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風翔府東門外十五里的葉家莊,住著一戶小康人家。這家員外名叫葉方,三十四歲,和妻子耿氏同庚。二人自十六歲結婚到如今,膝下仍然缺子少女。耿氏自覺愧對丈夫,時常勸說葉方納妾。葉方則說:
「你我是恩愛夫妻,如果納進一妾,豈不雞生鵝鬥,醋海生波嗎?」
一日,葉方進城閒遊。只見對面走來一人,肩上扛鷹,手中牽狗,原來是自己同莊的獵戶孫冒。葉方問道:
「孫賢弟,陽春季節正好打獵,不進深山,來到鬧市何為?」
「唉!」孫冒歎道,「家母病重,無錢抓藥,我想把鷹犬賣掉,因價錢低而尚未出手。員外進城有何公幹?」
「哪裡,為兄是閒逛。伯母染病在床,小兄不知,這裡有紋銀十兩,你先拿去給伯母買藥治病。一個獵戶無鷹無犬,豈不缺少了幫手?」
說罷,葉方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孫冒。
孫冒擺手道:「羽毛畜牲能值幾何,仁兄出此厚價,弟實不敢接收。」
葉方笑道:「此銀乃為兄贈與賢弟的,我買鷹犬何用?」
孫冒歎道:「你我雖系同鄉,但往日並無深交,此銀如系你買鷹犬的身價,小弟尚可愧領,否則無功受祿,寢食不安。」
葉方知道孫冒乃耿直之人,只好點頭道:「好。就算我買下你的鷹犬,這銀子總該收下吧?」
「這鷹犬能值幾何,仁兄你……」
「賢弟,你不必爭執了,我自願出價,與你何干?求賢弟回去把鷹犬交給家人葉祿就是了,我還須閒遊一番,方能回去。」
葉方離了孫冒,走至東門裡義順客店門前,見一女子面蒙黑布跪在店門口。女子身旁站一四十上下的婦人,婦人邊流淚邊對圍觀的人說:
「民女系河北滄州人氏,隨丈夫吳貴到鳳翔投親。投親不遇,病在客店,從家中帶出的一點盤纏已花光。昨天晚上拙夫又不幸一命嗚呼,現在不但欠下店賬,又無葬殮費用,所以將我親生女兒吳玉蘭賣出。我女兒今年一十八歲,買去做妾者,身價銀二十兩;買去做丫環者,身價銀三兩。有仁人君子、濟善為德者,貧婦人祝你子孫萬代,富貴昌盛。」
葉方分開眾人,對吳氏說:「這位大嫂,不必賣女葬夫,我午後即命人送銀兩給你。」
義順店掌櫃丁茂才出來一看是葉方,笑著對吳氏說:「這回你母女有救了,葉員外是個大好人,快回店去吧!」
葉方沖丁茂才抱拳道:「掌櫃既然瞧得起我葉方,就請給買口棺材,先把吳氏丈夫裝殮起來,葉方必有重謝。」
丁茂才抱拳道:「有葉員外一句話就行。」
葉方回家對家人葉祿道:「你稱上五十兩白銀,進城交給義順客店掌櫃丁茂才。」
葉祿道:「方纔獵戶孫冒給咱家送來一鷹一犬,老奴已經餵上了。」
「那太好了。你趕快進城送銀子去,要叮囑丁茂才,把買棺材剩下的銀子交給吳氏母女,叫她們母女作路費。」
葉祿答應一聲走了,晚上回來見到葉夫人,將白天的事原原本本說了。
耿氏大喜道:「葉祿,你看那姑娘長得如何?」
「回主母的話,依老奴看,小家碧玉,倒還標緻。」
「那太好了。明天一早你再給吳氏送去五十兩銀子,就說葉員外要納吳玉蘭為妾。」
葉祿一聽此言,猶豫片刻道:「夫人,老奴斗膽說一句,這事要和員外商量了才好。」
「和你員外商量這事就辦不成,這事我做主。明天你進城送銀子,把事定准,中午前用車把她母女接進咱家。」
「員外要是看見了……」
「明天一早我就讓他去前村討債。咱們在家把三親六友能請的請來,你把鞭炮、鼓樂事先準備好,天地桌擺在院井之中。待你家員外一進門,喇叭吹起來,鞭炮放起來,眾人上前攙你家員外就和姑娘拜堂成親,到時他想不答應也晚了。葉祿,你看怎樣?」
葉祿笑道:「夫人,這事可懸。不過這是夫人一片心意,就這麼辦吧。」
次日,一切都按耿氏安排辦妥。葉方傍晚回家,一進大門,過來兩個楞小伙子上前給葉方披上大紅袍。然後鞭炮亂響,鼓樂齊鳴。緊接著又上來一幫親友,硬攙著葉方到天地桌前。
此時,女客們也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吳玉蘭用紅布蒙頭,拉到天地桌旁。
葉方先是大吃一驚,後來定神一想,這一定是妻子耿氏搞的鬼。於是他只好來個將計就計:
「諸位親友,左鄰右舍的父老們,你們怎會知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呢?」
親朋好友哄然大笑道:「員外爺納小妾,我們哪能不來喝喜酒呢?」
「不對,恐怕是送信的人把我的意思傳錯了。我今天不是納小妾,而是收義女。」說著,一伸手把吳玉蘭的蓋頭扯下來,對吳玉蘭說:「孩子,我們夫妻收你做個義女。」轉身喊道:「葉祿!快去把夫人請出來,受女兒一拜!」
眾人莫名其妙。耿氏拗不過丈夫,只好如此了。從此,吳玉蘭母女就住在了葉家。
日久天長,耿氏和玉蘭處得真像親母女一般。吳玉蘭和母親四處請郎中到家給耿氏和葉方看病,說來也巧,耿氏給郎中一看,吃了幾服湯藥之後,居然身懷六甲了。
十月期滿,降生一男孩兒。老兩口子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忙去找了個飽學先生,給孩子起了名字叫葉無光。
葉方的老朋友白亮夫妻二人相繼故去,留下一個兒子叫白如玉。白如玉二十一歲,是個秀才,父母雙亡以後只知讀書,不會料理家務,弄了個一貧如洗。
葉方把玉蘭許配給白如玉,將自家一宅分成兩院,東院留給自己住,西院給白如玉夫妻和玉蘭母親她們住。兩家人相處甚好,生活也和和美美。
不料在葉無光三歲那年耿氏身染重病,一命歸天。葉無光五歲那年,父親又離開人世。
玉蘭待兄弟如子,嬌生慣養到八歲,玉蘭請來學究教葉無光唸書;白如玉和妻子商量,又請了武師教葉無光習武。
為使葉無光能文武雙全,家中花費越來越多,玉蘭辭退了所有的家人、僕婦。丈夫管賬,母親管廚,自己操勞一切家務,把家裡安排得井井有條。
老學究譚文章、武師神拳太保何采義,在葉家教葉無光讀書、學藝十年。趕上幾次縣考,葉無光中了個文秀才,轉過年又中了個武秀才。
葉無光十八歲那年,玉蘭之母也故去了,玉蘭夫妻已是二男一女的父母了。
夫妻兩個托親靠友,四處給葉無光選擇賢良女子,想早日給葉無光完婚。
在葉無光婚事未妥之前,夫妻二人選了個吉日良辰,宴請了各處的親友。在酒宴上,白如玉拿出十五年的管家大賬,當眾親友面交待了這十幾年來的開銷和收入賬目,並當眾宣佈,從即日起,把家主之權交給兄弟葉無光。
親友、鄉親們紛紛議論:
「葉方老人家在世時一日積三德,買鷹、買犬、買人。沒承想吳玉蘭這丫頭真是個有良心的人。」
白如玉當眾把賬本和各櫃上的鑰匙交給葉無光時,葉無光放聲大哭,他泣不成聲地說道:
「姐夫,姐姐,你們這是……是聽了什麼閒話了嗎?兄弟我……我現在正是讀書、習武的時候,如果操持起家務來,我怎能進取呢?我難道還不相信姐夫、姐姐嗎?」
一個要交,一個不接,僵持不下。
眾親友聚在一塊兒議論了一番,最後找來白如玉。
「如玉,你的心意我們也理解。不過葉無光進取心盛,你要是給他娶了妻,辭退了兩位先生,他也就會死心塌地地操持家務了。」
白如玉一聽合理。第二天,白如玉把兩位先生請來,每人多給了五十兩銀子,然後說:
「二位先生在我家屈居十年,教出的弟子已功績卓著。為了使我內弟早日成家主事,不得不辭退二位先生了,還望二位海涵。」
二位先生欣然同意。
兩位先生臨行之前,師徒三人在書房促膝相談。神拳太保何采義對葉無光說:「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屈居這小小天地?何況你之所學,不論文武,只不過滄海中一滴耳!」
葉無光點頭道:「弟子早有此心願,想再求深造。怎奈隱士、俠劍或居於山林,或藏於鬧市,弟子是求師無門呀!如無近人指點,恐踏遍青山也難見。」
何采義和譚文章交換了一下眼色道:「我二人倒有一個好友,此人是天下奇才,文武冠世,品德更是超人。你如願去學,我二人可作引薦。不過你姐夫和姐姐……」
「我自有主張。但不知師父所舉之人,家住哪裡?姓甚名誰?」
譚文章捋髯笑道:「此人家住湖北襄陽郡城裡,姓傅,名長修,號『野鶴居上』。你如能拜他為師,今後一定可成大業。」
二位先生給葉無光留下一封推薦書信,然後師徒灑淚而別。
自二位先生走後,吳玉蘭、白如玉兩人東家走、西家串,給葉無光相看媳婦。
一天,葉無光給姐夫、姐姐留下一封書信,逃出葉家莊,直奔襄陽尋師去了。
傅長修看在二位好友的面上,收下了葉無光為徒。
一晃三年過去了,葉無光棄文習武,武功突飛猛進,大有成就。
這一天,葉無光正在練武,家人來報說:「書房中有客人等你。」
葉無光來到書房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是姐夫和姐姐帶著外甥和外甥女來了。葉無光上前見禮後說道:
「姐夫、姐姐不在家中納福,到此何事?」
「傅老先生給我們去信,」玉蘭搶先說,「說願意把他的女兒許配給你,叫我們夫妻拿個主意。方纔我們已見過傅小姐了,這門親事就算定啦!」
「我來恩師家學藝三年了,從未聽他說還有個女兒呀!」葉無光笑說。
正在這時,傅長修由外面進來笑著說:
「我有兩個女兒呢,還是孿生一對。她們六歲喪母之後,我就令其二人學針鑿、練武藝。所有這些我都沒跟你說,是因看你練武心切,家中瑣事就沒提。」
大家都起來讓傅老坐下。坐定之後,傅長修命人把兩個姑娘從後院叫了出來。他拉過大女兒對葉無光說:「無光,這是我的大女兒,叫清波。」指著站在旁邊的二女兒介紹道:「這二女兒叫清源。」
姑娘二人站在一起真是長得一模一樣,區別之處就是清波的二眉中間長一紅痣。
「我女兒今年十九歲,無光二十一歲。趁你姐夫、姐姐在此,咱們選個吉日良辰,就給你們完婚。」傅長修又說。
傅長修給兩個姑娘在後花園修了東西二樓,西樓二姑娘住,叫鶴飛閣,東樓大姑娘住,叫朱紅樓。
良辰吉日已過,白如玉率領家小回歸原郡。
葉無光和傅清波恩愛相親,如膠似漆。
六月的一天,姐妹兩個在炎熱的陽光下練完了武功,回到東樓。洗完臉後,二人坐在床上休息,傅清源說:
「姐姐,咱倆是一個時辰降生的,看來你比我有福。你和姐夫,一個是如魚得水,忘掉了狀元及第;一個是春風得意,忘掉了刺鳳描鸞。你二人相親相愛,可我如今……唉!」
「你這個死丫頭!想女婿啦?爹爹不是在給你張羅婚事嗎?」
「爹爹說恐怕誰也趕不上姐夫。」
「那我告訴爹爹,趕不上你姐夫的咱就不嫁,那還不行嗎?」
「得了吧!婚姻是命裡注定。我要是也長你那麼一個紅點,才會像你一樣幸福。」說著,二姑娘眼淚奪眶而出。
傅清波急忙把妹妹摟在懷裡,笑道:
「這有何難?來,姐姐給你也長一個就是了。」
傅清波把妹妹拉到梳妝台前,對著銅鏡,用硃砂和桃紅,給妹妹的二眉中間點了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紅點。搬過妹妹的臉親了一下道:
「這回長得和姐姐一樣了,你還有什麼說的?將來準能找個好婆家。」
說得二姑娘撲哧一聲笑了,又不好意思地說:
「我只不過說說罷了,瞧你這貧嘴勁兒,看我告訴爹去。」
「得啦。好妹子,咱們別鬧啦。」
「姐姐,你去西樓把我沒繡完的枕頭拿來,順便給我挑幾樣花線來。」
傅清波到西樓去了。
傅清源面朝裡斜躺在姐姐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時,葉無光和岳父在書房喝完茶,他步回東樓。進樓一看,愛妻正在熟睡,陽光透過紗窗照在愛妻臉上,更顯得嫵媚動人。葉無光俯下身去,在愛妻的臉上親了一口。
傅唐源突然驚醒,一看是葉無光,翻身下床,勃然變色,啪啪打了葉無光兩記耳光。
葉無光不解道:「賢妻你瘋啦?」
傅清源一句話不說,氣得渾身發抖,拔出腰間的匕首擲向葉無光。
葉無光大吃一驚,急忙接住匕首。他心中暗想:就算我驚了你的好夢,也不致於動刀動槍的呀!你會扔刀,我還會呢!我嚇唬嚇唬你!這樣想著,順手嗖的一聲,匕首出手,口中大喊:
「賤人,看刀!」
傅清源萬萬沒有想到葉無光會用刀殺她。本想是扔出刀教訓教訓他,等姐姐回來再說。剛轉過身,突然聽葉無光喊「看刀」,一回身已來不及了,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臟。
傅清源手按刀柄,口角流著血,喃喃道:「你,你好狠心……」死屍跌在床邊。
葉無光飛身撲上,抱著傅清源屍體狂喊著:
「賢妻!賢妻!」
傅清波急步上樓,一看此情此景,頓時呆住了,手中的花枕頭和花線掉在地上,緊走幾步拉住葉無光叫道:
「葉郎,這是怎麼回事?!」
葉無光一看愣住了,怎麼兩人二眉當中都有紅痣呢?他慢慢地把傅清源屍體放在床上,囁嚅地說: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傅清波一邊哭,一邊把姐妹二人點紅點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
「就算你認錯人,也不能殺她呀!」
葉無光低頭道:「我以為你在床上躺著,我親了一口。她起來就打我,又扔出刀子扎我,我接住刀子想嚇唬嚇唬,哪曾想……」
「別說了,見咱爹去吧!」
二人來到書房,進門一看,把二人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野鶴居士傅長修的胸膛上插了一把匕首,老人家已死多時了。
葉無光剛想伸手去拔匕首,傅清波喊了聲:「別動!」她自己過去把匕首從父親胸膛上拔了下來。一看匕首上的名字,如雷轟頂一般,原來匕首上的名字是「葉無光」。
傅清波拿著匕首,用手指著葉無光大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好狠心呀!」說著身體癱軟,暈了過去。
葉無光拿過匕首一看,確實寫著自己的名字,他仰天歎道:「天啊!我葉無光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把匕首插在腰中,看了看暈倒在地的妻子,一咬牙,一跺腳,逃出了傅家。
傅清波甦醒之後,一見丈夫逃走,更認定父親和妹妹是葉無光有意殺害的。在發喪之時,傅清波在靈前立誓,一定要親自殺死葉無光,為父親和妹妹報仇。
傅清波從家出走,投奔了華山紫雲觀紫雲道姑,學藝十五年,自號為「鶴頂朱紅」,她多次遍訪葉無光,但都杳無音訊。在臨安她以雙掌降伏了臨安丐幫長老洪太新,創立了南宋第一個丐幫總壇,又收伏了南七省的丐幫分舵。傅清波又命丐幫弟子各處私訪,但還未尋到葉無光的下落。
丐幫長老問過傅清波,為什麼非要找葉無光呢?傅清波不好實話實說,只好撒了個謊說:
「葉無光乃天下第一高手,我要把丐幫幫主讓給他。」
於是丐幫的門人弟子尋找葉無光的勁頭更足了。三年後,仍無葉無光的消息,傅清波對洪太新說:
「我要暫時離開這裡,如果葉無光來了,就把丐幫幫主讓給他。我以後再見他。」
傅清波離開了丐幫,又創立了陰陽教。她黑布蒙面,廣收教徒,又在斑竹觀以道姑身份為陰陽教招集同夥。
再說葉無光自師門逃出後,投奔了西洋哈密國灑海神瞎子黑不明門下,練成了人稱三絕的「反背夜光眼」、「混元金剛指」、「三才伏虎棒」。
他回到中原之後,各處探訪殺恩師之人,但毫無消息。他聽人說丐幫找自己,便來到臨安。
洪太新一見葉無光到來喜出望外,立刻召集五堂、四十八舵和各香主擁戴葉無光為丐幫幫主。
葉無光聽說前丐幫幫主正是自己妻子傅清波,心中非常高興,決定要和妻子相見,把以前殺死岳父的仇人弄個水落石出。
不料在葉無光恰好不在臨安的時候,傅清波帶領陰陽教的人馬來到臨安。傅清波向洪太新提出,要他在葉無光回來後下毒藥害死葉無光。
洪太新感到莫名其妙,不悅道:
「我奉傅幫主之命各處尋找葉無光,葉幫主從到臨安後並無大錯,你又要殺他,奪回幫主之位。出爾反爾,乃小人行為,洪某不敢遵命!」
傅清波一怒之下殺了洪太新和五堂的四個堂主,並血洗了丐幫。
葉無光並不知陰陽教是他妻子所立,所以率領丐幫弟子尋仇數年。
今天,傅清波揭開了面紗,夫妻二人相見。葉無光深感慚愧,因為三十多年了,自己並未查出殺害岳父之仇人,還有何面目和妻子相會呢?於是雙掌突起,拍向自己的太陽穴。
妙手神醫傅白橋急忙上前拿住了葉無光的腕脈,大聲喊道:「萬萬不可!」轉身對傅清波大吼道:「你難道要殺害親夫不成?」
「唉!我要殺死葉無光,」傅清波仰天長歎道,「就會落個謀害親夫之名。罷罷罷!看來陰陽教大勢已去,你們誰願跟我投降金國就站到我這邊來!」
話音剛落,高風當即答道:「我願隨教主投降金國!」
司馬旺、諸葛元二人道:「我二人乃宋朝之人,投降金邦實不敢聽命!」
傅清波淚流滿面道:「我已和葉無光打賭立誓,今天就算我輸了,你們願投降丐幫嗎?」
眾弟子異口同聲道:「願降丐幫!」
傅清波看了葉無光一眼道:「我把手下人交給你,望你能善以待之。」
葉無光以手指天道:「我若待他們和丐幫子弟兩樣,叫我葉無光不得善終!」
「那麼,你就把丐幫總壇搬到這裡吧,從今後再沒陰陽教之名了。」
丐幫和陰陽教的弟子們歡呼雷動,互相擁抱言歡。
岳霆這時已明白其中之奧妙了,於是躬身近前道:
「傅老前輩何必拘泥小事而失大節呢?你們夫妻攜手團結一致,抗入侵之敵,方為正理。」
「你自己的事尚未料理清楚,」傅清波怒道,「湛蘆劍已被司空略交於外國,你還不去韓世忠處打探消息,還有功夫在這裡管他人閒事!」
說罷,傅清波帶著高風匆匆而去。
丐幫和陰陽教弟子歡聚一堂,葉無光重振旗鼓,和眾人共商丐幫大事。
岳霆安頓好週三畏、周九英一家,辭別了傅白橋、賀長星等人,從湖南出發,過江西南昌,進入浙江地界。從浙江嚴州奔臨安。
這天正午,岳霆正在樹林中休息,只見從嚴州方向趕來一口靈車。前面官兵列隊,後面車上坐著帶孝的男女。再往後看,只見三匹快馬直奔樹林而來。
岳霆飛身上樹隱蔽起來。見前面馬上是一個青年武生,後邊兩匹馬上是兩個青裝壯漢,三人下馬後,把馬拴在樹上,直奔樹後走去。
岳霆下樹,隱在深草之中。只聽那兩個青裝大漢對那個武生道:
「羅公子,我們是奉四太子兀朮的命令來通知你令尊大人的,既然你令尊已故去,那麼這件事只好由你來完成了。」
說著,左邊的那個大漢從腰中掏出一封密札交於那個武生手中道:
「一切都按信上指示辦事,這是你家丞相在上面劃了押的。」
只見那位羅公子連那封信看也沒看,隨手將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道:
「家父本是忠臣,一是因被奸相勾結利用,二是爾等用武力相逼,故爾做下了一些賣國求榮的勾當。如今家父已死,你們又來威逼於我,你們這是白日做夢!我羅大千絕不會幹那些傷天害理之事的!」
兩名大漢一看書信被撕,立刻拔刀在手: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四狼主手下的武官對你不客氣了!」
兩口鬼頭刀直取羅公子。羅公子急忙拔劍相架,口中不住大罵道:
「你們是想殺人滅口嗎?」
其中一個大漢怪笑道:「這封信你連看都沒看,說不上殺你滅口,這叫不降即死!」
羅公子罵道:「叫我去給韓世忠夫妻下毒,你以為少爺我不知道嗎?」
「既然你知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金國的兩個武士揮刀直取羅公子。時間不長,羅公子已力不能支了。
「住手!」岳霆從深草中走出。
三個人同時停住了腳步,金國的兩個武士一看是個背傘的青年,不屑一顧地說:
「走你的路,少管閒事!」
「這事我非管不可!你們二人是金兀朮手下的人嗎?」岳霆冷冷地說。
「是又怎樣?」
「叫什麼名字?」
「我叫伊裡布,他叫阿里木。怎麼?你打算認個干……」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只見這二人分左右飛出兩丈多遠,即刻斃命。
羅公子轉身要走,岳霆喊道:
「站住!」
「幹什麼?你打算連我也殺掉嗎?」
「你姓什麼?」
「姓羅!」
「車上靈柩裡是你什麼人?」
「是被你殺害的我的父親羅汝楫!我父被你刺傷後,我們來嚴州醫治,但醫治無效,於前日故去。我要扶柩回京!」
「你為什麼不報殺父之仇?」
「因你剛才救了我一命。但此仇日後一定要報!」
「你方才和那兩個死鬼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什麼話?」
「下毒害韓世忠夫妻的話。」
「信不信由你!」
「羅大千你休走!我要為屈死的父親報仇!」
說完就要伸掌,岳霆突覺眼前白影一閃,出現一個帶孝的女子,仔細一看,是奪命竹刀楊虹。
楊虹二目中充滿了悲憤。四目相對多時,楊虹頷首道:
「你沒想到吧?」
「你來幹什麼?」岳霆沉吟道。
「阻止你殺羅大千!」
「為什麼?」
「他和他父親可不一樣!」
「有什麼證據?」
「地上的碎紙就是證據!」
「你能保住他嗎?」
「保不住也要保!」
岳霆出手如電,直取羅大千,楊虹竹刀相迎,直奔岳霆哽嗓,二人交手二百多招。只聽得樹後有人大笑道:
「公主早該如此!」
隨話音從樹後走出收生姥姥北宮月和長臂骷髏冷天星,二人未等楊虹說什麼,就撲向岳霆。岳霆指著楊虹罵道:
「賤婢!沒想到你在此埋伏下人了!」
楊虹急得眼睛都紅了,憤憤道:
「胡說!我奪命竹刀豈是那等人?」
「姑娘快閃開,」長臂骷髏道,「我二人要用毒了!」
楊虹真要閃開,岳霆立刻就有喪生之危。楊虹跨前一步急忙道:
「不用你二人幫忙!我一個人足可收拾他!」
收生姥姥給長臂骷髏一遞眼色,二人就要用毒。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猛聽虎鞭脆響,一人笑道:
「人家兩口子鬧著玩兒,你們兩個在這兒湊什麼熱鬧?」
還未見其人,長臂骷髏和收生姥姥趕忙夾著尾巴逃走了。楊虹撲向虎妞,放聲大哭道:
「姐姐,你來得正是時候!」
「我己來多時了。你只管和羅大千送靈柩回臨安吧,這裡的事有我呢。」
回頭一看,岳霆不知什麼時候已不見了。
「姐姐,」楊虹跺腳道,「你看這可怎麼辦?」
虎妞撲哧笑了:
「死丫頭,事緩則圓。我隨後就跟他而去,你放心吧!」
岳霆離開楊虹和虎妞,急匆匆趕路。在路上,他已聽說金國總管蓋九霄,答應以湛蘆劍換河南五城。韓世忠已奉聖命,親自帶湛蘆劍離開了臨安,將去開封面交昭武大將軍安顏粘罕。
岳霆把消息探准,隨後急追韓世忠,要在暗中保護他。
一日,岳霆來到河南商丘。此時商丘已淪為金國屬地。路上人煙稀少,市井蕭條。大街南北雖有幾戶店舖,也是門庭冷落,來往行人都是面現饑色。
岳霆在東門裡的一客棧包了東跨院裡的一間東房。西房已有兩名旅客,聽這兩人說話時舌根發硬,好像是金國人。只聽那二人問店主:
「韓世忠大人到了嗎?」
「今天正午到的,商丘縣令已接入縣衙。」
二更時分,岳霆透過窗戶,見那二人換上了夜行衣帽,面罩青紗飛身上房,岳霆後面跟隨而去。
來到一處高大的院牆,見前面的兩人跳進去了,岳霆也飛身而入。進得裡面來,是一座花園,再仔細尋找,那二人已蹤影不見了。岳霆繞出花園,過了兩棟磚房,前面閃出七間正房,只見燈燭輝煌,聽有一人道:
「韓大人乃宋國名將,此番護送湛蘆劍,面見我家王爺,可有其它禮品奉上嗎?」
一蒼老的聲音答道:「本帥一生廉潔,奉聖命送劍到貴國,以劍換五城,還需再送什麼禮品嗎?」
「韓大人不怕我家王爺惱怒嗎?」
「你家王爺乃金國名將,難道還會貪贓受賄不成?」
「好!好!算我沒說。天不早了,請韓大人早早安歇吧。」
「不送!」
岳霆見那官員被家人領著往後宅去了。岳霆正想上前,突見兩條黑影直奔韓大人房中去了,他趕忙跟隨其後。
韓世忠回屋還未坐下,見推門闖進兩個人來,問:
「你們是幹什麼的?」
兩人同時嘿嘿冷笑:
「打發你上西天的使者!」
屋內兩名武官一見進來刺客,橫身擋在韓世忠身前,手按劍把喝道:
「你們竟敢謀刺國家欽差,真是罪該萬死!」
兩名武官正要拔劍,忽然身子一顫,每人前胸插進了一把匕首,晃了幾晃,翻身栽倒在地。
又一把匕首如流星趕月般射向韓世忠,韓世忠側身躲過。剛想進步還手,只見兩名刺客雙睛暴凸,嘴角流血,向前踉蹌兩步栽倒在地。
韓世忠一看,眼前是一位頭戴草帽,身穿蓑衣,背傘赤足的年青人,萬分感激地說道:
「壯士救某一命,請問尊姓大名?」
岳霆堆金山,倒玉柱,跪倒磕頭道:
「岳飛之子岳霆給伯父叩頭,伯父受驚了!」
「原來是岳賢侄,」韓世忠急忙雙手相攙,泣不成聲道,「快起來,快起來!本帥未能保住岳帥性命,今天倒讓賢侄替我解危了,慚愧啊,慚愧!」
「奸相弄權,伯父自身還難保,」岳霆站起身來道,「何言『慚愧』二字呢?伯父趕快吩咐人將屍體掩埋,以免走漏風聲。」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人,進門一看地上的四具屍體愣住了。韓大人怒斥道:
「劉中軍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卑職該死!縣太爺命人把卑職喚去,說今夜恐有刺客,讓我多加小心。卑職急忙趕回來,誰知你……」
韓世忠看了看身旁的岳霆,回頭道:
「念你隨我多年,這次饒恕你!快把屍體弄到荒郊掩埋,不許讓人知道!」
「卑職遵命。」
一會兒,劉中軍又領進三個人,用毯子把四具死屍裹好背出去了。親兵進屋打掃了血跡,又重新獻上茶來。
二人入座後,岳霆道:
「伯父奉聖命送湛蘆劍,手下帶多少人?」
「方纔被害的叫史文瑞、馬朝忠,他們隨我都二十多年了。還有就是劉中軍,武功還不錯,隨身帶二十名親兵。賢侄問此何意?」
「伯父乃宋朝勇將,金兵聞名喪膽。此番送劍割城,恐怕凶多吉少。」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是天經地義的,金國豈能無理?」
「但方纔所發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釋呢?」
韓世忠躊躇半晌道:「依賢侄之見呢?」
「小侄願扮成大人中軍,隨伯父前去,見機行事,方可助一臂之力。」
韓世忠拉住岳霆手道:「那太好了!不過就是有勞賢侄了。」
幾天後,韓世忠帶岳霆、劉中軍等人來到開封。
開封乃北宋故都,金國入侵之後,劉豫曾在這裡當過偽皇帝。劉豫死後,金國大太子完顏宗翰坐鎮開封。
開封城街道整潔,鋪戶稠密;行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往返。雖不如北宋時期繁華,倒也比較熱鬧。
北宋皇宮武英殿前,粘罕接待韓世忠。武英殿外,金兵列隊,號帶飄揚;戈戟映天,旌旗蔽日;文官皂袍素帶,武將盔明甲亮。
粘罕正座,身後八員戰將別刀掛劍。
韓世忠下首相陪,身後站著扮作中軍的岳霆和手捧湛蘆劍的劉廣全。
場面肅穆、沉寂,緊張的氣氛令人窒息。粘罕傲氣十足,開口道:
「韓大人奉聖命前來交劍,怎麼還不把劍呈上來?」
韓世忠不慌不忙,回答道:「本官奉聖命送劍,但必須王爺先交割五城之約,否則不敢從命!」
粘罕怒吼道:「你國皇帝尚為兒輩,你敢抗命嗎?」
韓世忠義正詞嚴:「兩國相交,信義為本!」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封公札,「這有王爺和貴國總管書信為憑,難道失信不成?」
粘罕冷笑一聲道:「湛蘆劍既然已拿來了,你還想帶回去嗎?」
韓世忠寸步不讓:「如不交割五城,本官願與湛蘆劍共存亡!」
「就憑你們三人和手下幾個殘兵,能保住此劍嗎?」
韓世忠冷哼道:「兵不在多而在精!」
粘罕哈哈大笑道:「好!不愧為大宋名將!這麼辦吧,我派八將和你們比武,你們如果能贏了我的八將,寶劍交上,立割五城;如果你們輸了,那就不客氣了!寶劍留下,五城不割!」
韓世忠一愣,正在想如何對付,岳霆道:「既然王爺這麼說了,韓大人就和王爺當面講清,本中軍願一人斗八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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