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光磊在山莊住下,並且開始擔任白熾予的啟蒙之師一事,可以說是轉變的開始──雖然,說是災難的開始還比較貼切些。
一大早,白熾予所居住的「俠客居」就傳來一陣陣吵鬧聲。
「俠客」二字乃是白熾予自個兒取的。雖然他自己可能連哪一個字是俠、哪一個字是居都分不清楚,可是年紀小小的他卻最嚮往俠客英雄,最嚮往以一擋百的不世高手。所以他將自個兒的屋子取名「俠客」,縱然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我要睡覺啦!」
「熾,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清晨的天候最是舒服,最適合用來讀書學習。」
「我要睡覺!走開啦!」
從宴會那天之後已然持續了十三天的戲碼今天依然準時上演了。
此時天才微微泛白,正是大好清晨。於光磊自小就是在這個時間起床,去私塾聽老師講課學書的。既然接下了這「啟蒙之師」的責任,他也不辭辛苦,比平常更早起了些,梳洗完畢便來俠客居準備要和熾予上課。
然而,白熾予不過是個四歲的小孩,撒嬌賴床可說是家常便飯。已經十三天,每天早上這樣你來我往的吵鬧卻還是沒有分毫改變。
當然居中不是沒有服侍小少爺的僕人婢子。只不過因為莊主已經下令全權交由光磊處置,所以僕人們都靜靜的退開去忙別的工作,讓他們倆「自行料理」。
到目前為止,於光磊四勝八負,大部分都輸給了死命巴著被子不肯起來的熾予。而且就算成功把他叫起來,熾予還是會大發起床氣在上課時搗亂,或是上課打瞌睡。總之是說什麼都不肯乖乖聽話。
本來是應該把他惡作劇的情形告訴白毅傑,但於光磊卻不忍見到熾予不能練武的傷心模樣。結果卻變成了熾予無法無天,老是在上課搗亂的情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於光磊下定了決心非成功不可。
眼前長得極為可愛的四歲男孩正抱著棉被呼呼大睡,完全瞧不出前不久才大吵一番過。於光磊雖然很想佩服這孩子的睡功,卻不能放縱。當下一把拉開了白熾予的被子,把四歲男孩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
光磊雖然是個儒生,但畢竟也十一歲了,也是有些力氣的。他拿起熾予的短襖披在那小小的肩上,然後抱著仍呼呼大睡的他去梳洗。
秉性溫良的他,當然不會狠到去用水澆小孩的臉。他只是仔細的取了棉布弄濕、擰乾,然後擦了擦懷中酣睡的小臉。
「嗚嗯……」
白熾予因為臉上冰冰涼涼的感覺而稍微醒了些。雖然是有些陌生的感覺,可是很舒服,卻又不會讓人想睡……雙睫輕扇微微睜開了雙眼,只見一隻細白的手正費力的擰著布巾,然後用剛浸過水的布巾來擦他的臉。
「熾,清醒了點嗎?」這幾天他聽白家兄弟都只叫熾予一個「熾」字,便也傚法著這麼叫了,「來,漱漱口。」
白熾予此刻仍是迷迷糊糊,壓根不知道抱著他的人正是他的「死敵」。只覺得那聲音很溫柔很平和好聽,於是他迷迷糊糊的漱了口,迷迷糊糊的被放下、換了衣服。直到他在書桌前坐定的那一刻,才完全清醒了過來。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臭書生!」
根本沒想到是自己睡迷糊了,白熾予張眼怒瞪著一旁已然開始替他磨墨的於光磊。「不要不理我,你說話啊!」
「要喊我『老師』,熾。」
面對做學問的事,於光磊向來極為嚴謹,尤其是在下定決心不再放縱熾予後。他有條不紊的磨著墨,直到熾予跳下椅子。
放下墨條,一把將準備溜之大吉的小孩抱起、放回椅子上。「熾,你其實很懂事、很聰明的不是?學學寫字、唸書難道不好嗎?」
「才不好!那是你們那些窮酸書生做的事!我要做大俠!我要做英雄!」
「只有武功好卻大字不識一個的,叫『匹夫』。要做大俠,至少得要識字,要懂得忠孝義理。」
「做大俠哪那麼多規矩!我不管!我就是不要讀書識字!你再不讓我走、我、我打你喔!」
「不明是非黑白,強以武力稱雄者,乃是仗勢欺人,非是俠者所為。」
面對根本坐不住的白熾予的要脅,於光磊仍舊是毫不動怒,平平和和的做了回答。平和的語句所述卻是叫人無從分辯的道理,讓滿腦子只有練武的熾予根本沒法反駁,氣得脹紅了臉。
「你、你要怎麼樣才肯讓我走!」
雖然很想像過去幾天那樣惡作劇,但白熾予畢竟還是懂事的,知道光磊對他處處忍讓。想當大俠就不能「仗勢欺人」、「恃強凌弱」,所以他「暫時」放窮酸書生一馬,用「大俠」的方式來要求於光磊。
但見於光磊微微一笑,輕輕摸了摸熾予的頭。雖然手給熾予不耐煩的拍開,不過他倒是一點也不介懷:「只要你會寫『白熾予』的白和予,我就讓你出去外面玩。」
一邊說著,一邊已然拿起毛筆,俐落的寫下「白熾予」三字。於光磊長年學書,雖然字還難免有些不成熟,卻已有了一定的勁道。一手字蒼勁有力,煞是好看,連白熾予都有些瞧呆了眼。
只不過當他然不肯承認這一點。哼了一聲:「鬼畫符。」
「你還知道字寫的難看叫『鬼畫符』,看來以前上課時還是有認真的。」
於光磊仍不動怒,擱下毛筆,指了指「白」和「予」二字。「只要你會寫這兩個字,我就讓你出去玩。」
「哼!那還不簡單!」
白熾予一心想溜出去,右手整隻手掌握住毛筆便要開始寫字。可毛筆尖還沒沾上紙面,就給於光磊抓住了手腕。
「筆不是這樣握……來,手放開,拇指要這樣,小指要……堂堂擎雲山莊的三少爺總不會連握筆都不會對不對?嗯,很好!」
一番指正過後,白熾予終於是好好的拿起了毛筆。滿心不服氣的他看了看一旁漂亮的大字,心底很是不痛快,心想說什麼都要給點顏色讓這窮酸書生瞧瞧。當下依著記憶中於光磊動筆的模樣一筆一劃的寫起了字。
沒想到看於光磊寫字時如行雲流水一筆呵成,自個兒寫起來卻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筆劃是沒錯了,可是輕重卻把握不到。一個「白」字寫得點不像點,勾不像勾,橫平直豎全都時寬時細,成了道地的「鬼畫符」。
白熾予瞧了瞧於光磊的字,再瞧了瞧自己的,不服氣的感覺更甚,又覓了塊角落重寫了一遍。
雖然他的字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是他說什麼,都不想輸給這個窮酸臭書生!
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般重複了好幾遍,橫豎是穩下了來,該停該頓卻總是不得其法。正忍不住對著紙對著筆生氣之時,握筆的小手突然被一隻大了些的手握住了。
白熾予知道是於光磊,正待掙脫,於光磊卻已執著他的手開始寫字。
同樣一隻毛筆,同樣一個握筆的人,寫出來的字卻已完全不是剛才的鬼畫符。中途雖然因白熾予的抵抗而有些歪了,但於光磊寫字的手勁卻出奇的大,仍舊是完成了這好好的一個「白」字。
白熾予看著眼前兩人一同完成的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小手仍因於光磊剛才寫字時的手勁而有些疼,卻已無暇顧著這些。他身體對這等「動作」的記憶向來最是厲害,不甘示弱的自個兒拿著筆重寫了一遍。
雖然仍稱不上好,卻已有了個模樣。緊接著他又寫了個「予」字。這回的開頭沒先前那麼慘,但還是七零八落。他照著於光磊字體的粗細停頓處依樣畫葫蘆,總算是好了一點。此時,於光磊又握住了他的手帶著他寫了一遍。這次白熾予抗拒的力道小了些,然後他又自己寫了一遍。
新寫的字確實好看得多了。他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字,然後回頭瞧向於光磊:「怎麼樣!好看嗎?」
話一出口他才想起先前怎麼也不肯學的人是自己,不由得一陣尷尬。於光磊瞧著他如此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另取了張紙在桌上鋪下。
「好了,現在默寫『白』和『予』。成功了我就讓你出去玩。」
「那有什麼難的!哼!」
剛才練了好幾遍字,白熾予早就將這二字記得滾瓜爛熟。筆起筆落。兩個比剛才更好看了些的字躍上紙面。白熾予得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寫字、好像不是那麼討厭嘛!
這個念頭一閃過,他忍不住搖了搖頭。他怎麼可以覺得窮酸書生做的事有趣呢?
卻聽身後柔和的嗓音響起:「好了,你出去玩吧!」
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讓白熾予前一刻的煩惱立時消失無蹤。一聲歡呼之後便即跳下椅子衝了出去。
於光磊微笑著看著男孩高興地衝出去的身影,然後低頭望向案上的兩個字。
「他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啊……」
學生的資質固然好,但不學卻也是無用。而要怎麼樣讓他從抗拒變成喜歡寫字及唸書,就是自己的工作了。
十三天來的第一次成功,讓於光磊感覺到一陣令人喜悅的成就感湧上心頭。他拿起桌上的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折了幾折,然後收進懷中,離開了俠客居。
* * *
自那日之後,於光磊便每日定時到俠客居去,用同樣的方法叫白熾予起床學寫字。如此半個月一個月下來,白熾予雖然還小,卻也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每到定時就會醒轉過來。只是每日於光磊抱起他用濕布替他擦擦臉的感覺很是舒服,所以即使醒了他也是繼續裝睡,讓於光磊仍舊是每天把他從床上抱起來替他擦臉更衣。
於光磊又非習武之人,哪瞧得出什麼破綻?只道是熾予貪睡慣了。他視白熾予如親弟,便是花些功夫好了,又算得了什麼?
至於學寫字,雖然白熾予仍會鬧鬧彆扭,但終究都還是會認真的學著寫字。於光磊心下雪亮,知他早已不若當初那樣討厭學寫字,卻放不下面子,才仍舊裝模作樣的鬧上一鬧。當下也不說破,由著他那般裝模作樣。
白熾予畢竟也承繼了父母的血緣,記心極好,悟性又高。一日裡莫說三、四字,十個字他也照記不誤。不過於光磊不希望讓他負擔太大,一日也最多只教他十個字,順帶複習過去教過的。有時瞧著熾予心情不錯,連帶的提起了這些字的來由與涵義。白熾予時常聽得極有興味,間或有些疑問,卻總是礙著面子不肯問。於光磊於這點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就那麼算了。
今日又如往常的教授完十個字。瞧著案上那越來越有個樣子的字跡,於光磊便是一陣寬慰。只是白熾予現下雖然不那麼抗拒學寫字,但卻仍是抗拒於去學習什麼詩文經書的。能夠識字自然是很好了,可若對諸般學問一知半解,總還是難登大雅之堂。而要怎麼樣讓熾予不那麼抗拒而肯學習這些,正是連日來一直苦惱著於光磊的問題。
一如往常的把白熾予寫的字折起收入懷中,於光磊離開了俠客居。昨日白颯予說好了要同他一起上街吃早點。兩人雖還不過十一歲罷,但卻都遠較尋常少年來得成熟穩重,倒也沒什麼好怕的。依約前往山莊門口,便見到白颯予已然在那候著,身旁還跟了個白冽予,以及照顧冽予起居的嚴青。
那嚴青約莫二十五、六歲,相貌清朗,卻甚是少言,於光磊對他極為陌生。聽人說他原先只是個小僕,三年前白冽予意外中了奇毒,全仗他捨命相救才得以無事。冽予因而極喜歡這個青年,請父母親答允讓他負責照顧自個兒起居。
二人名份是主僕,不過白冽予卻是以朋友之情相待,傾心相交。雖有年齡之差,但仍是平輩論交,像極了知己好友。此時二人亦是一如往常一般正討論著什麼。於光磊不好打攪,正待同白颯予說些什麼,卻瞧見他身後隱隱有一個影子。一截衣袖露出,不是白熾予是誰?
當下笑容揚起,上前道:「颯,我來了!怎麼,熾和冽都要同去嗎?」
躲在白颯予身後的白熾予本是打算嚇他,見露餡兒了,老大沒趣,自個兒走了出來道:「誰要和你一道?我、我是想和冽哥一起去喝酒才來的。」
「還說喝酒。都是你洩了密,害我讓爹爹罵了一頓。」
白冽予瞥了眼三弟,話語似是不悅,語氣卻相當平淡。「再說,大清早喝什麼酒,小心鬧肚痛。」
「我、我才不會──」
「好了,別吵了。」
白熾予正待辯解,卻給長兄打了斷。白颯予瞧著差了四歲還能吵起來的兩個弟弟,便是一陣無奈,轉而望向於光磊:「光磊,你想吃什麼?」
「這……有什麼好吃的我也不清楚,總之咱們上了街,瞧著哪一家順眼,便進去吃吧。」
於光磊也拿不定主意,便提議一切順其自然。白颯予心想也是,便點頭允諾。白冽予也接著點頭。而白熾予見兩位兄長都答允了,雖然不想聽這窮酸書生的意見,卻也只能遵從了。
於是,他們一行一個大人四個小孩便這麼上了街。
擎雲山莊位在城郊,名氣雖大,可一般老百姓卻只以為是一般富貴人家。一行人由城郊入市,倒也沒引起多少注意。
幾個小孩子上街,雖是要吃早點,但總還是在路上嬉笑玩鬧得多。而且蘇州繁華至斯,吃的東西可說是琳琅滿目,走了好一陣子,卻總是沒找著個合適的落腳處。直到後來於光磊瞧見一家樓子鋪名頗有學問,門口的條幅又是名家手筆。書生習氣一起,便提出了建議要在這家樓子用餐。白颯予和白冽予沒別的意見,自然同意了。而白熾予雖然不同意,卻也沒辦法,只得跟著入了樓。
這間鋪子內裡裝飾極為文雅,更有不少名家題作。鋪內更是一堆書生模樣的人,顯然是文人雅士聚集之處。掌櫃的見來的是一個大人帶著一群小孩子,心下略感不妥,怕小孩子吵鬧壞了客人興致,正待上前婉言勸離,卻見其中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突然走到了一幅字畫前,當場喊了聲「好」。
那少年正是於光磊。他瞧著這滿樓子珍寶,心下大喜,這些日子來一直藏著的書獃子氣已然發作,情不自禁的便對其中一幅字畫叫好。他這聲好一出,登時惹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只道是這少年權充風雅,卻也有人瞧著這少年一身溫文儒雅,並非只是一般玩鬧的少年,當下便即起身來到他旁邊與他相談。
於光磊本來就是才學極盛,雖然只十一歲大,見識卻也不凡。一旁白冽予瞧著有趣,也上前湊了一腳。他聰明靈慧,又相貌可愛,於才學上雖未有多大成就,卻也能與眾人談得起來。
白熾予見一群窮酸書生發起「書生瘋」,尤其於光磊眼下全然忘了自己,只顧著和人討論。心下惡氣一起,想也不想就跑出了樓子。
一旁的白颯予雖然沒加入討論,卻也因為這有趣的情景而失了注意,竟然沒發現熾予不見了。那嚴青似乎也沒察覺到,只是跟在小主子身後。好不容易討論罷,給人領了位子要坐下用早餐時,幾人才赫然發覺沒了白熾予的蹤影。
「熾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在這兒?怎會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白颯予知道事關重大,眉頭已然緊緊蹙起。而一旁的於光磊更是心焦如焚。一想到白熾予才四歲大,這麼一跑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還得了?
但見白冽予霍然起身,道:「他定是因為咱們方才冷落了他才跑出去。光磊哥,煩請回山莊通報爹爹,我、颯哥還有阿青先在城裡找找他的下落。」
「不,事情應是因我而起,讓我留下來找他。」
於光磊於白冽予那麼一說之時,心下已然對事情始末有了大概,因而深覺愧疚。眾人見他如此神態,也不好拒絕他。只是遣人通報白毅傑卻是不能省略的。卻見嚴青站起了身,道:「讓我回去稟報莊主吧。我是個下人,與三少爺又不親,就算找著了三少爺也不見得肯和我回來。」
「好,那就拜託你了。」
白颯予身為長兄,自然是要於此刻全權擔起責任。
指示完畢之後,同老闆致了歉,便分頭行事了。
於光磊雖然滿心焦急想盡快找到人,但一時之間卻是不知從何找起。他也沒多少高明的方法可用,只得喊著熾予的名字,逐街逐巷的去尋。
可白熾予不過四歲大,只是個小男孩。要想在人群中尋他實在不是易事。尤其時間一晚,人潮越來越多。於光磊連行走都開始有了點麻煩,又如何能順利尋人?滿心焦急卻又一籌莫展,一想到是自個兒害了弟弟失蹤了,還不知遇上了些什麼麻煩,鼻頭一酸,差點就要哭了起來。
但他還是忍住了眼淚,聲嘶力竭的叫喊著熾予的名字,只盼他聽到了呼喚會有響應。卻聽此時,一陣稚嫩悅耳的童音入耳:「光磊哥,左手邊徐記酒鋪。」
那聲音也不見得有多用力,卻是清晰入耳,正是白冽予的聲音。於光磊往左手邊一望,果然瞧見了間徐記酒鋪。當下推開人群直往酒鋪走去。
入了酒鋪,只見白冽予背著似乎昏睡過去的白熾予站在酒鋪門口,一張漂亮的小臉難得的露出了有些為難的神情。於光磊一見熾予,也不及細究便即奔上了前查看:「熾他還好嗎?怎麼、怎麼就這麼……」
「他醉倒了。」淡淡的語音道出了讓人有些無奈的事實。「光磊哥,你身上有沒有帶錢?」
「嗄?有是有帶一些,怎麼……?」
於光磊見白熾予確實是醉倒了,心下稍安,卻不料白冽予劈頭就是這一問。只見白冽予有些為難的瞧了瞧一旁一直盯著他臉的老闆,道:「熾予方才跑來人家店裡,拿起酒就猛灌。我找到他時他已經不勝酒力。我想把他帶走,無奈身上卻沒有銀兩清賬。」
聞言,於光磊瞧了瞧地上的空酒壺,知道確實如此,無怪乎白冽予一臉為難。當下笑了起來,向老闆問清了酒錢,清帳後同白冽予一起離開了鋪子準備找白颯予會合。
白冽予個頭雖小,背起弟弟卻似不怎麼費力,還有模有樣的,不愧是哥哥。於光磊瞧得心下愧然,不禁垂下了頭……「冽,你怎麼找到熾予的?」
「他忽然失了蹤影,定是一時鬧脾氣才跑走了。我想他也不知去哪,又想起他一直嚷著要喝酒,便專撿酒鋪、酒樓一類的尋,果然尋著了他。」
白冽予淡淡答道,順道瞥了眼身旁的於光磊。見他低垂著頭神色鬱鬱,心下雪亮,當下將熾予交給了他:「咱們這樣慢慢走也不是辦法。光磊哥,勞煩你先背熾予回莊,我去尋颯哥。」
於光磊背起了熾予,還來不及同白冽予多說兩句,便見到他小小的身子一躍而起,竟然就那樣飛簷走壁去了,還引起不少人的注目。於光磊足足怔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會意白冽予的心思。當下一聲輕歎,邁步前行。
一路上身後不時傳來白熾予身上的些許酒氣。於光磊雖覺微昏,卻不介意,只是擔心他小小年紀就喝了那麼多酒,會不會傷身?後來人群漸減入了城郊,見擎雲山莊就在前方,於光磊此時方覺得完全安心了。
卻聽身後一聲模糊的童音入耳:「臭光磊,臭書生,窮酸得要命,還說是哥哥,看了字畫就不理我了……」
「熾,我……唉,確實是我不對,你別生氣好不好?」
於光磊早自認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不對,聽熾予這麼說更是自責。只是他這話雖說了,身後卻再無半點反應。於光磊只道是熾予賭氣不說話,更是焦急萬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在此時,微微的鼾聲入耳。於光磊先是一怔,才知道原來白熾予一直都睡著,只是在說夢話罷了。
因而,稍微鬆了口氣,喃喃道:「熾,別不理我喔!下回我不會再犯了,所以……」
於光磊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只是微微一笑。
身後的微微鼾聲,平緩依舊。
只是,背上的男孩卻已然睜開了眼,直盯著正背著自己的少年……
「知道就好,臭書生。」
低不可聞的細語,悄悄脫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