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兩天,芯美一是因為腿傷而提不起勁上街,二是突如其來的文思泉湧。因此,除了睡眠以外,她幾乎都是端坐在電腦前面,守候著她的靈感、護衛著小說情節,深怕一個不小心鬆懈了,那寶貴的構想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驚人的爆發力——不過一天半的時間,她的新作便完成了四分之一。
盯著電腦螢幕,芯美的心情真是HIGH到無法自拔。
然而,滿滿的成就感卻不能遮蓋她的腰酸背痛,也不能填補她的五臟廟。當Chocolate耐不住餓,窩在她身旁不悅低鳴時,她也意識到自己該好好歇會兒了。
為可憐的Chocolate倒了一整碗的飼料,看它津津有味吃了起來,芯美盤算起今晚該用什麼食物犒賞自己。
有了!靈機一動——算算今天的日子,突然想起轉角的日式唰唰鍋昨天已經開幕了。
這倒好,開幕誌慶還打八折呢!經濟又實惠。腦海中赫然浮現那一卷一卷的羊肉薄片,還有挾著陣陣香氣上升的裊裊白煙……
說時遲那時快,芯美早已受不了誘惑而一溜煙進房,隨意挑件線衫和短裙套上,拿起錢包和鑰匙,交代快樂進食的狗狗要好好顧家,然後輕鬆愉快地打開門。
門外站了一個人!正準備按下電鈴呢,見裡頭有了動靜,手便停在半空中。
一時間,四目相視——
又是他!
芯美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嗨,你要出去啊?」他先開了口,帶著她已然熟悉的笑意。
「嗯,」她微微頷首。「出去吃飯。你……有事嗎?」第二次見他,芯美的敵意竟然消失殆盡。尤其見他那一身得體的衣著、梳得有型的黑髮、迷人的雙眸、挺直的鼻樑及他手上的一束花時,她甚至……甚至對他有了好感。
「沒什麼要事,只是下班順便過來看看你,還有,答應賠你修車錢的。唔……你看起來,情況似乎不錯……」說完,他不禁自嘲地想,這真是今年度最蠢的廢話。
他怎麼也不敢想像,前天那只暴跳如雷、對他大吼大叫的母老虎,現在竟然嬌俏且女人味十足地站在他面前。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他,竟開始顯得扭捏不自在。頓了幾秒,才意識到什麼似地,將手中的馨香遞上前。「這讓你佈置一下屋子。」
「喔……謝謝。車沒怎樣啦,皮肉傷罷了。」芯美昨天才到禮品店買了張KITTY的防水貼紙,將擦痕掩飾起來。接過那束花,她的神情輕鬆多了。盯著瞧了半晌,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他畢竟也不笨,當然瞭解她笑的原因,這也是他的用意——只要能化解和她之間的緊張氣氛,就算要他做些蠢事,他也願意試試。說也奇怪,明明一天前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然而,他對她,卻一點埋怨都沒有,反而多了點想要更親近她、認識她的意欲。
「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所以乾脆每種買一朵,總有你喜歡的吧!」他笑著解釋道。
芯美看著手中握著的,這真是生平見過最醜陋、最雜亂、最沒品味的花束了;然而,她卻沒有任何鄙視的表情,相反的,倒覺得這人挺有趣的。
芯美在門口笑個不停,指了指被天堂鳥壓在下方的香水百合說:「你說對了,的確有我喜歡的。」
她的話,就是他要的答案。心中暗暗竊喜,他站在門外陪著她笑,一邊偷偷欣賞著她燦爛的笑靨。
嗯,笑起來好看多了,他暗忖。
笑了一陣,他赫然發現她是怎麼對待她的傷口的,指了指她膝蓋上頭的紗布,他皺了皺眉說:「這樣對傷口不好吧,弄不好還會發炎呢!」
「我也知道啊,」芯美轉身將花輕輕放上鞋櫃,走出來關上門。「就是怕痛嘛……萬一不小心被外物摩擦到傷口,那可是哭天搶地的痛呢!我打算吃完飯回來,洗個澡後再拆掉。」
「吃飯,對喔,你要去吃飯……」他意識到自己耽誤了她的時間。
「你吃過了嗎?」芯美隨口問問。畢竟人家誠心誠意來拜訪,總不好收了人家花就過河拆橋吧。
「還沒,剛下班就直接過來了。」他居然有些緊張、有些期待,就怕她只是客套地問問,根本無心理會他的情況。「那……要不要一道去吃?」她問,隨即又率性加了一句:「不過,我今天可是非唰唰鍋不吃喔,若你沒興趣,請自便。」
「唰唰鍋?!」他眼睛一亮。「好主意!」
芯美從沒想過,居然會跟這男人盡釋前嫌,甚至一同用餐,相談甚歡。
多麼不可思議?然而,這事就是發生了。
有道是「不打不相識」,而他們卻是「不撞不相識」,慢慢地,芯美似乎不再排斥上天的這種安排了。如果僅是讓愛車多了幾條刮痕、自己膝蓋多了個疤,卻能換來一次別出心裁的邂逅,甚至是一段浪漫動人的戀情,那這些之前還讓她咬牙切齒的遭遇,也就微不足道了。
思慮至此,衰神彷彿搖身一變成了喜神。
尤其當芯美不期然地發現,街上大部分女人的目光都會朝這個叫做巫豐群的男人聚焦,而用一種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瞄她時,她對他的興趣,開始在心底慢慢地、慢慢地累積,而她,完全不想抗拒什麼。說真格的,這人的確有條件成為她的戀愛對象。
當他再度問起,芯美不再隱瞞自己的名字。接著,兩人聊起彼此的職業。他說了很多在公關公司發生的趣事,把芯美逗得樂不可支,風趣幽默的言談,為自己多加了一些分數。然後,他問起她的寫作生活。當他知道她寫的是文藝小說時,更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出過書?」他好奇地望著她。
「嗯,」她難為情地頷首。「不過,我是一個沒沒無名的文字工作者,你一定不可能聽過我的書。」
「我是沒有習慣看文藝小說啦……不過,下次你再出新書,若願意送我一本,我一定好好拜讀你的大作。」
「少來,你們男人才不會有耐心去看這類書咧!」芯美淡然道。
「如果你簽名送我一本,要我寫心得報告都行。」他認真地說。
「再說啦!」
「對了,你的風格是屬於清純派、浪漫派,還是激情派?」
「嘻,不告訴你!」芯美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她還是覺得多說無益,這男人一定不是真對她的作品感興趣。
「當初為何選擇這路線呢?是不是感情經驗豐富,得藉以抒發一下啊?」他笑問,帶著一點試探的意味。
「你知道,少女情懷總是詩嘛……有些在現實中無法得到的,就可以藉由想像、創作來滿足啊!至於感情經驗嘛,這你就沒必要知道啦!」說完,她大口灌了幾乎半瓶的可樂,最喜歡這種清涼暢快的感覺了。
「哦?」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這女孩滿精明的嘛,他還不死心要討她歡心,「不說也沒關係,或許,改天去找找你的大作,就能在其中窺出一二嘍!」
「哈!我才不相信你有這麼勤快。」芯美歪著頭對他笑。
「那可不一定。」他自信滿滿地說。
看著眼前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芯美對他的感覺,已在短短的一個半小時之間,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甚至在他送她回家後,她也願意請他進來喝杯茶坐坐。
反正她有聰明的警衛——Chocolate。若是來人敢膽大妄為,她只要一聲令下,包準有他好看的!
果然,他才來到門口,裡頭的Chocolate又吠了起來。還是芯美喊住了它,它才聽懂似地住嘴,坐在門旁像只迎賓狗,等到芯美一進門,便撲向她猛舔,高興得什麼似的。
「啊,好可愛的狗,你的?」他問了句廢話,蹲下,興奮地撫著Chocolate,它倒也給他面子,不但沒對他狂吠,還開心地舔了他幾下。
「不是我的狗,難道是你的?」芯美覺得他不是普通可笑。
「對喔……」他也笑了。「養多久了?」
「一年多,用第一本書的稿費買的。」
「它叫什麼名字?」
「Chocolate。」
「為什麼?它的毛又不是咖啡色的。」他覺得奇怪。
「因為我喜歡吃巧克力。」
「哈!原來如此。還好你不喜歡吃×××,不然你的狗一定很恨你。」
「神經!」芯美笑罵了一聲,遞給他一雙拖鞋。
「哇,你這是精品店,還是KITTY專賣店啊?」當他踏進客廳,滿眼的粉紅和粉藍,教他誤以為自己身在童話小屋。
「不好意思,我喜歡嘛……」芯美拿了個茶包為他沖了杯烏龍。「來,喝杯茶吧。今天不夠閒情逸致,改天有空,我再請你來泡茶。」
「謝謝。」他伸手接過杯子,細細啜了一口,笑道:「了不起!連熱水瓶都有只KITT貓在招手。」
「嘻,你握著的杯子也是啊!」芯美有些驕傲地說。
「真搞不懂耶,這只長得蠢蠢的貓有啥特別,讓你們這些女生為她瘋狂?」他舉杯至眼前,盯著上頭的大貓頭喃喃道。
「這有什麼奇怪?」芯美挺不以為然。「你們男生還不是一樣?當學生時非NIKE的球鞋不穿,甚至還拼了命就為買雙三、四千塊的JORDAN鞋,這種心態不是也很奇怪?」
「唔……」被她這麼反駁,他憶起自己的櫃子裡,的確還收著兩、三雙穿破了卻捨不得丟的高檔球鞋,一愣,居然接不下話。好樣的,作家就是作家,伶牙俐齒的不輸人。看來,她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容易搞定。
「唉,想看電視嗎?」芯美將遙控器遞給他。
「我叫巫豐群,不叫唉。」他接下遙控器,卻沒將電視打開,只顧著跟她抬槓。
「喔。」她漫應了一聲。
「對了,你朋友平常都怎麼叫你?」他放下遙控器,又喝了一口茶。不小心燙了舌,他突然張大嘴的樣子逗得芯美想笑。
「May。」她掩著嘴回答,想遮住笑意,卻遮不住眼裡的。
「Why?」他問。
「因為『美』字的諧音啊,而且,碰巧我是五月生的。」
「五月?!金牛座?哈!難怪……」話沒說完,他卻逕自笑了起來,笑得芯美一頭霧水。
「幹嘛,吸到笑氣啊?還是炫耀牙齒白?」芯美瞪著他,嘟著嘴咕噥。
「沒……沒事。」
他的言詞閃爍,芯美怎肯就此罷休?再怎麼說這兒也是她的地盤,人在這兒,就得聽命於她。「你倒是說清楚喔,不然,可別怪我不懂待客之道。」芯美覺得,對付這種痞痞的男人,威逼利誘是最好的方法。
「不行,我說了你一定更不會放過我。」他居然還帶著笑意!
「好,你說,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芯美用一種堅定的眼神向他保證。
「真的?」他狡黠地瞅了她一眼,幾乎把她給氣死。
「對啦,唉,你很婆婆媽媽喔!」
「跟你說我不叫唉,你可以叫我小豐或小群,我同事都這麼叫我。」
「知道知道啦!你到底說不說嘛?」芯美的嘴翹得半天高,好氣他這麼答非所問。
「我在想……你的脾氣這麼拗,可能也跟你的星座有點關係。」
「什麼意思?」芯美不解地望著他。
「你就是金牛座的,難怪那個牛脾氣嚇死人。」他終於全盤拖出。
「胡說八道!」芯美狠狠瞪了他一眼,挑著眉為自己辯護:「我哪有?你才剛認識我,怎會瞭解我的脾氣?」
「呵呵呵,認識你當天可就領教過了……」他嘻皮笑臉地逗她,覺得她氣鼓鼓的臉顯得更加可愛。或許就是她這種刁鑽、蠻橫、任性又有些不可理喻的脾氣深深吸引了他,征服這種女人,才能真正得到快感和滿足。
「哼!懶得理你。」芯美自知理虧,不想再同他耍嘴皮子,正想起身朝Chocolate踱去,沒想到一閃神,踢到了桌腳,一個踉蹌便往地上一跪,接下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把他和狗狗同時喊來了。
「你有沒有怎麼樣?」他一臉焦慮地扶著芯美,但她因為結結實實撞上了傷口,痛得全身無力,完全沒法站起來,只能噙著一滴淚,靠著他無助地大聲呻吟,「哎喲!好……痛……」
「來,我抱你到沙發休息一下。」他一手撐往她的背,一手撐往她的大腿,盡量讓她的膝蓋保持不動,然後將她放上沙發,極其輕柔地。
雙手放開他的頸子,芯美放鬆地攤著,故意撇開眼不正視他,因為經過方纔的身體接觸,她驚訝地發現了自己對他的感覺,似乎已不再單純。
不可能啊,不過見第二次面,這也太快了吧!
但是,心中那股悸動,卻證明了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怎麼這麼不小心?」雖是斥責,他的溫柔語氣卻讓芯美一陣窩心。「來,我幫你看看傷口……我把紗布拆開好嗎?」
「嗯。」芯美閉著眼睛,想忘卻痛楚,並緩和一下起伏的心。
「May May,可能有點痛,你要忍一忍。」他的手指輕放在她的小腿肌膚上,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她體內醞釀發生。他將固定的膠帶撕開,極其輕柔地掀開紗布一角,俯下頭往裡探,一面努力讓紗布和她的皮膚分開。「糟糕,有些地方黏住了,我怕硬扯下來你會受不了。」
「沒關係,總不能讓它一直黏著吧,遲早都要拿開紗布啊……你把它撕下來,我忍一忍就行了。」說完,芯美猛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
照理說,見到芯美這種五官擠在一塊的滑稽表情,是很難不哈哈大笑的,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反應,也學芯美深呼吸,然後開始這艱難的任務——由掀起的一角開始往對角線拉開,即使他小心翼翼,動作甚至比貓咪還輕柔,還是把她弄得熱淚盈眶,慘叫連連。
「噢……痛……」芯美蜷著身子,像極了高難度的瑜珈動作。
「忍一忍,再一會就好了。」他急得把額頭的汗珠都逼出來了。
「哎喲……殺……殺了我吧!」芯美愁眉苦臉、面色慘白,雙手環住大腿,手指緊緊擰著自己。
見她這麼對待她雪白柔嫩的肌膚,他禁不住一陣不忍和心疼。
「乖,好了,好了。」好不容易終於讓這塊難纏的紗布和皮膚分離,他像哄小孩一樣拍拍她變形的臉,讓她恢復原狀。然後,就像經歷了什麼大事般在一旁低低喘氣。
「真的好痛喔!」芯美坐起,睜大眼盯著傷口瞧。只見破皮的地方紅紅白白的,還泛著粗細不等的血絲,有些地方被扯破了,血絲彙集成血滴,慢慢地凝聚……這幕景象,教芯美一陣反胃。連聲抱怨:「噁心……醜死人了了啦。」
「你家有急救箱嗎?」他傾身捧著芯美的膝蓋問道。
「有,在我房間門邊小櫃子的最下層。」
「我去拿來幫你上藥,你等等。忍一忍,別哭啊。」說完,他毫不遲疑起身,急走進房,裡頭柔和的粉色裝潢完全吸引不了他的眼光,因為他根本無心於其它事物,現在一心一意只想給她一點幫助。再怎麼說,她會落到這種下場,他也難辭其咎。
「有嗎?」芯美在沙發大喊。
「有有有……」他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她面前。「了不起,連這都是KITTY的。」他自言自語著,「啪」地一聲打開蓋子,取出裡頭的雙氧水。
他的舉動讓芯美一陣戰慄,推了推他肩膀,皺眉輕咒:「哇靠!你想我死啊?還雙氧水咧!」
「這才能消毒嘛!」他試著想說服她。
「NO!這一點下去,不死也半條命。」她毫不妥協,伸手拿起另一個紅色塑膠瓶。「用這個啦,優碘藥水,比較不刺激,也有消毒的功用。」
他接了過去。「真的有用嗎?」
「拜託,」她故作輕蔑地說:「你小學沒進過保健室嗎?護士阿姨塗的藥就是這種啊!」
「喔,好吧。」他對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不常受傷,所以不知道。」
「呸呸呸,別亂說話!」她最恨人家鐵齒了。
「我要擦了。」語畢,他用鎳子夾著吸飽藥水的棉球,在她傷口上沾了沾。
「啊……輕點啦!」明知他已經用了最小的力道,她還是不滿意。
「好好好,我幫你吹吹。」他溫柔的在她上藥處微微吹氣,好減輕她的疼痛。
來來回回折騰了許久,這場磨難終於告一段落了。看著他把棉球丟掉,芯美心中的大石終於稍稍放了下來。
「就這樣,別蓋紗布了,接觸空氣,很快就結痂了。」
「喔,結疤就可以摳掉了。」她半開玩笑道,真的好討厭膝蓋黑青紅腫破皮一塊,要是這礙眼的東西馬上消失,不知該有多好。
「神經啊!」他給她一個白眼。「手上那麼多細菌,你要摳它,不知它還要發炎到什麼時候呢;再說,到時留了個難看的疤,你就後悔莫及了。」
「唔……」芯美嘟著嘴,竟然撒起嬌來。「可是人家就是看它不順眼,爛爛的、醜醜的,噁心一把的。」
「May May,」他似乎已經習慣這麼喊她。「對不起,要是我小心點,你就不用受這種苦了。」他的聲音低沉,彷彿對她的錐心刺痛感同身受。
本來多少對他有些怨懟的,沒想到他這麼自責,芯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別這麼說嘛。其實這也不是你的錯,要怪只能怪那像火星表面的路,還有怪我自己的騎車技術。
這樣的結果還算好的咧,要是換了別人開車,搞不好我現在已經身首異處,冰在……」
「呸呸呸,你還不是亂說話?」他急忙制止她,伸手往她嘴上搗去,只讓她繼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唉,」她雙手抓住他的手掌離開她的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想悶死我啊?是不是以為這樣我就不會要你賠錢?」
「小姐啊,我要是擔心錢的問題,今天就不會在這兒了,幹嘛上門找罵挨?賺錢多、還是自討苦吃啊?」他將額前的發撥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使他那張俊俏的臉顯得更加迷人。
「誰知道?搞不好你有被虐待狂。」芯美似乎已經忘卻了方纔的痛苦,斜著眼朝他調皮地笑著。
「小姐,我看你是小說寫多了,想像力異常豐富喔!」他拿她沒轍,只能搖頭無奈笑道。
「對呀,我準備下一本書就以你為主角。」芯美故意頓了頓,賣個關子。
「真的?」沒想到自己在她心中已佔了些許地位,還有榮幸讓她為自己寫本書,他顯得喜出望外。
「當然是真的啊,」她笑得更誇張了。「而且從頭到尾的對白只有一句:『噢,女王,鞭打我吧!』你覺得如何?」
「喔,被你打敗了!」看來他高興得太早,只好自討沒趣。「說得跟真的一樣,也不想想,我這麼有良心,擔心你這個、擔心你那個,到頭來反倒被你當成個小丑。」
這是芯美第一次見到他沮喪失落的模樣,回想他為她做的,她突然覺得自己十惡不赦,情急之下,不加思索便用雙手覆上他左肩,輕輕搖了搖解釋道:「對不起嘛,人家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嘛!」
見他還是垂著頭一言不發,她開始有些擔心自己太過分了,雙手握住他壯壯的胳臂,她俯下頭抬眼尋找他的眼睛。「怎麼了嘛?是我不好,口無遮攔,你就原諒我一下。」
他聞言,瞬間抬起雙眸,嘴角有著飄忽的笑意:「良心發現了喔?」
「原來你在捉弄我?」沒想到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被這臭男人耍了,還為他白白懺悔了一陣。芯美一氣,撇過頭嘟起嘴,索性不理他。
「May May,你又生氣了喔?」這下換他盯著她瞧,思考著如何逗她開心。但是,在她面前,他的腦細胞卻像休眠了一樣,一點辦法都想不起來。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麻煩!他暗忖。
其實,打從與她發生衝突的那時起,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需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和大吼大叫,但是,他當時沒那麼做,現在也不會——
只因她有種特別的吸引力,教他對她的好奇與日俱增。
他意識到自己在她面前,陣腳大亂的時候居多。他有些不敢想像,那個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的女性殺手到哪兒去了?那個自信滿滿、桀驁不馴的花花公子到哪兒去了?
換做平常,換做別的女人,他大可以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溫柔地撫摸她的肌膚;或是執起她的手覆上他的唇,以吻溫熱她的心;也可以同時用言語及眼神表達他的疼惜、憐愛,挑動她的感情;抑或是用他的手掌捧起她的小臉,以指尖傳遞他的關懷與愛慕;甚至,他可以拋開所有的顧忌,不加思索攬她入懷,追尋她的甜蜜溫暖……
然而,這些他都沒有做。他只是著急她的不悅,驚惶她的脾氣。
「May May,你剛開我一次玩笑,我現在要回一次,咱們扯平了,嗯?」
聽他這麼說,她才轉頭向他,投給他一個勝利的微笑:「嘻,不是只有我被騙吧!」
「啊?原來——」他一愣,瞬間笑開了,沒必要跟她計較,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她的高桿,他已不是第一天見識,只好笑笑認栽。
「還要不要再幫你沖點茶?」芯美指了指幾乎見底的杯子。
這女人,真不是普通異於常人!前一刻還嘟著嘴生悶氣呢,這會兒又體貼到他心坎裡。他胡思亂想了一陣,逕自淺淺笑著。
「唉,你在傻笑什麼?超蠢的!我在問你話沒聽見啊?」
唉,看吧,前一秒鐘的溫柔不好好把握,後一秒又得忍受她的衝!都怪自己笨,他自嘲地想。他直勾勾地看著她,乾咳了一聲說:「呃,我想不用麻煩了。時候不早,你也該好好休息了,我不打擾你。明天還要上班,我得走了。」
芯美淡然一笑,送他到門口。
他摸了摸也來送客的Chocolate作為道別,剛踏出門一步,又倏地停住,回首望著她:「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愉快的晚上。」
他這麼說,竟讓芯美有些慚愧,事實上應該說是他給了她一個愉快的晚上才妥當些。她筆直地挺立著,結巴地應道:「別客氣……應該的。」說完,又開始懊悔自己說的蠢話。
「很高興認識你。」他實在捨不得就這麼掉頭離去,伸出手等待她的善意回應。
「我也是。」她同他一握,唇邊漾開一朵笑靨,更加清麗可人。
「那……我走了,再見。」
「BYE。」她揚起右手朝他揮揮。
剛下一個階梯,他突然又回過身,想把剛剛忘記說的話交代清楚:「喔,對了,你現在有傷在身,行動不方便,就多多在家休息,別到處亂跑。如果有什麼事,一通電話,我服務就到,OK?」
又是這麼誠懇得教她心醉!一股甜蜜在她心中悄然擴散,她沒拒絕他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沒你的電話。」
「名片上有啊!」他笑答。
瞥見芯美臉上的難為情,聰明的他馬上就猜到了自己的名片鐵定已在某一個垃圾場化成灰燼了。
「喏,再給你一張,別把它拿去包便當喔!」他自我解嘲地說,又掏出一張名片給她。
這次,芯美是用一種謙恭的心接下它。「小豐……放心,有空我會把它裱起來的!」
驀地,他陡然一怔,她的聲音,有如天籟,在他心中迴繞著。
他愛極了她如此稱呼他,比叫他「唉」要好太多太多了!
他用一種欣喜若狂的眼神讚許她,而她則是羞怯地垂下雙手,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微光中,她竟如維納斯一般完美。
美麗的她,渾身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他像是缺了抵抗力,眼神變得恍惚迷離,腦袋開始有些昏沉,呼吸莫名地失了既定頻率,心臟也不自覺劇烈跳動起來……
這一點都不像他!
他暗暗警告自己,趁還走得了時趕快走,怕再多留一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屈服於對她的貪念和意欲。
「我走了,有事記得CALL我,沒事也是。」顧不得再為自己的語無倫次多作解釋,他轉開臉走下樓。
一路上開著車,他的思緒紛亂又複雜。委實弄不清楚——他巫豐群,自詡為翩翩君子,從未在女人面前表現得扭怩失態,怎麼今天,自己竟像變了個人似的,還會有手足無措、情緒不穩的時候?
莫非——這次他是真的棋逢對手?!
看來,這場遊戲是愈來愈有趣,而他也將愈玩愈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