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風華 第八章 風華記Ⅲ
    十日後,南疆王趙玄鈺與羯羅可汗會宴於後沙峪,趙玄哲以幕僚身份隨行。後沙峪在大燕境內,九王一行人算是主人,自然先一步搭起大帳,等候羯羅來人。  

    天空突然響起一陣清亮的長唳,趙玄哲抬頭一看,卻是一隻雪鷹,頭時先前益市集上遇見的羯羅貴族兀朵兒,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逐漸和先前登基大典上羯羅王子模糊的輪部重疊在一起,心中一陣不安。  

    大地突然震動了,隨行的南疆官員都皺起了眉頭,趙玄哲和九王相視一眼,知道是羯羅的可汗來了,但是這種情況卻是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的。周圍的草木枝葉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音,似是瑟瑟發抖。這樣的氣勢,縱使是趙玄哲也不曾見過。  

    趙玄哲抬起頭,遠遠揚起的塵煙中,竟是一支列著隊伍的象隊正向這邊走來。為首的白象背上兀朵兒目光桀驚,正神采飛揚地向這邊看來。趙玄哲於是皺起了眉頭──剛開始就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今天看來絕對不會輕鬆度過。  

    待象隊近了,眾人才看清楚,羯羅象隊的每一頭象上不僅馱著三個人,尚各馱著兩個箱子了卻不知道裝了什麼。  

    兀朵兒輕輕拍了拍白象的頭,那巨型動物立時溫馴地前腿跪下,讓騎乘的人,輕鬆躍下。  

    「素聞大燕朝謹王千歲英名,今得一見,果然人如其名。」兀朵兒便向九王這邊走來,納吉依然跟在身後,寸步不離。  

    「哪裡,本王亦久仰可汗風采,幸會。」九王答道,他自幼出身皇族,舉止亦是自有一番高貴氣度。  

    兀朵兒笑道:「王爺,我們羯羅人素來行事直率,這次本汗也不拐彎抹角,本汗此番前來是想向王爺要一個人,以結兩國秦晉之盟。」  

    言罷,手一抬,身後像隊背的箱子依次打開,華光奪,竟俱是些異寶珍品。  

    「秦晉之盟?」九王奇道,「不知可可是看中哪一位公主?我倒是樂意上奏四皇上,為可汗說媒。」  

    「倒不用王爺如此麻煩。」兀朵兒大笑,一雙眼睛卻已經看向九王身後面露訝異之色的趙玄哲,「本汗所要之人,不過是王爺身後這位公子而已。」  

    「什麼?」不只是九王和趙玄哲,全場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趙玄哲。  

    「我?秦晉之盟?」趙玄哲的嘴角開始抽筋。瘦田無人耕,耕者有人爭。誰能想到短短幾天,他一個男人,居然被人提親兩次。  

    九王皺起眉頭道:「可汗這話未免過份了,我這位幕僚,怎麼說也是男兒身,與可汗和親,豈不貽笑大方。」  

    「你們中原人倒是奇怪,這有什麼貽笑大方。」兀朵兒出理所當然的表情,「慨羅國婚姻只需情投意合,與是男是女有何關係,賢德男妃,史上先例並非少數。」  

    一句話卻堵得在場的人都說不出話來。只九王爭辯道:「既然提到情投意合,可汗何必問問我這位幕僚的意思,他若不願前往羯羅,總不能逼他。」  

    「這位公子已先前已收下了可汗親手贈與的羯羅王族世代相傳的匕首『雙狼』,難道還有什麼疑慮。」兀朵兒身後的納吉脫口而出,「你們看,他別在腰間的不就是嗎!」  

    趙玄哲一楞,從腰間取下匕首,大惑不解:「這把匕首怎麼了嗎?」  

    九王的臉一下就灰白起來。  

    南疆風俗,人人皆知,以家傳匕首贈人,視為求親。一旦收下見不可反悔,否則必為眾人不齒。只趙玄哲前往南疆時間最短,是以不知。  

    後沙峪歸來,九王與趙玄哲悶悶坐在桌子邊,相對無語。  

    半晌九王長長歎了一口氣:「那個什麼羯羅可汗說是三日後就要來接人,五哥,要不你先離開此地避一避風頭?」  

    「避什麼風頭啊,羯羅可汗是明目張膽要人和親來了,這件事現羯羅南疆的人都一清二楚,如果到時交不出來,只怕免不了兩邊兵戎相見。」  

    趙玄哲苦笑一會,那個羯羅可汗心性張狂,隨性而行,他那裡不過一時性起,只道是一個王府幕僚,無甚關係,卻不知給自己添了許多麻煩。  

    「那你要怎麼辦,難道真的去和親做什麼羯羅王妃啊。」九王氣得直哼哼,「你要做王妃,也早是做了我的南疆王妃,哪輪到什麼羯羅可汗來慘和一腳。」  

    「除了跟他去,還能有什麼辦法,我明日若不去,兀朵兒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九王面色瞬間鐵青:「五哥,你瘋啦?真要到那個羯羅國去?那……那,我、我們怎麼辦?」  

    趙玄哲看著九王緊張的臉色,不由噗哧一聲笑出來:「我只是說明日要跟他一起走,也未說是要去羯羅國啊!」  

    九王不免又驚又喜,奇道:「這話倒是怎麼說?」  

    趙玄哲狡黠冷笑一聲:「我活到現在,還沒被誰這麼耍過,不過既然這個兀朵兒如此囂張,我也非教訓教訓他不可。」  

    「什麼?要我率兵蒙面扮山賊,搶劫羯羅可汗的隊伍?」聽完趙玄哲的計畫,九王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對啊,你只需要跟兀朵兒答應這件事,然後表示你看中了他的象隊,希望他們留下象群,你另外準備馬匹車輛讓他們回羯羅,羯羅既然像兵眾多,兀朵兒想也不會在乎。」趙玄哲眼中流露種輕蔑的神情,「我已經向州里的官員問過,從這裡到羯羅,邊境處有一座盤錫山,時有盜匪出現,卻是兀朵兒回國的必經之路,到時候,你帶著士兵蒙面去劫他的車隊,誰會懷疑。而兀朵兒自己丟了大燕朝送來和親的人,難道還有臉再回來發難?」  

    「可是五哥,你難道不覺得,這個計畫好像有點……」卑鄙。當然,後面兩個字,九王沒敢說出來。  

    趙玄哲卻似聽到了一慮,瞥了瞥九王:「鈺兒,你現在是一方之主,以後這些卑鄙的法子,就不妨多學著點吧。」  

    九王沒有回答,有的時候,他還是覺得五哥未免有點可怕。  

    三日後,和親隊伍出發,坐在車裡的趙玄哲鬱悶無比地走上了前往羯羅的征程。與此同時,九王親點精兵,開始了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山匪生涯。  

    和親隊行至盤錫山陰麓,遇襲。  

    盜匪呼聲四起,滾石、原木沿著山坡滾下,羯羅人大驚,馬隊頓時一片混亂。混亂中,兀朵兒由納吉等人救護下,倉惶逃出,只是大燕國的新人卻在混亂中沒了蹤跡,兀朵兒遍尋不著,只得悻悻然回國。  

    而趁隙跑上山的趙玄哲,此時正隱在山中茂盛的林木中,看著狼狽的羯羅可汗一行人,嘴角揚起勝利的弧度。當然,此刻他並不知道,盤山陽麓,埋伏多時的九王遠遠看著羯羅的殘兵敗將,差點沒有急暈過去。  

    「喂,你們王爺呢?我怎麼好像沒有看見他。」趙玄哲拍拍旁邊一個蒙面的人。  

    蒙面人回頭打量著趙玄哲,眼中露出一種困惑:「王爺,什麼王爺?你是……」  

    「什麼什麼王爺,我問的是你們的主子南疆王啊!他人呢?」趙玄哲開始有的急,怎麼好像突然覺得事有蹊蹺。  

    「你是剛剛羯羅馬隊裡的那個王妃!」蒙面人的刀猛然架在趙玄哲脖子上。  

    「……」  

    趙玄哲楞在那裡,百密一疏,他謀劃了近乎完美的一切,卻獨獨忘記了,如果真正遇上盤錫山的山匪,該怎麼辦。  

    「我提醒你,我可以不介意你們劫我上山,讓我去不成羯羅,但是我好歹也是南疆王府的人,你們若對我無禮,南疆王會踏平你們的山寨!」山寨大廳,趙玄哲英勇無畏地對著山匪首領這麼說。  

    山匪首領看著趙玄哲,冷笑一聲:「劫你上山?我們盤錫山的規矩從來是劫富不劫貧,劫財不劫色,而且據我所知,是你自己跟著我的手下,自己跑到我們這裡來的吧。」  

    「你們究竟打算如何處置我。」趙玄哲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心中卻有種無力感,從某種意義來說,車隊被劫的時候,的確是他們己跑去找那些山匪的沒錯,其間誤會恐怕一時半會也沒法說清楚。  

    山匪首領看了看兩邊的匪眾,搖搖頭,眼中卻突然露出副憐憫的目光:「兄弟,我知道你一個大男人要被送到羯羅做王妃一定有很多委屈,但是你如不坦言,我們也沒有辦法收留你的啊。」  

    「收留?」趙玄哲愈發覺得局勢發展有些往歧路上走去,這是說要收留他做匪徒?這未有點……  

    「我如果是你們,我會首先考慮向南疆王索要贖金。」趙玄哲很好心,也很認真地建議。  

    匪待們面面相覷,突然暴出一陣哄笑。  

    連匪首也笑得前仰後合,差點連眼淚也笑了出來:「兄弟,別說笑話了,你都已經被賣給羯羅人了,南疆王哪會捨得出錢賭你,兄弟為你著想,還是好好在這裡待著,大家絕對不會因為你差點嫁給男人就歧視你。」  

    沒有人捨得出錢贖你?趙玄哲的臉色就這麼一寸一寸陰沉下去。山匪首領卻抬起頭看向面色不善的趙玄哲:「看你身形單薄,力氣活是做不了多少,砍柴燒火總是會吧?」  

    「你馬上想一個你想得出來的數字,寫一張便箋送到南疆王府,錢到放人!」趙玄哲連語調也陰寒起來。  

    「王爺,王爺,五爺有消息了!」孫管家接過某送信人手中的信,一路小跑,急速趕到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九王面前。  

    九王接過信,慌忙拆開信封,卻是一張便箋,上面大書一行字:「五千兩白銀,錢到放人。」  

    九王認趙玄哲的字跡,知道他至少寫信前尚且安好,沒有被山匪一刀了結,心中輕鬆不少,再仔想,臉色卻是一白:「孫伯,那個送信的人呢?」  

    「老奴剛接過信就跑了。」孫管家看九王一會喜,一會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得如實答道。  

    「跑了?」九王臉色又沉下去,「五千兩銀子倒是沒什麼,但這封信沒頭沒尾,既沒說怎麼送,又沒說什麼時候送,連送到什麼地方都沒有說,我倒是怎麼贖回五哥啊?」  

    這其實怪不得盤錫山的匪徒,他們本來就奉行劫財不劫人的原則,趙玄哲上山是意料之外,他們沒打算過要綁票勒索,更沒有勒索的經驗,只是在趙玄哲的堅持下才打算碰碰運氣,只是這些匪徒大多出生貧苦,連會寫自己名字的都幾乎沒有,所以只好交由趙玄哲自己全權處理。  

    當然,這其實也怪不得趙玄哲,他畢竟是第一次寫勒索信,而且被綁票的是自己,匪徒卻都不相信他有做肉票的價值,一時鬱結,當然管不了那麼多。  

    但是,不管有什麼理由緣故,九王免不了鬱悶不已。  

    「那個……其實王爺……」孫管家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其實……五爺走的時候,偷偷塞給老奴一個錦囊,吩咐老奴,如果到了危急時刻就交給王爺……」  

    九王猛回頭,一雙眼瞪圓了盯著孫管家:「那你怎麼現在才給我交出來,五爺被山匪劫走那天你老糊塗了?」  

    「這個……」孫管家吞了吞吐沫,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五爺還吩咐,這個錦囊能不拿出來最好還是不要拿出來,生死攸關,萬不得已才能交到王爺手裡……」  

    「好了,好了!現在可不是危急時刻,生死攸關,萬不得已嗎?」九王不耐煩地一手從孫管家手裡一把奪下錦囊,拆開,拿出裡面的白色絹布在手上展開,突然盯著上面的字跡怔在那裡,臉色青得都快要綠了。  

    孫管家於是好奇地湊上去,亦是當場僵在那裡,只見白絹上赫然兩個大字:「曲微!」  

    曲微是什麼人?  

    世傳此人承襲母親天下第一美人之色,貌美絕倫;但九王絕對相信這個傢伙最恨人們常將他當作女人。  

    世傳此人少年得志欽賜安親王銜巡江南斬貪黨冷厲決然;但九王絕對清楚這個傢伙十二歲就許下了「要當天下第一大貪官」的宏圖大願。  

    世傳人集三千寵愛一身與英桓帝趙玄哲琴瑟相攜;但九王絕對相信他五皇兄是他的,這傢伙就是來鬧場的。  

    世傳此人於英桓帝駕崩時殉葬皇陵悲情可媲『長恨歌』自此成千古傳奇;但九王……「我呸!我五哥活得好好的,他當然也還健在,還拐了我六皇兄,現在在燕北王府逍遙自在著呢!」  

    孫管家汗流不止:「王爺,九王爺,息怒,千萬息怒……」  

    天哪,九王和曲微哪次見面不是鬧騰個玉皇大帝換閻王。難怪五爺交託錦囊時,神情萬分凝重,難怪說什麼除非是危急時刻,先死攸關,萬不得已才能交給九王,卻原來留下這麼個火藥桶讓自己來炸。  

    九王爺果然絲毫也聽不進去:「孫管家,你說曲微那個臭小子是不是跟我們趙家有什麼過節,沒事就陰魂不散纏著我們幾個兄弟。」  

    這種時候,說真話和說假話其實沒有什麼區別,所以孫管家很聰明地沒有回話,只顫著聲音問了一個相對實際的問題。  

    「那……王爺,究竟還要不要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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