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趙宅大門前,喬峻有著說不出的「感動」。
裡面燈火通明,自然有人在家,他隔著老遠就聽到裡頭有女人相互叫囂的聲音,聽來不像吵架,倒像是嬉鬧,證明之前他猜想對方可能躲著他的假設完全是錯的。
「我最近大概是太倒楣了,連想法都疑神疑鬼的,她們怎麼可能知道我要來?」他猜想之前她們大概剛好有事不在家,他歎一口氣,伸手按下電鈴。
屋裡,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的趙君吟對客廳裡的趙婷芳大叫, 「小妹!趕快去開門,可能是你三姐回來了,順便叫她趕緊進來救我!」
趙君吟對於廚房裡的事最沒耐心,自從員工旅行回來之後,她就必須獨自負責下廚的事,但是手忙腳亂之餘,還要忍受小妹對她手藝的嫌惡.不禁打心早希望貝茹能回家來住。
今天她接到貝茹的電話,說是要回來拿衣服和個人用品,便滿心期待能乘機向貝茹討教幾招煮菜的要訣,免得天天為了作菜而惹得一肚子氣。
客廳裡的趙婷芳眉頭一皺,最近趙貝茹搬出去之後,已經沒有人在意客廳是否一定要維持得整整齊齊不可,所以客廳已經變成她的個人畫室,她穿著牛仔短褲和粗布圍裙,伸出沾滿顏料的雙手, 「人家的手髒成這樣,怎麼開門嘛,」
話雖如此,她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當她的女王,等著別人伺候她,她只好認命的走過去,很沒氣質的舉起右腳,試圖用腳趾按下鐵門上的電動鈕。
最後門是開了,可是趙婷芳卻一呆!
門外站著的不是三姐,而是一個高大俊俏的帥哥!
羞死人了,她竟然擺出平生最沒有氣質的動作!
喬峻意想不到對方竟會以這種姿勢迎接他,但是他的眼睛一瞥便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咳,你的腳可以放下來了。」
他不改流氓本色,連問都不問就逕自走進客廳,根本不等趙婷芳把腳放下。 「我來找趙君吟,她人呢?」
他沒料到原本自己的殺氣騰騰因為眼前女人的「歡迎式」而退得乾乾淨淨,穿著嶄新米白色西裝的他,在趙婷芳錯愕的眼光下,將他看成根有個性的男人,加上她又忙著掩飾剛才的尷尬,根本不好意思正眼看他,所以他再次積聚的殺氣讓人完全感受不到。
「原來是二姐的朋友啊!」趙婷芳拍拍胸口,暗呼好險,慶幸至少這次丟人不會丟到外面去。
「你是趙貝茹還是趙婷芳?」他剛才乍看之下還以為她是僕人,因為她和那個美麗女僕長得有點像,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洩漏了身份,讓他必須重新確認她的名字。
「我是婷芳。」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她猜想他必然是二姐在出版社的同事,否則怎麼會知道她們姐妹的名字? 「沒想到二姐也能認識像你這種帥哥啊!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這麼客氣兼奉承的開場白,叫他怎麼凶得起來?
不得已,喬峻硬是拉下臉,沉聲瞪規著趙婷芳,
「我不是你二姐的朋友,我是來討債的,她不該欠錢不還!」
這次趙婷芳感受到了,喬峻本就有冷漠的特質,再擺出陰鷙的森然表情,她若再無感覺就是個瞎子。
「欠錢是一定要還的。」她開始後悔剛才毫無防備的把門打開,但是她仍然不動聲色,只是收起了笑容。「就是不知道她欠你多少錢。」
她暗忖二姐應該知道家裡的狀況,不會在外欠下龐大債務,但是話說回來,平時所需的花費,她們應該也不至於需要伸手向人借才對啊!大姐在她們每個人的戶頭裡都放了至少一千萬,這事是由她經手的,所以十分清楚。
機靈的趙婷芳直覺對方是來找麻煩的。
「我不想和不能作主的人說廢話。」喬峻已經嗅到恐懼的氣息了,這種熟悉的氣味使他興奮,能更加發揮狠勁,因此他加重語氣, 「叫趙君吟給我滾出來!」
「不必大呼小叫,我來了。」
廚房裡的抽抽煙機早就停了,趙君吟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為了保護小妹,她裝作若無其事的端著菜走出來,先將盤子放在飯廳的點上才慢吞吞的走向他們,「有什麼事可以慢慢說,別嚇唬一個沒畢業的學生。」
趙君吟其實真有點害怕,姑且不論他的高頭大馬,光是這男人的眼神就可以置人於死地,但是她很清楚此時不是失去氣勢的時候。
「你的表現算是不錯,但如果端菜的手不要發抖會更好一些。」喬峻連語氣都是冰的,他知道這種提醒往往比大聲威嚇更加有效。
果然,趙君吟困難的吞了一口口水,她覺得在這個男人的注視之下,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二姐,你……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趙婷芳早就嚇得躲到她身後去了。
「誰會想認識他這種凶神惡煞啊?」趙君吟無奈的說道。
喬峻眼見已經達到下馬威的目的,打算接著說出來意,通常這樣比較不會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不過他憶起這裡少了一個人。
「喂,另外一個趙貝茹呢?她不是應該天天在家嗎?」他警覺的問道,他可不希望趙貝茹躲在樓上打電話給警察,這樣他就麻煩了。
「她——」趙婷芳發現一個陌生人竟會對家裡如此清楚,不禁大感意外,可是她不想把趙貝茄拖進來,所以邊答邊思索著如何敷衍他。
正當雙方僵持在緊張氣氛中的時候,關上的大門再度被鑰匙打開。
趙君吟和趙婷芳不必想也知道是誰,兩人的心都在一瞬間猛然下沉。
「嗨!大家好,抱歉我回來晚了,沒為你們煮飯,那是因為今天鋼琴課拖得太久的緣故,學生硬拖著我不放。」趙貝茹邊轉身關門邊向姐妹們道歉。
當她再度轉身面對喬峻等人時;終於發現客廳裡多了一個人。
「哎呀!原來家裡有客人,我這麼大聲沒吵到你們吧?」她微笑致歉。
喬峻見到她突然闖入自己的視線,心裡突的一跳,這女人似乎總有本事輕易化解他的戾氣,她的飄逸長髮像是能控制他情緒的溫度,忽高忽低的左右著無人能約束的他,他不得不跟著歎氣。
誰說女人會愈看愈覺得普通?今天穿著正式外出服的她不僅更加亮麗,原本溫婉宜人的嫻靜氣質也保持得很好,他相信不管是什麼凶神惡煞見到她都將「發揮」不出來,而她的話連帶引起他的不滿,他沒想到在趙家做事還必須到外面兼一份差,才活得下來,這些姓趙的難怪被人罵成守財奴了。
「這些不關你的事,你去忙別的吧!」喬峻雖然還是一副冷酷的模樣,但是對趙貝茹的語氣已經明顯溫和許多。
「喔,那我幫你倒杯茶好嗎?你要熱的還是冷的?」沒戴眼鏡的趙貝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再加上她天性溫柔,並不在意別人對她呼來喚去,所以對陌生客人維持著俱有的熱情,禮貌相詢。
真是盡職的僕人啊!喬峻心裡想著,或許在這件事了結之後,他可以邀請她到美國走走也說不定,至少比待在趙家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做事要來得好吧!可是就擔心她在明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會嚇得遠遠躲開。
天!我在想什麼?喬峻回過神來,憶起趙貝茹還在等他的答案,遂發窘的回答, 「熱的,謝謝你。」
看著趙貝茹哼著曲子轉身走進廚房,趙君吟和超婷芳不禁互望一眼。
太過分了!為什麼他會有偏差待遇?難道他不知道那是她們家趙貝茹嗎?
喬峻見到兩姐妹的疑惑,知道自己的表情洩漏了一些秘密,不由更加困窘,正當他氣急敗壞的想遷怒到兩姐妹的身上時,廚房卻傳來一串的聲音。
「二姐,所有東西都被你移了位,那組漂亮的玻璃杯呢?」
這下子不僅兩妹妹嚇白了臉,連喬峻都傻住了!
「什麼?她……她不是你們家的僕人嗎?」喬峻納納的開口,這是他完全無法想像的情況。
「她是我妹妹趙貝茹。」趙君吟挺起胸膛,她相信趙家人不會連這點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她就不信對方一個人敢把她們怎麼樣。
「這下可好。」喬峻猛的咬牙,他發現自己竟繞了一個大圈子,無端浪費這麼多時間在找人的部分,原來第一次他就成功了!
但他跟著又沮喪起來,心想為什麼會是她呢?他寧願她是個女僕人。
趙貝茹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就走回客廳,喬峻立刻陷入兩難的局面。
他伸手接過了杯子,神情卻不似剛才那般溫和,而是陰晴不定的躊躇。
趙婷芳見狀,反應很快的提出問題, 「這位先生,莫非之前你和我三姐見過?」
「嗯,有過一面之緣。」喬峻不甘願的承認。
趙貝茹聞言卻大為訝異, 「我和你見過面自己卻毫無印象?」
「我叫喬峻,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正忙著擦鋼琴,記得嗎?」他乾脆說個清楚,也免得趙婷芳以為可以藉機和他攀上什麼關係。
趙貝茹對於他說的內容只有很淺的印象,但是「喬峻」這個名字卻讓她為之一振。
她趕緊取出眼鏡戴上,喬峻那張熟悉而略見削瘦的臉龐立刻清楚的浮現, 「真的是你!」趙貝茹難掩喜出望外的興奮,趨近喬峻,在他的臉上和肩膀、手臂部分東摸西摸。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以後不會再看見你了。」
不僅喬峻對於她的過度熱情感到一頭霧水,連趙君吟都在一旁勸她不要興奮過度,否則等一下又要休克了。
「你的反應未免太誇張了吧?」他被她撫過臉頰的時候雖然感到幾許熟悉,但他還是對她的熱情無法理解。
「你的傷啊!那些被不良少年砍得亂七八糟的刀傷都好了嗎?我記得那個晚上只靠我自己差點拖不動你呢!而且你的血又流得滿屋子都是,光是清理乾淨就花了我一天時間——」趙貝茹不免稍有抱怨。
喬峻的嘴巴伴隨著驚訝,就這麼一直張著忘記閉起來,而這番話也嚇到了其他兩姐妹,她們懷疑趙貝茹背著她們在外頭不知道過得是什麼日子,竟然如此恐怖!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個傷口還會痛?我就知道那時候該包紮得更用力一點才對。」趙見茹猜測,像是探視自己小孩子一樣,逕自把手伸進他的須口摸索肩部,「我記得是這裡的傷最重吧!」
「這是什麼世界……」喬峻慢慢開始明白了,尤其是他見到趙貝茹臉上大得出奇的眼鏡之後。
原來他心裡認定的三個女人根本是同一個!可是他們兩人卻像瞎子一樣都沒有記住對方的樣子,以至於每次都錯身而過。
但這卻是他最不想要的答案啊!
「哦!我記起來了,」趙貝茹突然驚呼。「你就是上次到家裡來要找二姐的人,當時我還把你誤認為搬鋼琴的工人呢!怪不得後來我對於你的容貌沒印象,對名字卻有些感覺……」她也聯想起來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趙貝茹感慨著拿下眼鏡,臉上又恢復成平靜可人的表情,甜美的模樣讓喬峻心折不已。
但為求慎重起見,他不得不再確定一次, 「我問你,你在幫我包紮的時候,除了傷口還有沒有看到些什麼?」
趙貝茹本來已平靜的情緒再度波動,她以為自己偷摸他的事被發現了,所以急欲辯解, 「我可沒有亂摸你哦!雖然……偶爾……有稍微……碰到一點,但那是不得已的,至於那只可怕的蝙蝠,是你自己喜歡刺在那裡的,我不看也不行。」
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供詞嘛!喬峻聽她這麼說,見到有其他兩個女孩子在場狐疑的瞪著他,不免也跟著臉紅了。
「對了,你到底找二姐有什麼事呢?」
尷尬的喬峻真想對著牆壁一頭撞死算了,眼前的局勢整個逆轉過來,他總不能拿著刀,架在恩人的脖子上討債吧!
「他是來討……」趙婷芳搶著告他一狀,話沒說完卻被喬峻大聲壓過去。
「來討教關於你的事。」他不敢再瞪人了,他的眼光近乎哀求,求趙婷芳不要戳破他,趙君吟則在一旁暗笑不已。
他瞥見沙發上的琴譜,心念一動, 「我想學鋼琴,但是年紀已經太老,所以不好意思對你開口,想先問過你二姐著看自己有沒有資格學習彈鋼琴。」
「當然有啦!」超級大近視的趙貝茹對於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毫無所覺,談到自己的專長卻是極有把握,眉飛色舞。「等一下我就幫你排時間上課,我有絕對的信心教你彈到你滿意的程度。」
「好,好極了,那麼一切就交給你安排了。」
嘴上是這樣說,但是其他兩姐妹都看得出來,灰頭土臉的喬峻現在可是一點都不好。
* * *
一個真正的男人,應該為自己擅長的事努力得流血流汗,絕對不該像我這個樣子……喬峻在心裡對自己說。
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癡!枉費他以有一隻靈活的手而自豪,沒想到在生死存亡問還敢空手奪白刃的十隻手指,此時竟連彎曲成適當弧度,力道均勻的敲擊在琴鍵上都不可得,手指恍如各有各的主見,有的在跳探戈,有的卻在打太極拳,看來可笑極了,更別談到琴鍵因此而發出的「音樂」。
喬峻快氣炸了!
「別急。」趙貝茹看得出他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但她並不是第一天教鋼琴,初學者的心態她很能體會。 「第一次接觸鋼琴,能彈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就像是鼓勵小朋友,在第一堂課時都會先聊一聊,以卻除學生對鋼琴的恐懼,她抓著他的手, 「你的十指很修長,對於彈鋼琴具有先天的優勢,一般人羨慕都來不及呢!」
喬峻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出氣,氣自己為何會情急生智,在趙貝茹面前想了這個爛理由出來——他學什麼鋼琴嘛,都幾歲了!
可是他的滿腹怒火在她的纖纖細手端握之下,轉瞬間又莫名的滅了,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她之於他,恐怕已經是有生以來影響力最大的人。
喬峻啊喬峻,這個弱點你想不承認都不行嘍!
儘管心裡的聲音對他如此大聲疾呼,但是他始終認為這一切都是源於她對他的救命之恩,和自己對她的一點點好感罷了。
任務是一定要完成的,只是他一時間還想不出兩全其美,不傷害到趙貝茹的方法而已。他在心底強烈的警告自己,等到有好一點的方法,非得趕緊脫離現在的尷尬不可,他討厭這種無法控制場面的狀況。
第一次上課,喬峻就後悔得很想開口放棄學鋼琴,奈何趙貝茹卻興致高昂的在第二天就主動為他安排了家教課程,讓他想借口拒絕都不行。
不過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何況是他,在幾次受挫之後.他的火爆脾氣再也控制不住,乾脆一古腦兒的全發出來。
「不!我根本學不來,如果要我拿棍子揍人反而容易些。」喬峻素性不再遮遮掩掩,直說出心裡的話,至於趙貝茹會怎麼反應,他實在顧不得了。
「不要急,來,我們再試一次。」趙貝茹身為老師的教學耐性使她再次到意忽略他的火爆表現,試圖握住他的手引導他敲擊鍵盤正確的施力方式。
早已越過情緒頂點的他卻冷冷的甩開她的手, 「聽下懂嗎?我不想學了!直到現在我才不得不承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我這種粗人的作風不是你這般纖細柔開的女子所能導正的。」
一直對他所言不以為意的趙貝茹跟著沉默了,她開始明白對他使用一般的招數是沒有效果的。
「怎麼?對我感到害怕還是厭惡!」喬峻面對尷尬,雖是自我解嘲的語氣,但仍表現出他對趙貝茹還是很在乎,才會讓他開口變得如此困難。
「怪不得……」她搖搖頭。「二姐她們直提醒我要防著你,說你是個……」
「說我什麼?」他又露出流氓本性,開始惡聲惡氣。
「你好性急喔!」趙貝茹竟然輕啟朱唇,愉快的笑了起來。「難怪學鋼琴的挫折感會這麼重。」
這女人的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啊?在他喬峻的怒目注視之下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二姐只說你是個很凶的人,不過我倒不認為。」趙貝茹湊近他,不僅為瞧個清楚,還對他頑皮的擠眉弄眼,沒有絲毫的恐懼之意。
喬峻真是被她徹底打敗,他不禁懷疑那幾刀是否把他的威嚴也砍掉了?
「你皺眉的樣子還是很好看!」她突然又冒出一句,惹得一向沒人敢在他面前討論他長相的喬峻也不由得臉紅。
「別再說了!」他可不能再任她說下去。「總之我平常做的事和這種軟綿綿的彈鋼琴方式完全不同,就像要你展現出強大的氣勢一樣的困難。」
經過一番聊天,他變得比較能放鬆了,口齒也恢復往常的伶俐,不過她的表情倒是嚴肅了起來。
「彈鋼琴和做任何事情都一樣,有它不同的面貌和彈法。」她顯然不贊成他剛剛所說的。
他頭一次發現她也有自己的個性,嫻柔的美之外更添另一種令人著迷的氣質。
「我對你的職業感到好奇。」她一向不是個多事的人,但她覺得有和他溝通一下的必要。「你剛剛說寧願拿棍子揍人?」
喬峻心裡一涼,知道她終於問及重點,雖然趙君吟為他留了面子,沒和她說太多,但這一次顯然掩不住他的身份了。
「你在當天看到那群少年追殺我時就該明白一切了。」
「是你先欺負人家?」
他滿臉不贊同的說: 「欺負?哼!我不過是教他們一些做人的道理罷了。」
「我就知道。」趙貝茹輕呼。 「之前我就猜你是個教育工作者,看你的結實身材,大概是訓導主任或體育老師之類的吧?」
喬峻差點沒暗笑到抽筋。可是莫名湧起的強烈自尊卻又讓他失去坦白的勇氣。
「差不多。」他說得很小聲,反正從某個角度來看,他確實是在勸對方改邪歸正嘛!
「現在的學生的確不好教。」趙貝茹開始同情他。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你既然是個學生,就不能找借口逃避學習,就算是比較暴躁的人也有安詳柔和的一面,例如你平時在我面前就表現得很好。」
當然好,因為我已經快憋得崩潰了!喬峻在心裡訴苦。
但他就是無法對她大吼,只好回她一句, 「反過來說,你自己又做得到嗎?」
「雖然我只會彈鋼琴,但鋼琴並非如你所說,都是軟綿綿的。」趙貝茹忽而換上嚴肅的口吻,端坐在她的寶貝鋼琴前面,深吸一口氣。
「你要做什麼?」喬峻有點擔心她逐漸漲紅的臉龐。
她不發一語的開始彈奏普羅高菲夫的B大調小鳴奏曲,這首技巧現代,風格卻極為冷峻的曲子,幾乎有大半段落都緊扣聽者的心弦,尤其在第三樂章刻意以連串的不諧和音尖銳的連珠而出,悚然之間節奏卻絲毫不亂、清晰可聞,讓人明顯感到彈奏者由指尖貫穿而出的勁道與霸氣。
喬峻幾乎都看傻眼了。
莫說聽覺的感受,一瞬間,他對於趙貝茹宛如鷹爪般的有力指勁和氣勢,競有恐懼的錯覺,視線卻又深深的被吸引,一刻也不願閉上眼睛。
他突然想到,獅子會咬人有什麼了不起?倘若有一天家貓突然變得比老虎還兇猛,這才叫做真正的可怕。
連串的爬升音符將高潮提至極限,倏的或然靜止,喬峻的情緒也跟著重重一頓。一片安靜中.他只聽到趙貝茹急促的喘氣聲。
「我……不常這樣彈……好累哦……」趙貝茹逞強的朝他眨眨眼,試圖給他安心的笑容,神色間卻儘是痛苦。
「你還好吧?」此時他對她多了幾分尊敬,卻更加擔心她的身體。 「我不知道原來彈鋼琴會如此傷神?」
「真是見笑了。」趙貝茹撫著胸口,臉色仍然未見好轉。「我的心臟不好,容易缺氧,這是老毛病了,別擔心,一下就會恢復。」
「我只不過說句氣話,你竟然證明得那麼認真,真是的……」喬峻心疼的幫她揉捏著頸、肩,協助她順氣: 「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話。」
他很不願承認自己是感動了,但這和懂音樂與否根本無關,地的努力令人既震撼又尊敬。
趙貝茹在他的均勻按摩力道下卻啜泣起來,讓他嚇了一跳,趕緊放開雙手。
「我弄痛你了?還是這麼做該先徵求你的同意。」
天知道他這輩子做過幾次紳士,他無奈的想。
「不!這樣很好。」趙貝茹直搖頭,順便擦擦眼淚。 「你誤會了,只是你的動作讓我想起過世的父親,他也會幫我這樣按摩。」
「哦!他是怎麼樣的人?」他剛好乘機探知趙家的狀況,免得訊息總是一面倒,都由那僱主所左右。
「不管對誰而言,我爸爸都是個很好的人,只可惜他走得太突然,留下很多問題讓我們姐妹措手不及,偏偏我又幫不上忙,唉!」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趙貝茹顯然是沒把喬峻當外人了,這一點她自己始終沒發現。
喬峻的雙手繼續動作著,眉心卻糾成一團,兩方的說法簡直天差地遠嘛!
那僱主的奇怪要求本就讓他相當懷疑,現在更有理由弄個清楚了。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自顧著說話的趙貝茹感覺到他在分心,立刻禮貌的住嘴。
「不,我喜歡聽,請你繼續說下去。」喬峻回神,略微加重了手上的力值。 「況且無論如何,按摩比起彈鋼琴要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