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十日談 正文 第四天 壞女人
    第四天一大早兒,女清潔工弗德絲婭-波麗卡波夫娜就帶著桶、抹布和拖把進來了,開始擦地板。然後又掏出一塊灰不溜丟的布來把床頭、凳子都抹了一遍,嘴裡還一個勁地嘟嘟囔囔:「瞧她們躺在那兒的樣子。她們給這世道生出來的都是貧窮,可她們還那麼得意……我還得給她們擦擦洗洗,就為了那70盧布……」女人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塞給她3盧布。嘟囔聲止住了,清掃也止住了:這條狡猾的老狐狸馬上就收拾起家什又溜到其它病房去了。

    「這個缺德老婆子。怎麼會有這種人呢?」愛瑪歎了口氣。

    「是生活把她弄成這樣兒的,」流浪女吉娜接過話茬兒。

    「這真是今天晚上的一場絕妙的前奏」拉麗莎說道,「咱們就講講自己所知道的最壞的女人不好嗎?」

    白天過去了。到了晚上,拉麗莎首先開始講她的故事。

    故事之一

    拉麗莎又講了個小笑話,不過這次是個中國古代笑話。由此便可得知,壞女人是一種歷史的、普遍的現象。

    農民老李正在田里幹活。忽然從村裡跑過來一群人,擺著手喊著什麼。老李抬起頭,歎了口氣,又接著幹活。村民們朝他跑過來喊道:「你聾了嗎?你老婆剛才去林子裡拾柴禾,一隻老虎朝她撲了過去。」

    「唉,那可就怪它自己了。老虎朝她撲了過去——讓老虎自己想辦法脫身吧。我還得在她回來之前快把莊稼收完,要不她會把我撕碎的。」

    「這個中國女人也真夠可以的。」吉娜說,「可要我說呀,姑娘們,是男人把女人逼成這樣兒的。現在我給你們講講勞改時我的兩個朋友吧。」

    故事之二

    吉娜講了兩個姑娘如何消滅了她們共同爭奪的目標。

    我們勞改營有倆合夥犯事兒的姑娘。倆人都判了3年,都在勞改醫院當清潔工。犯事兒前,她們倆都是醫學院的學生,要是畢了業就是大夫。可這下兒大夫當不成了,因為她們用醫學知識報私仇。是這麼回事兒。

    在學校時她們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什麼東西都伙著用。

    你們肯定也知道那些學生的生活吧——其中一個姑娘搞了個對象,那人還說了我愛你呀,要跟你結婚之類的話。不久另一個姑娘也搞了一個,都快去登記了。兩個姑娘住的是合租的宿舍;她們倆輪著出去會男朋友,因為為了省錢,她倆就有一雙像樣的皮鞋。晚上回來都跟對方講是怎麼約會的。

    這麼說吧,最後倆人都懷了孕,時間也差不多。她倆體格都挺壯,想把孩子生下來。可一個姑娘說她的那位讓她把孩子打掉,因為他現在還不想要孩子,說是再等等。另一個姑娘也遇到了同樣的事。倆人都吃了一驚,怎麼她們倆的對象說的話一模一樣呢?於是一個姑娘說:「聽著,事情有點怪:咱們倆的對象都叫一樣的名字,也說一樣的話,我們倆還輪換著去和他們約會。我有些懷疑:咱們倆找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她們打算試探一下。其中一個穿著皮鞋約會去了,另一個趿拉著拖鞋在後面跟著。結果,嘿,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那個傢伙搞了她們倆。她們傷心地哭了,都去做了流產。最難熬的時光過去了,她們開始合計怎麼報仇。

    「這世界還有什麼理可講?咱們受夠了罪,可他還在那兒翹著尾巴得意呢。」

    於是她倆商量後,把那騙子的尾巴削掉——把他騸了算了。倆人把一切都籌劃好了。一個姑娘把他請來,偷偷在他的伏特加裡摻了安眠藥。另一個姑娘也進來了,倆人一起把她們的對象抬過來,照醫書上說的那樣把他騸了。開庭審判時這事可是轟動一時。兩位姑娘把一切都承認了,一點也不後悔。受害者在法庭上抽抽搭搭地哭,可看的人都笑了起來。

    幸好法官和檢察官都是女的,要不哪能只判她們3年。

    讓我們營裡所有的人吃驚的是,她們倆在這前前後後的風風雨雨中一直沒翻臉。到底是什麼東西讓男人比女人更強?

    他那條尾巴嗎?不。是我們女人之間那老也打不完的架。男人的本事和自由都來自我們女人的不齊心。要是咱們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塊使,臭男人立刻就得灰溜溜地夾起尾巴來。

    「基本上是這樣的,吉娜,」娜塔莎說,「婦女能團結起來這可太不容易了。所以還是要靠自己管住自己的男人才行。打個比方吧,我丈夫瀟灑漂亮,好多女人都迷戀他,這並不是我的錯兒。他還沒對我不忠過,這我敢肯定。但有多少次他就差那麼一點點了。唉,花了我多少精力才把他從那危險中拉回來埃還不能用武力——用武力是不能奏效的,要用理智、手腕,再來點咱們說的『壞女人』那股勁兒。我就講講我們生活中的一段插曲,那次是他逼得我沒辦法,去做了一次『壞女人』,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吃驚。」

    故事之三

    女工程師娜塔莎講她為了拉住丈夫,被迫使用了許多策略、智慧和女人的惡毒。

    那時我倆結婚已經4年了。已經有了個兒子,一家3口快快樂樂地住在一套兩居室的合居單元裡。但我們兩口子也常打架。因為那時我還年輕,還不會應付這種局面,往往失去控制力。我經常發一通脾氣,大哭一場,跑回娘家去。媽媽同情我,安慰我,然後我丈夫又來接我回家。回家時我驕傲得像個女皇,想道:「我可知道怎麼對付自己的男人。他就怕失去我。」可是,正是這樣的出走,讓我差點兒失去了丈夫。

    一天,我們為了一點小事吵起來。正是夏天,我還有兩個星期的假沒休完呢。我拉起瑟約契卡,來到媽媽的消夏別墅裡。我們母女倆有好多女人的悄悄話可談,媽媽還幫我帶瑟約契卡。到了第3天,我開始朝窗外望了。奇怪,維特亞怎麼還不來接我們,連他的影子都沒有。我想給我們的幾位朋友打電話問問。往常我要是老找他茬兒把他逼急了,他就去找朋友們散心。我走了四五里路到車站打電話。奧麗婭接的電話:「你要是不想失去丈夫的話,就馬上回來,他已經找了個女朋友,還是什麼藝術家之類。明天是阿夫古斯特的生日,我們打算舉行個晚會,他還想帶她一起來呢。為此,阿夫古斯特很為難,不知該不該請你。你既然打了電話,我把事情都告訴你了,那你還是一定得來。」

    我回到別墅,把一切都告訴了媽媽,當然又哭了起來。媽媽卻對我說:「唉,親愛的,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該嚴肅認真地對待家庭生活了。直到現在你這一套都是孩子的把戲,所以我也一直象哄孩子一樣哄著你。現在我該給你出點主意了。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千萬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跟他吵架,也別跟他解釋什麼。如果你的情敵對你確實有威脅的話,那就盡快認識她,瞭解她。」

    我吃了一驚:「什麼?要我認識她?我會把她眼珠子摳出來。」

    「那你就會失去丈夫,」她明確地回答。「你明天就走吧,別回你們家,直接去晚會。這兒有點錢,去把你的頭髮好好做做。我還可以給你錢去買件新衣服,但你最好還是趁維特亞上班時溜回家去,找件他最喜歡的衣服穿上,有嗎?」

    我想了一會兒說:「有一件,也算不上什麼好衣服,就是在這兒扔著的那條布拉吉。那次我穿著它跟他出去野餐,他就向我求愛了。」

    「太好了。快找出來,我給你洗乾淨熨好,你早點上床好好睡一覺。你明天還得顯得精神好。把瑟約契卡留在我這兒吧,他只會給你添麻煩的。」

    我上了床,卻煩躁得很,又哭了一通才睡覺。看不出那件舊衣服會起什麼作用。我真想穿點奇裝異服出現在晚會上震震他們。可心底裡還是覺得媽媽說的對,我的想法不對。我決定就照她說的辦。第二天醒得很晚,沒人叫我。那件布拉吉早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地掛在椅子上,旁邊還有一籃子鮮花和蘋果——那是送給朋友的生日禮物。我穿上布拉吉,提起籃子,照了照鏡子——飛快地跑到媽媽面前親了親她。

    「我的頭髮不用做了,是吧?」

    「哈,這不是轉過彎兒來了嘛。上帝這麼快就把你變成了個聰明女子。」

    我故意在生日晚會上遲到。我從汽車站給奧麗婭打了個電話,問她維特亞和他的情婦到了沒有。她說還沒到呢。於是我又在他們家對面的廣場裡坐了一個小時。最後終於看見我丈夫和一個黑頭髮美人兒走了過來,她穿著皮夾克、牛仔褲,很時髦。我又等了一個小時才朝朋友家走去。

    我走進奧麗婭的客廳,裡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每個人都扯著嗓子喊,各談各的,都興致勃勃。他們穿得都那麼時髦,就我跟灰姑娘差不多。

    「真對不起,我來不及換衣服了,」我說,「我是直接從消夏別墅來的。」

    效果簡直太驚人了。我的朋友們都衝過來向我問好。過生日的那小伙子有點難為情,但還是收下了我帶來的蘋果,放在餐桌正中央,說「好漂亮的蘋果。」

    然後他讓我坐在他的旁邊跟我聊了起來。奧麗婭坐在我另一邊,她小聲告訴我:「嘿,大姐,你今天可出足了風頭。

    你真的比清晨的玫瑰還新鮮。」

    她還輕輕地偏了偏頭,意思是說我丈夫和他的美人兒在那兒呢,可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雖然心怦怦直跳。

    一會兒,桌子都撤到一邊,開始跳舞了。阿夫古斯特先和我跳了一輪,他特地放的華爾茲舞曲。我倆跳完後,認識的、不認識的小伙子都一個接一個地來請我跳。但我從眼角瞟見維特亞雖然還跟他的女朋友在一塊,卻老往我這邊看。我跳累了,坐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維特亞過來了:「能允許我請你跳一曲嗎,美麗的鄉村少女?」

    我用十分溫柔的語氣回答:「噢,維特亞,對不起,我太累了。過一會兒行不行,親愛的?」

    可幾分鐘之後我又和阿夫古斯特跳了起來。我看出我的情敵正用吃驚的目光盯著我。她已經孤孤單單地坐在那兒——我丈夫早就到別處去跟朋友吹起他的攝影來,還把照片掛在了牆上,作為生日禮物。我忽然計上心來:我讓阿夫古斯特在跳完舞以後把我領到我情敵身旁的空坐兒上,他有些驚訝,但還是照辦了。我坐下後對他說:「阿夫古斯特,親愛的,給我來點冰鎮飲料好嗎?你不喝點嗎?」

    這後一句話我是直接對她說的。她嚇了一跳,然後緊張地回答:「好,謝謝你……喝一點吧……」阿夫古斯特拿來一瓶檸檬汁和兩隻杯子。現在可以開始跟她談了。我問她是否跟阿夫古斯特和奧麗婭認識好長時間了。

    「不,」她說,紅著臉,「維克特前兩天才介紹我認識他們的……」我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沒說什麼。我又不客氣地問她:「你跟維克特認識是不是通過藝術?」

    「是的,我來考藝術學院,但是落榜了。我想明年再試試。」

    「你喜歡我丈夫的作品嗎?」

    「他的攝影作品?是的,都……挺有意思。」

    我顯出吃驚的樣子來,尖聲地說道:「有意思?僅僅是有意思?他作品中的抒情風格和激情簡直是絕了。當然,你是個藝術家,不會看不出他是個天才吧?」

    我真有點不知羞恥了,連我自己都感到臉紅。她聽了我這番誇耀之後回答:「請原諒。我大概對他的作品還不太瞭解……」我就沖丈夫喊:「維特亞。過來。」

    他有些不安地朝我們走過來——他不知我倆在談什麼。

    「維特亞,怎麼不把你的作品拿給薩莎看看呢?你應該請她到咱家讓她看看你的大作呀。」

    維特亞鬆了一口氣。

    「當然可以。薩莎,你以後什麼時間來吧。」

    我卻很強硬:「幹嘛要以後?剛才我和薩莎談了你的攝影,談得正來勁兒,我想快些給她看看你的作品。咱們一會兒就從這兒直接回我們家。孩子現在跟他姥姥呢,你晚上還可以住在我們家。他有好多攝影呢,夠明天看一天的。」那傻丫頭找了幾句托辭,但後來也只好答應了。維特亞吃驚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出他對我的坦率感到不安——把情敵請到自己家來。

    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我們用維特亞的作品把那丫頭煩到了極點,我卻還裝作興致勃勃的樣子,不斷讓維特亞往外拿,他當然樂得沒法。薩莎使勁克制著不讓自己打哈欠,早就對他的攝影創作討厭了。可維特亞根本注意不到這些,還接著把他的一幅幅傑作擺到地板上,對我倆那認真欣賞的樣子感到欣喜若狂。所有的攝影都是拍的我——有不少是一絲不掛的全裸像。我們那天睡得極晚。我和維特亞一上床,他就向我陪不是、說好話。我打著哈欠小聲說:「沒事了,維特亞,我早忘了那回事兒了。你知道在消夏別墅的花園裡有多少活要幹哪。對不起,親愛的,我實在累得不行了。」

    我翻過身去,臉朝著牆。維特亞輾轉反側,咕噥了幾聲才睡覺。

    第二天一早兒我就讓維特亞把剩下的作品都拿給她看,煩得薩莎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她就像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然後我才去廚房做早飯,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她說:「現在知道了吧,他是個多了不起的藝術攝影天才。」

    我去做早飯時,心中明白維特亞會聽到我的讚美之辭的。

    果然不出所料。維特亞來到廚房對我說:「你幹嘛在一個陌生的女人面前吹噓我的攝影。你以前從來沒這樣誇過我。」

    我卻裝傻說:「咦,我跟那些不懂藝術的人有什麼好說的?

    她是位藝術家,她應該知道自己是在和誰打交道呀。」

    我那位維特亞真是樂不可支。

    吃早飯時,我們得知薩莎在列寧格勒還沒找到房子,我說:「我們還有兩周的假呢,我媽媽正好也不想離開她外孫。

    你就在我們家住吧,薩什卡。」

    那可憐的姑娘顯得不知所措,但也挺高興:能在列寧格勒找到住處可不是件容易事兒。可維特亞卻皺起了眉頭,他不喜歡他的家中有外人打擾。但他也只好點頭同意。

    以後的幾天可有意思了。我像對好朋友那樣照顧我的情敵,維特亞開始妒忌了,因為我對他的關心不夠了。他對她的熱情在逐日下降,甚至是逐時下降。她是個年輕姑娘,也很漂亮,這點不能否認。但是家裡的陌生人畢竟是陌生人,有著讓人難以適應的習慣。她把鞋子在房間裡亂丟,襪子隨便扔在浴室裡。我也不去收拾,維特亞實在是難以忍受。

    「你應該告訴她別把她的破東西扔得滿屋都是。」

    我盡量安慰他:「耐心點,維特尤沙,她是我們的客人呀。」

    看得出來,維特亞是在硬著頭皮忍耐著。還有件事我現在想起來覺得慚愧。薩莎的老家糧油食品短缺。據她說黃油和肉食都定量供應,憑票購買。有一二次維特亞不在家,我倆一起吃飯時我注意到她老用勺子挖黃油碟子裡的黃油吃。

    我把碟子推到她面前說:「你就使勁兒吃吧,薩什卡。你貪吃的樣子真可愛,好像饞嘴的娃娃一樣。」

    從那天起我每次吃飯時都把黃油碟子放在她面前,旁邊還放上一把勺子。她果然上當了,這小可憐蟲,她甚至連勺子都舔乾淨了。我看得出來,維特亞很討厭她那「貪吃的樣子」。

    他們之間的浪漫終於結束了。一天,維特亞對我說:「你看著辦吧,娜塔莎,我可實在是忍受了不啦。我們倆人中間必須得走一個,不是我就是她。」

    妙。我事先早就通過朋友在城裡替她找了間房子——以防萬一將來維特亞再去找她。薩莎走了,我和丈夫又開始了第二次蜜月。每天都聽見他說:「家裡沒有外人,太舒服了。」

    好了姑娘們,我就是這樣做了一次壞女人。你們瞧,還是蠻靈的。

    娜塔莎講完後有些不安地看著大家,唯恐有人指責她。但大家都認為薩莎是罪有應得——她不該去追別人的丈夫。瓦倫蒂娜卻笑著說:「你算是運氣不錯,娜塔莎。但這事也可能是另一種結局呢。」

    說著,開始講她的故事了。

    故事之四

    「大人物」瓦倫蒂娜講了個跟剛才娜塔莎講的完全不同的故事。

    我有個朋友叫塔瑪羅什卡,是列寧格勒一家刊物的打字員,自己有時也寫寫詩。這是個典型的聖彼得堡小知識分子,很優雅清秀的樣子,自幼就受到文學的熏陶。她那副弱不禁風的神態對她倒是蠻合適的。我們倆人差別很大,卻不知怎麼的成了好朋友。她父母對她管教很嚴,而塔瑪羅什卡卻是個現代派的姑娘:她要是愛上誰了,就立刻搬過去跟他住,連想都不想。不,她名聲並不壞,就是觀念上比較開放一些,她也不急著結婚;對她有吸引力的只是那些浪漫的約會、戀情,然後是分手和痛苦。她就靠這些生活。

    她談了那麼多次戀愛,其中有一次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她都談起了房子和家庭的事了。唉,這丫頭總算是醒悟過來了,還不算晚。我真心希望她能過得幸福,可她不大聽我的。她心裡覺得我庸俗,這我能看出來。她還覺得作為一個女人來說我和她比簡直等於零。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覺得我的「土氣」恰好更能襯托出她那高雅的情趣。可正是我這種「土氣」使她一敗塗地。

    一次我丈夫出差走了一個月。當時正是夏天,他不在家,我自然寂寞得很。一個人住一套單元確實很冷清,可一個人住到鄉下的消夏別墅就更冷清了。有一天我正和塔瑪羅什卡抱怨此事,她說:「瓦倫蒂娜,太巧了。我和尤里克正沒地方住呢,找不到房子。我們搬來在你這兒住一個月吧?這樣你就不會寂寞了,我呢,也好讓他適應一下甜蜜的家庭生活。」

    「可是,塔瑪羅什卡,別人的家並不見得甜蜜呀。也許會不方便的:我畢竟也是年輕女人——要是他盯著我看,你不吃醋嗎?」

    聽到這兒,塔瑪羅什卡微微一笑,她那種笑一直刺到我的心裡,我似乎能聽到她說:「吃你的醋?你照照鏡子瞧瞧你那樣兒吧,鄉下的土老帽兒。」可她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噢,瓦倫蒂娜。這我一點兒也不擔心。你和他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他是個藝術家,他家是聖彼得堡世家,都是搞藝術的。所以你們有著完全不同的精神境界。」

    「那好吧,就讓你那位『精神境界』來吧。要是出了什麼事可別怨我呀。」

    我假裝開玩笑地說,可心裡卻想:你就等著瞧吧,我的小朋友。

    第二天她就帶著朋友來了。她提著一大箱子衣服和一包詩集;他呢,帶著畫布和顏料。我讓他們住在我丈夫的書房裡。裡面的東西都沒動,只有一樣東西我特意換了。不錯,我是個鄉下姑娘,我父母都是農村人,憑自己的本事闖到鎮裡。

    我就是在那兒生的。但我們和鄉下的聯繫卻一直沒斷,每年都要回沃洛格達附近的親戚家去度假。那裡的農婦送給我各式各樣的網扣織品。你們真應該去那兒看看她們是怎麼一針一針地網出來的。跟現在市面上的簡直不能比,這些都是些胡亂編出來的次品,糊弄外國人的。我奶奶編了一輩子網扣,直到把眼睛都編瞎了。她送給我一件很大的網扣床罩,漂亮極了。那是用沒有漂過的原色棉線織的,圖案很簡單:田野裡,一個小男孩在喂幾隻鵝,旁邊還有個小姑娘在編花籃。這原來是奶奶給自己編的嫁妝,後來又給了我。我一直把它放在箱子裡珍藏著。我丈夫不讓我鋪,嫌它的式樣太老了。現在我準備試試塔瑪羅什卡的這位藝術家水平到底如何,看他對那種純樸的美是不是能感受得到,還是和她一樣只會趕現代派的時髦。我把它像壁毯那樣掛在牆上。書房的牆上貼的是進口的木紋壁紙,所以跟那網扣壁毯一配非常協調。我還摘下了尼龍窗簾,換上了那條也是奶奶送的網扣窗簾。那是一幅雪景,還織進了雪花的圖案。我又把泡菜用的陶罐拿來放在書房當花瓶。本想去市場買幾束鮮花,後來又改變了主意。我前幾天剛從鄉下回來,帶回兩枝向日葵,一直掛在廚房裡風乾著。那花雖不太新鮮了,卻也沒有枯萎,我就把這兩朵葵花插進陶罐裡。還好,花莖夠長——我當時為了好掛特意留得很長。收拾好了一看,嘿,普通的書房裡平添了一層別緻的野趣。

    客人們來了。塔瑪羅什卡先伸頭進去看了看,皺著鼻子出來了:「瓦倫蒂娜,該把這些土裡土氣的東西收走。」

    我聳聳肩膀:「你隨便吧,親愛的,反正這是你們住的地方……」但我卻在暗暗地等待著藝術家的反應。他長得又高又瘦,長頭髮,金髮碧眼。他沒說什麼,只講了他的名字——尤里克。我對他說:「到你的房間去吧,隨便一點,不要客氣。」

    他點點頭,從我身旁走了過去。我在客廳裡悄悄地聽著,看他注意到什麼沒有。結果比我期待的還要好。我聽到一聲低低的驚歎。

    就這樣他們在我這裡住下了。我甚至忘了對塔瑪羅什卡的記恨,不再想什麼鬼點子了。有奶奶織的網扣就夠了。我畢竟還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天到晚老去關心客人呀。他們自己管自己,我也自己管自己。只有一次,我看到了自己對尤里克的影響。一個星期日的上午,我沒去鄉下,想先把頭髮洗洗。我頭髮金黃發亮,像馬鬃似的,很難侍候,我煮了點晾乾的春黃菊,準備洗完後用它漂頭髮。野花的清香四處漫開,家裡就像夏日的田園一樣芬芳迷人。我把頭髮洗淨漂好後,就坐下來看電視,一邊披散著頭髮等它晾乾。當時正演「旅遊俱樂部」,我很愛看這個節目。塔瑪羅什卡和尤里克從他們屋裡出來了,也坐下來看電視。尤里克四處看看,不停地抽著鼻子聞著——他聞到春黃菊的香氣。突然他捧起我的一縷頭髮聞起來。

    「我說這香味是哪兒來的呢,原來是你的頭髮。你用什麼洗的,什麼牌的洗髮精?」

    「不是洗髮精,就是一般的春黃菊呀。」

    「太好聞了。真不知道還有這麼好聞的頭髮。塔瑪羅什卡,你也應該用春黃菊洗頭髮。」

    塔瑪羅什卡聳聳肩。我未加思索就脫口而出:「不,春黃菊對她來說並不合適,她用刺蕁麻更好。」

    尤里克笑了:「沒錯兒。她有刺蕁麻一樣的性格,所以再合適不過了。」

    塔瑪羅什卡滿臉怒氣,於是我趕快調解:「當然,也不見得非用刺蕁麻不可,雖然它有種種好處。

    你也可以用薄荷沼茶或麝香草。我正要去伊林諾夫卡呢,路上我給你採一些合適的藥材來。」

    「你自己採藥晾乾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真正的草藥學家呢。」

    可憐的塔瑪羅什卡醋意大發,酸溜溜地說了一句:「瓦倫蒂娜的鄉下人習慣又露出來了。」

    她本來想傷我的自尊心,可結果卻適得其反。我有耐心,但也有個限度。誰要惹我我也不幹。

    「塔瑪羅什卡說得不錯。我奶奶就懂點巫術,知道好多種藥材,還會唸咒語,我也跟她學了幾手呢。我來給你的這位親愛的施點巫術怎麼樣,塔瑪羅什卡?」

    「胡說八道。」她回答,可尤里克卻張大眼睛望著我。難怪。哪個現代人不想見見巫女呢。他開始激動起來。

    「瓦麗婭,帶我們去伊林諾夫卡吧。你說的那些草藥太有意思了,我們想去看看。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給你畫張像。」

    「那就看塔瑪羅什卡願意不願意了。」

    我進了廚房準備做飯,我想他們不會跟我去的——塔瑪羅什卡哪能這麼傻。但她卻進了廚房站在我身後說:「瓦柳莎,也許我和尤里克可以到你的消夏別墅住兩天?他這幾天脾氣不太好。恐怕我們之間的關係快崩了。也許到大自然中,來點抒情什麼的會……我們一起去好嗎?」

    說實話,我當時真可憐她。我開誠佈公地跟她講:「塔瑪羅什卡,你瞭解我,我從不跟男人玩花樣,這一套我不習慣;我有自己的男人就很滿意了。你大概能看出來吧,你的這位藝術家對我有點著迷了?我不想這樣,你肯定也不想。」

    「所以我們才想去呢。到那兒他就會跟我在一起了。」

    「那是你這麼想。別忘了在伊林諾夫卡每片草叢都認識我,每棵樹都是我的朋友。我是那裡的主人,塔瑪羅什卡,那兒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親愛的尤里克也會成了我的。」

    「瓦柳莎,我不想刺傷你,可你怎麼老有怪念頭?你們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正因為我們倆不一樣,我才對你是個威脅呢。當然了,你如果想冒一次險的話,那就來吧,我倒無所謂,不稀罕你的尤里克。」

    「那好吧。咱們一起走吧?」

    「走。」

    於是我們就像三個傻瓜一樣去了我的伊林諾夫卡。我在那幹了些什麼這裡勿需贅述,總之我奶奶——那位草藥專家和巫女肯定能認出我是她的孫女兒。其實,她以前教給我的那些東西我早就忘乾淨了,可現在到了緊要關頭我卻真的變成了個巫女。我們到了那裡已是傍晚,我看了看天空說:「今兒晚上咱們不能出去散步了——會有大霧的。」

    塔瑪羅什卡和尤里克不相信:「怎麼會有霧呢?」

    我開玩笑說:「是我招來的,因為花兒們需要它,這些花都快曬死了。」

    夜幕降臨了,正像歌中唱的那樣,「空曠的原野,濃霧瀰漫……」可他們還是要去散步。我只好領他們到了樹林裡。我跟他們逗著玩兒:一會兒丟下他們自己躲起來,一會兒又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在我故園的土地上,我就是在大霧中也不會摔跤的。尤里克認為這很神秘。我們回去時我只是臉蛋紅彤彤的,因為我對這已經習慣了。可塔瑪羅什卡卻凍得青紫,一點血色都沒有了。我趕快燒上熱茶給她取暖。尤里克又開始驚歎了:「太妙了。在台階上燒著茶爐,花園裡瀰漫著濃霧。我一定得畫一張。現在幾乎看不到這種情景了,可這有著多麼濃郁的俄羅斯情調……」清晨,我照樣是5點起床。我打算摘點草莓早飯時吃。在這裡我種了不少草莓,不是種在園子裡,而是種在小徑的兩旁——既美觀又能多長草莓。我摘了滿滿一籃子才沿著小徑走回家。我赤著腳,在睡裙外隨便穿了一條長裙子,連頭都沒梳,頭髮就散在肩上,一直垂到腰間。我一抬頭,猛然看見尤里克正站在大門口用欣賞的目光注視著我。是啊,這景色確實迷人,況且還有個小巫女呢。

    「瓦柳莎,我從來沒在清晨時到樹林裡去過。咱們去散散步吧,你還可以給我講講那些植物藥材什麼的。」

    「我得去換換衣服,梳梳頭呀。」

    「看在上帝的份上,根本沒這個必要。我們就這麼去吧。」

    好吧,我想,那就去吧,既然他非要這樣的話……我領他穿過樹林,給他講著各種藥材和魔草。我自己並不相信這些,只是洗頭時用用,還有時烹調時當佐料。但我把從奶奶那兒聽來的全告訴他了,他簡直驚得合不攏嘴。他眼裡露出瘋狂的神情,好像隨時都會跟我親熱一番。不,那可不行,我想,我不想這樣。我轉出了林中小徑,來到沼澤地。在這裡可不能親熱了,連可躺的地方都沒有。我靈巧地在泥裡挑乾爽的土丘跳來跳去,可他呢,可憐的傢伙,一下子掉了進去,牛仔褲一直濕到膝蓋。沒關係,再堅持一會兒吧,這可是你自找的,誰讓你偏要在林子裡追一個小女巫呢。

    就這樣,我領他在林子裡轉悠了幾個小時,後來看他怪可憐的,才把他領回了家。出了沼澤,他可算鬆了口氣。我撥開樹叢,前面就是家了。台階上,坐著孤獨可憐的塔瑪羅什卡,正在那兒發愁呢,不知我們出了什麼事。

    那天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這裡就不一一細講了。我玩得開心極了,尤里克簡直像個瘋子。塔瑪羅什卡運氣很糟,幹什麼事都倒霉:曬爆了皮不說,還碰了馬蜂窩,眼皮被蜇了個大包。她的心緒就更不用說了,糟得不能再糟了。我為她感到難過,她畢竟是我的朋友,但我得教訓教訓她。

    長話短說,那次鄉間旅行成了塔瑪羅什卡的悲劇,儘管尤里克終於認識到我不會跟他胡來的,但他跟塔瑪羅什卡的關係也就到此為止了。我們回到城裡後,他立刻把他的東西收拾好,從我的生活和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他還真給我畫了張像,是後來憑印象畫的:我光著腳丫,穿著條舊裙子,裡面的睡裙皺皺巴巴,正彎腰在林中采著花草。題名為:「小巫女」。我們和好後是塔瑪羅什卡帶我到他的畫展去看的。

    你們知道她為什麼又跟我和好了嗎?為了跟我學「巫術」。可連我自己都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她怎麼學得來呢?一個女人需要有一種特殊的才能,既會施「巫術」,又有相當的手腕兒。太強的理性會毀了這兩者。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要是我在床上還給丈夫講國際局勢的話,連他也會厭煩的。

    女人們都覺得瓦倫蒂娜的故事講得很好,但她們都告誡她別太過分了,不要忽略了自己的丈夫。

    阿爾賓娜又開始講了。

    故事之五

    空姐兒阿爾賓娜講她有一次做惡,不為好玩兒,也不為情仇,而是一種隨心所欲的結果。

    那是我剛剛結束了懶散的生活,當上了國際航班的空姐兒之後的事兒。我和一個航班組長格裡什卡熱乎起來。我們倆飛同一班。他是外省來的土小子,個兒不高,眼睛象小扣子一樣,身材卻像個大蘿蔔。壓根兒比不上別的常飛國際線的哥們兒,瞧人家那副歐洲派頭兒。我剛一來他就瞄上我了。

    當時我盤算著自己初來乍到的,有個保鏢也不錯,就跟他玩起來了。

    我們的愛基本上都是在空中進行的。我送完糖果和礦泉水後,就回到乘務室。一會兒,格裡什卡就從駕駛艙出來了,我們就把另一位乘務員趕出去,干自己的事兒。我們有時險些鬧出事故,但都僥倖地脫險了。一次我忘了關麥克風。我倆開始作愛,這一切都通過飛機上的有線廣播系統播了出去。

    幸好,乘客是一個法國代表團。他們是性開放的國家;他們聽著裡面痛痛快快的聲音,都在那兒細細地品著味兒。一會兒,我出去送午餐,發現乘客都笑瞇瞇地看著我,還向我致意,搞得我莫名其妙。有個小老頭兒坐在後排,他叫我過去,小聲用俄語對我說:「小姐。勞駕了。您以後再跟您的朋友就寢時,萬望您能把麥克風打開。它給我帶來了無限的樂趣,這真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一次航行。」

    但我很快就對格裡什卡沒了興趣。我倆性格合不來;他老想讓我規矩點兒,我隨口說句什麼他都臉紅。沒他這麼讓人討厭的人了,整天給你上政治課。哼,聽他上一次課就夠了。

    「你聽著,大蘿蔔,」有天我給他挑明了,「你他媽的這麼假正經,你幹嘛不向我求婚,反而跟我幹這些不道德的事兒呢?越不道德的事,你他媽的越來情緒。你的道德是不是光在腦袋裡,格裡什卡?」

    「不,我對你的愛還不足以使我向你求婚,」他還嘴硬。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這種場合他還跟我來那一套鳥道德,這個傻冒。我蹬了他,又找了個駕駛員,比他有意思多了,也沒那麼多的狗屁道德。但我還是和格裡什卡飛同一班。我瞧都不瞧他一眼,他歎了歎氣,也沒轍。我突然發現他跟我們機場的一個調度好上了。我覺得挺逗,就去瞧了瞧那妞兒。嗨,真是臭魚找爛蝦,那個傻丫頭,又蠢又胖,眼睛跟他一樣,也是一對紐扣。

    我暗笑格裡什卡真是「艷」福不淺,正要離開調度室,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我肚子裡往上爬,爬上來迷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那股勁過去了之後,我覺得自己非幹一件事兒不可——嗆她幾句,再涮她一次。我就溜躂到她跟前,坐在她對面兒,把胳臂肘往桌上一放,睜大眼睛瞪著她。我一句話沒說,可我能覺出自己的眼裡有一種嚇人的瘋狂。

    「怎麼回事?你是誰?想幹什麼?」那傻妞兒還不知怎麼回事兒呢。

    我壓低嗓門兒告訴她:「不許再接近格裡什卡。我只允許你去問他一次阿爾賓娜是誰。你看見他那害怕的樣子就會明白是怎麼回事。如果這還不夠的話,你就去打聽打聽蓋麗婭-克麗莫娃。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一切後果自負。就這話。你聽好了。」

    我把她嗆了一通後揚長而去。出來時,我的心也怦怦直跳。後來清醒過來時,我尋思著:「我幹嗎要那樣兒呢?什麼意思呢?」

    我想不出答案來。

    我用來嚇唬她的蓋麗婭也是我們這兒的空姐兒,讓一個吃了醋的女朋友用硫酸毀了容。我不認識她,只不過當時腦子裡想起了這碼事。

    第二天我就發現格裡什卡的新歡悄沒聲兒地辭職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一次飛行時,格裡什卡來到我們乘務室,讓另一個空姐先出去一會兒,然後拉著我的手說:「原諒我吧,阿爾賓娜,我並不知道你對我如此情深。」

    我吃驚地看著他,簡直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早忘了他那個小調度了。我聳了聳肩,出去了。

    就這樣,老格裡什卡這個可憐蟲白難受了半天,什麼也沒撈著。你們要是問我為什麼這樣,我回答不上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肯定有個什麼魔鬼躲在我的心裡,時不時地出來興妖作怪。

    下面輪到持不同政見的佳麗娜講了。「阿爾賓娜,我想你說的那個魔鬼不僅僅是躲在女人的心裡。我這就講講我的一個朋友是怎樣被魔鬼纏住的。」

    故事之六

    佳麗娜的故事說明男人和女人對於婦人的惡毒有著截然不同的概念。

    我的朋友裡有一對夫婦,男的叫赫爾曼,女的叫童婭。兩人結婚都7年了,突然赫爾曼不知發了什麼神經想把老婆甩了。他又搞了個女朋友。碰巧這姑娘又是我的老朋友。我冷眼旁觀著事態的發展,暫時沒有出來干涉。童婭很明智,她意識到自己跟赫爾曼沒什麼希望了,自己難過了一番,然後也找了朋友。那人跟她從小就是朋友,上中學時就愛上了她,她便抓住了這小伙子。他倆約會,一起出去玩,一起看電影。

    赫爾曼呢,白天晚上都和他的新歡珍亞泡在一起。珍亞也認識童婭,但卻愛赫爾曼愛昏了頭,心中唯有他一個人。

    後來有天晚上赫爾曼急匆匆地來找我,一副怒氣衝天的神情。「唉,我總算跟那個臭娘兒們離了。」他還沒進門就大聲嚷嚷著。「我實在忍受不了啦,不離不行。」

    「怎麼了?你幹嘛發那麼大的火兒?」

    「你都想像不出。我出門走在大街上,你猜我看見什麼了?

    我那位忠實的妻子,或者說曾經是我忠實的妻子,正和一個傢伙並肩而行。他倆眉來眼去的,他居然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我就過去了,把他那爛手從她那爛肩膀上一把推開說:『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我是這位女士的丈夫。再請允許我向你提個建議:滾蛋。見你媽的鬼。別他媽的再讓我看見你。』那傢伙看看童婭說:『他真是你丈夫嗎?』我老婆不知所措地結巴兩聲:『是,是的……請你聽我解釋。』他對她說了句『我不需要任何解釋。』轉身就走了。可我那位傻老婆還跑去追他。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他氣得漲紅了臉。我說:「聽著,赫爾曼,要是我給童婭打個電話,告訴她珍亞的地址,讓她去把你的爛手從那人的爛肩膀上推開,怎麼樣?」

    他聽了這話呆若木雞,愣了一會兒,才抓起帽子和大衣衝出了門。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咬牙切齒地罵:「你真他媽的惡毒,佳麗娜。」

    你們瞧,就這樣我也成了惡毒的婦人。

    「是啊,男人總有雙重的衡量標準,」愛瑪笑道。「他們的邏輯是這樣的:『她依了嗎?』『沒有。依你了嗎?』『沒有這個婊子。』」「我同意,」奧爾佳說道。「丈夫可以凶,老婆可以惡,但再也找不出比瞧不上兒媳婦的婆婆更兇惡的人了。大家再聽我講一個我們造船廠裡的故事吧。」

    故事之七

    奧爾佳的故事說的是最惡毒的女人還得到婆婆裡找。

    我們那兒有個老太太叫瑪莎-克麗阿茲米那,是個勞模。

    她人不錯,沒什麼壞心眼兒。她這一輩子可真不容易:丈夫戰爭年代被打死了,她一手把兒子撫養成人。為了兒子,她可是什麼都豁出去了。她幾乎是傾家蕩產供兒子上學。兒子畢業後,當了工程師,也在我們廠裡工作。這娘兒倆可真逗:媽在車間裡一把油泥一把汗地幹活,兒子呢,西裝筆挺,襯領雪白。當然他的襯衫都是他媽給他洗淨熨平的。在廠裡吃午飯的情景才讓人難受呢:媽穿著油漬麻花的工作服,跟我們工人一起捧著飯盒,啃著自帶的乾麵包,兒子卻坐在白領工人那講究的餐廳裡吃著香噴噴的烤牛肉,有女服務員侍候,還鋪著漂亮的白桌布呢。瑪莎扒著縫往裡瞧,然後驕傲地告訴大夥兒:「我那小子跟主任坐在一起啦。」

    其實瑪莎的兒子耶格爾那孩子不錯,他和工人的關係搞得挺好,專業也挺精通的。只是太多的母愛把他毀了:老婆孩子都沒了不說,自己也瘋了,進了瘋人院。

    事情是這樣的,他看上了廠裡的描圖員,叫舒拉。那姑娘人相當好,不言不語的。只是家境一般,自己也沒上過大學。一天兒子告訴媽媽說他要娶舒拉。他媽可不聽這一套:「你就配找個這樣兒的?她連學歷都沒有,家庭又那麼寒酸。

    她跟我們可不是一路人。」

    聽她那話還讓人以為她出身名門呢。耶格爾是非她不娶,他嚇唬他媽說他打算離開列寧格勒,帶舒拉一起去北方。他媽最後只好讓步。但她卻私下裡跟我們說:「沒事兒,就先依著他。這年頭兒,結了婚也長不了。與其讓他在外邊胡搞,還不如先結婚算了。過不了多久他倆就得打離婚,到那會兒再讓他找個好的。我兒子不傻,娶這麼個一般化的媳婦他早晚會後悔的。」

    耶格爾和舒拉結婚了,廠裡還分給他們一套兩居室,跟媽媽一起住,因為老太太是勞模,兒子又是青年工程師。三口人住在一起,大夥兒都以為瑪莎會漸漸地承認這個兒媳婦,好好過日子。舒拉脾氣真好,事事都依著婆婆。可這一點用也沒有——瑪莎認準了死理兒,一心等著他倆離婚。後來又生了小孫孫,瑪莎更火了,而且把火全發在那無辜的孩子身上。那可是她自己的孫子呀。哪聽說過這種事兒?她連那孩子的名字都不叫,稱他為「狗娘養的」、「狗雜種」。舒拉實在忍受不了,就催著耶格爾搬走。開始他還不肯——畢竟是他的媽呀。可後來看這架式是沒法再過下去了,就申請換房。那老太太就跑到廠裡撒潑,到各科室委員會哭鬧:「你們可要為我作主呀。我兒子和媳婦把我趕出了家門。」

    於是他們把耶格爾叫了來,讓他低頭認罪,勸他別換房子了。最後耶格爾只好不再堅持了,收回了申請。可瑪莎卻不肯放過兒媳婦,「都是你挑唆我兒子跟我做對,小騷貨。」

    舒拉受不住了,就跑到我們單身宿舍去祝可瑪莎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她知道耶格爾每天都去求舒拉回家。於是她就背著耶格爾趕快到房管處把舒拉和孩子的名字從住戶的名單上銷掉,隨後又去告訴民兵糾察隊:「她沒登記就在單身宿舍住下了。」

    民兵糾察隊去找宿舍管理處的頭兒,頭兒告訴舒拉說:「對不起,我不敢惹民兵糾察隊的人。他們天天來糾纏我們,你還是回你丈夫那兒去吧。」

    舒拉無路可走,只好流浪到了街頭。她身體還很虛弱,再加上心力衰竭,精神漸漸支撐不住了。最後,她抱著孩子,從施密特中尉橋上跳進了涅瓦河。已經沒法救了。耶格爾-尼可萊契精神徹底崩潰,住進了瘋人院。治了一年,現在已經出院了。他恢復工作以後,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在廠裡出出進進就像個影子。他自己又找了間房,從家裡搬出來了。你們以為瑪莎會因此而悔過嗎?沒門兒。她雖然頭髮全白了,衰老多了,但還是執迷不悟:「醫生會把耶格魯什卡治好的,到時候我會給他找一個有學歷、工資高的姑娘。我辛辛苦苦地節儉了一輩子供他上學,哪能就這麼算了?」

    就這樣,她一個人毀了全家。可這事兒一仔細琢磨,又覺得瑪莎怪可憐的。廠裡的老師傅們都說直到耶格爾大學畢業,都沒見瑪莎在廠裡食堂吃過飯;她總是從家帶塊麵包果醬或是人造黃油,坐在更衣室的角落裡慢慢地啃。她從來捨不得花5毛錢買頓午飯或是買瓶酸奶。這不也是一場悲劇嗎?

    「唔,」尼爾婭接著說,「我覺得最壞的女人還是那些前妻們,我們單元裡就有一個。」

    故事之八

    音樂教師尼爾婭認為前妻對前夫的行為最為惡毒,但她並沒說這是一條普遍的規律。

    我們合居單元裡有一家,夫妻倆帶著個兒子。不客氣地說:那女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後來兩口子離婚了。孩子當然是跟母親祝孩子的爸爸想看看兒子,她從不讓他進家門:「你現在不是什麼爸爸了,」她說,「只不過是個撫養費的擔負者,人人都討厭你這樣的傢伙。你的任務就是按時給我們提供生活費,不然就讓你坐大牢。你對我們再沒有其它的權力和義務了。」

    孩子漸漸地長大了,也不認識父親。一天我在廚房聽到這母子倆的對話:「媽媽,我爸爸是誰?」

    「你爸爸是混蛋。」

    最後,這位爸爸只好去法院要求跟孩子見面的權力。法院准許他每個禮拜日可以跟孩子見面兩小時。你們以為她會讓這父子倆見一次面嗎?沒門兒。他打電話來——她就掛斷。

    他親自來——家裡沒人。一到禮拜天她就帶著孩子去鄉下,大清早兒就鎖上門走了。

    孩子的父親忍無可忍,又去了法院。法院以阻礙父子會面罪罰了她30盧布。你們誰也猜不出那刁娘兒們的對策。

    一天我下班回來,看見一夥人從安娜-帕芙羅芙娜家中往外搬傢俱——安娜就是我說的那位前妻。

    「怎麼了,安娜,」我問,「你要搬家嗎?」

    「沒有,」她說,「我把傢俱賣了。」

    第二天又來了幾個人把地毯也搬走了,然後又搬走了電視機。後來我們才知道安娜把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沒交罰款,結果執行官來清查財產時房子早已是空空如也。與此同時,安娜又匆匆嫁給一個年紀不小的幹部,是她的舊情人。

    她也沒告訴前夫一聲就跟那人去了。不知那位爸爸是否還在尋找他的兒子。反正他繼續依法擔負孩子的生活費。

    女人們對這位母權捍衛者的行為有著不同的見解:有人很同情那位不幸的父親,有人認為他是罪有應得。爭論相持不下,最後愛瑪只好打斷她們,讓大家聽她講。

    故事之九

    女導演愛瑪講的也是自己怎樣做了一次壞女人。

    我見過不少壞女人,但知人莫過知己,所以還是講講我自己吧。

    我的前夫,那位永不疲倦的老來俏,一次一次地搞女人,害得我也一次一次地跟那些女人使壞招兒。我恨那些闖入他生活舞台的女人。我給大家講兩件事來說明我當時的心情,並對我的那種惡毒的本質加以分析。

    第一件就是跟西伯利亞的那位年輕的朱麗葉。開始我用惡意攻擊的招術來對付情敵。據說這是最不奏效的嫉妒方式。

    此話不錯,我自己後來也意識到了,特別是直接的、公開的攻擊,更無濟於事。於是我就採用了更謹慎小心的方式。既然我丈夫滔滔不絕地向我表白他跟那姑娘沒什麼關係,我正好抓住這個活口,把我對她的偏見說成是別人的看法,如果他替她辯解的話,我就裝出吃驚的樣子。

    「你還不知道吧,親愛的,不知為什麼大家老說朱麗葉是羅圈腿。她確實有那麼點兒,可我覺得觀眾是不會看出來的。」

    聽見我這麼說,我丈夫花了3天時間來研究朱麗葉的腿,最後他也開始覺得她的腿是有點毛病,因為「大家都這麼說」。我以大家的名義攻擊她的第二個目標是她的眼睛——「她是鼓眼泡兒,一隻眼睛還有點斜」——然後是她的髮式,然後是衣服。我成功的跡像在朱麗葉身上顯示出來了:她其實是個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漂亮姑娘,可突然開始改變髮型,更換衣服,妝也畫得太濃了。我有一次在洗手間碰見她正站在鏡子前哭呢。

    「怎麼啦?」

    「人家說我一隻眼大一隻眼小,我看了半天也不知是哪只眼大……」我卻不懷好意地聽著,心中暗喜。

    但是導致他倆最後斷絕關係的一招兒並非這類彫蟲小技,而是更陰險、更高明的招術。我開始對她的演技大加讚賞,還是打著「大家」的旗號:「人家都稱讚朱麗葉演得好,說她的光彩使你相形見絀,不像羅密歐,倒像她父親卡普萊了。真是一派胡言。」

    這話對他打擊不校他開始跟朱麗葉發脾氣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獲全勝不罷休。我以一位不知名的戲迷的身份給當地一家報紙寫了封信,把她的表演捧上了天,在結尾又加了一句:「遺憾的是,扮演羅密歐的那位來自古都的優秀演員因為年齡的關係比朱麗葉大為遜色。」

    這才結束了他們之間的羅曼史。

    此後的一段時間我們夫婦又恢復了關係,過起了小日子。

    可沒過多久,這齣戲的第二幕又開演了。原來的女演員現在被劇團小賣部的人員取代了。這是個鮮嫩的西伯利亞小丫頭,顯然是抵擋不住我們那位著名演員的頻頻光顧。那老色鬼甚至在幕間休息時都急不可耐地跑去跟她調情,身上還穿著戲裝——這對那丫頭來說可有著壓倒一切的效果:她那些看戲的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會羨慕死她,覺得她真有本事。她就站在櫃檯後面,臉兒紅紅的像「雪姑娘」,眼兒亮亮的像聖誕樹。

    開始時我有點沉不住氣了:「你怎麼會這樣降低自己的身份呢?你跟她能談些什麼呢?」

    「沒話打話唄。你可不能說她的壞話,這樣不好。」

    「『不好』。問題是她值不值得我說。這對她來說也許是件了不起的事;可我,一個堂堂的列寧格勒來的導演,會對一個沒文化的鄉下丫頭感興趣?笑話。什麼『好』『不好』的。」

    這樣吵下去會把他氣瘋,我也一樣。好幾次我想控制自己,但都失敗了。話說得越激烈、越惡毒,內心就會變得越冷酷,直到怒火消失,隨之而來的便是徹底的空虛。要想堅持下去真是難上難。可我必須得支持下去,因為劇團不能沒有我。後來所有的人都認識到這一點,包括我那位親愛的丈夫。我最後垮掉了,拋下這一切離開那個地方後,劇團散了伙。他好不容易才在當地的一家俱樂部裡找了個差事混口飯吃。

    總之,我沒費多少勁就把那小售貨員也治住了。有一天晚上幕間休息快結束的時候,我匆匆來到他們倆正在談情說愛的小賣部,裝做在下一幕開始之前有什麼要緊事要告訴我丈夫。我板著面孔發表一通議論,無非是想讓他們看看在劇團這一畝三分地上究竟是誰說了算。這下可把他氣壞了,可又不能發作;那小售貨員只有張大嘴傻聽的份兒。這時劇場的頭遍鈴兒響起來,他只好悻悻地走開了。我轉身對那丫頭說:「別著急,阿耐什卡,你會習慣這一切的。如果你真的有表演才能的話,就必須首先瞭解劇團的一些基礎知識。唉呀,你看我都說了些什麼呀。我丈夫不讓我告訴別人關於他對你藝術前途的打算,連你也不告訴。請你別跟他說。」

    我說完就走了。這招兒很靈。那傻丫頭開始做起美夢來:耀眼的鎂光燈,觀眾的掌聲,戲劇廣告……況且她又離這一切如此之近,幾乎是唾手可得。她顯然是剛出校門的中學生,又迷上了舞台藝術這棵大毒草。於是她忍不住會把這美夢天真地吐露給我丈夫。我丈夫是個下流痞這不假,恕我直言,但他畢竟還懂點演技,而且確實有才能。他自然會看出這丫頭天生就不是當演員的料兒:腿粗得像水桶,超重好幾十斤,說話有地方口音,語言又那麼粗俗。而她還指望著他能使她一舉成名呢,這想法簡直會把他氣死。

    我對付情敵一直是無往不勝的,但我後來決定洗手不幹了。知道為什麼嗎?就因為這一切耗費了我大量的精力。每次打了勝仗之後,不是心衰力竭,好久恢復不過來,就是變得焦躁不安,歇斯底里大發作,即使丈夫又和我重歸於好也無濟於事。我認真地考慮過,發現自己在做惡的同時也在毀自己,或者說是自己的惡毒以壓倒一切的力量吞噬著自己,吞噬著自己的生活和藝術創作,像吸毒那樣會毀掉一個女人。此後每當我看見一些婦女陷入這種邪惡之中不能自拔時,憐憫之心便油然而生——她們再也沒有能力做其它的事情了。如果婚姻關係惡化到如此的地步,使女人變得邪惡,那麼她最好的出路就是擺脫這種關係。因為她已經失去了理智。

    愛瑪講完之後輪到愛麗什卡講了。

    故事之十

    女秘書愛麗什卡講的是一位慈愛的母親怎樣變成了一個凶狠的丈母娘。

    這個故事講的是我的好朋友愛拉。她父親拋棄了她們母女倆,後來這娘兒倆找了一間合居單元房。她們日子過得很苦,母親是理發員,但她照樣疼愛、嬌慣女兒。愛拉長大了,技校畢業後開始工作,還搞了個男朋友——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官,又聰明又漂亮,一心一意地愛著愛拉。他在軍艦上工作,所以他登記的住址是在海上的軍艦。他們結婚後只好住在愛拉家,和母親住在一個屋裡。開始還好,丈母娘覺得女婿還不錯,也挺喜歡他。可後來我們發現愛拉總是悶悶不樂,神情緊張。

    「你怎麼啦?跟丈夫鬧彆扭了嗎?」

    「不是,跟丈夫沒什麼。可我媽老跟我們過不去。」

    「怎麼回事?」

    愛拉擺了擺手。後來她悄悄跟我講了事情的原委。不知為什麼她媽對他們小夫妻的親熱非常妒忌。他們就有一間屋子,只好用櫥子將房間隔開,母親睡這邊的床上,他們倆睡那邊的折疊沙發床。晚上他們上床後就等著母親入睡。可母親近來有個毛病:在床上來回翻幾次身,然後開始打呼嚕,好像是睡著了。可等小兩口剛一開始幹事兒,她就爬起來,到隔離櫥這邊來找頭痛片啦、喝水啦什麼的。還嘮嘮叨叨地說她睡不著覺。顯然是故意使他們難堪。這小兩口開始自己找房子。可你在列寧格勒找間房子試試——不是找不到,就是租不起,更何況愛拉又有了身孕,更沒人願意把房租給他們了,這一點咱們都清楚。

    愛拉想跟母親談談,可那位母親卻裝糊塗:「我沒有丈夫照樣兒活了15年,我不明白你有什麼難辦的事。」

    結果很不幸。丈夫把愛拉送進婦產醫院,等她生下個男孩後,興沖沖地買了瓶白蘭地跑回家,祝賀姥姥得了外孫子。

    娘兒倆喝完了灑,女婿就睡覺了,丈母娘也回到隔離櫥那邊。

    可到了夜裡,她卻爬進了女婿的被窩裡。誰敢相信呢?他醉得稀里糊塗,又睡得昏昏沉沉,結果就騎到了她身上……然後他大叫一聲,跳下床跑了出去。愛拉一家就這樣毀了:她丈夫羞得無地自容,再也不肯回來了,雖然不少給孩子寄錢來。愛拉整日傷心,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

    大家一致認為像這種缺德的事兒真是前所未聞。聊了一會兒之後,她們商定明天講講那些不忠的丈夫和妻子的故事。

    愛瑪還立下了一條規矩:「既然大家都相互信任,無所不談,那咱們就訂個協議:咱們中間有誰確實做過對自己丈夫不忠的事,都必須如實招來,一點也不許隱瞞。」

    「但是如果實在沒做過不忠的事,只是吃吃醋、耍耍壞心眼兒什麼的,那就講這些行嗎?」愛麗什卡問道。

    於是大家又商量好,如果沒有不忠,只有嫉妒,講講這些故事也可以。

    這樣就結束了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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