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飛缽僧,在劉黑闥面前討旨出戰,劉黑闥大喜:「老禪師出馬,必勝無疑。」
飛缽僧領旨下殿,點兵三千,帶著法青、法紅、法淨、法明四大弟子,騎上八叉梅花鹿,手提飛缽,殺出東門。
劉黑闥預感到唐軍來者不善,這次交鋒必然是一番血戰,因此率領文武百官登城觀戰。
再說飛缽僧,越過吊橋,催梅花鹿來到兩軍陣前,三千軍兵一字排開,四大弟子分立左右,他把兩面飛缽一碰「-啷啷啷」,往對面觀看,但見唐軍擺了個二龍出水的陣勢,正中央,皂旗之下,閃出一員大將,身高過丈,膀闊三停,皂袍金甲,黑馬長矛,面如鍋底,獅鼻環眼,燕頷虎鬚,懸鞭佩劍,好一派威風。
左右排列八員大將、八匹戰馬、八般兵刃,他們是:金國棟、童佩之、賈雲福、柳卅臣、黃天虎,李成龍、杜文忠、史大奈。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
飛缽僧看罷,高聲喝道:「對面來的唐將,報名再戰。」
尉遲恭一看,眼前閃出一支人馬,為首的是個和尚。只見他,新剃的腦袋,珵明瓦亮,面如蟹蓋,五官猙獰,兩隻怪眼,賊光四射。身披僧衣,外罩棋子布袈裟,斜背百寶囊,胯下壓騎八叉梅花鹿,掌中使一對鑌鐵大缽,這對兵刃形如鍋蓋,轉圈是刃,缽臍上有三尺多長的鐵鏈,鏈端是鹿皮挽手套。尉遲恭征戰了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種兵器。聽了和尚的問話,遂答道:「某乃山西朔州人氏,扶保貞觀天子。複姓尉遲,單字恭,號敬德是也。」
「阿彌陀佛。」飛缽僧怪眼睜圓,大喝道,「原來是無名的小輩,你敢與我交手嗎?」
尉遲恭原就是個性如烈火的人,聞聽此言勃然大怒:「禿驢頭,爾不在佛前誦經,卻跑到戰場上殺生害命,真是罪大惡極,待某將爾抓住,下湯鍋,喂王八!」
「阿彌陀佛!」
飛缽僧氣得直晃腦袋,忽聽身邊有人說:
「師父,徒兒不才願打頭陣。」
飛缽僧一看,正是三弟子法淨:「黑賊厲害,你要多加小心。」
法淨道:「師父放心,待我取他的黑頭。」
法淨說罷,撒開雙腿,手提泥金大棍,「嗖嗖嗖」一溜小跑來到尉遲恭馬前,用棍一指,高聲喊道:「黑鬼,拿命來。」
就見他雙腳點地,往空中一蹦,跳起來足有八尺多高,掄起大棍,往下便砸,尉遲恭不敢怠慢,手橫鐵矛,往上一架,「光啷啷」棍矛相撞,火星飛迸,尉遲恭大笑道:「原來又是一頭禿驢,快報上名來!」
「彌陀佛,我乃法淨是也。」
尉遲恭冷笑著說:「嗯,這個名字叫得正對,你他娘的連一根頭髮都沒有,可不是發淨嗎?」
「胡說,看棍!」
法淨棍走下盤,奔烏雅馬的前腿掃來。尉遲恭手把鐵過梁,往上一提,烏雅馬灰兒灰兒直叫,跳起前腿,法淨這一棍走空了。尉遲恭不等他進招,「撲稜」把長矛一抖,分心便刺。法淨急忙撤步抽身,把矛躲過。尉遲恭搬回矛頭,一獻矛攥,「唰」直奔法淨左肋點去。法淨一看不好,嘿!忙往右一閃身,矛攥貼著他的前襟就過去了。尉遲恭急忙撤回矛攥,順矛頭,使了個力劈華山,槍當棍用,奔法淨的禿頭就拍下來了。法淨躲閃不及,這下拍了個著實,「啪!」正打在頭頂心上,揍了個腦漿迸裂,萬朵桃花開。法淨連吭也沒吭,一縷陰魂,到西方極樂去了。
飛缽僧在後面看得清楚,疼得他「哎呀」一聲,差點兒從鹿背上掉下去。忙命人把法淨的屍體搶回,用棺木成殮。飛缽僧剛要出陣給法淨報仇,誰知,就在這一剎那,四弟子法明就衝上去了。法明與法淨的感情甚好,法淨一死,把法明都疼壞了,由於感情衝動,他也沒向師父討令,擅自衝到尉遲恭馬前,哭著說:
「阿、阿彌、陀、陀佛,黑鬼休走,貧僧定要給我的師兄報仇雪恨。」
尉遲恭笑瞇瞇地看著他問:「你這禿驢,叫什麼驢名?」
「呸!黑鬼,某乃法明是也,看棍!」
尉遲恭邊招架邊說:「禿驢不必難過,你師兄走得不遠,我送你找他去吧。」
法明都氣糊塗了,也沒聽清說的是什麼,還點點頭說:「那是自然!」
等他說完了,他也知道說錯了,忙把禿腦袋一撲稜說:「不,我才不找他去呢!」
說罷掄棍便打,與法明戰在一處。
書中代言,法明的武藝與法淨相差無幾,再加上他愛動感情,邊哭邊打,更不是尉遲恭的對手了,七八個回合後,尉遲恭上邊一晃,突然矛走中盤,奔法明前心刺去,法明躲閃不及,「噗!」一聲紮了個透心涼,長矛的尖子從法明的後背露出去半尺多長。法明慘叫一聲,手刨腳蹬,七竅冒血而亡。尉遲恭後把一壓,前把一挑,把法明的死屍舉到空中,一邊搖晃一邊叫道:「禿驢!找你的師兄去吧!」
說著使勁往前邊一甩,「悠——吧嗒」一聲,拋到飛缽僧面前。
「哇呀呀呀!」飛缽僧又心疼又生氣,暴跳如雷。法青怕師父看著屍體難過,忙命人把法明抬走。法紅大叫道:「師父,待弟子出陣去會黑鬼。」
「不!」飛缽僧道,「你去也沒用,還是為師會他。」
說著雙腳點鐙,催開梅花鹿。他這頭鹿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腳快力猛,機智靈活,還能協助主人參戰。它頭上的兩隻角,比刀劍還鋒利,要被它頂上,輕則重傷,重則喪命。
飛缽僧咬牙切齒,怪眼圓翻,罵道:「尉遲恭,叫你知道知道洒家的厲害。」
尉遲恭剛要接戰,忽聽身後有人喝喊:「老元帥,殺雞焉用宰牛刀,把他交給我好了。」
說話的正是中軍參將金國棟,尉遲恭連勝兩陣,也覺得有點乏累,遂把馬一撥,回歸本隊。
再說金國棟,催馬搖槍與飛缽僧打了照面,喝問道:「凶僧,你叫什麼東西?快快報與我知!」
飛缽僧本想殺死尉遲恭給徒弟報仇,沒想到被金國棟給沖了,氣得他五臟冒火,七竅生煙,遂答道:「洒家在保康王駕前稱臣,官拜護國禪師之職,飛缽僧是也。」
金國棟喝道:「出家人不安分,沾染紅塵,殺生害命,真是佛門的敗類!」
「呸!孽障,竟敢胡言,快快拿命來!」
只見他把左手的大缽一晃,把右手的大缽掄開,「呼」一聲奔金國棟頂梁便劈。金國棟也沒遇上過這種特殊兵刃,忙抖槍招架,大缽的刃子正砍到槍桿上,「鏘啷」一聲,火光迸現,把槍桿削為兩段。金國棟大吃一驚,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飛缽僧左手的大缽就到了,一道寒光奔金國棟劈來,再想躲可就晚了。「卡嚓」一聲人頭落地,死屍栽於馬下。飛缽僧不解恨,又一缽,把金國棟的戰馬也給斬了。
童佩之一看盟兄喪命,痛斷肝腸,拍馬舞刀直撲凶僧,不容分說,摟頭便砍。飛缽僧一歪頭把大刀讓過,把左手大缽一晃,用鏈子把刀桿纏住,往懷中一帶,喊了聲:「你給我過來吧!」
童佩之一看不好,趕緊撒手扔刀,要拔佩劍,還沒等他把寶劍拔出來呢,飛缽僧的大缽就到了,「卡嚓」一聲,把童佩之斜肩帶臂劈為兩半,死屍栽於馬下。
尉遲恭急忙傳令,把兩具屍體搶回,剛要催馬過去,黃天虎、李成龍就衝出去了。兩匹馬就好像閃電一樣,衝到凶僧面前,兩把大刀同時掄起,一個砍飛缽僧的腦袋,一個砍坐下的梅花鹿。飛缽僧並不慌張,趕緊把雙缽一分,左手缽架黃天虎的刀,右手缽搪住李成龍的刀,喝問道:「來將為誰,報名再戰。」
二將大呼道:「你爺爺黃天虎!」
「你外公李成龍!」
說罷舞起大刀,雙戰飛缽僧。要說起黃天虎、李成龍的武藝,可真不尋常,他們也是江湖綠林人出身,自幼學會馬上步下的本領,既能飛簷走壁,又能跨馬征殺,以驍勇善戰而馳名於天下,當年程咬金佔據瓦崗山時,他二人受封為八虎上將。現在雖然上了幾歲年紀,威風仍不減當初。他們最講義氣,重於感情,為給金國棟、童佩之兩位盟弟報仇,他倆豁出了性命,因此倍加兇猛,兩口大刀,上下翻飛,緊緊把飛缽僧纏住。飛缽僧見勢不妙,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他打著打著,冷不丁從皮囊中一伸手,掏出一個暗器。書中代言,這宗暗器名叫子母電光球,所謂子母,就是一大一小,大的像鴨卵,小的像核桃,是用純鋼製造的,說回來就是兩顆鋼蛋,表面上用水銀鍍過,珵明瓦亮。就見飛缽僧把電光球往掌中一托,喊了聲「著!」「唰、唰」兩道寒光奔黃、李二將打去。黃天虎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呢,「啪」一聲被母球擊中面門,就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於馬下,李成龍被子球擊中鼻樑,也翻身落馬。說時遲,那時快,飛缽僧手起一缽,把黃天虎砍死;梅花鹿吼叫一聲,豎起鹿角,「嘎吱」一聲把李成龍肚皮劃開。可歎兩員大將,眨眼之間,雙雙斃命,唐軍見了,無不驚駭。
尉遲恭忙命人把死屍搶回。飛缽僧也利用這個機會收回電光球,哈哈大笑道:「尉遲恭,黑鬼,還不過來送死?」
尉遲恭早就按捺不住了,飛馬挺矛直奔飛缽僧。「唰」一矛分心便刺,飛缽僧用左手的大缽往外一搪,右手缽一晃,奔尉遲恭砍來,老元帥急忙掣矛招架,飛缽僧左手的飛缽又到了,被尉遲恭閃身躲過。馬來鹿往,戰在一處。
尉遲恭不愧是有名的大將,力猛矛沉,槍法出眾。飛缽僧也是當世的高人,武藝超群,因此戰了個棋逢對手,不分勝負。
飛缽僧一看,光靠飛缽萬難取勝,便又使出拿手的本領,忙裡偷閒,取出子母電光球,一抖手奔尉遲恭打去。尉遲恭雖然加了防備,可是電光球來得太快了,母球打到前胸上,子球打到腦門上。前胸有鐵甲保護,傷的並不嚴重,腦門上這一下可不輕,把尉遲恭打得眼前直冒金星,腦袋「嗡嗡」直響,他用手摀住傷口,大叫一聲撥馬便跑。飛缽僧不捨,催鹿追來。
賈雲福、柳卅臣、杜文忠、史大奈四將,忙催馬出陣,把尉遲恭保護起來,敗回大營去了。飛缽僧大獲全勝,不住地哈哈大笑,命人把電光球揀回來,也領兵回城去了。
且說尉遲恭,一直堅持著回到轅門下馬,眾親兵架著他走進中軍寶帳。杜文忠忙把軍醫官叫來,醫官動手給尉遲恭摘盔卸甲,扶他躺到床上,仔細驗傷,但見,胸部有拳頭那麼大一片紅腫之處,幸喜沒傷著骨頭,敷了些止痛消腫的藥。再看腦門上這塊可夠嚴重的,腫起來足有兩寸多高,中心流血,四周青紫,連整個一張臉都腫起來了。軍醫仔細驗了驗傷,確認並未骨折。敷了消炎止血藥,又讓尉遲恭服下止痛散,然後把傷口包紮起來。眾將勸他好好養傷,尉遲恭騰身跳起,以拳捶案道:
「兵敗將亡,大敗而歸,我還有什麼臉面休息,定要與那凶僧分個長短!」
眾將苦苦相勸,尉遲恭無奈,一屁股坐到床上,不住地搖頭歎息。
次日拂曉,飛缽僧在轅門外討敵罵陣,尉遲恭無法交戰,只得命人掛起免戰牌,又派人去臨潭告急。
三天後,貞觀天子駕到,紮下御營。尉遲恭手捧先鋒印前來請罪,李世民道:「兵家勝敗乃屬常事,王兄何罪之有,願你早日把傷養好才是。」
尉遲恭謝了恩,便把開仗的經過講了一遍。當說到童佩之、金國棟、黃天虎、李成龍四將陣亡的經過,李世民垂淚道:「英烈們前仆後繼,浴血奮戰,為大唐立下了不朽的功勳。當修祠立碑,流芳萬世。」
書記官馬上把皇上的話記錄下來備了案。
李世民又說道:「飛缽僧如此厲害,哪個可以勝他?」
眾將低首無言。李世民往兩旁看看,好不洩氣,突然以袍掩面,放聲大哭道:「可歎羅王兄去世太早,眼下若有我那羅王兄在,朕何必如此為難!」
眾將聽了,愈感羞愧。「報——!」
報事的藍旗官飛跑著進了御帳,刀尖點地說道:「啟稟陛下,飛缽僧又在陣前討敵。他說,叫我們趕快出兵,不然的話,就把唐營踏平。」
尉遲恭忍痛負傷站起身形,拱手道:「微臣願討旨出戰。」
「不、不、不!」李世民搖頭道,「王兄傷勢嚴重,豈能出馬!」
尉遲恭道:「凶僧連日罵陣,我若再不出兵,豈不被他們笑掉大牙!」
「這個……」
李世民沉吟難斷。徐軍師說道:「陛下寬懷安坐,尉遲將軍也不必勉強,本軍師薦舉一人,管保大敗凶僧。」
「噢?」李世民忙問道,「但不知軍師說的是哪一個?」
徐懋功手捻長髯,笑呵呵地往左右看看,目光落到程咬金身上。老程嚇得一哆嗦,心說,牛鼻子沒安好心眼兒,又要在俺老程身上做文章了。果不出所料,徐軍師對皇上說:「陛下,臣方才說的那個人,就是我四弟程咬金。」
還沒等皇上張嘴,老程就沉不住氣了。他往前緊走幾步,粗脖子紅臉地說:「萬歲,別聽他胡說八道,臣怎能勝得了飛缽僧?他這是管丈母娘叫大嫂——沒話找話!」
徐軍師道:「四弟,你先沉住氣,聽三哥把話說完。」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老程把腰一插,腆著肚子,氣呼呼地聽著,徐軍師一不慌,二不忙,慢條斯理地說:「咱們老哥倆共事幾十年了,愚兄給你算了一下,大仗小仗你已經打過五百七十三仗了,救駕十三次,大會戰三十六次,勝仗四百多次,會鬥有名的大將十九次,其中包括轉危為安、敗中取勝和吉人天相。你會鬥過西蜀趙王李元霸,天寶大將宇文成都,銀錘太保裴元慶,花刀將魏文通,雙槍將丁延平,靠山王楊林,岳王楊素。劫過皇綱,鬧過長安,走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崗,揚州索玉璽,會戰十八國,探過地穴,斧劈老君堂,救秦王,一年前還戰過蘇定方。四弟呀,你大江大浪渡過無數,又何懼這小小的飛缽僧?愚兄知道你為什麼不討令,你是覺得飛缽僧不值你一打。你不願討令可以,可愚兄不能不替你想到啊。」
程咬金越聽越美,一個勁兒地搖頭晃腦,滿臉是笑:「哈哈哈哈,三哥,你真行,真猜到我心裡去了。」老程手舞足蹈,對皇上說,「陛下請放寬心,量小小的飛缽僧,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微臣討令出戰,定要取他的禿頭!」
李世民看得清楚,徐軍師使的是軟手腕,成心往上架程咬金。沒想到一貫狡猾的大老程,這次竟上了當,心中著實不忍。徐懋功猜透皇上的心思,馬上把話接過來,對老程說:「四弟既然討令出戰,萬歲豈能不准。本軍師給你馬步軍兵兩千,趕快立功去吧。」
「遵令啊!」
老程接令在手,樂呵呵走出金頂黃羅帳,飛身上了大肚子蟈蟈紅,點兵兩千,炮響三聲殺出唐營。
貞觀天子問徐軍師:「魯國公武藝平常,人所共知,他哪裡是飛缽僧的對手,軍師偏要使他出戰,豈不凶多吉少?」
徐軍師笑著說:「陛下難道不瞭解程咬金這個人嗎?別看他武藝一般,卻有幾點超人之處。一、臉皮厚。二、粗中有細。三、膽大如斗,四、鬼點子特別多。別人受不了的罪他能受,別人享不了的福他能享,這就是他克敵制勝的主要原因。不過,此人喜怒無常,有時候不聽使喚,必須用各種手段來對付他,他才能拚命。」
李世民笑著點點頭:
「愛卿說得對,不過他武藝確實不精,萬一有點差錯,朕於心何忍?」
徐軍師說:「吉人自有天相,如主公不放心,可以給他觀敵-陣。」
李世民點頭說:「卿言正合朕意。」
徐懋功馬上傳令,亮全隊給程咬金助威。且說程咬金,率領人馬來到兩軍陣前,把大斧一擺,排開陣勢,定睛往對面觀看。但見離自己不遠處,閃出一支人馬,約有三千餘人。繡旗之下有一頭八杈梅花鹿,上邊端坐著一個和尚。只見他,身高過丈,膀闊三停,肚大腰頇,腚大腿圓,身穿短偕衣,斜披毗盧褂,後背百寶囊,手提鑌鐵飛缽。面如青蟹蓋,闊口咧腮,滿臉橫肉,兩隻凸出的蛤蟆眼,賊光四射,讓人望而生畏。老程看罷,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時他才清醒過來,方纔那股高興勁兒,都隨著這口冷氣飄走了,埋怨自己太混蛋,結果上了徐懋功的當。然而木已成舟,想收兵回去是不可能了。
再說飛缽僧,三天前大獲全勝,受到劉黑闥和全城文武的稱讚。除上奏赤壁保康王,為他立大功之外,還賞賜他金銀三千兩,錦鍛二百匹。三天來,飛缽僧一直陶醉在頌揚聲中。這個和尚野蠻成性,向來無素養,因此愈加狂驕,在人前信口開河,大話連篇,說什麼三兩天內就可以大敗唐軍,活捉李世民,盡斬唐將等等,大言不慚,令人作嘔。蘇定方一向討厭這種人,也不喜歡順情說好話,便頂撞了飛缽僧幾句,他說:「老禪師不要高興得太早了。唐營眾將人才濟濟,藏龍臥虎,決不能等閒視之。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豈能從一兩仗中看出上下?」飛缽僧不悅,沉著臉說:「蘇大帥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這叫長敵人的銳氣,滅自己的威風。難道你沒看見,唐營被貧僧殺得閉門不敢應戰,免戰牌高懸?難道你沒看見,貧僧若力斬四將,大敗尉遲恭?」
蘇定方道:「你殺死的四將,都是無名之輩。尉遲恭雖勇,也夠不上一流的大將。唐營不出兵,是因為援兵未到,一旦發來援軍,勝負難以預料!」
飛缽僧一向說慣了上句,被蘇定方當眾搶白一頓,實在忍無可忍,遂大叫道:「蘇定方,你敢與洒家打賭嗎?」
蘇定方冷笑道:「有何不敢?」
飛缽僧道:「下次開兵時,貧僧若再打了勝仗,你怎麼辦?」
蘇定方道:「禪師若能大獲全勝,蘇定方願把人頭給你。」
「好,貧僧若不獲全勝,也把人頭給你。」
劉黑闥怕他倆鬧翻了,趕緊打圓場說:「二位,這是何苦?都為自家的事情何必下這麼大的賭注。依孤看,就以五百兩紋銀作賭好了。」
眾將也再三解勸,兩個人才不言語了。飛缽僧嘴裡不說,心中可做上了勁兒,決心要打個漂亮仗,狠狠整整蘇定方,今天他就是懷著這種心情出兵的。他以為唐營還是不敢應戰,後來發現唐營把免戰牌摘了,緊接著炮響三聲衝出一支人馬。為首的是個胖子,靛臉-眉,手端大斧,金盔金甲,人高馬大,好不威風。飛缽僧看罷,高聲喝道:「來將為誰?趕快報上名來。」
到了這個時候程咬金也就不害怕了。不但不害怕,還顯得格外從容鎮定。他把大肚子一腆,眉毛一揚,以長者的口吻說:「小和尚,說話要有禮節嗎,在長者面前說話豈能粗聲粗氣的?你應該這麼說,老爺子,您貴姓啊,高壽了!怎麼稱呼啊?孩子呀,記住了嗎?」
飛缽僧聞聽,氣得眼前直冒金星,怒吼道:
「呸!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教訓洒家?快快報上名來!」
「唉!」老程搖搖頭說,「孺子不可教也。既然你要問我是誰,老夫就告訴你吧。不過,你可要坐穩當了。」
「這是何意?」
老程笑道:「因為我的名氣太大,我怕你一害怕,從鹿上掉下去。」
「胡說!貧僧的膽子沒那麼小,你就快說吧。」
老程自豪地說道:「老父家住山東兗州府,東鄂縣,小耙子村。現住中原大國長安城,官居魯國公之職,人送綽號天下無敵的大英雄,程咬金,你程爺爺是也。」
飛缽僧氣得把腦袋一撲稜,哈哈大笑道:「貧僧以為你是誰呢,鬧了半天是個有名的大飯桶啊!可把洒家唬得不輕。」
程咬金把眼睛一瞪:「放屁,放你娘的紫花屁!說我是飯桶,你就是飯桶下的崽子!」
「哇呀呀呀!」飛缽僧吼叫道,「匹夫,休要耍貧嘴,看洒家要爾的狗命!」
說著把飛缽掄開,就要動手。
「且慢!」老程道,「禿驢,別給臉不要臉,就憑你這副小模樣能配得上與我動手嗎?不過,要打也行,咱得打出個名堂來!」
「程咬金你說吧,什麼名堂?」
老程道:「程爺爺要叫你在我馬前過去四個照面,我就算輸了,寧願跪在你的腳下拜你為師,殺剮存留,任憑發落,你看怎麼樣?」
「哇呀呀呀!」飛缽僧道,「洒家要在四個回合內,敗在你的手下,就跪在你的馬前拜你為師,願殺願剮,請你發落。」
程咬金說:「君子一言!」
飛缽僧道:「快馬一鞭。」
老程說:「誰要是說話不算,誰是這麼大個的王八!」
飛缽僧也說:「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請!」「請!」二人才要大戰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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