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帕特裡克將於第二天中午前後抵達比洛克西的傳聞得到證實,整個新聞媒體出現了少有的激動。而後,在這個龐大複雜的媒體系統中又傳播著另一則消息:今天下午法院秘書處下班之前,將會收到另一項法律訴訟。
桑迪去法院秘書處呈送訴訟狀時,請記者們在門廳等候。隨後,他向十多位聞到了血腥氣的記者分發了複印件。這些記者多數來自報社,也有幾個來自電台和電視台。
起初,人們猜想這不過是另一個急於揚名的律師提出的又一項訴訟。在桑迪宣佈他代表帕特裡克後,情況起了戲劇性的變化。記者越來越多,人群越來越擁擠,其中有好奇的職員和當地律師,甚至有一個看門人也來湊熱鬧。桑迪鎮靜自如地對他們說,他的委託人控告聯邦調查局對其肉體進行了凌辱和傷害。
桑迪從容不迫地解釋了指控內容,然後直接面對攝像機,深思熟慮地、全面地回答了記者連珠炮般的提問。然而好戲還在最後。只見他把手伸進公文包,摸出兩張照片——此時已放大至12×16英吋。「這就是他們對帕特裡克的所作所為。」他強調說。
攝像機和照相機搶上前拍近鏡頭。人群變得近乎大亂。
「他們用藥麻醉帕特裡克,在他的身上連接導線。由於他沒有也不可能回答他們的提問,他們就對他施用電刑,直至將他的肌肉燒傷。女士們,先生們,用電刑傷害一個美國公民的,就是你們的政府,就是那些自稱為聯邦調查局特工的惡棍。」
即便最老練的記者也感到震驚。這場表演太出色了。
當晚6時,比洛克西電台廣播了這則消息,並加了一段聳人聽聞的導語。整個新聞節目差不多一半是報道桑迪和那兩張照片,另一半是報道明日帕特裡克的回歸。
傍晚,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開始以半小時的間隔播放這則新聞。桑迪成了當紅的律師。該指控的內容極富刺激性,是電視台絕對不能放過的。
漢密爾頓-傑恩斯是在亞歷山德裡亞郊外某高級俱樂部的休息室裡看到那則電視新聞的。當時他正和一夥人悠閒地喝酒。他剛打完18個洞的高爾夫球。在這段時間裡,他努力使自己不去考慮聯邦調查局和數不清的頭痛問題。
誰知一個新的頭痛問題已經出現了。帕特裡克-拉尼根控告聯邦調查局?他急忙抽身到了空無一人的酒吧角落,使用隨身攜帶的移動電話。
位於賓夕法尼亞大街的胡佛大廈後側有一條長廊,兩邊是一間間沒有窗戶的密室。就在這裡,技術人員監視著世界各地播放的電視新聞。在另外一套密室中,他們收聽和記錄新聞廣播。還有一套密室是專供他們審閱報紙雜誌的。以上所有各項工作在聯邦調查局內部被稱為「積累資料」。
傑恩斯打電話給正在積累資料的工作人員,很快瞭解了全部事實。他走出俱樂部,開車返回自己的辦公室。該辦公室在胡佛大廈三樓。在那裡,他給司法部長去了電話。顯然,司法部長正想與他聯繫。其後是一番十分嚴厲的訓斥。傑恩斯手執電話機聽筒,幾乎不能進行任何辯解。不過他設法讓司法部長放心,聯邦調查局和帕特裡克-拉尼根受到的所謂傷害並無聯繫。
「所謂傷害?」司法部長問,「我已經看到了傷口。媽的,這事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先生,那不是我們幹的。」傑恩斯鎮靜地說。他的話音顯示,這次他說的確實是實話。
「那麼,究竟是誰幹的?」司法部長厲聲說,「你知道是誰幹的?」
「是的,先生。」
「好,我要你寫一份詳細報告,明天上午9時把它送到我的辦公室。」
「一定照辦。」
只聽啪的一聲,對方把電話掛斷了。傑恩斯罵了一聲,用力踢了一下辦公桌。然後他又打了個電話。這次電話的結果是,傑克。斯特凡諾夫婦的家門口冒出了兩個聯邦調查局特工。
傑克原已在晚上反覆看了那些報道,因而對聯邦調查局作出反應並不感到意外。事實上,那些報道剛一播放,他就坐在露台上,用移動電話同他的律師通了話。真是滑稽,聯邦調查局正替他手下的人承擔罪名。這是帕特裡克-拉尼根和他的律師的一次絕頂聰明的行動。
「晚上好。」傑克打開門,有禮貌地說,「要是我沒猜錯,你們是賣炸面圈的。」
「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的。」一個特工邊說邊把手伸進口袋。
「免了吧,小伙子。現在我認出你們了。上次我看見你們的車子停在街角。當時你們正看通俗小報,一看見我,便急忙朝方向盤底下鑽。你們在大學讀書時,想到過你們將來會從事這麼有趣的工作嗎?」
「傑恩斯先生想見你。」另一個特工說。
「什麼事?」
「不知道。他吩咐我們來接你。他要我們用車送你去他的辦公室。」
「漢密爾頓這麼晚還在工作?」
「是的,你跟我們走吧。」
「這是不是又要逮捕我?」
「不是的。」
「那我憑什麼要跟你們走?要知道,我請了很多律師。你們隨意抓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兩人面面相覷。
就這件事而言,斯特凡諾並不怕見傑恩斯或其他人士。無論傑恩斯耍什麼花招,他肯定能對付。
不過他提醒自己,他隨時可能會受到刑事指控。也許採取一點合作態度還是有好處的。
「給我五分鐘時問。」他說完進了屋。
傑恩斯站在辦公桌後,手裡拿著一份厚厚的報告,快速地翻動。這時斯特凡諾進來了。「坐吧。」傑恩斯突然說了聲,朝辦公桌對面的椅子揮了揮手。此時差不多到了半夜。
「漢密爾頓,晚上好。」斯特凡諾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
傑恩斯放下手裡的報告。「你們究竟是怎樣對待那傢伙的?」
「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哪個巴西小伙子動作粗了些。他不會有生命危險。」
「誰幹的?」
「漢密爾頓,要不要叫我的律師來?這是不是審訊?」
「我也不能肯定這是什麼,行了吧?局長正好在國內,正打電話同總檢察長商量。總檢察長說的話可不怎麼好聽。於是他們每隔20分鐘就來一次電話,弄得我很狼狽。這是大事,傑克,對不對?指控的內容很可怕。眼下全國都在看那些該死的照片,都在納悶為什麼我們要用酷刑來折磨一個美國公民。」
「非常抱歉。」
「那就請你告訴我,這是誰幹的?」
「他們是一些當地人。我們得到消息,說他在巴西,就在巴西雇了一些人。我甚至不知道這些人叫什麼名字。」
「你們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你真想知道?」
「是的。」傑恩斯鬆開領帶,坐在辦公桌邊緣,逼視斯特凡諾。斯特凡諾抬起頭,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可以討價還價,藉機擺脫聯邦調查局可能給他製造的麻煩。他還有相當出色的律師。
「我們還是來做筆交易吧。」傑恩斯說,「這是局長本人的意思。」
「快說吧。」
「我們準備明天逮捕本尼-阿歷西亞。我們要利用這事大做文章,把消息捅給新聞界,說這個丟了9000萬美元的傢伙雇了你去尋找拉尼根,還說你逮住他後,用酷刑逼他招供,但仍然一無所獲。」
斯特凡諾聽得很認真,但臉上毫無表情。
「然後我們逮捕兩位總經理——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的阿特森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吉爾。他們是你背後那個小聯盟的另外兩名成員,這點我們很清楚。我們要派一大幫人闖進他們的辦公室。當然,少不了會有攝像機和照相機緊跟在後。我們要給他們戴上手銬,拉到街上,投進囚車。你知道,把這透露給傳播媒介,途徑實在太多了。我們還要大造輿論,說這兩個傢伙與阿歷西亞一道拿錢雇你到巴西抓帕特裡克。想想看,斯特凡諾,你所有的客戶都將被捕,都將進監獄。」
斯特凡諾感到納悶,聯邦調查局是怎麼知道這些出錢搜捕帕特裡克的幕後人物的。但後來他想,這也並不太難。只要把丟錢數字大的人找出來就行了。
「這樣一來,你的生意就做不成了。」傑恩斯裝出同情的樣子。
「你要我幹什麼?」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你們怎樣找到他的,他招供了什麼,等等,一切都告訴我們。我們有很多問題要你回答。然後我們不對你提出起訴,不逮捕你的客戶。」
「這只能說是威脅。」
「完全正確。我們寫過這方面的書。你的問題是,我們可以羞辱你的客戶,使你無法營業。」
「還有嗎?」
「有。要是我們有點運氣,你也得去蹲監獄。」
看來做這個交易的理由很多,尤其是能安撫斯特凡諾太太那顆煩躁的心。近來她覺得很丟人,因為人人都知道她家24小時有聯邦調查局特工監視。她的電話也被竊聽,這點她很清楚,因為她丈夫每次打電話都躲在後院玫瑰叢附近。她感到精神快要崩潰了。他們是體面的人,她不停地對丈夫嘮叨。
靠著裝出知道一些他其實並不知道的東西,斯特凡諾已經準確地把聯邦調查局定在他所需要的位置上。他可以使自己免受指控。他可以保護客戶不受侵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利用聯邦調查局的眾多特工來追尋那筆巨款的下落。
「我得和我的律師商量一下。」
「最遲明天下午5點鐘前你要給我答覆。」
在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深夜播放的新聞節目中,帕特裡克看見了自己傷口的可怕模樣。只見他的朋友桑迪朝周圍揮動著那兩張放大了的照片,如同一個衛冕拳王在向世界展示剛贏得的金腰帶。這些鏡頭出現時,當天一小時的新聞提要差不多播放了一半。聯邦調查局目前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一位記者站在華盛頓胡佛大廈前面說。
這則新聞播放時,盧斯剛好在房內。他不覺一愣,一面凝神傾聽,一面將目光移向帕特裡克。此時他正滿臉笑容地坐在床上。盧斯很快把幾件事聯繫了起來。「我拍的照片?」他用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問。
「是的。」帕特裡克說著,忍不住要發笑。
「我拍的照片。」他自豪地重複了一句。
帕特裡克的經歷已被大多數西方報刊編成消遣讀物。他們繪聲繪色地述說他如何裝死,如何窺看葬禮,又如何從法律事務所竊取9000萬美元逃竄,並在巴西隱匿了四年後被抓獲。在艾克斯,伊娃坐在自己常去的路邊咖啡館的遮陽傘下,一面啜著咖啡,一面閱讀最新出版的一份美國報紙。該報登有這樣的一篇文章。天下著細雨,持續的霧氣濕透了她旁邊的餐桌和椅子。
儘管這篇文章登在頭版不顯眼的位置,並且沒有照片,但詳細介紹了他的三度燒傷情況。伊娃的心都碎了。她連忙戴上太陽鏡,遮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帕特裡克即將回國。他將帶著遍體鱗傷,如同動物一樣被捆綁著,踏上他預料終究逃脫不了的行程。她也要去美國。她將呆在隱蔽的地方,悄悄地為他分優,為兩人的安全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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