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回到家忙完了事,搬了個小板凳在外頭坐下喘口氣。
剛坐下沒多久,一陣雷雨倒下來,文雨又不得不回屋裡坐著。
悲傷過度的媽媽在床上躺著,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睡,這會兒,終於可以安靜的睡上一會兒了。文雪很乖的看著書,現在在課堂裡,學不到什麼,求知慾很強的文雪只能回家自己溫習,不懂就會問哥哥。
文雨摞起袖子,猛的發現小左綁在他左腕的發繩不見了!
文雨倉皇地站起來,急忙在屋內四下尋找!
沒有!沒有!就這麼一間小屋子,文雨差不多翻了個遍就是沒有!
怎麼會丟了?怎麼會把它弄丟了呢?!
文雨懊惱地抓亂了頭髮。
「哥,你在找什麼?」文雪小聲問,怕吵醒媽媽。
「沒什麼,你繼續看書……」文雨擺擺手,望了望來時的路,沒有打傘便衝了出去。
可能掉在路上了……
文雨沿著來時的路搜尋了很久,可是雨下得很大,這麼一根細細的線很可能被沖走了……也可能已經看不出原來金黃的顏色了……
「小左……小左……」文雨已經離家很遠,找不到發繩的他痛心地呼喚著。
突然,文雨一陣心跳……
「小弟弟……你在找什麼?」
一頂竹傘撐到了文雨的頭上,由一位和藹的老婆婆出現在文雨的身後。
文雨頓了頓,深深吸了幾口氣,沒有轉身,只是低頭回答道:「我在找一根發繩……是一個好朋友送給我的……」
老婆婆又問:「那朋友很重要嗎?」
「嗯。」文雨摸了摸自己什麼都沒有的左腕。「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沒有關係,我相信那發繩一定會再次出現的,不要在這裡淋雨了,回去吧。」
「嗯。既然你說會出現,我就相信你。」文雨走出雨傘的庇護,可是這傘又追了上來。
「我看你沒帶傘,我送你回去吧。」老婆婆好心的說。
文雨笑了,轉過身,對著老婆婆說:「不用了,謝謝。你老人家行動不方便,我家還遠著呢,反正已經淋濕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說完,文雨頭也不回地跑了……
「老婆婆」在雨裡站了很久,對著文雨消失的方向說:「難道被他發現了……」
文雨急匆匆地跑回家,關上門,拿著毛巾迅速擦乾自己。
「哥,你去幹嘛了?」
「沒什麼……沒什麼……」文雨略帶著微笑,拍了拍文雪的頭,莫名的說,「文雪,你要快點長大……」
「我已經長大了!」文雪響亮地回答。
文雨又笑了,「你現在是小不點!等你長大了,哥哥就要去遠行。」
「去哪兒?」
「不知道,很遠很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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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雨開始每天上班,做飯白癡的他也開始下廚。
家裡也慢慢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一切趨於習慣。
狐左總是偷偷地去看他,但是總有心理障礙,只得變成亂七八糟的動物、蟲子去接近他。
一天, 狐左變成知了停在文雨家門前的樹上,偷窺著屋裡的動靜。
文雪聞了聞昨天吃剩的一點點米飯,說:「哥,這飯好像餿掉了……」
「沒關係,煮一煮,我來吃。我煮點粥,你和媽媽吃粥,我吃泡飯。」文雨接過飯碗也聞了聞。
「哥……」文雪有點心疼。
屋外的狐左更心疼。
以前文雨跟著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怎麼就沒養成半點嬌氣呢?一回來還是如此簡樸。
「哥……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樹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沒有……」
狐左有點納悶。文雨在看什麼?
很快,文雪跑了出來,對著大樹上上下下一瞧,「哇!好大的知了!哥,我同學說知了可以烤著吃,很香的!要不要試一試?」
「知了——!!!!」狐左振翼飛翔……
文雨看著那只肥碩的大知了,「咯咯」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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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將逝。
狐左耐心的守候著。
他知道,就算等,也不過是2、3年的時間。
文雨最近的膝蓋越來越疼,從今年冬天起,自己的膝蓋就開始隱隱作痛。
文雨只當是老是站在車間裡,腿不習慣,時間一長習慣了就好,所以一直咬牙挺著,挺到夏天,媽媽終於發現文雨常常在半夜抱著自己的膝蓋哭……
實在是太痛了……
文雨的媽媽有點擔心,帶著文雨去縣城的醫院看看,醫生沒說什麼,讓媽媽帶著文雨去市裡面的醫院。
市裡面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但媽媽藏著不讓文雨看,就說是關節長了個大骨刺,要住院開刀。
夜裡,文雨又疼的睡不著,偷偷地爬起來找到了病歷資料,看到診斷書上面的結果是:骨癌。
原來是這樣子……
「呵……呵呵……」文雨坐倒在地上,掩面哭笑起來。
「文雨?」媽媽也沒睡穩,聽見兒子的聲音就急忙爬了起來,一看他手裡拿著診斷結果,心裡就慌了。「文雨……醫生說了,是初期,只要…
…只要截肢就可以,文雨別擔心,下個星期天就送你去市裡的醫院,」
「噢……」文雨眼神有點呆滯,看著病歷資料,焦距卻不知道對在哪裡……
媽媽不知道再說什麼好,走過去抱緊兒子哭起來……
「媽……你難過了。」文雨也緊緊地抱住媽媽。
「文雨……你一定沒事的!」
「媽,我是個不孝子……」
「沒有的事,你從小就是最懂事的……最孝順的……」
…………
…………
文雪睡得很香,她只知道哥哥得的是小病,住院開動個小手術就好了。
第二天晚飯,媽媽做了很多好吃的給文雨。
「文雨,媽媽已經借了點錢,等明天再借一點,住院費應該沒問題了。」
「嗯……」文雨大口大口的吃著晚餐,看上去精神挺好的。
這樣,媽媽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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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夜涼風習習,清涼的有點徹骨。
今夜正好滿月,星星閃的如此清晰。
文雨看著茫茫的星海,獨自踱到了河邊。
在月光的照射下,河邊的一切看得很清楚。提著燈籠的螢火蟲在茂密的茭白叢間飛來飛去,青蛙露著腦袋在河裡高高低低地吟唱著,還有各種各樣小蟲在夜曲……
跨進去一步,水很涼……
再跨進去一步……冰涼的河水激起了膝蓋的疼痛。
水面激起了層層波紋,向外漾開……浮萍隨著波紋上下浮動著,停在茭白叢裡休息的蜻蜓們都被驚醒了,紛紛飛起來……
文雨看著齊腰的河面,對著自己的倒影說:「我想等文雪長大,到那個時候,如果我還惦著你,你還愛著我,我就結束自己……不過……好像我等不到那天了……呵呵、呵呵……」
文雨流著淚癡笑起來,「小左,我知道自己得病的時候,居然還有點欣喜…………你說我是不是很不孝?……我是不是很自私……」
…………
文雨自言自語著……自言自語著……
在最後一個波動後,湖面又慢慢地恢復平靜,蜻蜓們依舊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休息,青蛙和小蟲子繼續歌唱……
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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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的星星還是那麼漂亮……
文雨再次睜開眼,看到的還是剛才的景象……感覺身體慢慢地往上飄,飄到了徐徐吹過的夜風中……
左手,似乎有什麼力量在牽引著自己……
文雨仔細看,看到了那根金色的發繩,在夜裡,閃閃發光。
原來真的沒丟,一直都牢牢的繫在手腕上……
也許小左,早就知道了……
文雨的心暖暖的,順著風,由著發繩的牽引,慢慢地朝那個熟悉的地方飄去。
風啊,請把我帶到小左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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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左站在亂墳崗,抬著頭仰望天空,一直看到自己想看的身影出現。伸出雙手,迎接他的歸來。
文雨也很遠就看到了狐左,也伸出手,等到最後降落的那一刻。
「小左!」文雨終於夠到了狐左,撲進他準備已久的懷抱。
「文雨,你終於回來了……」狐左緊緊的抱住文雨,眼裡閃著感動得淚光。
兩人沒有說話,靜靜享受著對方的擁抱。
狐左的身體熱熱的,文雨的身體涼涼的,不過沒有關係,只要在一起就好。
兩人一直擁抱到紅雨爬出來。
紅雨有點不滿,瞅著他倆說:「狐左,酒席都擺好了,你們好要抱多久啊?我餓死了……」
酒席?
文雨放開狐左,看著他。
狐左抓了抓腦袋,「對,酒席,給你接風。」
文雨笑了,輕輕的抹掉狐左臉上掛著的眼淚;狐左也擦擦文雨濕濕的臉。再相視一笑,相互依偎著進洞去了。
文雨第一次知道,他們的洞口,就是一個和螞蟻洞毫無差異小洞眼,進去,裡面確別有一番洞天。明清式的亭台樓閣,長廊花園,樣樣都有。
紅雨說還有一個農場,專門耕種莊稼,飼養家禽家畜。
這就是狐左做的窩吧!
「太厲害了!」文雨由衷地感歎。
「厲害吧?」狐左又恢復笑瞇瞇,笑瞇瞇的樣子。「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你要和我永遠生活下去!」
文雨走進大廳,裡面張燈結綵,佈置得像喜堂一樣。
今天原本是剛剛死亡,應該掛黑的白的……沒想到到處都是紅的。
大夥兒也都是可愛的人樣,在宴席上紛紛向狐左道喜,向狐左敬酒。搞得他像是新郎官一樣!
紅雨和滋滋兩個小不點也大口大口的喝著酒,文雨忙說:「你們還小,不能喝酒!」
「沒事!沒事!哈哈哈哈……」紅雨大約是喝醉了,拿著酒杯高興的大笑,「我的文雨終於回來了!」結果就吃到了一記暴栗……
「你說誰的文雨?」狐左喝得醉醺醺的,凶著個臉問紅雨。
「唔唔……」
這裡還是那麼熱鬧……
當大家醉得七倒八歪的時候,文雨問:「這樣,就算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狐左答:「嗯。」
「外面的媽媽會怎樣?」
「她會傷心難過。」
「但是我遲早會讓她傷心難過……」
狐左輕輕的親了一下文雨的額頭,「所以,你選擇現在就到我這裡,這樣也不會給你家人造成負擔。這樣是最好的選擇,別想太多了……以後,只要你願意,我常帶你回去看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