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冷冽。一片灰白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然飄落了幾許雪花。
狹窄的山道上,一批商隊正緩緩朝西行去。四周,還跟著十多個手持兵刃,服色整齊劃一的江湖中人。
商隊的主人姓何,是南方小有名氣的富商。此次西行,是為了沿途交辦一匹價值不菲的貨物。為了預防山賊攔路行搶,那何老闆還特別花錢請了擎雲山莊的保鑣來隨行護衛。
擎雲山莊勢大名大,沿途諸寨只要見了那身整齊的服色,多半不敢出手。是以一路行來,倒也還算得上平安。
行了大半日,商隊在鄰近的一個小村莊停下休息。此時已經下了好一陣子的雪,地上積了一層的銀白,雪上蹄痕斑斑,卻沒多久便給新下的雪覆蓋了住。
這次主導整個護衛行動的人姓常名喬,是擎雲山莊年輕一輩中的高手。看著漫天的雪花,他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師兄?」一旁的年輕弟子瞧他蹙起了眉,忍不住出聲問道,「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嗎?」
「咱們待慣南方,這等下雪的天氣難免穿得厚重,身手自然沒能像平時靈活。而且雪過無痕,若有人趁此時來行搶,只怕很難追蹤到匪賊的下落。」
凝視著掌心由雪化成的水,常喬的眉心蹙得更緊了。目光凝向村莊後方的山頭,漫天雪花擾了他的視線,耳邊的寒風也影響了他的聽覺。
敵暗我明。現下的情況,實在不利。
「何老闆,咱們還剩幾日路程?」
「只要沒遇上大雪封道,兩日即可。」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不久後風雪已然轉劇,逼得眾人不得不借了民房歇息。雖想乘著風雪趕路,但一來大風雪障蔽了視線,二來雪又積地盈尺,車馬難行。所以接連著幾日,眾人都被困在那小村莊動彈不得。
幸得秋天時收穫頗豐,眾人雖在這小村莊耽擱了,卻也不至於缺糧。
這日風雪又比前些天大了不少,天候更是凍人。常喬與數名弟子和那何姓商人一同聚在一間屋子裡烤火,也順便顧著那貨品。
「這一耽擱就是六天,只望明日能放晴,出個大太陽,好讓積雪融化方便咱們上路。」
「那可不一定。此地又無官道,積雪融了反倒是遍地泥濘。咱們一時半刻還是很難走人的!」
「不過風雪這麼大,應該也沒有賊人敢來強搶貨品吧?單是要在外頭行走,就已經相當困難了。」
一群弟子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引得常喬不悅的一瞪。幸好此處民風純樸,他們才能安心的在此躲避風雪。否則就連村民都得要防上一防了。
給頭子一瞪,那群弟子才不甘願的閉上了嘴,常喬這才將目光轉向何老闆,只見他熱了壺酒,遞了碗給他:「來,常兄暖暖身子!這些日子來勞煩你了。」
「何老闆不必客氣。這是常某職之所在。」
常喬沒有推卻,笑著接過了酒大口飲下。這樣的習慣是與白熾予熟稔後養成的,即使年過而立,亦由是如此。
天色沒多久就已是一片漆黑。眾人各自睡了,只留下幾名弟子輪班守夜。暗夜深深,風雪又大,除風聲外再難聽到任何聲音。
守夜的弟子正自添柴顧火,突地一陣勁風大起,緊掩的窗扉被吹開,大風雪瞬間吹熄了屋中的火堆。那弟子趕忙上前重新燃火。卻聽風聲中夾雜了極細微的一聲異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悶哼與軀體倒地的聲音。
風聲將一切掩蓋了下,但弟子中包括常喬等少數幾個人卻已察覺到不對,循著記憶往貨物旁邊護住了。另幾名弟子忙靠近柴堆打算把火引燃,可火石才剛敲出一點火花,便遇了襲。只聽得刀劍相交之聲夾雜於風吼之中,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可惡!」
常喬手中兵刃接下又一波的攻擊。此時敵我難分,縱使常喬能暗中辨物認出誰是自己人,卻又得護著貨品,除了擋架根本無法可尋。偏偏敵人十分高強,能找出他們的所在加以襲擊。結果是疲於架擋,卻是半點方法都無。
一方面應敵,一方面又得護著己方友伴及貨物。常喬略一分神,只覺一陣勁風掃來,下一刻利刃已然砍上了左臂。常喬險險避開,卻仍給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痛楚雖讓他的意識清楚不少,但寒風卻又從傷處侵入,令他的肢體逐漸失去了知覺。
「可惡……」低吼一聲,手中兵刃一劃,瞬間取了一名賊子的性命。只是目光所及,剩下的賊人卻還有八名之多,而己方弟子卻已多半掛綵甚至有人喪命。果真是老天刻意為難嗎?竟讓他們遇上此等難以善了的情況!
當下把心一橫,終於是打算主動上前迎敵。卻在此時,一個低沉悅耳的嗓音入耳:「常兄穩守!一切交給我!」
知道有力的救兵來了,常喬聞聲登時大喜,忙退回固守己位。只見一片幽暗間紅芒乍現,灼熱的真氣隨之擴散於屋中。敵人哪料到有如此變化,只瞧那紅芒縹緲已極的幾個晃動,下一刻已然丟了性命。
擎雲山莊眾人見狀,士氣立時大振。幾名弟子忙繼續點火。賊人雖想施襲,卻躲不過紅芒。不消片刻,火堆已然重新燃起。
屋內恢復了光亮,敵人立時無所遁形。一片光亮間只見餘下的六名賊人仍不願放棄的繼續襲擊,頃刻間卻又有兩人栽在了紅芒之下。
「紅芒……是寶刀『九離』?莫非你便是白熾予?」
瞧著如此景況,其中一個手持柳葉刀的賊人突然明白了過來。只見火光晃動間,一位青年手持紅芒頎身玉立,一張容貌足稱俊美無匹,眉宇之間帶著一種瀟灑的狂氣,正是白熾予。
聞言,俊美的面容之上揚起了一抹笑意。「正是區區。敢問閣下是要做個識時務之人,還是想以刀會刀,互相討教一番?」
低沉悅耳的嗓音清晰的進入眾人耳中,不卑不亢,而自有一種瀟灑不羈的味道。白熾予此時神態從容,並未擺出迎敵的姿勢,一身氣勢卻是迫人,引得餘下的四名賊人不由自主的便是一退,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立即飛身出屋,遁入夜色之中。
眾人正待追去,卻見白熾予收刀揚手,制止了眾人的追擊:「追不到的。先療傷吧!」
「是!」
眾弟子立時同聲一應,瞧向白熾予的目光溢滿敬佩之情。
白熾予早已習慣如此情形,當下也不多說,隔空一個疾點讓那受驚的何老闆昏睡過去,而後逕自行至常喬身邊助他止血療傷。
「多謝三莊主。屬下辦事不力還勞三莊主出手,請三莊主降罪。」
常喬一見白熾予,心下自責未能防護周延,當場便是一跪,卻給白熾予半途扶了住。
「幾年的朋友了,何來如此生疏?」面對他滿臉的自責,白熾予卻是神態輕鬆,熟練的替常喬包紮傷口治療內傷。「何況這次是老天刻意刁難。我又怎會怪罪於你?」
知道白熾予是希望他不要太過介意,常喬不禁一聲歎息:「只是沒能準備周全,卻是我的疏失了……不說這個,你怎麼會突然出現?」
「之前我去探望二哥,回來時聽說你領了趟貨,所以順道來看看。沒想到正好解了你的圍。」
解決了常喬的傷,白熾予轉而替其它弟子治傷。他內力充盈渾厚,這一番治療下來,內力雖有消耗,神情卻仍是自若。確定全部的弟子都治過傷、休息就寢了,他才再次回到了常喬身旁坐下。
「剩下的路不遠,我便同你們一道吧!」
「那自然再好不過。有你同行,剩下的路程定然是無虞了。」頓了頓,「對了,二莊主刻下是在碧風樓嗎?若真是如此,你此去只怕不光是為了拜訪吧?」
「你倒是熟悉我的性子。」
見常喬說出了他往碧風樓的另一個目的,白熾予唇角毫不掩飾地揚起了一抹帶著狂氣的笑意。「天下第一刀就在碧風樓,我怎能不趁這個便去討教一番?」
「那麼,結果如何?」
「敗了,但得益甚深。之前我的九離刀法雖已完成,卻只是招式上的。至於招意、刀意,最近兩年來我一直試著去把握,而直至今日方能掌握到八九成。」
帶著自信帶著豪氣的語調,卻不讓人覺得狂妄,甚至會著迷於他說話的語調風采……他將九離自鞘中拔出,玄黑的刀身在注入真氣後泛起紅芒。白熾予右腕一翻,揚臂一挑,紅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瀟灑至極而充滿了一種迫人的氣勢。
常喬知道他於武學上確實有了不小的進境,心下不禁一陣佩服。
但見白熾予一刀劃過之後便即收刀,倚牆而坐,未再多言其它,只是以一個眼神示意常喬已該就寢。
時間確實不早了。常喬明白的點了點頭,當下不再多想,闔眼就寢。
風雪在黎明前停了。待到積雪稍減,兩日後,眾人才再度啟程。
多了白熾予的旅程比先前更要來得平順。除了未經世事的小毛賊,其餘賊人一見了那懾人的紅芒,逃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再行劫鏢?任務很快就告終,而擎雲山莊的眾人也在休息幾日之後啟程回山莊了。
但白熾予並未同行,而是選擇獨自回蘇州。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上路不是他的作風。他本有意邀常喬同行,但常喬必須負責帶領那群弟子,只得作罷。
他腳程迅速,很快就到達了洞庭乘船順流東去。
船,自然是擎雲山莊旗下事業控制的。不過白熾予身為莊主,那掌船的頭子地位未及,故不識得他的相貌。而白熾予便也順著如此情形隱瞞了身份,而將刀連鞘以布巾包好,好讓他人不會去注意到那把與他同樣有名的刀。
東行的船雖快,但還是需要不少時間。白熾予在船艙中待得悶了,便持了九離往甲板上吹風去了。
甲板上也有幾個人是同他一般來吹吹風的,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人。白熾予只一個目光瞥過就不再多看,逕自佇立船首,目光卻停留在為布巾裹住的刀身之上,久久沒有移開。
九離……
『帶著他,也就好像我一直在你身邊了。』
熟悉的語音在腦海中響起。腦海中青年溫雅俊秀的臉孔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心底一瞬間泛起的情感卻只有比八年前來得強烈。
時光荏苒。一別之後,至今竟也過了八年了。
八年,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卻足以改變許多事物。
這八年間,發生的事情太多。聶曇過世、白冽予的回歸,還有白毅傑的去世……四年前他就從一個少爺變成了擎雲山莊的三莊主,因為父親的抑鬱而終。
自娘親過世之後,父親就很少露出笑容了。鎮日鬱鬱不樂埋首公務的他在形神俱損之下,才四十九歲便與世長辭了,連隔年的大仇得報都沒能來得及看見。
他們隱忍了十四年的仇,終於在父親逝世後的隔年報了。意料之外的感情牽扯,還有真正的主謀都已成為了過去。之後白冽予再次離開,和東方煜一起遊歷四方,也成為了擎雲山莊最厲害的一著暗棋。
而他,白熾予,也在這八年間成了江湖上年輕一輩最出名的高手之一。
之前為了鍛煉自己,他除了出任務外,還時常四處尋訪高人,遊歷江湖。敗在九離之下的高手不計其數,也令得他的刀法日益精進,終至大功告成。
如同於光磊所預期的,他天性的那種瀟灑不羈與刀法相合,終於是成為了首屈一指的高手。然而,對這樣的結果,白熾予卻感到百感交集。
一方面思念著於光磊,一方面卻又賭氣著不願去尋他見他。這種矛盾的心情,始終沒有改變。
但如今他卻已不再是十三歲的少年,而是二十一歲的青年了。
不願服輸的心情與己身的性格令他於武學上有了極大的成就;無法見死不救的俠義天性使他在江湖上有了俠名。而這對立志當小人的白熾予而言無疑是一件極為頭大之事。
縱然要當「小人」只是小時候的無知之語,但此志既立,又有當年沒能留下於光磊的教訓,讓白熾予的「小人之志」愈發堅定。
儘管心底明白這不過是癡人說夢。
唇間因如此認知而逸出一聲低歎。酒興乍起,卻是想用以消愁抒懷。白熾予正待入房取酒,卻嗅得一陣酒香傳來。抬眼一望,竟然是一艘華美的船艦由後方逼近。
那船該是富貴人家的,故而傳來的酒香十分醇美。但白熾予極目一望卻是蹙起了眉。只瞧船首立著數人,除了一名身著華衣的福態男人外,其餘儘是江湖中人。那男人正向那群江湖豪客朝己方指指點點,而且船速還不斷加快,竟是直逼己方而來。
心下摸清了他們該是尋釁而來,卻不知是尋誰的釁,竟然敢動到擎雲山莊的地頭上?當下功聚雙耳細聽船上眾人的談話,目光掃過甲板上的眾人。
視線最後落在甲板上的一對父女模樣的人身上。只聽那父親道:「素心,咱們上了擎雲山莊的船,那吳府的人該是不敢再來尋晦氣才是。你好好歇息吧,莫要弄壞了身子。」
「可,爹,女兒還是會怕……那吳府是這一帶大地主,咱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一點委屈女兒還能受的,就怕是連累了爹……」
「傻孩子,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爹又怎捨得讓你受委屈?那吳府非是善類。你若當真委身,豈不是讓爹更心疼?爹就不相信那吳府有通天之能。聽人說這擎雲山莊是俠義之輩,上了他們的船,總會得到些保障的。」
依談話的內容聽來,對方的目標應該就是這對父女了。
那女兒相貌婉麗標緻,一身氣質又是文秀,瞧來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子。而她父親則是身著布衣,卻掩蓋不了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氣質。白熾予打量一番,心下已知梗概,卻因那父親與於光磊有些相似的氣質而勾起思念。
便在此間,對方的船已然逼近己方。那父女瞧見如此,臉色俱是一變。
那畫舫是頗為龐大的一艘船,但擎雲山莊的這艘船卻只是艘中型的船艦。對方的不斷逼近讓掌船的頭子察覺了不對,當下一方面吩咐船工加速,一方面步至船首,看看能否辨認出來船。而一旁的幾名江湖人士也上了前。
他們約與白熾予差不多年紀,最大的也才三十左右,都是一臉正氣。白熾予方才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清楚他們是湘南劍門中人,功夫不錯。他心下有意觀察那頭子會如何應變,又見己方已有幫手,故刻下只是靜觀其變,並未表態。
只瞧頭子凝神觀看一陣,認出了是當地的大地主吳家的船。當下朗聲道:
「敢問諸位吳府的大爺,何事竟令得眾位如此匆忙,卻要為難咱這一艘小小的客船?」
「不為其它,咱們少爺未來的夫人在你們船上!只要肯乖乖交人,我們老爺大人有大量,自然不會為難你們。若不交人……嘿!你們的船,只怕就要變成這江上的浮木!」
敵方船上的一名漢子已然搶先響應,並一個躍起,飛身落到了船首。
此時己方船速雖有加快,卻仍快不過對方之船,故刻下兩船的距離不過丈許多,情況可說相當驚險。刻下又聽那漢子如此說道,船上眾人均是臉色一變。
那對父女則已是縮在角落,女兒還不斷的顫抖,模樣甚是可憐。
頭子聽那人如此霸道,竟是全不講理,心下一火,卻仍是耐著性子道:「咱隆盛行是擎雲山莊旗下的事業。擎雲山莊以保鑣事業起家,刻下人既然在咱們船上,即便是十惡不赦之徒,總也得有個證據才能讓咱們交人。若吳老爺堅持,也請拿出個憑據,否則這人,咱是保護定了。」
他語氣仍是平和,但話的內容卻已堅定的表明了立場。
那漢子聞言不由得大怒。正待說什麼,目光卻已瞥見角落的那對父女,當下心頭大喜,想也不想便上前抓人。湘南劍門的幾個弟子見狀,立刻上前將他攔了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嘿!老子搶不搶,與你們何干?」
那漢子雖遇攔阻,卻不停手,仍是上前抓人。湘南劍門的幾名弟子因而火了,當場拔劍便與那漢子拚鬥起來。
吳家船上的其它幾名江湖人士瞧見動武了,當下也陸續來到了客船上,雙方沒再多說便打了起來,一時間甲板上竟是亂成一團。頭子瞧著事情嚴重,想喝阻卻是無效,終是忍不住怒聲道:「吳老爺,您這是不將擎雲山莊放在眼裡了?」
「擎雲山莊又如何?出了問題最好,讓人瞧瞧原來你們是這樣辦事的。」
那吳老爺扯大了嗓門響應,顯然是全不將擎雲山莊放在眼下。
刻下的事情發展讓白熾予瞧得雙眉一蹙。頭子是處理得很好,但對方似乎另有了靠山,才敢如此胡作非為。看來,事情已不是單純的強搶民女了。
不過他還是先得處理這強搶民女之事。
此時甲板上的打鬥已然越來越激烈,只要一個不好船身便會破洞。而湘南劍門弟子功夫雖好,但對方也不是尋常人物,人數又較多,一時竟是纏鬥不下。其中更有敵人瞧準了空隙,探手便往那閨女的細腕抓去。
但他的手卻在碰觸到那閨女衣衫的前一刻,被另一隻手給制止了。
終於出手的白熾予微一使力,當場就將那人的手折了。左掌緩緩一按,真氣送出,那人當即昏死了過去。
而後回眸,朝女子露出了一個瀟灑而令人信賴的笑容:「放心,沒事了。」
那閨女早已被嚇得臉色發白,此時見有人解圍,不禁怯生生的朝恩公望了一眼。入眼的俊美男子令她雙頰生緋,當下又自垂下了頭,一派小女兒情態。
白熾予卻沒注意到這些。輕鬆解決一人之後,轉身面向正自纏鬥中的眾人,道:「諸位請停手。再打下去,船沉了,大夥兒都沒好處。」
他聲音低沉悅耳,平緩卻清晰的送入眾人耳中。敵我雙方因而都是一怔,同時停下動作瞧向這突然插手的青年。
見暫時制止了打鬥,白熾予唇角因而揚起一抹帶著豪氣的笑容。銳利目光掃過眾人,並一把扯開了包裹住愛刀的布巾。
「再纏鬥下去也是難了,不若如此吧!要想搶人的,只要能在我手下走過五招,人就隨你們處置!但若不能,就必須立即離船!」
湘南劍門的諸人以及頭子聽他此言,臉色都是一變。雖由剛才那一下看來,此人功夫應該不錯,但這話也未免……若是失手,豈不糟蹋了人家姑娘的一生?
但敵方眾人卻已是面露喜色。其中的性急之人更已搶先道:「那有何難!」
語音初落,便有一名瘦長的男子持刀朝白熾予襲來。白熾予意在平息紛爭,也不留情,身法迅疾避過,一掌瞧準其弱處擊下,那人只一招便昏了過去。
其餘諸人見狀,臉色都是一變,中間更有幾人已然同時出手朝白熾予攻去。白熾予態度仍舊從容,動作極為瀟灑的幾個閃身,瞧準敵方空隙,登時又多了幾名手下敗將。一晃眼的功夫,也沒一人走過兩招。
餘下的三名敵人功夫卻是高明的多。他們見白熾予神采不凡,出手既準且快,眼力十分高明,心知遇上敵手,便由為首之人道:「你是何人?你說的話又怎做得數?」
這番話卻是意在分他的心神,話未完便已搶上前攻擊白熾予。餘下的二人也從兩側包抄,竟然是打算取白熾予的性命。湘南劍門之人見情況不好,正待出手,白熾予卻已出言阻止:「我自有辦法!」
言訖,手中九離終於出鞘。玄黑刀身在真氣灌入之後立時泛起紅芒。白熾予刀法展開,由刀鋒紅芒發出的真氣迫人,輕易的就化解了敵方攻勢:「就憑我擎雲山莊白熾予的名字!」
打鬥在他這句話說出的同時終了,甲板上此時再無站著的敵人。白熾予見事情解決,當即收刀,並將船上昏過去的敵人一一擲回對方的船上。
吳老爺因而一陣手忙腳亂,根本就無暇再去尋釁了。兩艘船的距離終於逐漸拉遠,船上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白熾予九離刀有紅芒的異事在江湖上本就流傳極廣,故眾人也沒懷疑便相信了他所言。掌船的頭子首先前來拜見,湘南劍門的幾位弟子也來攀談,不停的讚他身手了得,是見義勇為的大俠,不世的大英雄,神情之間俱是欽慕。可這番稱讚卻讓白熾予聽得眉頭緊蹙。
正自煩躁了起來,那對父女卻於此刻上前拜謝,而且開頭便道:「多謝大俠出手相助!」
接著便是一陣歌功頌德之語,把白熾予說得好像聖人似的。白熾予越聽越是不對。明明心下是打算當個貨真價實的小人的,為何卻仍是讓自己與「大俠」二字越加牽扯不清?
「……若我刻下將你女兒擄走呢?」
心下煩躁間,如此問題已然脫口,白熾予作勢便要去抱那女子,想說這樣輕薄的舉動總該算是小人了吧?
卻見男人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下跪磕頭:「小女年方十六,正愁找不到好人家嫁了。能蒙大俠垂青,實在是小女的榮幸啊!」
男人不但沒罵他是小人,反而是更加感激,瞧得白熾予一陣頭疼。目光移向那閨女只望瞧見一點怨忿之色,入眼的卻是她含情脈脈、含羞帶怯的模樣。這下他更是頭疼了,忙道:「我性喜酒色,配不上這麼一位黃花閨女。」
言罷也不敢多留,便即進了船艙自個兒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