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駿馬飛快的在官道上疾馳。
許承獨自一騎,而白熾予則與於光磊共乘一騎。白熾予熟練自如的操縱著馬匹。疾馳的馬步雖快,卻不如於光磊想像中的顛簸。
為了配合許承的速度與於光磊的安全,白熾予並未全力奔馳。微微傾身貼近坐在自己前方的於光磊,低沉悅耳的嗓音落下低語:「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有關萍兒的事?」
自那晚過後,於光磊雖未刻意疏遠他,但神情之間總是帶著些許的責備與不悅。
於光磊是個知書達禮,重視操守的讀書人,想來一定很不滿意他的行為吧?白熾予越是思索便越是無奈。他雖立志當小人,卻不希望因為一個錯誤的途徑而讓於光磊對他失望。
聞言,於光磊語音平和依舊,卻又隱帶些不悅的道:「豈只萍兒姑娘一人?你已長大成人,便是要做個風流公子,我也不應多管。但是那些姑娘個個都對你死心榻地。你如此負心,卻是不應。」
由於馬匹疾馳,迎面的風甚強,是以於光磊話說得極為吃力,聲音卻沒大到那兒去。但白熾予內功深湛,故仍是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聽入了耳,當下不由得一陣苦笑。
「我當時也沒想太多。待到發覺之時,她們都已經……心下雖感愧疚,卻又對她們了無情愛,無以為報。你覺得不應,那今後我不再碰她們便是。」
頓了頓,語音一轉:「你難道就打算這樣一直生我的氣?光磊……」
語尾帶上了一種撒嬌討饒的意味,令聽著的於光磊心下無奈湧升,終是一陣歎息。
「總之你最好盡早將話說清楚,莫要讓那些姑娘苦苦候你盼你。」
「我會的。你不生氣了?」
「你明知我捨不得一直氣你的……打小便是這樣。」
語氣之間的不悅至此殆盡,於光磊略為放鬆了身子,卻因而直接靠入了白熾予懷中。
環繞著身體的溫暖屏除了初春天候的寒涼。猛然驚覺到這一點的於光磊因而回眸,入眼的則是白熾予俊美瀟灑的面容之上溫柔含笑的模樣。
「會冷嗎?還是嫌風大?」
「不……謝謝。」
輕輕道了聲謝,於光磊放鬆的靠著他,任由寒風呼嘯而過,週身卻仍舊是一片暖意。
重逢至今,也差不多一個月了……之間雖偶有隔閡爭執出現,但彼此那份親近猶過手足的情誼卻仍舊無改。他仍舊習慣性的照顧白熾予、替白熾予打點一切,而白熾予則依舊會在面對他時表現出過往的任性與撒嬌。只是,白熾予雖偶爾會任性,但更多的時候卻都細心的關照著於光磊。
彼此都互相在意、關切著對方。
而這段期間內,彼此也都看到了對方一些未曾見過的表情。例如白熾予的沉穩俊魅,例如於光磊的沉著老練。
他們雖然互相倚靠,卻又都是獨立存在的人,各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由於行程進展飛快,是以白熾予將九離以布巾裹起好稍微隱藏身份。三人連日兼程無有停歇。數日過後,已然入了京城。
白熾予非是第一回來京城,但由於之前刻意避開與於光磊相見,是以刻下他還是第一次來到於光磊的尚書府。
於光磊性子恬淡,故府上僕人也不甚多。他在自己房間隔壁替白熾予安排了一間睡房。雖是命令了僕人去準備,卻又忍不住親自前去關照指示。
白熾予看著他身為一家之主卻仍舊忙裡忙外,不禁一陣莞爾,主動上前幫他去了。最後甚至以客代主並退下人,在整理好房間後拉著於光磊在榻上坐下。
「我想在你房間周圍設點機關。」
應是徵詢,語氣卻是肯定的,目光帶著堅決。「雖說我就在你隔房……但如能設些機關,總是多一分保障。」
「便照你說的做吧。」知道白熾予是放不下心,於光磊微微一笑做了答應。「待會兒我得入宮面聖。你便同許兄談談接下來應當如何調查吧!」
「不,我要陪你入宮。」
「那可不成。大內有不少流影谷的高手,你此去豈不是自曝身份?應當是不會有人敢在皇宮中伏擊暗算我的──尤其咱們到現在還沒查出什麼結果。」
「……我明白了。」
心知於光磊所言不差,白熾予只得暫時擱下了擔憂。
見時候不早,於光磊忙起身到自個兒房中準備換上朝服入宮晉見。瞧著他行色匆匆,白熾予不由得心生無奈,起身跟進,而入了他房中代替僕人替他寬衣解帶。
一旁整齊的擱著制式的朝服、頂戴。由於是面見聖上,所有的正服儀禮都不能省。白熾予幫著他穿上裘衣裼衣正服,卻在剛穿好正服的同時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於光磊被他突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笑道:「你該不會是捨不得讓我出去?都幾歲了還這樣。」
「不……我只是看看你有沒有稍微胖一些。一路上我都特地叫了能有助於補充你體力的菜色,怎麼還是和之前差不多瘦?」
白熾予的語氣帶著些苦惱,雙臂略鬆,卻仍舊摟著懷中的軀體。
於光磊聞言失笑:「哪有說胖就胖的?你再這麼抱下去,朝服可就皺了……時辰不能耽擱,我要入宮了。有什麼話,留待晚上再說吧。」
「我送你到門口。」
終於是鬆開了手,眼眸裡卻隱隱帶上了點複雜。當下同著於光磊一起行至了門口,目送他上轎、離去。
其實很想私下跟去,不過為了避免替山莊惹來麻煩,只好作罷。正打算依言去找許承討論案情,卻想起之前沒問許承居處,白熾予當下功聚雙耳,循著吐息聲往許承的房間去了。
此時的許承正在房前的空地練武。他向來不用兵器,即使偶爾用上了也只是單刀一把。刻下正赤手空拳的演習招式。白熾予瞧著有趣,又未曾與許承交過手,當下一聲大喝:「許兄注意了!」身形一閃已然出手。
許承雖是驚訝,但由於白熾予有事先出言示意,故仍是有了準備的接招。白熾予身法是一如本人的瀟灑自適。但見他右掌一翻,精準的擊向許承守勢的關鍵之處。許承臉色因而微變,忙變招化守為攻,正面迎向白熾予的攻擊。
下一刻,掌力相接,一股灼熱迫人的氣勢直襲週身。許承忙運功抵禦,並自運起拳法展開連綿攻勢。拳勢沉穩俐落,拳勁硬沉,足撼山嶽。守中有攻,攻中有守。攻守相繼,而成了一個嚴密的「盾」,令人無處可攻。
白熾予瞧他拳法精湛,性子更起,笑道:「久聞許兄『震岳拳』之名,今日一見,那『震岳』二字確實不虛啊!」
讚賞的話語脫口,手底下卻不含糊。既然無處可攻,便是處處可攻。化掌為刀直攻而入,灼熱掌力利如鋒刃,逼得許承不得不改招相迎,破綻因而顯露。白熾予瞧準時機加緊攻勢。終於是招招相接,不久,勝負已分。
兩人雙雙收招,四目相接,俱是欽佩之情。
「白兄果然武學精湛。刻下尚是赤手相搏,姓許的便已不敵。若是對上了名聞天下的九離,只怕沒能走過幾招就要敗陣了!」
「許兄不必客氣。震岳拳向與泰山槍齊名,而許兄震岳拳的火候已有與陸前輩一拼之力。今日能蒙許兄見教,委實令人得益不少。」
白熾予毫不靦腆的接下並響應了許承的讚美。既而,話鋒一轉:「對了,許兄。關於那件案子我的瞭解還不甚夠,刻下光磊又入宮去了,只得麻煩許兄為我解惑……許兄可知究竟哪些人可能有嫌疑,而又是為何?」
詢問的語氣不亢不卑而又極為真誠,讓人聽了好感便生。
許承因而哈哈一笑,道:「哈!我最欣賞便是白兄的性子。雖說我比你長了十多歲,但武功見識卻不如你。然而你的態度卻全無分毫的驕傲自恃,不像流影谷的,十個裡頭有九個都是用鼻孔瞧人的……閒話休提。馮萬里是當年皇上跟前的紅人,這個是你知道的吧?而且他本身與江湖中人並無接觸,所以不大可能是他與哪個高手結了仇。故剩下有可能是兇手的,主要只有四種人:溫家堡之人、溫家堡的敵手、馮萬里的仇家,以及他的政敵。」
「政敵?」
白熾予於官場派系並不瞭解,故有此一問:「敢問許兄,馮萬里的政敵是指哪一派的人?」
如此問題一脫口,便看到許承的面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白熾予並非愚人,當下自也猜到了八九成。只見許承一陣苦笑,歎道:「正是咱們這一派。」
* * *
同君王報告了查案的情形後,於光磊方離開御書房,便不由得一陣歎息。
上意難違亦難測,這個認知在他接下案子之後更是體會深刻。雖說皇上不斷說這是相信他的能力故有此安排,但過短的期限卻讓人忍不住覺得是刻意刁難。
不曉得熾予與許承相談之後可有新的發現?於光磊心下尋思,也不於宮中多加停留,打算出了宮便直接回府。
只是天不從人願。正自走著,不意迎面遇上三人,卻是他的直屬上司尚書令左仁晏,以及與許承齊名的捕頭,流影谷的燕成殷。
若以派系而論,這兩人都是與當年的馮萬里為友之人,也就是與於光磊的派系相左。尤其左仁晏更是馮萬里摯友。此番遇於途,總令於光磊感覺並非偶然,而是他們刻意遇著的。
但當下仍是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左大人。」
左仁晏面上微露厭惡之情,揮了揮手要於光磊不必多禮。他身旁的燕成殷應當算是於光磊的下屬,卻是天子近臣,不但沒有對於光磊行禮,甚至連望向他的目光都帶著幾分不屑,笑了笑,道:
「聽聞於大人剛因公由江南回來,卻不知這趟南下……是當真為了公務,還是為了私人之事?」
嘲諷的疑問句,當然不可能是真的心有疑問。於光磊按下心頭不快,於他所言不加打理,仍是對著左仁晏:「不知左大人有無訓示?若無要事,請恕下官先行告退了。」
言罷,又是一揖便打算離去。卻聽左仁晏終於出聲:「慢。老夫想找於大人往滿福樓一敘……於大人應當不會拒絕吧?」
應是詢問,語氣卻是擺明了不容拒絕。於光磊心下一凜,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應道:「下官怎敢?請!」
見他答應了,三人當下便一同出了宮,往城中滿福樓去了。
一想到自己遲遲未歸,府中的白熾予只怕是擔心的緊,於光磊就是一陣無奈。只是官場上的應酬,即使再怎麼厭惡都不能表現出來,這是他在這八年間清楚體認到的。
所以他耐著性子入了廂房坐下。
只見左仁晏露出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光磊想必知道老夫與萬里是摯友吧?萬里的案子一直沒能查出兇手,讓老夫很是不快……刻下你既然接了案子,可必須公正處事。即使查出來的兇手是自己的恩師,也不能徇私枉法,知道嗎?」
「下官明白。下官既蒙皇上重用賜命調查,自然會將一切秉公處理。」
於光磊心知左仁晏是在暗指卓常峰正是殺害馮萬里的兇手,卻仍是當作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恭敬的作了答應。
然而,如此反應卻惹來一旁燕成殷的一聲冷哼。於光磊因而將目光對上他的,沒有憤怒卻平靜沉穩的眼神,讓燕成殷瞧得微地一驚。一陣冷笑,道:「於大人莫要嫌下官不守禮數。只是下官此來乃是奉了家師及谷主之命……聽說於大人出身江南,不知與江南的匪類有無來往?」
「燕大人此言差矣。光磊既為朝廷命官,又怎麼可能會與匪類有來往?卻不知燕大人此言何意?」
「沒有其它的意思,於大人莫要誤會……下官只是來轉達谷主的話,希望於大人不要自毀清官名聲,暗自窩藏犯人、結交匪徒,將大好前程自個兒斷送。」
「那麼,請代光磊回復谷主。光磊立身處事,只求無愧於天地良心。」
不帶多餘情緒,於光磊極有禮貌的回了燕成殷帶著要脅的話語。
燕成殷不尋常的敵視態度讓他更確定了這件事只怕真是衝著山莊而來,尤其那句「江南的匪類」似乎更是暗指擎雲山莊。於光磊心下雖是不快,但仍是全盤忍了下來,就不知燕成殷還打算怎麼為難他?
卻見左仁晏突然遞了杯酒到他跟前:「光磊今年應是二十八了,老夫沒說錯吧?」
「是。」頓了頓,「抱歉,下官不會喝酒。」
左仁晏因他所言而一個挑眉,神色卻已非先前的不善。擱下了酒,道:「以你的成就、才華和相貌,二十八歲早該娶妻生子了。但老夫卻聽說你拒絕了每一樁婚事……不知可有隱情?」
「光磊只是單純的沒有成家的念頭。多謝大人關心。」
「原來如此……本想你若有意成婚,老夫便能將愛女交付於你。只是如此心願,刻下怕是無法達成了。」
他此時的神情雖仍稱不上溫和,卻已比方才好上太多。先硬後軟,這是左仁晏拉攏人才的一貫技倆。於光磊心下明白,拱手一揖:「多謝大人厚愛。只是光磊確無成家之願……時間不早了,請恕光磊先行告退。」
言罷,早就不想多留的他已然站起了身,道了聲「告辭」便轉身離去。見他去意甚決,左仁晏立即朝燕成殷使了個眼色。後者立時起身,將於光磊送到了樓下。
「不知於大人是真的無意成婚,還是……聽守城的人說,今兒個於大人入京之時,身旁還多了個俊美的青年,不知可有此事?」
燕成殷的神情似笑非笑,在於光磊離開的前一刻丟出了這麼一句話。語帶雙關的情形終是惹來了於光磊冷厲的一瞥。
「燕大人既是天子近臣,相信一定很清楚何謂基本禮數。如此探問他人隱私,若是傳了出去,對你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多謝大人指點。」
面對於光磊冷厲的眼神,燕成殷嘻嘻一笑,一把握住了於光磊的手:「請代下官向您那位神秘的同伴問好!」
語聲脫出的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道亦自被他握住的掌心傳來。於光磊心知不好,手卻掙脫不開,霎時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陣壓迫似的痛楚傳來,胸口氣息立時鬱結。
而眼前燕成殷卻仍是帶著笑容,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放開了他的手:「希望於大人不會辜負皇上及谷主的一番期望。」
然而,此時的於光磊已是臉色刷白不住喘氣,根本一句話也回不出,只能勉強上了轎,令人盡快趕回尚書府。
此時天色已黑,即將是晚膳時分了。在尚書府裡的白熾予久候於光磊,心下已是無比擔憂。此時聽得轎夫的足音由遠而近,忙往門口去了迎接於光磊。然而,熟悉的吐息聲卻未入耳。白熾予因而感到一陣訝異,莫非於光磊另行去了他處,故要轎夫先回府中?
卻見轎子在門口停下,一抹殘弱的吐息聲入耳,下一刻於光磊已然掀開轎簾欲自轎中走出。只是腳才剛踏出,身體卻已再難支撐,當場便要跌落。白熾予忙上前接住了他,而於光磊卻已「嘩」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一旁的家僕及轎夫見狀大駭,當下立時亂成一團。
白熾予這才知道自己剛才為何沒能察覺到於光磊的氣息,因為他已受了極重的內傷,致使氣血鬱結氣息殘弱。知道他情況不好,當下已然抱起他,一手緊握著他的左手送入真氣,並飛快奔往房中替他療傷。
此時許承也因門口的喧鬧而前來一看。瞧見地上的幾許血跡,心知情況不妙,忙吩咐了眾僕不可洩漏此事,並前往於光磊房中查看。
此時白熾予已然除了於光磊的外衣,雙掌抵上他背心替他運功療傷。
剛才於光磊的一口鮮血有大半都是直接噴到白熾予的身上,故白熾予的衣衫已然染滿血跡,連那俊美的面容亦是沾到了血。此時一見許承過來,忙道:「許兄,勞你去準備一桌清淡補血的晚膳,大概兩個時辰前後送來。」
「我明白了。」
知道自己插不上手,許承乾脆的接下了任務轉身離去,但臨走前望向於光磊的目光卻仍是溢滿擔憂。
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縱有千般疑問,也只得等到於光磊情況好轉才能說了。
聽許承腳步聲逐漸遠去,白熾予心下一歎,又自加緊運功催動內力。
此時的於光磊雙眸緊閉,臉色蒼白如紙,早已是昏了過去。他不是習武之人,自然沒有自行抵抗敵方真氣的能力,更遑論是療傷。故白熾予只能強壓下心中的不捨與擔憂,穩定心緒,運氣替他打通滯澀的氣血與經脈,幫他治療內傷。
時間流逝飛快,轉眼已是兩個時辰過去。白熾予又自催動內力完成最後的程序。於光磊因而再次噴出一口鮮血,身軀倒落。白熾予忙將他接入懷中。
此時於光磊的臉色已然恢復了紅潤。雖然唇色仍嫌蒼白,卻已比之前好的太多。只見他雙睫輕扇,已然醒轉……「熾?」
「嗯,是我。」
見他終於醒來,白熾予懸著的心終於得以放鬆,卻仍是握著他的手緩緩送入真氣……「還好嗎?」
「好多了,只是覺得頭有些微暈,身子乏力……」
於光磊勉強露出了個笑容,語音卻仍是虛弱。溫和的目光望向眼前額際浮現汗水的俊美面容,沒有多想便舉起衣袖替他拭去汗水。「勞你消耗真氣替我療傷,對不起。」
「咱們都是自己人,又何須道歉?我剛請許兄準備了晚膳,你多少吃一些再睡。」
言罷,不容拒絕的便扶起他,並自取來先前許承安排好的晚膳讓他食用。
照顧著他的動作溫柔至斯,令於光磊不由得回想起過往。
多年以前,他也曾如此照顧他……唇角,因而揚起了一抹溫柔的笑──卻又帶著幾分複雜的。
「我的傷,是流影谷要確認你的存在所設下的陷阱。」
低低的語音脫口,帶著幾分歉疚……「讓我接下這件案子,是西門暮雲或西門曄的主意,而目的就是為了為難山莊。熾,你快走吧。留在京裡對你只是危險重重,最好在流影谷正式對上你之前快──」
「你知道我不可能會丟下你離開。好了,咱們先去洗個澡然後就寢。這些事待明日再提。」
雖然清楚於光磊是在擔心他,但白熾予決心既下,就絕無改變的可能。仍舊是不容拒絕的,抱起於光磊就往澡堂行去。
見他神色堅定,於光磊不禁一陣歎息。
除了衣衫將自己浸入水中。此時的水溫溫涼,並非是平時的熾熱。因而將目光對上正欲進入池中的白熾予,得到的是溫柔的目光。
「太熱的水不好。」
簡單的一句解釋,卻也說明了這樣的水溫是他的特意安排。
於光磊因而再次笑開,目光溫和卻又帶著幾許懷念,而在憶起先前之事時,神情一斂,淡淡道:「先前我本欲直接回府,卻在半途上給左仁晏和燕成殷攔下,邀我往滿福樓一敘,我無法拒絕,只好同意……好不容易終於得以離開,怎料燕成殷卻是以送我離開為由……他知道你隨我入京,但只怕還未確定你的身份,故想以此試你。消耗了那麼多功力助我療傷,你刻下應當也很累了吧?」
「還好。只是那燕成殷心計頗深,竟是特意令你無法當場發作吐血。你所料不差,他重傷你卻又讓你不至於死亡,目的正是為了測試你身邊之人能力如何。如我所料不差,過一陣子就會有人來加以探問。」
聽於光磊主動提起,白熾予當下也將自己的想法直說了,神色卻隱染上些鬱鬱……「即使不能讓我跟著,也讓許承陪著你去吧。總……好過我一番久候,等到的卻是你嘔血昏眩。」
雖然有自信能治好於光磊的內傷,但白熾予初見他氣息殘弱,猛噴出一口鮮血之時,仍是被嚇著了。即使在治好他內傷的現下,瞧著那張有些蒼白的俊秀面容,都仍是會心生不捨。
很想擁住他,無奈刻下兩人同在沐浴,俱是光裸著身子,於此時抱住於光磊未免有失禮節,只怕會惹來於光磊輕斥,故只得作罷。
見白熾予神色如此,於光磊也知道自己出事確實讓他極為擔心。心下更是歉疚,卻只能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至少我刻下沒事了。」
「……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即使於光磊說了沒事,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放心。
凝視著那張俊秀面容的目光帶著幾分複雜……而終是抬手,輕輕撫上。
凝視的眼神沉穩,卻又帶著一分不羈的氣息,沉沉幽幽,困惑人心。
與之相望著,於光磊因而有些怔了……相互凝視間,彼此的氣息混雜著水氣交纏於空氣之中,氤氳,而且惑人。
直到白熾予驀然抽手,背對著於光磊起身穿衣。
「別洗太久。」悅耳語音帶上了一種看不透的低啞,「你該睡了。」
「嗯。」
這才猛然回神,於光磊忙起身穿衣,卻因動作過劇而一陣暈眩。身子一晃,而在跌入水中的前一刻落入溫暖的臂中。
「抱歉……」對於自己意外匆忙的行為對他造成的困擾……「你,真的像個大人了。」
「我本來就是個大人了。先前我已說過,雖說我比你小了七歲,但這些年來行走江湖,我於人心的險惡知道的不會比你少。所以放心依賴我,光磊。」
低沉語音訴說著的同時,已然主動替他換上了衣裳。於光磊卻只能回以苦笑,讓他替己穿衣,並讓他帶著回到了房中。
熄了燈火,雙雙就寢。這,是白熾予在京城於光磊府中住下的第一個夜晚。
身子仍然虛弱的於光磊一下就睡熟了。聽著身旁均勻的呼吸聲,無法輕易入眠的白熾予不由得一陣歎息。
殘留的熱度、鮮明的畫面、氤氳的氛圍。
滿心難耐下,終是一個反身,輕輕圈住了於光磊腰際。
「還真是畏首畏尾啊!我這個失敗的小人……」
但是,也只能暫時這樣了。
他最應該擔心的,是光磊的安全,以及流影谷的陰謀。
逼不得已,也只好暫時當他最不想當的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