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嘩啦嘩啦的沖洗她手中的餐盤,李宓的神情專注得近乎虔誠,完全沒有察覺停駐在身後的腳步聲。
「你在哪兒學來的手藝?」
「砰」的一聲,李宓手中的盤子在水槽裡碎成數片。
「對不起!我以為你聽到我的腳步聲了。」江笙探了過來,試圖用那只未受傷的右手,替她撿拾碎片。
「不用了,我自己來。」李宓拍開他的手,不想和他靠得如此貼近,他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很陽剛、很男人的,總教她魂不守舍。
江笙聳了聳眉,往後退的同時,卻發現她手上那片白花花的光爍。
鑽戒?!戴在無名指上是代表……
下一秒鐘,李宓的右手被緊握的舉在半空中,毫無預警的,她忍不住的抬頭瞪他。
「這是真的鑽戒。」江笙確定自己的眼睛還很雪亮,「誰送給你的?」
「男人。」李宓冷冷的抽開自己的手,美麗的黑眸裡繃著即將沸騰的怒焰。
「哪個男人?」江笙心中的震驚更深,不明白自己又一腳踩入李宓爆炸的臨界點。
「元井水澈!」李宓的目光是以逼退兩百公分的巨人,「要不要連他的生辰八字都一一向你稟告?」
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這麼做。江笙咬了咬牙,沒將這句話說出口。李宓太倔強了,他犯不著硬碰硬,這是經驗談,況且他不想逼走她。
「我們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江笙放緩了口氣。
「你講話的樣子,很像我以前的教官。」李宓斜睨著他,諷刺的撇了撇嘴角,「無論是高壓或懷柔的手段,目的都是要我俯首認罪而已。」
她受夠了,扭緊水龍頭,她旋身走出廚房,拿起沙發上的白色肩包,就要踏出江笙的地盤。
然而大門敞開的那一秒,江笙那只包得像「木乃伊」的左手卻阻擋了她的去路,然後她看見他那張痛得擰起眉頭的表情——撞門的感覺大概十分不好受。
「別記在我的帳上,這次是你自找的。」李宓忍不住尖酸刻薄的口氣,執意忽略心中那份細細的心疼。
心疼?!得了!就是因為心疼,她才會落到現在替他做牛做馬的地步,謝了,從此敬謝不敏。
「宓兒——」微風稍稍舒緩了江笙糾結的眉宇,「別把我和學校裡的教官相提並論,我也沒有要你俯首認罪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坐下來好好談談——」
「好,談。」李宓冷冷的截斷他的話,肩包一甩,雙腿一蹺的坐進沙發,「你愛怎麼談,我們就怎麼談。」說著,她順手掏出一根香煙對著江笙吞雲吐霧起來。
果不其然,江笙眼底積蓄起一抹怒氣,卻出乎她意料的,他沒有伸手奪走她的香煙,甚至連開口的語氣都壓抑得十分平和。
「我很好奇你手中的戒指。」他記得下午她在廚房割傷的那一幕,那時還沒有這個鑽戒,「那個男人……向你求婚了?」
李宓晃了晃白花花的戒指,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你——」他幹麼心口一陣扎痛,「你答應他了?」
李宓忽然抬眼瞅著江笙,那黑幽幽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曖昧之餘還多了份女人的嫵媚,瞧得他一顆心莫名的晃啊晃的,快要透不過氣似的。
糗啊!活到三十一歲這把年紀,他還不曾這麼坐立難安過,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才妥當些。
「還沒有。」那張紅唇輕描淡寫的逸出了幾個字,「他讓我多考慮幾天。」
「是嗎?」江笙的表情陰沉下來。
他讓她多考慮幾天?他讓她?活像她巴不得趕快投進那男人的懷裡似的,元井水澈到底是何方人物?
「元井……水澈……」這個名字艱澀的從他的嘴角吐出,「他是個什麼樣的男孩子?」
國中的同學?高中同學?還是其他學校慕名追求她的學生?一連串的揣測掠過他的腦海,然而李宓的答案卻讓他的心臟差點休克。
「不知道。」李宓的回答非常的理所當然。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的控制力已達到頂點。
「不知道的意思是我只見過他兩次,連認識都談不上。」李宓盯著江笙那張駭然莫名的臉孔,似笑非笑的繼續道:「如果你問的是他的職業——」聳了聳肩,李宓吐出一口煙,「黑七幫的新幫主,報告完畢。」
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幫主?亂七八糟的組合幾乎弄昏了江笙的腦袋,他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胸中愈漲愈高的怒氣。
「一個甚至稱不上認識的男人,你——你竟然收下他的戒指?」江笙莫名其妙氣得想揍人。
天!這女人是笨蛋還是白癡?竟然還說要多考慮幾天?
「別拿你的行事準則來衡量我的標準,OK?」李宓拿起肩包,神情不耐的逼近江笙,「你是你、我是我,我今天之所以在這裡替你做牛做馬,是因為我的手下他×的砍了你一刀,但那並不表示你有權干涉我的行為舉止。」李宓冷冷的眸子盯著江笙,冰冽的程度不次於敵人,「我不知道你自詡什麼上帝拯救世人的任務,但是別拿我當試驗品,別、插、手、管、我、的、事。」
狠狠的丟下最後一句警告,李宓旋身走人,身後的江笙還來不及消化她話中的含意,只能跟著追了出去。
「李宓——」江笙在竹籬笆前,終於成功的扳住了李宓的肩膀。
「江笙。」同一時刻,另一個嬌媚的隱含怒氣的女人嗓音,適時的切入兩人之間。
「若采?!」江笙不信的瞪眼,看著那個搖曳生姿的女人走向自己,昏黃街燈下的容顏,的確是目前應該在北部公司坐鎮的若采。
若采?!李宓盯視面前有如時裝雜誌走下來的模特兒美女,在心中反芻著這個名字,一邊在心中激起不小的反感。
李宓?!若采微微瞇起了那雙美眸。她沒聽錯,江笙口中喊的就是這個名字,李宓果真是女人的名字。
「『綜藝門』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這兒來了?」
江笙的聲音打破兩個女人互相審視的迷咒,不待若採回答,李宓已先扳開江笙的大手,冷冷道:「不妨礙兩位了,告辭。」
「宓兒,等一下。」江笙急欲追上她的腳步。
「江笙——」若采提高聲調拉回了他的步伐,「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懊惱的目光瞪著李宓的背影消失在巷道盡頭,江笙才微顯不耐的轉過頭來,「談什麼?有什麼不能等我回台北再談?」
若采深吸口氣,眼光落在他纏滿繃帶的左手,眉頭愈加緊皺,「談我們兩個人的事,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
☆ ☆ ☆
尼古丁的成分瀰漫在閣樓的房間裡,一張張報導江笙的剪貼,在那雙纖細的玉指中一一翻掠而過,一向平靜無波的深邃黑眸,異乎平常的湧上旁人難得一見的情感。
這一年來的江笙,全都在她珍藏的寶匣子裡,藉著報章雜誌上的點點滴滴,她得以揣想這七年來江笙的模樣和變化,當然,也包括那個和他胼手胝足共創下「綜藝門」江山的關若采。
白子霖說得沒錯。她的確非常清楚江笙是做什麼的,因為這七年來她始終不曾遺忘他,他回國的這一年來,她更沒有遺漏半點有關他的傳媒消息。
江笙……這個名字幾乎是支撐她活下去的惟一力量。
「江笙!」李宓在朦朧的煙霧中,輕輕的逸出一聲歎息。
「宓姐……」阿咪猶豫的站在門口,再次輕敲房門提醒她自己的來到。
李宓直覺的蓋上寶匣子,卻逃不過眼尖的阿咪。
「宓姐……他到底是你什麼人?」阿咪壓抑不住心中長久盤旋的疑惑,直接跪坐在她面前,「我真的很想瞭解你和他之間的關係,你知道……你從來不曾這樣——」思索半天,只怪自己的國文程度太差,阿咪實在找不出適合形容李宓這陣子反常的形容詞,只好咬了咬下唇,「我們很擔心你啊!宓姐。」
望著那雙明顯毫不隱瞞憂心的眼睛,李宓臉上長久的冰冷融化了一絲,伸手撫弄阿咪凌亂的短髮,「我沒事,你們用不著擔心。」
「但是——」阿咪頓了頓,終於鼓起勇氣,「你喜歡他,很喜歡他,是不是?」
喜歡?很喜歡?李宓微微吃驚的注視阿咪那雙無比認真的眼睛,這個年僅十七的小女孩稚氣的口氣,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我喜歡你唷!很喜歡你唷!笙哥哥。」十二歲的她不懂得害臊,老是環著江笙的頸子,訴說著自己誠然無欺的愛語,而江笙總是笑呵呵的欣然接受,心下卻從未當真。
回憶的畫面幾乎濡濕了她的眼睛,李宓強自眨下心中傷感的淚意,微微一笑的頷首,「我喜歡他,很喜歡他。」
阿咪震驚的瞪大眼睛,隨即又笑成瞇瞇眼,他知道宓姐喜歡他嗎?」
「不知道。」童言童語他並不當真吧!李宓苦笑,「如果不是再度重逢,他很可能已經忘了有我這麼一個人了。」
「宓姐你——」阿咪猶豫了一下,「你不準備告訴他嗎?」
「告訴他?」李宓怔怔的重複,視線調向窗外閃爍的星空。
七年了,物換星移,就連天上的星星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方位了。
「不一樣了。」李宓搖頭,彷彿在自言自語,「他有他的世界,這樣的我,是絕對不適合他的。」
「你不適合他?」阿咪直覺的反應,「他適合你就行啦!」
李宓微微怔忡了一下,迎視阿咪那雙純然的大眼,苦笑的搖了搖頭。
她在做什麼?試圖向一個孩子解釋自己的感情世界?封藏了七年的感情,難道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找一個出洩口?
飛車黨的身份配得上江笙那樣快速竄起的新銳導演嗎?她不敢想,更不敢想像她杜絕了宮老販賣毒品的契機,自己的未來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境地?
關若采……眼前又浮現那個守在江笙身邊七年的女人,李宓再次抽動臉上的肌肉。
江笙……應該是屬於那個女人的吧!
☆ ☆ ☆
「我不瞭解,我的的確確是不瞭解。」
偌大的客廳裡迴盪著咬牙切齒迸出的字句,若采憤怒可聞的沉重呼吸聲,再再表明了她對江笙的解釋視為荒唐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看看你。」美眸的焦點再次落向江笙受傷的左手,「那個女人害你的手廢了,你竟然還想幫她導向正途?!」
導向正途?!說起這四個字,她更有氣。她到底是哪顆眼睛沒長好,竟然會愛上這個冥頑不靈的男人?說什麼他要將那個飛車黨的小太妹拉出沉淪的泥沼?乾脆教石頭點頭還不更省事點嗎?
「我的手沒有廢掉,是白子霖自作主張把它裹成這樣的。」江笙糾正這個站在河東邊怒吼的女獅子。
「那又有什麼兩樣?受傷了就是受傷了,別忘了你是左撇子,又是靠手吃飯的。」若采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氣。
江笙的眉頭皺得更緊,卻依舊保持風度,沒把這個吵死人的母蒼蠅給請出門外。
他不討厭若采,但卻討厭以江太太自居的關若采。他不是沒想過婚姻,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女人,但是想像的結果卻令他更排斥關在只有兩個人的籠子。
「江笙。」彷彿發現他緊得不能再緊的眉峰,若采終於放緩了語氣,「現在就回台北,好不好?把你那些不必要的使命感都拋到腦後,那個小太——女孩沒有你,這七年不都過得好好的?你又何必替她擔什麼心呢?」說著,她一手搭在他寬闊的前胸,有些委屈的柔聲挨近,「你該關心的人是我才對,七年了,都沒聽見你對我有什麼打算?」
不必要的使命感?江笙厭惡的咀嚼她和白子霖一模一樣的評語,胸臆間的惱怒和憂心逐漸高漲。
口中喊著需要別人關心的人,其實最不需要別人關心,愈是假裝堅強無傷的人,才愈是需要旁人的呵護和珍惜,而他的宓兒正是後者。
「你先回去吧!」江笙輕輕推開若采不斷向他偎近的身子,再次以行動暗示自己對她的疏離。
「那你——」若采強自咬了咬牙,壓下極欲爆發的怒氣,心下明白江笙又不露痕跡的拒絕了自己。
「我還有些事必須親自處理,可能得在這兒多待些時間。」江笙淡淡的回答。
「李宓的事?」若采諷刺的揚了揚眉,火氣逐漸的膨脹,「你打算對她施恩到什麼地步?救世主,供養她嗎?她未必領情,是你想要她考上大學?她很可能會吐一口痰在你臉上。」
大學?若采的諷刺彷彿是一線曙光,江笙瞇了瞇眼,原本他考慮的範圍並沒有如此深遠,但重回學校是一個更好的主意。
「你不會是當真的吧?」若采太明白江笙這樣認真嚴肅的表情,天!他不會當真費時又費力的去挽救那個小太妹吧?
「我在認真考慮你的提議……」他思索的沉吟開口,神情間已透露出他毅然決然的決定。
「你——」若采倒抽口氣,恨不得收回自己方纔的嘲諷。
半晌,她好不容易合起快掉落的下巴,忿忿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別忘了你那分身乏術的工作,別忘了『綜藝門』不只是我一個人能獨撐,江笙,你沒有權利置身事外,更沒有權利去左右別人的人生,你——」
「我有我的分寸。」江笙的一句話截斷她所有的指控。
不信訝然的情緒再次湧上那雙美眸,若采瞪視神情倔執的江笙足足兩分鐘,終於明白他不是在說笑,而她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定。
「很好!」若采眼睛冒火的拿起桌上的皮包,高跟鞋蹬蹬有聲的走到門口,握住門把的同時,又轉回頭悶哼的冷哼一聲,「我等著看你的『分寸』。」
遇到好手了,那個長髮披肩的白衣小太妹,早在迎上那雙黑幽深邃得莫不可測的眸子時,她就明白那女孩對江笙具有莫可言喻的影響力。
源自女人的直覺,果然一點兒也不假。李宓,江笙青梅竹馬的丫頭,她和李宓是槓上了。
若采憤怒的踩下油門,再次瞟向文風不動的竹籬芭大門——江笙沒有跟上來,他甚至連解釋和求和的情分都不給她。是該失望灰心了?可是她偏不。
車子疾馳而出的同時,她暗暗在心中發誓:七年了!她遠從法國追回台灣,她必須得到他,非得到他不可。
☆ ☆ ☆
一走出閣樓的房間,一隻大手便自身後摀住阿咪的嘴巴。
「阿豐?你在幹什麼?」認出那隻大手的主人,阿咪拽開他,連呸了幾聲怒沖沖的質問。
「噓!」阿豐皺著眉頭,確定沒驚擾到房裡的李宓,才將阿咪拉至樓梯轉角。
「宓姐已經走了,你用不著這麼鬼鬼崇崇的。」阿咪沒好氣的甩開他粗魯的鐵臂。
「走了?」阿豐再次皺眉,「又回姓江的那兒去了?」
「什麼姓江不姓江的,他有名有姓叫江笙!」阿咪揚眉的吹著口香糖泡泡。
「聽起來,你好像和那姓江的站在同一陣線。」阿豐不悅的眼神掃著自己的夥伴。
阿咪定眼注視他半晌,突然一掃方纔的吊兒郎當,正經八百的指著他,「我勸你別對江笙耍花樣,宓姐知道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他劍眉一挑,「替那傢伙做牛做馬的她就高興了?」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阿咪冷冷地說,「就算江笙裝神弄鬼,手根本沒廢,這件事也輪不到你來出頭。」
「你也認為他在裝神弄鬼?」阿豐扳住阿咪欲轉身的肩膀。
「我管他是不是裝神弄鬼。」阿咪不耐的再次甩開他的手,「反正宓姐高興照顧他就是了。」
「什麼意思?」阿豐終於聽出了一些端倪,「宓姐是不是對你說過什麼?什麼叫作高興照顧他?」
猶豫的瞪他半晌,阿咪坦白的撇了撇嘴,「他是宓姐的青梅竹馬,這意思你明白了沒?」
「青梅竹馬?」阿豐微微變了臉色,「那個老傢伙至少大了宓姐十歲有餘。」
「所以他成熟、體貼、多金又有魅力啊!」阿咪故意觸他的痛處,「比起你這個毛頭小子,只要有長眼睛的女人都會挑他而不選你。」
阿豐的臉色鐵青了大半,表情僵硬的杵在那兒動也不動。
阿咪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竄過的一抹感傷,隨即又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喜歡宓姐很多年了,但是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她和姓江的就不勉強嗎?」阿豐口氣冰冽的打斷她的話,「你以為那個姓江的真的瞭解她、愛她嗎?那個傢伙渾身天之驕子的氣息,他真的能夠明白我們這些逃避靈魂的人嗎?」
「你——」阿咪微怔的無言以對。
「你什麼都不懂。」阿豐激動的指著她,「你以為愛了就只是愛了這麼的簡單嗎?你知不知道他們那種人對我們的評價是什麼?要宓姐跟江笙,我倒寧願她跟那個元井水澈。」
有這麼大的區別嗎?阿咪怔忡的注視面前情緒激烈的好友,又回想起李宓方才遙遠惆悵的神情。
是她把愛情想得太輕易?還是這些人把愛情弄複雜了?愛並不是一種道理啊!又哪兒來這麼多繁複的邏輯呢?
「你還是不懂的,是不是?」望著那張有些慌茫的小臉,阿豐沉沉的歎了口氣,「算了,我懶得再對你解釋。」
該怎麼說呢?說他對李宓的感覺是可望而不可及,而李宓對江笙亦如是?無言的苦笑了笑,阿豐轉身走下階梯,丟下身後的阿咪。
「放棄她吧!」阿咪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阿豐卻恍如未聞的繼續跨步。「阿豐……」阿咪的聲音弱了下來,怔怔的望著已無人影的台階,緩緩逸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我不是不懂愛情……為什麼你不轉頭看看其他的女人呢……」
☆ ☆ ☆
我將回家了,我已經服滿我的刑期
現在我知道什麼是什麼不是屬於我的了
假如你收到我告訴你我將自由的信
那麼你就該知道怎麼做
假如你仍然要我
假如你仍然要我
哦!就系一條黃絲帶在老橡樹上
已有三年之久了,你仍然要我嗎?
假如我在老橡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我將留在公車上,把關於我們的忘掉
將責罰加諸於我
假如我在老橡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公車司機請為我看看
因為我無法忍受我所可能看到的
我確實仍身處監獄,而我的愛人他持著鑰匙
我需要來使我獲得自由的,僅是一條黃絲帶
我已經寫信告訴了他
哦!系一條黃絲帶在老橡樹上
已經有三年之久了,你仍然要我嗎?
假如我在老橡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我將留在公車上,把關於我們的忘掉
將責罰加諸於我
假如我在老像樹上看不見黃絲帶
現在整輛公車都歡呼了起來
而我不敢相信我所見到的
一百條黃絲帶環繞在老橡樹上……
將「Tie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的歌詞翻譯出來,江笙微微一笑的轉向身旁的李宓,隨即被她眼眶中落下的淚滴給弄得微微一怔。
「怎麼了?」他忙不迭的伸手替她拭去頰上的淚痕,不明所以的笑道,「沙子掉進眼睛裡了?」
「人家是——太感動了啦!」李宓抽噎的吸著鼻子,紅咚咚的小臉幾乎讓江笙為之失笑。
十二歲的小女孩就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區區一首情歌歌詞就能讓眼淚鼻涕淅瀝嘩啦的一併落下。
江笙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有心抑或是無意的隨口道:「這只是首情歌罷了,當什麼真呢?」說著,他抬頭望了下橡樹頂上的溫暖太陽,順手抽出口袋裡的口琴。
「這就是愛情。」李宓稚氣的聲音突然迸出。
江笙驚詫的頓住擦拭口琴的動作,有些愕然的注視李宓那張倔強固執的小臉,隨即噗嗤的笑出聲。
「你懂得什麼叫作愛情?你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我當然懂。」李宓有些氣極的反駁,「這就是愛情!如果是我,不只三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都會等下去。」
江笙怔怔的望著那雙靈黠不似十二歲小女孩的深邃大眼,微笑的紋路僵在臉上,卻笑不出聲。
忽然間,那張稚嫩的小臉變得有輪有廓起來,黑幽幽的眸子更加冷犀……是十九歲的李宓,不斷的向後方退去……
「宓兒!」江笙伸手想攬,卻抱住了一堆空氣……
☆ ☆ ☆
「宓兒?!」
近似呻吟的呼喊,將他自睡夢中驚醒。
是夢?望著天方曙白的窗外,江笙甩了甩頭,甩去心中那份莫名的驚悸,方才坐起身子,發覺自己夢了一身汗水。
好怪的夢,十二歲的李宓忽然變成了十九歲,彷彿還信誓旦旦的告訴他,她的確確明白愛情的真義,而那雙深邃的眼睛又像是在告白某種情感……
江笙再次甩頭,甩開那股形容不來的怪異感,下意識的起身準備沖澡,行經客房,望著虛掩的房門,又頓了下腳步。
是李宓!昨晚她去而復返?
「宓兒?」輕敲了聲門沒有反應,江笙自然而然的推開虛掩的房門。
乍見的景象令他倒抽了口氣,卻不能自己的退不開腳步。
窗外明亮的光線,清楚的讓他看見床上幾乎一絲不掛的李宓,苗條卻玲瓏的身段勝過他攝影機裡各國的名模,沉睡的面容美麗得恍若天使——那副景象足以讓每個身心正常的男人噴出鼻血。
潛意識下的舉動,江笙捂著鼻子,急急逃命似的退出了客房,在轉角的陽台,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同時在心中莫名所以的不斷詛咒。
房門是虛掩的,她就這麼信任他?該死的,他又不是沒有「行為能力」的男人,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江笙在心中喃喃的咒罵,然而更令他懊惱的是:十九歲的宓兒不再是個小女孩了,即使他百般不願承認,卻不能否認自己看見的,是一個屬於成熟女人的飽滿身軀,很誘人犯罪的美麗曲線。
「噓——」樓下突然傳來口哨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江笙詫然的低頭望去,迎上了一張十分燦爛的笑容,似曾相識的凌亂短髮五顏六色的像個大染缸一樣。
那個頭髮染缸一樣的女孩對他勾了勾手指,要他下樓。
江笙質疑的瞇了瞇眼,毫不遲疑的往下邁步。
☆ ☆ ☆
老實說,她不知道自己來得對不對?事實上,也根本不可能有正確的答案。
阿咪伸手爬過腦袋上亂得不能再亂的短髮,有點兒緊張的衝著江笙笑了笑,看著他高大健碩的身子朝自己走來,她更加確定李宓的眼光的確不賴。
這男人長得真像一幅好看的圖畫,遠看、近看、側看都帶著一股非常男人的陽剛英氣,即使他的左手纏滿了繃帶,也依舊挺拔得足以吸引每個人的目光。
「你是——」江笙就連低沉的聲音都很有魅力。
「阿咪,宓姐的手下。」她爽朗的對江笙咧嘴微笑,很快的又回復原來酷妹的表情。「我——」她盯著他質疑的神情,遲疑再三的才鼓起勇氣,「江——」
「江笙。」江笙友善的替她解決稱呼的問題。
看得出來,這小女孩有點兒緊張,而且不管她打算對他說什麼,他都相信她沒有敵意——這點真令人欣慰,包括李宓和李宓身邊的人,這小女孩是頭一個主動對他微笑示好的人。
「江……笙!」阿咪困難的發出兩個音節,然後那雙大眼不太肯定的瞅著他,囁嚅的道:「你、你對宓姐要用點心,她是那種悶不吭聲的人,什麼事都只放在心裡面。」
江笙微微詫然的揚了揚眉,雖不明白她的用意,卻點了點頭,「我明白。」
「其實——」阿咪咬著下唇,「她不是別人傳聞的那個樣子,事實上,她是一個很好的人,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看著阿咪那張迫切替李宓解釋的誠摯表情,江笙微笑的對她再次頷首,「我相信你。」
阿咪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長氣,泛出了寬心的笑容,「知道你不是阿豐所說的那種人,我就放心了。」
「阿豐?」江笙不解的挑眉。
「就是砍了你一刀的那個傢伙。」阿咪愧疚的笑了笑,「我和他都是街頭遊蕩的混混,要不是宓姐收留了我們,現在我們很可能已經待在少年監獄。」
江笙終於發現她身上的學生制服,「你——是學生?」
「高職生,還有一份兼差的工作。」阿咪露齒笑道,「宓姐教我們必須自食其力,飛車黨裡的每個成員都不是無所事事的廢物。」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我明白。」阿咪對著他困窘的表情微笑,「但是我也明白一般人對我們的評價並不高。」
「你是學生,那宓兒她是——」江笙提出心中躑躅已久的疑惑。
「無可奉告。」阿咪轉了轉大眼的笑,「你為什麼不親自問她呢?那並不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親自?江笙微微皺眉,懷疑李宓會對他坦白的可能性。
「那你來找我的目的是……」江笙還是猜不透她的用意。
「告白。」阿咪那雙大眼笑瞇成一條線,「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麼幸運的。」
告白?江笙呆了呆。
「宓姐喜歡你,非常、非常的喜歡你。」
像是一道巨大的悶雷劈倒了大樹,江笙震驚得無法動彈。
「愛她的人很辛苦,你必須多擔待點兒。」阿咪跨上一旁的重型摩托車,兀自回頭對他一笑,「她不會出聲,更不會向任何人求助,你必須看到她的心,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揚起的塵灰伴隨呼嘯的引擎聲,阿咪的背影遠離了他的視線,江笙卻依舊怔怔的難移寸步。
宓兒喜歡他?非常、非常的喜歡?江笙的呼吸變得困難而沉重,喜歡?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