,未將有個要求,不知王爺肯允否?」
「什麼要求?」
「當年曹操在長阪坡要不是下令要活趙雲,不要死子龍,怎能被趙雲殺出長阪坡呢?今日我們八人和他一人打鬥,又不能傷害他,他死命抵抗,焉能勝他?」
「依你之見呢?」粘罕問。
「死傷各由天命,方可分出勝負。」
粘罕看了一眼韓世忠道:
「你意下如何?」
韓世忠有些為難,正想說什麼,岳霆搶先道:
「韓大人請放心,我岳霆為國捐軀,死而無憾!」
「好!中軍英雄也!」粘罕回頭對孫進說:「你就帶人去吧!」
岳霆從劉中軍手中接過湛蘆劍,來到校場中央。孫進一擺手叫過四個金將,低聲吩咐道:
「你四人要同心協力拚死取勝,寧可使用一人獻身三人進攻的戰術,也要打敗宋將!如果有畏縮不前者,提頭來見!」
四將答應一聲,飛身直撲當場。
為首的金將是粘罕的親侄子完顏圖山,他長劍一揮,大吼一聲:
「上!」
兩柄長劍,兩口短刀,在岳霆前、後、左、右布成了四方兜底陣。
岳霆不慌不忙抽出了湛蘆劍,立刻霞光萬道,瑞彩千條。果然是好劍!金吞口,金什件,玉為柄,珠作飾,難怪蓋九霄總管垂涎三尺呢。
金國的四名高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攻中有守,動中有靜。
岳霆邊打邊琢磨,金將使的是車輪戰,照此拉長時間,就算我贏了這四個人,自己體力消耗也很大了,以後再戰四人就萬難取勝了,我必須速戰速決!
想到這裡,岳霆施展獨門劍法,劍光閃閃,呼呼掛風,見光不見人,片刻之間連斬四將,鮮血染紅了校軍場。
二萬金兵看著這驚心動魄的場面都驚呆了。片刻之後,金兵們搖旗吶喊亂作一團。
粘罕暴跳如雷,氣急敗壞地從懷中掏出一面三角黃龍旗在空中連擺三下,鼓噪之聲才慢慢停息。
粘罕怒視著身旁的孫進。孫進頭也不敢抬,急忙吩咐剩下的三將道:
「都隨我來!」
「等等!」
軍師哈迷尤制止他們,然後向粘罕耳邊嘀咕了幾句。只聽粘罕點頭道:
「有請!」
哈迷尤出去了不大工夫,由外面領進四個人。
為首的一位猴面老者是蓋九霄,身材不高,七十多歲。白髮披肩,三尺多長,無眉、無須、兩腮無肉。身穿麻布長袍,足蹬一雙灑鞋。後面跟著的三個人,是長臂骷髏冷天星、收生姥姥北宮月和飛刀劍客南宮玄。
蓋九霄一來,粘罕立刻站起來道:
「不知總管駕到,本王有失遠迎!」
「老朽來得魯莽,還望大王海涵!」
粘罕一擺手,命人搬過四把椅子,讓蓋九霄坐在自己身旁,其他三人依次坐下。
蓋九霄道:
「聽軍師說,宋朝韓元帥帳下中軍甚是厲害,老朽意欲見識見識!」
粘罕一指岳霆道:
「這位就是韓元帥的中軍。」
「前輩!」收生姥姥北宮月站起來急忙說:「他不是韓世忠的中軍!」
「他是什麼人?」蓋九霄問。
「他叫岳霆,乃鐵傘傳人。」
蓋九霄渾身一顫,徐徐言道:
「你怎麼知道?」
「我們在陰陽教總壇會過。」
蓋九霄點了點頭,沖孫進一招手:
「孫進將軍,方才先出四將比武是你的主意?」
「是。」
孫進面色鐵青,身子顫抖,也沒見蓋九霄什麼時候出的手,孫進如一具殭屍射出兩丈多遠。孫進一個「鯉魚打挺」又來到蓋九霄身前跪倒,哀求道:
「卑職該死,求總管開恩!」
粘罕一看蓋九霄當著韓世忠的面打自己的愛將,臉上真有點掛不住,但又不好發作,只好賠著笑臉道:
「總管息怒,孫進所為都是本王叫他辦的。」
蓋九霄看也不看孫進,冷言道:
「要不是王爺講情,我今天饒不了你!還不後站!」
「謝謝總管,謝謝王爺!」孫進連連叩頭,站起來退後去了。
蓋九霄盯著岳霆問:
「你是岳霆?」
「是又怎樣?」
「師父何人?」
「鐵傘前輩。」
蓋九霄陰沉沉說道:
「他還活著?」
岳霆響聲地回答:
「不殺仇人不想死!」
「湛蘆劍是你保著韓大人送來的?」蓋九霄咄咄逼人。
「可以這麼說!」岳霆針鋒相對。
「那為什麼還不交上來?」
「五城不割,不能交劍!」
「老朽不但不給五城,還要湛蘆劍,你能怎樣?」
「我岳霆願與湛蘆劍共存亡!」
「湛蘆劍乃宋朝之物。宋朝君相是你殺父之仇人,你為何給他們賣命呢?」
岳霆慷慨激昂:
「宋朝昏君、奸相為賣國投敵,二十年前害死先父,這千真萬確!但我岳霆乃忠臣岳飛之後,應挺身而出清除君側之奸,收復被侵失地,豈能因小失大,投敵叛國,認賊作父?」
蓋九霄面紅耳赤地說:
「鴻鵠之志非你燕雀所知也!此處並非你遊說之地,我打算領教你幾手功夫,你意下如何?」
「既來之,則安之!尊便!」岳霆泰然自若。
蓋九霄哈哈大笑,道:
「你若能接我三掌,立割五城於你;如接不住我這三掌,不但湛蘆劍歸我,五城也不割!你敢和我打賭嗎?」
「別說三掌,」岳霆胸有成竹,「決一死戰,我岳霆也毫不畏懼!你可是蓋九霄?」
「你這中軍,」粘罕擺手道,「他可是你們中原人人皆知的武林聖主。」
「王爺,你承認他是你國的武林聖主嗎?」
「當然承認。」
岳霆面目一沉道:「你們金國人承認情有可原,因他給你們金國賣力。但我中原大國的武林英雄是不會承認他是武林聖主的,因為中原的武聖不會投敵!」
蓋九霄狂笑道:「你小子有種!你如果能接住我三掌不死,不但五城照付,而且我這武林聖主的美稱從此抹掉!怎樣?」
岳霆冷笑道:「總管大人的吩咐,我照辦就是了!」
岳霆馬步站穩。
蓋九霄立掌如山。
三掌暴響,聲如裂帛,聲如悶雷,聲如濤吼!
岳霆面色蒼白,肌肉搐動,連連倒退數步才拿樁站穩,髮際間汗氣如霧。
蓋九霄也倒退了三步,他暗自思忖,天下武林豪傑能接住我三掌者寥寥無幾。此人不除,實是心腹之患,但今天還時機未到。
岳霆微笑道:「不知金國總管大人還有什麼話可說?」
蓋九霄剛欲張口,粘罕怒道:「湛蘆劍乃我大金皇帝向趙構要的!你這小子冒充韓大人中軍,殺我金國大將,豈能容你!來人!給我拿下!」
蓋九霄制止道:「且慢!以劍換城是我皇帝答應了的,王爺抗旨不遵,豈不令宋朝君臣恥笑?這有失我大金國體!」
粘罕怒氣沖沖道:「不見聖旨,決不割城!」
蓋九霄也把臉一沉道:「皇帝陛下令我傳口旨給你,如有差錯,我蓋九霄擔當,與王爺無關!」
粘罕道:「既然如此,總管寫據,本王用印。」
蓋九霄寫罷字據,粘罕用上大印。
韓世忠接過割城字據一看,滿心歡喜。交割的五城是河南和安徽、湖北交界的信陽、武勝關、新縣、固始,淮濱。韓世忠從岳霆手中接過湛蘆劍交給粘罕,粘罕把湛蘆劍轉遞給蓋九霄。
校軍場交劍割城後,韓世忠回到驛館。岳霆立刻催行道:
「韓伯父,我們應立即啟程,以防夜長夢多。」
韓世忠帶領岳霆和劉中軍及二十名親兵動身離開汴梁。
日落西山,已離開汴梁四十多里了。前面是一片樹林,岳霆忽然跑到一棵大樹下盤膝而坐。
韓世忠面現驚慌之色,急忙來到岳霆面前問道:
「賢侄,你這是……」
岳霆強忍疼痛道:
「蓋賊是武林中第一高手,和我對掌之時,他使的是平生絕招『寒冰碎膽掌』。我以師傅傳授的『通天八卦掌』相迎,但因火候不夠,我難與他抗衡。當時引氣歸元,這口血未吐出來。如我當場吐血,必然昏迷,不但湛蘆劍易主,恐怕五城也難得。所以回到驛館後,我催伯父急行。」
說罷,口血飛濺,昏迷過去。
韓肚忠和中軍等人熱淚盈眶。韓世忠說道:
「岳家父子背屈含冤,岳霆不記私仇,尚為收復五城寧願獻身,真是可敬!可愛!」
韓世忠剛想派人把岳霆扶上馬背,只聽一人狂笑道:
「韓大人,你們可以先行,岳霆是走不了啦!」
韓世忠回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大怒道:
「蓋九霄!你想把岳霆怎樣?本帥和你拼啦!」
劉中軍和二十名親兵,立刻拔刀在手,怒目而視。
蓋九霄冷笑道:
「就憑你們幾個人想救走岳霆嗎?他被我的『寒冰碎膽掌』所傷,只有我能救活他,韓大人,三個月後,我一定還你個活岳霆就是了。如若失言,叫我蓋九霄不得善終!」
韓世忠暗忖:岳霆現身受重傷,我既不能救他,也不能治他,蓋九霄已發誓不傷害岳霆,倒不如叫他在金邦呆三個月。若不這樣,不但我等難活,五城也落空了。於是把心一橫道:
「總管,我相信你!韓某三月後來接岳霆,如無岳霆,一切後果由金國承擔!」
蓋九霄道:「那個自然。」
只聽呼哨聲起,四外埋伏的金兵高舉燈籠火把,照得大地如白晝一般。有一乘八人抬的轎把岳霆抬走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岳霆睜開雙目,見自己躺在一架楠木床上。紅緞子的慢帳,赤金鉤高挑,杭繡蘇綢被褥,堆放整齊;白綢子吊的天棚,四白落地的牆上掛著名人字畫,傢俱擺設古雅整潔。東山牆的梳妝台上,除了擺設一些女兒家化妝用的香粉、胭脂外,有一隻鶴形香爐,爐中之香散發著沁人肺腑的醇厚麝香味。
地上站著兩名身著金國服裝的少女,年紀約十五六歲,一個在門側,一個在床前站著。兩位少女一見岳霆睜眼,立即喜出望外,床側站立的少女急忙獻上一杯香茶。
岳霆此時正覺口渴,接茶在手,一飲而盡。少女又為他斟上一杯,岳霆接茶問道:
「此系何處?」
「王府。」少女答道。
「什麼王府?」
「汴梁城金國大太子府。」
岳霆已知身入虎穴了。他回想自己在樹林旁吐血昏迷了,怎麼被抓到這裡了呢?韓伯父是不是也被金兵抓了?還是殺了?轉念又想,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韓伯父是奉宋朝皇帝之命以使臣身份來金國的,他們不可能殺韓伯父。可韓伯父為什麼不救我呢?千頭萬緒,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就在這時,聽門側少女輕聲道:
「公主到。」
門簾啟處,從外面進來四個紅衣少女分列左右,緊跟著進來一位身著綠裝、大紅斗篷、面如桃花、體似仙子的少女。這少女頻步走向床邊。
岳霆一看,頓時驚詫得目瞪口呆了,脫口而出:
「奪命竹刀楊虹?!」
楊虹抿嘴一樂道:
「你沒想到是我吧?」
「你……」
楊虹一擺手,丫環們都退了出去。楊虹坐在岳霆床邊。
岳霆翻身欲起,怎奈渾身無力,挺了幾挺,看看四肢已不聽自己使喚了,口打咳聲道:
「你們給我吃了散功散!」
「用不著散功散,你只中了我師父的『寒冰碎膽掌』,在沒好以前就是這樣。」
「你們是不是殺了韓世忠?」
「誰說的?」
「我的猜測。」
「韓世忠是宋朝派來的使臣,金國怎會殺他呢?」
「說得好聽!難道刺客不是你們派的?」
「你想想,金國能在自己管轄的地盤派人殺宋朝的使臣嗎?」
「那你說是誰派的?」
「宋朝丞相秦檜。」
岳霆沉思半晌,自言自語道:
「難道我猜錯啦?」
楊虹杏眼一瞟道:
「你猜錯的事多著呢。」
「湛蘆劍已到你們手,留我還有何用?」
「叫你投降。」
「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叫你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永遠是這個樣子。」
「這是你姓楊的主意?」
「不論什麼事,你準會猜錯。」
「不是你?」
「當然不是。」
「是你師父蓋九霄?」
「可以這麼說,不過他也得稟明皇上。」
「煩你告訴他,我岳家父子只有掉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
「你難道不顧自己性命啦?」
岳霆威嚴地喊道:「叛國投敵,認賊作父,生不如死!」
楊虹紅著臉說:「我知道你在罵我,是我師父讓我來勸你投降的,你何必跟我生這麼大的氣呢?這事不說了,我求你一件事,你可能辦到嗎?」
「你不用花言巧語!我岳霆已完全認清你的本來面目了!」
「什麼面目?」
「金國皇帝的子女兒,又是金國總管的養女和徒弟,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是說,求你辦……」
「別說啦!你無論求我辦什麼事,我都不會答應!」
「我要是強迫你答應呢?」
「除非你置我於死地!」說完閉上眼睛,不理睬楊虹了,沉默多時,聽見輕微的抽泣聲漸漸遠去,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卻由遠而近。
岳霆慢慢睜開眼睛,突然大喜欲狂,喊道:
「大哥!大哥!快來救我!」
走到床前的兩個人原來是雷鳴遠和殿光天。
從雷電二俠在生死門前失蹤以後,岳霆朝思暮想,今天能在這裡與二位哥哥相見,真是喜出望外,兩行激動的熱淚頓時奪眶而出。可看看兩位哥哥的面孔,卻是冰雪般的冷酷,殭屍般的恐怖。
雷鳴遠陰沉著臉說。
「老三,不是我們哥倆不講義氣,可你對老四那態度……唉!念你我結拜一回,我們哥倆從總管蓋爺那裡盜來了解藥,又從老四那裡盜來了陰陽珠,一是為治你受傷的身體,二是可敵對北宮月和冷天星。」
岳霆悲痛萬狀道:「大哥!二哥!你們難道投降了金國?」
雷妖大怒道:「奶奶個熊!今天是我們兩個來救你,不是聽你審問的!老二,咱倆訂了什麼規矩?」
殿光大道:「只要姓岳的問這問那,你我二人就嚼舌自盡。」
「對!我喊一二,咱倆一塊兒嚼!」
岳霆知道他倆什麼都能幹得出來,大喊著:
「二位兄長!叫小弟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絕不再問長問短就是了!」
雷鳴遠看著殿光天,會意地笑了,又說:
「岳霆,這是二十一包藥,每天吃三包,一次一包,到時自有人侍候你。這顆珠子你還扔不扔啦?」
「二位兄長送給小弟的,我怎能扔呢?」
「到時候我們哥倆還得從你手中要回這寶珠,如果丟了,我們就嚼舌而死。」
「二位兄長放心吧。」
「姓岳的,你知道蓋總管為什麼不殺你?」
「小弟不知。」
「他想要你這把寶傘,因為傘裡有武功的秘訣。另外他想從你嘴裡得知谷鳳春和呼延三絕的住處,他好去殺他們。傘你可要好好保存,千萬可別讓那……蓋總管得去呀!」
忽聽外邊呼哨聲起,二人急忙飛身而去。
從這以後好幾天,岳霆也沒看見二位兄長和楊虹的面。
七天過去,岳霆已完全康復。
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夜晚,遠處的更房敲響了三梆銅鑼,忽見後窗戶外現出一個人影。只聽那人低聲道:
「你還不走嗎?」
說完,人影不見了。
岳霆聽出是雷鳴遠的聲音,急忙收拾好東西,打開後窗,飛身而出。然後急匆匆離開汴梁,往東北方向走去。
雨過天晴,天已交正午。岳霆來到商丘城,他找一家客棧休息、吃飯。天交傍晚時出了商丘東門,直奔一片樹林而來。
待他走近樹林時,見從林中走出一位武生。借月光看此人,是羽衣星冠,面白如玉,兩道利劍般眉毛,一雙明月般眼睛,鼻直口方,大耳有輪。此人身材修長,態度文雅,笑容可掬地來到岳霆面前,抱腕當胸道:
「來的可是岳霆?」
岳霆十分謹慎,問道:「你找他有事?」
「我要告訴他一件機密大事。」
「請講。」
「不見岳霆,決不能說!」
「在下就是岳霆。」
武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岳霆,一字一句道:「聰明人也會做出糊塗事!」
岳霆不以為然地說:「難得糊塗嘛!」
「此言差矣!你扮作韓大人中軍要去金邦,把寶傘和匕首藏在這樹林的古墓之中,待事畢後來取。可你怎能料到,你的敵人千方百計要得到寶傘,因而留你一條性命,巧施欲擒故縱之計。你前邊走,他們後面跟,試問這鐵傘眼下還能歸你嗎?」
岳霆一聽此言,頓時鼻尖鬢角沁出冷汗,心中暗想:我藏的東西,這人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他是敵是友還難分辨,我切不可粗心大意。於是穩定了一下情緒,悠然地說:
「仁兄,你怎麼知道如此詳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岳霆緊逼一步道:「你說,誰是我的敵人?」
「難道能是我嗎?」
岳霆試探道:「身居番地,誰能說你是好人?」
「你現在不也是身居番地嗎?再說,汴京乃我故鄉,還我河山之心,炎黃子孫皆有!」
岳霆倒退了兩步,看此人雖只有二十幾歲,卻顯得過於持重老成。不俗的談吐,似有滿腹經綸;矜蕩的舉止,好像目中無人。再一細看,腰間掖一把木劍,劍長有二尺,寬有三寸,並無劍鞘。岳霆脫口而出:
「你是木劍先生?」
「你看我有那個資格嗎?」
「你如不是木劍先生,為什麼你帶一把木劍?」
「因為木劍也可殺人!」
岳霆笑著點頭道:「應當弄一劍鞘。」
「殺人的是劍而不是鞘!」
岳霆口氣緩和道:「仁兄貴姓大名?」
「流落江湖,頑世不恭,不敢言姓!」
猛然傳來一陣梟鳴般的笑聲。笑聲起處,慢步走來猴面老者,後隨長臂骷髏冷天星、飛刀劍客南宮玄、收生姥姥北宮月和千手猿猴孫進。
猴面老者蓋九霄身背湛蘆劍,走到岳霆和武生面前,嘿嘿冷笑幾聲道:
「今日幸會!既有鐵傘傳人岳霆,又有木劍瘋僧的傳人。這叫一網打盡!岳霆!把傘交出來!」
那武生斜視了一下岳霆道:
「仁兄,怎麼樣?今後可不要把朋友看成敵人,你真正的敵人是他而不是我!」
蓋九霄來一招「蒼鷹搏兔」,口中大喊:
「我連你也拿回去!」
他腳剛剛落地,突覺眼前一黑,喊一聲:「不好!」急轉回身,背上的湛蘆劍已落入那武生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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