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小人(上) 第十三章
    小人居。

    看著這睽違八年的三字,於光磊本欲進園的腳步因而遲疑了一下。

    他還是堅持著嗎?堅持著想當小人……

    之前白颯予的信中便曾言到他在自己的離去後,志向更趨堅決一事。而今一瞧,更是強烈感受到了自己的離去對白熾予造成的傷害。

    心下似乎越來越緊張了。他深吸一口氣,邁步、入園。

    小園裡的景色與八年前有了不小的差異,昔日白熾予練功的空地更擱了些似乎是他研究機關用的工具。於光磊曾聽許承提及白熾予的機關之名,此刻更是證明了他對機關的熱愛並未稍減。行囊中還隨身帶著那個錦盒,還帶著白熾予的第一本機關之學。腦海中再次浮現先前那俊美面容之上的神情,心頭,便又是一陣抽痛。

    終於是行到了屋前。抬手,輕觸門扉……「熾,是……我。」

    語音帶著些猶疑,而溢滿了歉意。

    然而,足足過了好一陣,屋中卻沒有半點聲響傳出。

    他是不在,還是在避著自己?

    如此疑問浮上心頭,心緒已是一陣紛亂。多年來他很少如此,只有在思及白熾予的時候。

    而刻下心頭的紛亂更是較以往更盛。

    低低一歎。他推門,入屋。

    小廳裡沒有半分人影。屋中格局仍舊,是以他先往書房及白熾予的房中查看,卻仍是見不著人。

    他,當真不在?

    或者……

    目光凝向那最後的一個房間──昔日己身所居住的房間。

    他,會在那裡嗎?

    身子因緊張而有些微顫。提步,上前,推門。

    門扉開啟的同時,所尋覓著的挺拔身形映入眼簾。此刻白熾予正坐在床沿,一言不發的垂首沉思。即使於光磊已然進了房,他,都仍是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那身瀟灑的氣息迷人,俊美的面容之上卻是眉尖緊結。他的眸中仍舊帶著不可能輕易消解的憤怒。

    一瞬間於光磊怯弱了。他不知該如何去消解這八年來白熾予所累積的憤怒。縱然是可以預料到的,但要承受卻終究不易。他凝視著那張俊美的面容,道歉的話語卻哽在喉頭,一個字也說不出。

    只能,吶吶一句開口:「你長大了……」

    但白熾予仍舊沒有看他。只是不理不睬,低著頭,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胸口,某種酸楚溢散。自己種下的因,就該自己去承受所得的果。然而他卻無法……繼續面對這樣的白熾予。

    過往的回憶一一浮現。白熾予不只一次和他賭氣過,然而他卻是第一次這般無助。或許八年的時間終究太長。當十三歲的少年成為了二十一歲的青年,對待的方式,再也不能如同以往那般。

    八年的時間,讓他無從去面對白熾予。

    他凝視著那始終沒有抬起頭的面容,呼吸已不自覺的凝滯了。

    胸口,一陣氣悶……

    「……我知道自己不該就那麼不告而別,也知道你可能永遠無法原諒我……但,不管你聽不聽,我都還是要告訴你……」

    壓抑著心頭的酸楚,而終於是將那遲了八年的話語說了出來:「對不起。」

    終於說出了口,卻已無法繼續在此待下。

    白熾予仍舊沒有分毫反應,而他也終於無法繼續面對這樣的凝結。

    那張俊美的臉孔,始終沒有正面迎向他……

    「告辭。」

    再也無法繼續待著,於光磊語聲初落,已然幾近於倉皇的轉身逃離──

    然而,腳步方跨過門檻,身體卻已落入溫暖的胸膛之中。

    「你又打算離開嗎?」仍舊帶著怒氣的語音,低沉而悅耳……「你,何時變得如此容易妥協?」

    白熾予終是有了反應,以一個擁抱留住了他。

    於光磊微微一震,心下詫異,卻又同時感到鬆了口氣。

    「我以為你不想見我……八年的時間畢竟太長,而今你又已不再是當年的少年。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你的怒氣……畢竟,一切的錯都在我。」

    語音終於能如常的流暢脫出,心思也逐漸恢復以往的澄靜,卻仍是帶著滿滿的歉意與無奈。

    聞言,白熾予低歎。

    其實早在於光磊靠近小人居之時,他就已注意到了。心下又何嘗不想見他,不想恢復過往那般的情誼?只是累積了八年的怒氣不可能輕易消解。憶及多少年來自己有多少的痛苦難受都無處宣洩,就忍不住賭氣,而在於光磊進房後選擇了不理不睬。

    他本以為於光磊會像過去那般好言相勸,努力讓自己消氣。誰知於光磊只說了兩句話,就一臉難受的轉身離去。

    而他終究是再難按捺,上前一把擁住了於光磊阻止了他的離去。

    面對於光磊,他總是不得不屈服。

    「但你這是在逼我妥協……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就那樣一輩子不願見你的不是?」

    「……或許,是那八年讓我對自己的信心減弱了吧。」

    於光磊苦笑道,心情卻已因那語音間的怒氣稍減而好了許多。

    這才突然驚覺:刻下,白熾予正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如此的擁抱並不陌生,然而現下的感覺卻十分陌生。此時的白熾予已然比他高大了。一個擁抱,便足以將他鎖入懷中。

    週身的溫暖,還有……那輕輕落上頸邊的鼻息。

    於光磊抬手,覆上了白熾予正緊擁著他的。

    「你真的長大了……」無比懷念的語氣,「昔年你還和我差了一個頭,如今卻已比我高大了……」

    「是啊……高大到即使像這樣抱著你,都不會感覺彆扭了。」

    白熾予的語氣終於轉為了緩和,因回想起過去而有此言。

    這還是他第一次能這樣將於光磊完全抱在懷裡。

    懷中的軀體好像比記憶中的瘦了……然而,那擁著的感覺,卻令人……

    感到愉快。

    任由於光磊將手搭上自己的,白熾予閉上眼,將頭靠上了他肩際。

    以前他也常這樣靠著於光磊,從很小很小就……

    八年的時間太長。壓抑許久的話語,一瞬間湧上心頭極欲傾訴。

    「你知道嗎?就在你不告而別的時候,我第一次殺了人。九離的光芒在鮮血中顯得十分美麗,但我卻覺得無比難受……尤其是在那人怒瞪著我而後氣絕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樣葬送掉一條生命是否有錯。我很迷惘,也很痛苦。但是在任務中,我什麼也不能說。我是未來的三莊主,無論如何都不該讓自己顯得軟弱。所以我忍下了,因為我知道回到了蘇州,就會有你來安慰我……誰知快馬趕回,看到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將八年來一直想告訴於光磊的話說了,然而說到末尾,敘述的語音忍不住又染上了怒氣:「你可知我當時的感受嗎?你不但就那麼走了,還不告而別……本來以為只要回來就能夠輕鬆的!而你卻……」

    「對不起……」

    除了道歉根本無法加以辯解,任由白熾予抱著靠著,於光磊的語音無奈。

    雖然,他從沒有因為那個決定而後悔。然而在白熾予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他身邊,這點確實令於光磊感到無比愧疚。

    可也因為如此,他才能夠獨立自主,有了今日的成就。

    「但是,你始終克服了不是?你,已成為能獨當一面的俠客了。」用的是溫和一如過往的語氣……「而且,雖然我不曾後悔,但我最喜歡的,仍舊是在江南的日子。」

    「那麼,就不要再離開。住下來吧,光磊!這裡的一切都仍保持著過去的模樣,你會習慣的,所以住下。」

    「我很想,但是不行……這次我是奉皇命調查一件命案,為了詢問證人才下江南來的。我只能在蘇州停留幾天,就必須馬上趕往揚州。」

    「……我不會讓你走。」

    一聽於光磊說不久便要離開,白熾予心下一沉,雙臂立時收緊,沉沉語音道出堅定的意念:「當年是你自己說會一直陪著我的。這一次,不管必須用上什麼方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

    霸道的語氣,而惹來了於光磊無奈的一笑。

    「颯說得沒錯。你,還是像個孩子。」

    「你自相矛盾。」

    因於光磊所言而蹙起了眉頭,白熾予終於是張眼抬頭,扳過了於光磊的身子與他視線相交。

    那張溫雅俊秀的面容,也比以往更添了風采。他一直思念著這張容顏,而今他終於是親眼見著了。

    那增添了的風采,讓白熾予目光一旦觸及就再難轉移。懷中仍擁著他的軀體,怒氣,正與胸口莫名的喜悅與幸福感交蕩著。

    見白熾予突然猛盯著他瞧,於光磊雖未感覺到不適,卻仍覺得有點不對勁。突地,察覺到他的頭髮因方纔的一靠而有些亂了,便習慣性的抬手,替他理了理髮絲。

    然後,因自己的動作而笑了起來:「看來,這八年仍舊沒改掉我照顧你九年的習慣。」

    自在的笑著,這是多年未曾有過的感覺。

    「留著有什麼不好?」但白熾予眉頭因而蹙得更緊了,「我是認真的,光磊。這次你既然回來,我就不會再放你離去。」

    語氣是有些悶的,卻又因眼前的笑容而有了什麼改變。

    仍舊是直盯著那張容顏,甚至是直盯著那抹笑意。劃出笑意的雙唇紅艷,而流洩著那一直渴望聽到的、溫和又帶些無奈的聲音:「你知道我不能就那麼樣擱下自己的責任──除非,你願意陪著我一起查案。」

    白熾予因而一陣長歎。

    「總之你住下就是。我去替你準備寢具……不准再不告而別。」

    終於是放開了手準備去替於光磊張羅用具,卻仍不忘在末尾加上一句叮囑。

    於光磊因而失笑,卻仍是穩下了神色:「我不會的。」

    得到了承諾,白熾予這才轉身出了房間。被留在房中的於光磊憶起剛才的一切,不由得漾起苦笑。

    他是變了,卻也沒變。

    而彼此相處的那份感覺,則仍舊如所懷念的一般自適而且愉悅……

    肩上,仍殘留著他方才將頭枕於肩上的微溫。週身,亦同。

    屬於一個青年的氣息,忽地變得清晰了……輕嗅著那殘留在衣上的味道,心緒,一瞬間已是微亂……

    或許,改變的東西,終究仍是太多吧!

    * * *

    之後,於光磊便同以往那般在小人居住下了。

    一天休息,一天應酬。約定的兩天就這麼樣過去了,轉眼便已是要討論查案之事的日子。

    自窗口透入屋中的陽光令於光磊自睡眠中醒轉。昨晚和師傅莫九音一起討論詩書,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大半夜,還是白熾予親身前來把他硬帶回來……回想起這兩天來都沒和許承見到面,察覺到自己有些怠忽職守的於光磊不禁有些愧疚。

    這才意識到今日就該是討論正事的日子,於光磊趕忙起身梳洗更衣。正自披上外衣,卻聽屋外刀鋒劃過空氣的聲響入耳。明白是白熾予在練刀,於光磊忙出了房,推開屋門望向已然被清出空間的空地。

    那早已在他的教導下習慣了早起的青年衣袂飄然,正一式一式的演練著刀法。灼熱的勁氣撲面而來令於光磊胸口一滯,卻仍是因被吸引住了目光而駐足原地,沒有移動分毫。

    晨光下的身影瀟灑恣意,以如風之姿舞動似火紅芒。昔年仍然生澀有缺的刀法如今已臻大成。每一個刀勢都是那般的瀟灑卻又氣勢萬千。俊美的面容在光芒掩映下顯得格外的迷人。刀起刀落,形意兼具,看得於光磊一時間竟是出了神。

    這幾天,他還是第一次見著白熾予練刀。

    即使胸口早已因他的真氣而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於光磊都仍是直盯著那迷人的身影,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直到對上不知何時來到身前、正溢滿怒氣的視線。

    白熾予正自練刀,興致正起,刀隨意至,沒顧忌的便放出真氣舞起九離。誰知於光磊一過來,竟也不知道躲一下就那麼硬生生的佇在那兒看了。白熾予瞧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卻是毫不自覺,終於是收了刀匆忙跑近。

    「你不會避一下嗎,光磊?」質問出聲,是怒氣卻也是急切的擔憂,而右手卻已環過他的身子抵上他的背心送入真氣。「你不會半點武功,根本無法抵禦我的真氣。若繼續下去,可是會受重傷甚至送命的!」

    「看出了神,一時就沒能顧著那些了。」

    於光磊帶著歉意的微微一笑,神情溫和。那自背後傳來的陣陣暖意舒緩了胸口的不適。他瞧著眼前白熾予額際隱有汗水,想也不想就舉起衣袖替他擦汗。

    「我雖然不懂刀,但也看得出來你進步極多。若把刀法比喻成書法,那麼你刻下便已是神、形、氣、意、韻兼具,而又自成一格,能成大家了!」

    「這麼多年了還是個書獃子。沒說幾句便要提到幾句書。」

    白熾予因他的比喻而忍不住出言調侃,心下卻因那睽違了八年的、於光磊替己拭汗的動作而感到無比懷念。

    他還是一樣喜歡這種感覺。即使已是成年人,卻仍然渴望於能受於光磊如此照顧。

    或許真的是太過依賴了吧?有如此認知卻不願承認,而在於光磊答話前又道:「昨晚也是。莫叔叔就算了,你竟然也跟著他一塊耗!他是習武者你可不是!弄到大半夜的,搞壞身體怎麼辦?真是的,性子一起什麼都不管了,和以前簡直一個模樣。」

    「抱歉,我與莫老師久未相見。因有所進益,便忍不住同他談了久了些。」

    白熾予的態度雖是十分急切,但於光磊仍舊是溫和的、帶著歉意的笑著接受了他的關心……「要去用早膳嗎?」

    「……我換件衣裳便去。」

    此刻白熾予身上著的仍是便衫,故有此言。

    兩人當下便一同進屋了。過於熟悉的情狀讓於光磊沒有多想便陪白熾予入了房,替他脫下有些微濕的衣衫,取來乾淨的中衣長衫換上。

    赤裸的上身泛著健康的紅潤膚色。白熾予的身體結實精壯,卻沒有那種彪形大漢的壯碩,體形勻稱優美。於光磊替他披上中衣,忍不住就是一陣感歎:「你真的長大了。」

    「那是當然。」白熾予見他一派感慨,唇角勾起笑意,目光瞧向於光磊還沒穿好的衣衫:「倒是你,怎麼好像比以前更瘦了?當了大官,不就是該養得白白胖胖的?」

    之前便有這種感覺,此刻瞧著於光磊中衣之下微顯的體形,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衣裳沒穿好,於光磊回報以一個無奈的笑容。

    「那些官排場又怎合我脾性?除了忙公務,還得應付沒有意義的鬥爭……或許,就是這樣瘦下來的。」

    「你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吧?既然如此,為何不乾脆辭官留在江南?難道你在乎那些官位,勝過在乎山莊裡的大家?」

    「當然不是……但我在京中的日子也全非是令人厭惡的。許兄停留在府中的日子,其實都頗令人愉快。」

    「許兄?那個和你住一塊的許承?」

    一聽於光磊提起,白熾予馬上就想起了他信中說過的。任由於光磊替己著衣,突然想到這個向來專屬於自己的權利該不會也……「你,該不會也像這樣替那傢伙……」

    「才剛說你長大,刻下卻又像個孩子了。」

    見白熾予像個小孩般吃起莫名其妙的醋,於光磊不禁一陣好笑,並自替他繫好了衣帶。「許兄較我年長,只是朋友罷了。我還是到了山莊才告訴他我曾寄居於此的事。許兄在的日子特別高興,主要也是因為他會告訴我一些你在江湖上的事跡。」

    「那種事,你只要問颯哥不就得了?」

    即使有了解釋,白熾予仍是眉尖緊結,以著那成熟迷人的面孔發著小孩子脾氣。但他鬧歸鬧,卻仍是主動反過來替於光磊整理衣襟。

    突然想起像剛才那樣給人服侍著穿衣,自於光磊離開之後,好像就只有青樓的姑娘那麼做過了……

    糟!這事可不能讓於光磊知曉!

    白熾予心下一凜。於光磊是傳統的讀書人,只怕最不喜歡他這種舉動。暗自警惕自己可得稍微潔身自愛一陣,神情之間卻又是一抹鬱結浮上。

    沒能察覺到白熾予的心思,於光磊還以為他仍在賭氣,輕歎道:「總是早一刻知道的好……颯是自家人,不會像許兄那般大肆讚揚你的事跡。只有從他口中,我才能真切的知道你的成就已是多麼了不得。」

    敘述著的同時,目光是平和而又溫柔的。白熾予瞧著,耳邊又傳來那稱讚的言語,心情,不禁微微有了起伏。

    於是,又一次的敗于于光磊的手下:「去用膳吧。」

    於光磊聞言莞爾,安慰似的輕輕抱了下白熾予,然後才同他往飯廳用膳。

    他沒有自覺:很多時候,他還是把白熾予當成當年的孩子來看待。

    入了廳,便見到許承已和白颯予就座了。許承一見於光磊,立時迎上了前,面帶疑惑的拉過他的手道:「光磊,你怎麼沒住客房?這兩天你到哪去了?」

    這話一聽就知白颯予並未將所有的事告訴許承。於光磊因而一笑,道:「颯沒同你說嗎?我住小人居。」

    「喔?那不是三莊主的……」

    許承對於光磊所言感到詫異,這時才有暇將目光望向了於光磊身後俊美挺拔的青年。那正是當日他們在半路上遇到的人。此刻那張俊美的面容之上雖是沒什麼表情,可許承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敵意。

    一旁白颯予瞧著氣氛不對,心下一陣無奈,忙起身介紹:「許兄,這位便是我三弟熾予。熾予,見過許大捕頭!」

    白熾予禮貌性的抱拳作禮,目光卻緊鎖在許承親熱的拉著於光磊的手上。

    雖然清楚這不過是一個不怎麼樣的動作。可是一想到這八年間可以一直陪著於光磊的便是此人,心下便不由得泛起怒氣。

    但他也自知這樣的情緒不妥,只得按捺了下,並不著痕跡的拉回於光磊讓他坐下。「你昨晚睡得夠嗎?待會是否還須休息?」

    「不必了。待會還得討論查案之事。」

    雖然知道這些話必定會惹來白熾予不快,於光磊終究還是說了。

    正如他所猜想的,俊美的面容之上因其言而眉尖微結,卻什麼都沒再多說。

    早膳一一送上。用膳之間,許承又多探問了幾句,而於光磊也一一回答。看著他二人熟稔親近、言談之間似全無距離的模樣,白熾予心下就是一陣感慨。

    即使小時候再親,但這些年陪著於光磊一起生活的卻是許承。八年太長,他突然沒有把握自己是否仍是這世上最瞭解於光磊的人。

    只是這些年來他畢竟成熟了。雖然在於光磊面前仍舊任性,但在此刻,他還是壓抑了心頭的思慮同眾人交談。

    用罷早膳,終於正式談起有關查案之事。

    「這次我之所以會親下江南,就是為了一見溫律行。馮萬里與溫家向來便有交情。之前溫家堡中落之時,溫律行便是依仗著馮萬里的勢力才能利用手段逐漸取回昔日的地位。」

    一談起正事,於光磊面上便即染上肅然。他既身為朝廷重臣,自然也有他的威嚴。白熾予瞧著這樣的他,心頭不禁又是一陣不快。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於光磊……「颯哥,塹那時不是同我一起出莊,然後去保護溫律行了?」

    「不錯。不過他刻下同溫律行去了蜀地,不知回揚州了沒。」

    白颯予一聽三弟提起塹予,神色微變,卻仍是以如常語音做了回答。

    其餘三人沒能去注意他的神色變化,故沒發覺到異樣,而由許承首先道:「不若咱們還是先去一趟揚州。問不到溫律行,總也能問到他家中的一些管事。」

    「揚州是一定會去的。只是若溫律行未歸,是否能尋到他所在?」於光磊問道,「雖說沒有下旨,但聖上似乎是希望這案子能在半年內水落石出。」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愕然。

    「半年?之前拖了六年都沒結果,他竟要你半年就查出來?皇上是一開始就有意讓你調查,還是有旁人推薦?」

    那一聽就是刁難的期限讓白熾予眉尖緊結,瞧向於光磊的目光隱帶深深的擔憂。他有種直覺,事情似乎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單純。

    但於光磊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我沒聽說有何人……」

    話聲未了,卻見一旁的許承雙目精光大盛,搶道:「應該是寒閣雙槍的頭號弟子燕成殷。那日我奉詔面聖,無意間便聽著了燕成殷向皇上提到光磊。之後便聽光磊奉了皇命要去調查那件案子。那時我並未多想,這時才想到應該是他。」

    此言一出,白颯予及白熾予同時神色一變。

    「若是流影谷進的言,那麼所針對的,就不光是光磊而是咱們山莊了。光磊住過山莊的事,流影谷應該早就知道了。」

    這些日子來流影谷與擎雲山莊的摩擦越來越多,而流影谷少谷主西門曄更是處心積慮的想鬥倒擎雲山莊,是以白熾予有此猜測。目光凝向兄長,只見他亦是神色沉重,歎道:「那案子究竟是如何景況咱們也不清楚。若這真是針對山莊而來,就不可能輕易了結……」

    「擎雲山莊和流影谷當真到了勢如水火的地步?」第一次聽到這等消息,許承心下大訝忍不住插口,「流影谷為何如此執意對付?貴莊勢力確實龐大,卻也不見得會完全勝過流影谷不是?」

    「那是單就勢力而言。但不瞞許兄,四大勢力之中,行雲寨大當家陸濤與熾予有交情,三當家凌冱羽是冽予的師弟,而碧風樓主與冽予更是至交……雖說單就勢力而言可能是勢均力敵。但事實上流影谷於人脈上卻是不及咱們。」

    白颯予毫無隱瞞的同他道出了刻下的情勢,而令許承更是瞪大了眼。

    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傳言以智計聞名,卻據說是個廢人的白冽予竟然還有這等人脈:「恕在下斗膽,能否一見貴莊二莊主?」

    「冽刻下不在山莊……而且西門曄這幾年會轉趨積極對付咱們,只怕便是因為見過了冽予的緣故。」

    頓了頓,在接收到許承疑惑的目光時又道:「這事其實極為機密……我二弟,說不定才是整個擎雲山莊中武學最高明之人。我與他三年未見,故未能確實得知他的進境。」

    「大哥的推測沒錯。」

    剛拜訪完兄長回來的白熾予於這點最是清楚,卻因發覺二人的話題偏了,轉而道:「只是不論冽哥是強是弱,刻下該面對這案子的還是光磊。這雖然牽扯到江湖恩怨,但畢竟還是官場上的事。即便冽哥有通天之能,卻也未必能當個比光磊還好的刑部尚書。」

    他這番話正好說到了癥結,而讓許承猛然醒覺,兄長則投以了讚賞的目光。

    此刻的白熾予神情是一種肅然卻又帶著幾分從容的。顧盼之間神采奕奕,那張俊美的面容更是因而顯得格外迷人。瞧著,於光磊心下湧升一陣複雜的感覺,唇間已是一聲歎息。

    「這事,我不希望會對山莊造成麻煩。熾所言不差,這基本上還是官場上的角逐。所以事情還是交由我來處理,只希望在有必要時能蒙山莊幫忙。」

    「自是當然……熾,你怎麼說?」

    「我要跟著光磊。應敵不一定需要用到九離,而非逼我出刀不可的人,不用我出刀也會知道光磊與山莊有關。」

    道出了自己思量過後的決定,白熾予的目光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瞧他神情如此,白颯予當下也不再多說。「那便這麼決定吧!熾予於山莊的情報掌控相當熟練。而且有他陪著,二位的安全定然無虞。」

    這番話顯然是說白熾予的功夫遠勝許承。但許承是個心地單純坦蕩之人,早已從方才便相當佩服白熾予,是以心下全不介懷,而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見大事底定,於光磊便也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只是,瞧向那張俊美面容的目光,卻帶上了幾分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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