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結輕輕綰 第三章
    選舉是外行人看熱鬧-舞龍弄獅-明星雲集好不風光-放黑函-灑狗血-看得小市民們一吐怨氣-好不過癮。

    內行人看門道-最後兩天的全力衝刺-各家勝負已經可以看出端倪-對競選連任的范仲禹也下了定論-默默守成的老議員和來勢洶洶的周沖包定了火車尾與落選頭-至於誰上誰下-則是不到最後關頭勢不能揭曉。

    投票日終於到了。

    一早-何泰成便坐立難安-不停打電話為好友催票-左鄰右舍頻頻叮囑-到下午無事可做時-就跑到范仲禹的競選服務處等候開票。

    相較之下-何李玉鳳就氣定神閒得多-她約好髮型設計師-美容師-將自己打扮得容光煥發-才打電話召來兒子當司機。

    劍豐不禁抱怨-「坐計程車就行了-還讓我東奔西走-」

    「不肖子-人家古代還有捨身救父母的呢-叫你送我一程就抱怨東-抱怨西的。」何李玉鳳揚眉-半真半假罵道。

    「好-好-只要別逼我見范小姐就成了。」劍豐討饒。

    「我知道-強摘的瓜不甜。」她無奈地說。

    劍豐嘻皮笑臉-「弄得不好-還得吃上竊盜官司哩-」

    「貧嘴-」她啐道。

    劍豐開著新買的保時捷來接母親-在美容中心引起一場騷動-年輕的助理-設計師交頭接耳-「好帥喔-」

    「哇靠-我也想要一件那種皮夾克-」

    「很新潮-」

    何李玉鳳不明就裡-直到兒子拍她肩膀喊了一聲-「媽-」她才回 過頭來。

    看兒子的打扮-她倒抽一口冷氣-「你……你從哪弄來的這種衣服-」

    全套義大利小牛皮夾克-皮褲-麂皮鞋-劍豐黑得徹底-集時髦-叛逆-邪氣-帥勁於一身。

    他摘下太陽眼鏡吊在褲腰上-對母親露齒而笑-「媽-可以走了吧-」

    看到那輛黑色跑車-何李代鳳發出哀鳴-「你幹嘛開這玩意見來-你是打算去應徵最後舞男嗎-」

    「媽-走啦-時間快來不及了。」劍豐輕鬆道。「等到開票後才去-就太沒誠意了-」

    何李玉鳳氣餒-數落道-「你以為你今年還是十八-九歲的小阿飛不成-」

    「我的心還年輕-」劍豐涎臉說道。

    「第287票箱回 報-10號137票-1號103票-2號32票-3號……」

    「請再重複一遍-」蓉仙急急問。

    「第273票箱開票數統計出來了-」王小姐放下話筒-將寫好各候選人得票數的小紙條遞出去-電話隨即又響起。

    「第幾票箱-麻煩再說一次-」鄰桌的黃小姐正跟另一個回報票數的電話奮戰不休。

    「喂-什麼-麻煩你說大聲一點。哪裡-」另一位負責接聽電話的李小姐-拿著原子筆蓄勢待發-「第276票箱-好-請說-」

    木板隔間的「機密辦公室」內-四位小姐馬不停蹄地應付接踵而來的電話報數-將每一個票箱開票情況送出到門外的總幹事手中。范議員的支持者群聚在競選服務處內外-屏息看著臨時搭建的巨大告示欄中一格格填滿的票數-並議論各候選人的差距。

    「喔-你看-5號的票數開得很齊全哪-第一高票穩是他了-」

    「沒法度啦-伊的勢面好-漫天撒錢-」另一位老者無奈道。

    人群嗡然作響-大家的心情隨著得票率高低而起伏。范仲禹一度和2號周沖形成拉鋸戰-七點多時-范仲禹的競選服務處開始燃放鞭炮-依總計票數-范仲禹以八百七十三票的差距勝過高票落選的周沖-吊火車尾順利當選。

    「好佳在-有當選就好-有當選就好-」

    歡呼聲-掌聲之中-滿臉疲憊的范仲禹沙啞地道謝-「多謝各位鄉親的支持-多謝-」

    十餘天的勞碌奔波-個中辛酸並不是筆墨可以形容-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他打起精神和恭賀者一一握手道謝-鞭炮-煙火-硝煙四起-嗆得范仲禹一陣猛咳-月仙趕忙上前扶住父親。

    「來-來-大夥兒來拍照留念-」

    歡喜愉悅的混亂中-鎂光燈齊閃-也有人拿起V8攝影機獵取鏡頭-劍豐無聊冷眼旁觀的想著-如果落選的話-現在不怕是鴉沒雀靜的-「請范議員和范小姐合照一張-大小姐是幕後功臣呢-怎麼可以躲起來-」

    眾人興奮趣味-硬是「請」出了辦公室裡的蓉仙。

    蓉仙含羞帶怯-接受眾人的恭維-只見她梨渦淺現-欠身向眾人致意後-便返到父親左後側。

    連日的辛勞讓蓉仙消瘦不少-更顯得裊裊纖秀-雙眸秋水翦翦。

    劍豐為之驚愕-他實在不相信-自己居然會錯得這麼離譜-一個活生生的古典美人從詩詞歌賦中走了出來-驚為天人是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字眼。

    年近三十正在商場中活躍的劍豐-所見過的美女何止千百-從灼灼紅星到酒國名花-美艷不可方物的眾家美女-幾乎是如出一轍地在外表修飾下工夫-珠寶首飾-綾羅皮裘-除了聲色奪人外-再也沒有什麼可喜可愛的長處。

    求學時期-劍豐不只一次地對古詩詞上形容美人的詞句存疑-飛燕-昭君-西子-楊妃……。那些詩詞歌賦可能多有潤飾-要不然就是新時代女性缺少了一點耐人尋味的氣質-美則美矣-卻不耐久看。

    「一面風情深有韻」-「態濃意遠淑且真」-許久不曾使用的詞彙-驀然浮現在劍豐心中-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扭絞著他的五臟六腑。

    劍豐坐立難安-他大踏步走到含笑鼓掌的母親身旁-低聲喊了一聲-「媽-」

    「啊-」何李玉鳳滿面笑容-「你還沒跟你范伯父恭喜嗎-」

    劍豐依樣書葫蘆-順勢站在蓉仙姊妹之前-四目交接之際-他的心頭為之一顫。

    蓉仙對他報以微笑-僅僅是曇花一現的笑靨也讓劍豐失神。

    穿著一件墨綠色羊毛連身窄裙-腰肢纖細的蓉仙立如芍葯-娉婷解語就像一幅圖畫。

    「嗨-何大哥-」月仙在無意間替他解了圍-活潑地說-「你今天好帥-」

    「謝謝你啦-」劍豐恢復正常神色-「好久不見-」

    蓉仙笑了-月仙就是有本事和一些男孩子打成一片-這位八成又是她的「哥兒們」-「我姊姊-」月仙頗為自豪的指著-「很漂亮吧-」

    「的確-」劍豐深深地望了蓉仙一眼-訝異於她的反應。

    蓉仙雖然靦腆-還是磊落大方地回 答-「又來了-每次都拿我來取笑-你羞不羞呀-」

    她對妹妹輕聲呵責-溫柔的語氣令人如沐春風。

    競選處門口擺出了十桌酒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無心用餐的劍豐和這對姊妹花坐到一角喝茶-由選舉瑣事侃侃而談。

    月仙咧著嘴笑-「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只有在最後關頭吆喝眾家兄弟幫忙發文宣傳罷了-」

    「是呀-小寨主英明-」劍豐逗弄她道-「有沒有打算和眾家兄弟上哪玩-」

    劍豐對她抱著籃球-一身污泥的印象還十分深刻-所以投其所好的熱烈討論起各項球類運動。

    蓉仙大半時間都是笑而不語-一邊聽著興趣相投的兩人高談闊論-一邊當爐煮茶-將一杯杯香茗傾注在兩人的茶盅裡。

    「等到夏天時-」劍豐熾熱的目光停駐在蓉仙臉龐-「我們到龍洞開遊艇出海-」

    「真的嗎-何大哥-」月仙興高采烈問。

    蓉仙渾然不覺-帶笑提醒妹妹-「別忘了你是聯考考生。」

    月仙扁了扁嘴-「真掃興-」

    「等考完再去也不遲。鬆弛一下身心-」劍豐連忙解釋。「更何況-我看月仙滿聰明伶俐的-一定沒問題。」他將注意力轉到蓉仙身上。「范小姐。」

    蓉仙對他綻開笑容-「叫我大姊就可以了。」

    「大姊-」劍豐為之一愣。

    蓉仙也感到一絲怪異-急急開口說明-「因為我比月仙年長了許多-她的朋友們都這樣叫我-這樣大夥兒也比較親切。」

    一旁的月仙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佯裝喝茶掩住了唇邊的笑意。

    劍豐依然一頭霧水-反應不過來。

    見到他並不答腔-蓉仙有些訕然-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她望著月仙-月仙則別過頭去-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

    蓉仙只好力圖挽回 -彬彬有禮地問-「嗯……劍豐-你還在讀書嗎-」

    「讀書-」劍豐愣然依舊-覺得自己像空谷回音-希臘神話中的Echo。

    蓉仙不安地挪動身體-心想也許他是成績不好-沒考上理想的學校-有可能-那……不就傷了人家的自尊心-蓉仙絕望地想換個安全話題-靈機一動-她如釋重負問道-「你大概快接到兵役通知單了吧-」

    「噗-」月仙放聲大笑-差點滾到蓉仙懷裡-「姊-」她笑不可抑-「哈-哈-哈-你以為……哈-哈-何大哥他……哈-哈-哈-他……幾歲-」

    「兵役通知單-」劍豐哭笑不得-他低頭看見自己貼身的皮褲-明白原因出在哪裡。

    月仙哈哈大笑-眼淚都流了出來-正捧著肚子喘氣。蓉仙則杏眼圓睜-一副手足無措的表情。

    劍豐一臉痛苦的神情-作西施捧心狀-「蓉仙-你傷了我的自尊心-」他著魔似地看著蓉仙頰生芙蓉-一片嫣紅。

    「別傷心-」月仙止住笑安慰他-「我姊姊沒有識人之明-她以為郭富城只有二十歲-林強還是十八-九歲的春風少年兄-」

    蓉仙只覺得臉似火燒-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她實在沒勇氣詢問劍豐的年齡。

    「我比月仙年長十一歲-還比你大上三歲-蓉仙。」劍豐語氣如絲絨般溫柔-目光如謎。

    不知道為什麼-蓉仙身軀一陣輕栗。

    何李玉鳳笑逐顏開-「你們在談些什麼-這麼高興-」

    「媽-我要追范小姐-」劍豐斬釘截鐵地說。這是他經過兩天一夜的長思才決定的。

    何李玉鳳慢條斯理地啜飲一口「碧螺春」-半晌才回 答-「關我什麼事-」

    「媽-」劍豐臉色微紅-「您不是一直鼓勵我去追范小姐嗎-」

    「此一時-彼一時。」她不以為然的說。

    劍豐氣得跳腳-何李玉鳳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真是奇了-當初你是怎麼撇清來著-教你登門拜訪就像要你上斷頭台-前次見了一面還無動於衷-回家對我猛抱怨呢-怎麼這次像掉了魂-著了魔似的-難不成范小姐會七十二變-前一次像夜叉-這一次變天仙了-」

    「媽-上次我是認錯人了-」劍豐窘然。

    其實何李玉鳳早已猜出八-九分-上次劍豐送煙後回來-對范小姐興趣缺缺-形容她相貌平平時-何李玉鳳就覺得詫異-兒子的眼光也未免太高。

    直到投票日那晚-她看到劍豐主動和蓉仙姊妹慇勤攀談-似有所圖的翩翩風度令何李玉鳳疑惑。現在真相大白-兒子的反應果然不出她所料。

    原本打算死心的何李玉鳳不禁又活動了起來。

    她不客氣地指責兒子-「這麼說-你追求女友還是看外表而不注重內涵囉-」

    被說中心病的劍豐略帶羞惱-「媽-您到底幫不幫我-」

    剛打開大門進來的何泰成聽到最後一句-揚聲問道-「幫什麼-」

    「你回 來了。」何李玉鳳笑道-「沒什麼-這傻小子見了蓉仙一面-魂就被勾了去-纏著我要我想辦法呢-」她興致勃勃地問丈夫-「你看如何-」

    何泰成銳利地看兒子一眼-在沙發上坐下-「依我看-別去碰這個釘子-擱開手算了。」

    「你怎麼說這種話-」何李玉鳳大奇。

    「兒子的性情-你還有什麼不瞭解的-他不過是圖個新鮮-熱度一過能維持多久-沒必要去沾惹人家。」何泰成不贊同的說。

    何李玉鳳一怔-看老頭子的態度-他是不打算幫忙了。

    「你不是一向很喜歡蓉仙嗎-每次看見她總要誇上好一陣子-怨我沒生女兒-怎麼又變卦了-」何李玉鳳不明白的問。

    「誰不喜歡-有那麼一個知心貼意的女兒-不只臉上有光-氣也可以少生一些。」他瞪一眼兒子繼續說-「輕聲細語-噓寒問暖的-說不定我還可以多活幾年-只是我沒那個福氣-」

    何李玉鳳頗不是滋味的道-「說就說吧-幹嘛夾槍帶棒的-嫌我沒給你生個好女兒-那你不會去外面跟別人生一個-」

    何泰成不理-對著兒子說-「你自已要好好想想-不說范伯父跟我幾十年的交情-就憑蓉仙的人品容貌-也不是你這種輕薄浪子可以褻瀆的。」

    父親的話說得稍重了-劍豐不禁抗議-「爸-你把我說得像淫棍色魔-」

    「老頭-你吃錯藥了-」何李玉鳳怒聲問。「我只想要討個好媳婦-這樣也錯了-」

    「你倒沒有錯。」何泰成緩緩道-「只是要問問他有沒有那個心。」

    劍豐愣住了-他沒想到老謀深算的老爸會給他一記回馬槍。

    「你是沒籠頭的野馬-我管不著-願不願意隨你-我可是老式人-看不慣什麼自由戀愛的名堂。」何泰成悶悶說。

    劍豐緘口不語-老爸的暗示夠清楚了。要嘛-就將范蓉仙娶回家來-不然拉倒-如果劍豐有膽量「始亂終棄」——天曉得-他發誓自己從未蓄意拋棄任何一名女友-即使是歡場中認識的「紅粉知己」-雖然走馬燈似的換過一個又一個-他可是很「專一」的。

    只是-他有種「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感觸。

    劍豐的幽默感抬頭-他向父親一笑-「爸-您對我也太有信心了吧-」

    「你們父子在打什麼啞謎啊-」何李玉鳳糊塗了-「說話有頭沒尾。」

    「女人家懂什麼-你準備娶媳婦吧-」何泰成笑著說。

    「老頭-你到底想怎樣-說話反覆顛倒。」何李玉鳳忽然想起-「范小姐會不會有男朋友了-上次不是聽說一個什麼辦畫展的朋友請她當女主人嗎-」

    「不相干。」劍豐信心十足-「小妹告訴我-那個石青雲是個藝術呆子-沒什麼殺傷力。」

    月仙並沒有說得這麼難聽-事實上-她稱讚石青雲頗有藝術涵養-溫文儒雅-是個好人。

    問題是-這種快瀕臨絕種的「好」男人-怎麼可能瞭解女人的心情-和蓉仙相識近七年-如果順利-不早迸出火花-抵死纏綿-哪有可能像月仙所說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小女孩的想法太單純-劍豐想。

    「你都打聽確實了-」何李玉鳳疑問。「將來可別有什麼長短話說。」

    「怎麼會-好花也得有人呵護-現今的女孩子若沒有一-兩個男朋友追-那就太不正常了。」劍豐坦然說道。

    「現在最重要的是——媽-幫我製造見面機會吧-」劍豐嘻皮笑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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