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埃街上的那棟深棕色的樓非常老。回紋細工石頭前牆,有幾層樓,年代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那精工細作的鐵門窗是後來的東西,但是整棟房子那種古色古香的效果相當吸引人。它以前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吸引人。在鎖匠行會還在活躍、勢力很大的時候,達不到這種吸引人的效果的東西根本不用。
鎖匠行會現在主要是個飲食場所。這不是巴塞爾最好的餐廳。這裡看不見風景,但是烹調和氣氛卻是純粹巴塞爾式的。這裡還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地方,尤其是對,不妨說,出身中等的當地女孩子。
伊瑟林在和艾爾菲認識的當天晚上就把她帶到了鎖匠行會。他們定地方的時候沒讓克裡斯塔-魯赫聽見。
儘管艾爾菲懷疑伊瑟林根本不在乎他們見面就勾搭在一起可能會被克裡斯塔知道,她還是同意在她公寓的樓下等他。對他瞭解更多了以後,就會發現他似乎是個奇怪的人,從某種角度上講有點兒遮遮掩掩,對她很開放,對克裡斯塔卻很封閉。他還裝作和克裡斯塔一起在施蒂利保險庫中工作。不過,管他奇怪不奇怪的,他是伊瑟林家的人。
艾爾菲本想請他上樓到她和克裡斯塔合住的公寓裡,為他們調點飲料。她不缺少社會教養,而且要讓伊瑟林知道這一點。但是相反,她卻允許他接著裝作他們倆的關係還處在偷偷摸摸的階段。
「施蒂利的間諜網無所不在。」伊瑟林那天在河邊吃午飯時對艾爾菲小聲說。
「當然不包括克裡斯塔-魯赫了?」
「誰知道。」
他那雙淺色的小眼睛神秘地勾勾著。那種擠眉弄眼,微微有些傲慢的樣子,活像一隻近視的猛禽,加上那種他喜歡時不時地用上一用的上等人的口音,都使伊瑟林帶上了一種異國情調,在艾爾菲的眼中,這遠遠彌補了他身高幾乎和她一樣,如果他穿著他常穿的跟高兩英吋的靴子而她只穿著襪子的話。
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離開了停在馬克特廣場的那輛淺色的美洲虎,她穿著平底鞋,輕鬆地走在他的身旁。他們走過弗萊埃街,穿過鐵門,走進鎖匠行會的那個黑乎乎的門廳。
當他們登上寬寬的橡木樓梯到二樓餐廳時,伊瑟林非常輕但是非常巧妙地對艾爾菲的胳膊肘施了些壓力,顯然怕她摔著。這場面,這環境,還有這樣的男人,甚至他狡猾地接觸她的胳膊,如果哪個善良的女巫給了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魔力的話,這一切就是她為自己選擇的。她飄飄然沒費力氣就上了樓。
現在一切都如艾爾菲原本希望的那樣進行著。一位領班,或者別的什麼角色,鞠了一個躬,露出巴結的笑容。「伊瑟林先生,很榮幸,您哪。」然後,衝著艾爾菲,躬鞠得更深了。「小姐,太迷人了。」
領班就好像腰部得了令人煩惱的肌肉痙攣一樣,依然半躬著腰將他們領到艾爾菲覺得是這間屋子裡最好的一張桌子。但是伊瑟林豎起食指朝一邊搖了兩下,拒絕了。艾爾菲驕傲得渾身顫抖。他臉上毫無表情,也不說話。
當最終他們在伊瑟林滿意的桌邊坐下的時候,飯局像夢一樣地一步步展開了,非常氣派的饕餮啞劇,從雞尾酒開始,然後幾道菜,每道菜都專門配著酒,最後是膩膩的巧克力蛋糕。
艾爾菲記得她從來沒在飯館裡花這麼長的時間,至少從沒吃過這麼長的一頓飯。但是一切又是進行得這麼流暢,就像有時在黃粱美夢中夢到的一樣。當他們最終站起身來,慢慢地走下樓來到街上的時候,夜色未深。
「月亮出來了。」伊瑟林挽起她的手時發現。
他們走回馬克特廣場。由於喝了不少酒,艾爾菲意識到她確實需要攙扶。顯然他們已經發展到挽著手是天經地義的階段了。
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關係已經發展到這個重要的關口,因為伊瑟林整頓飯談論的都是這頓飯。他的所有舉止都是艾爾菲神往的上流社會有見地、好自我表現的紳士的舉止。
他用他那高雅的方式對每道送上來的菜都要理論一番,退回去兩道,評論其中一道勉強還算體面,其餘的僅僅是能吃,因為錯標了一瓶白葡萄酒的標籤而缺席譴責了一位酒商的愚蠢,當一位女招待在倒紅葡萄酒時不小心撒了一滴以後對領班缺少好幫手表示了憐憫,賬單來了不耐煩地瞟了一眼便潦草地簽上大大的一個名字,都懶得停下來加一加賬單。
那酒,艾爾菲想。因為那酒她才讓他握著她的手,那酒還有那賬單,雖然他沒有加賬單,可是她加了。她半周的薪水……而她的薪水可不低。
和施蒂利家親近這麼多年應該已經讓艾爾菲習慣了花大筆的錢,但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那麼大筆的錢是花在她的身上的事。她覺得朝這個單薄傲慢的男人靠得更近了,他也明顯地向她靠近。她早就希望有一天一個這樣的男人會注意到她。這希望一直不是空中樓閣,對不對?好啊。
伊瑟林坐在方向盤的後面,然後把她拉向自己直到唇吻相接。一個點到即止的吻,但是他抱著她的時間要長得多。然後他發動汽車,慢慢地行駛在老城裡。美洲虎的輪胎在電車軌道上跳來舞去,發出磕磕巴巴的聲音。
駛過阿申福斯達特街17號的時候,那灰色的前牆在月光中顯得黑乎乎的,艾爾菲打破了漫長的沉默。「這就是你和你的侏兒們勞作的地方?」
「這兒,那兒,到處。」
「你其實不在這兒工作。」
「你怎麼這麼說?」
「你看上去不像銀行家。」
「自然了。侏兒可是神物。」
「沒錯。」她附和道。「神物。也是神秘的東西。」
「而且陰險?」
「我可不想半夜三更在某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見你。」
「這輛XK-E型美洲虎裡面怎麼樣?」
她笑了。「就這樣。」然後她停了停,讓念頭在她腦海裡更清晰一些。「你現在,在夜裡,和你今天中午在光天化日之下大不一樣。更自信,簡直是另一個人。你一到晚上就變,是不是?」
「吸血殭屍,或許?」
艾爾菲想了想。「你太瘦,不會是吸血殭屍。要不營養豐富的血早就把你養肥了。」
「你太恭維我了,親愛的姑娘。」
她笑了,有點兒肆無忌憚了。「但是你在晚上的確要做得更好,難道不是嗎?晚上是你最好的時光。」車行駛著,她想著。「這就是你做的事。你是屬於黑夜的。你做什麼都是在晚上做。告訴我我說的對不對,不開吸血殭屍的玩笑。」
「關於我做什麼?」
「關於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的嘴巴被封住了。」
艾捨格拉本街的街角很複雜,電車軌道在此轉彎,街道通向好幾個方向。他沿著街心分離帶的灌木叢轉朝河的方向駛去。當他們到達聖阿爾本托小公園時,他把美洲虎停在路邊。靠得很近的車頭燈照射著長長的格勒特街。
終於,伊瑟林看了一眼手錶。「我可能是個夜貓子,就像你似乎認為的一樣,但是現在還是太早了。你有時間再喝最後一杯嗎?」
「當然。」
「那麼去我那兒。」他掛上車擋,沿著格勒特街駛了出去。「我那兒的樣子你不要見怪。我已經把所有的人都放去過暑假。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不過你會很安全的。」
「和一個臭名昭著的吸血殭屍?」
在對頭車車燈的照射下,他的小白牙閃著光。「可愛的姑娘盡可以放心。」
艾爾菲看著通衢大道旁黑乎乎的樹。這裡,沿著格勒特街,大多數更古老的家族都把他們的宅邸藏在私家花園裡,無法看見。顯然伊瑟林會住在這樣的地方。顯然他是帶她去那兒。為什麼不呢?當夢想成真的時候,一切都會變成一個華麗的大餡餅落到你的腿上。
「很舒服吧,住在這兒?」她正在試驗著使用他那種滿不在乎的腔調,想學一學他那個階層的人漫不經心的說話聲。
「無聊。無聊。」
「可憐。倒霉的小吸血殭屍。」
他們倆都笑了,儘管不是同時笑的,笑的也不是一回事。他把車往左拐,駛入一條兩旁種著樹的私家馬路,通向一個很深的花園。「漢瑟和格萊特漫遊森林奇境。」1艾爾菲說。
1漢瑟和格萊特是德國民間故事中的兩個孩子,在森林中迷了路,遇上了吃人的女巫,並智勝女巫。
他拐了一個急彎。眼前矗立著一棟房子,古老,方方正正,三層樓高,一點兒亮也沒有。他避開前面的過車廳,把車從一條脆石路開到樓後。他關掉引擎。寂靜得連一點兒交通噪音都沒有。
他下了車,繞過來給她開車門。剛才在馬克特廣場,因為不習慣這種待遇,艾爾菲還沒等他走過來就下車了。不過她學得快。她等著被攙下車,領到後門,進了那棕黑乎乎的房子。
這地方有一股特殊的灰塵和檸檬油的味道。黑暗中傢俱現出白色的輪廓,是用平紋棉布包著的。在什麼地方的深處,一隻鬧鐘在滴答地響著。
「有鬼嗎?」她小聲問道。
「我保證只有我們,沒有鬼。不過,你也看見了,這個夏天我們是被包起來的。你不想參觀一下?」
「想。」
他牽著她的手,領著她穿過各種房間,把燈打開又關上,將一個光彩奪目的鉛釉雕花玻璃燈架上的校形吊燈點著。他們走過巨大的、像木乃伊一樣裹著布的沙發、椅子、睡榻、寫字檯、一架音樂會使用的大鋼琴、長長的嵌板桌、高大的高腳櫃,高牆上掛著畫,畫大得快到比艾爾菲頭頂高出好多的天花板了。
她已經習慣了施蒂利城堡仍然開放著的那部分的那種含蓄的輝煌。這棟房子要小,但是卻什麼地方也沒閒著。連牆上都有精緻的石膏花體淺浮雕裝飾。艾爾菲看見一個比她高的鏡子中自己的影像,旁邊是伊瑟林。他們停下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鏡框圍著一圈厚厚的金葉雕刻。
「看那兒。」他說。「誰也看不見吸血殭屍的影子。你放心了吧?」
「還沒有。」
「你看上去就像在自己家一樣。」伊瑟林的胳膊摟住了她的腰。「我把這個地方關起來過夏天,這太糟了。你想不想做我的女主人,舉辦一個真正盛大的晚會?巴塞爾的整個上流社會都會介紹給你。」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人。」
「他們會的。」
艾爾菲的心臟猛烈地敲擊著肋骨。「我什麼都不是。」
「你……」他喝起嘴唇,審視著鏡子中的她。「你是一位女士。或者即將是,等我和你完了那事。」
他扳過她的身子,接吻,這次時間要長得多。他的舌頭開始擠開她的嘴唇。現在她的鼻孔中混合著灰塵和檸檬油、還有他身上的科隆香水的味道,像麝香一樣,很親切。她也抱住了他。嘴唇分開了。
他們倒在後面的一個沙發上,沙發半隱半現地藏在一塊落滿灰塵的大平紋棉布下。有一會兒她在他的上面,他們的嘴鎖在了一起。然後他爬到她的身上,就像一個騎師一樣騎在她的身上。他的手摸進了她的腿,扯下了她的內褲,舉在面前欣賞著。
她抬頭往上看時,頭頂上的枝形吊燈讓她睜不開眼。她傻笑著。他把他的臉埋在她的內褲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妙啊。」他掀起她的裙子,看著她。「現在,」他說著,用他的膝蓋分開她的腿,「開始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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