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四,米歇爾療養院都不對臨時參觀者開放。這一天只允許新來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屬進來。因為每個月的每一個星期四歐洲米歇爾有限責任公司的董事會在此開會。
同時,歐洲米歇爾的幾個下屬公司也在米歇爾療養院開會,包括科康有限公司和萬通有限公司的董事,董事會幾乎就是同一個。
在七月中,也不過就是幾個禮拜前,艾裡希-洛恩被一致選入所有三家公司的董事會。參加這些月會耗去了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艾裡希看著這特別的星期四就這樣被消磨過去。
現在是下午三點,這一天的最後一個會。他坐在萬通的會議上,看著長桌周圍那些董事同事們的面孔。在今天的其他會議上,這些面孔他全見過,包括米歇爾自己。米歇爾總是隨便找個地方坐著,拒絕坐首席。儘管這樣做有點兒虛情假意,不過艾裡希認為,這樣至少可以讓大家放鬆一點兒,不至於把會開得像個祖母主持的正式聖誕晚餐。
不,會開的沒有什麼問題。是公司的命名讓艾裡希覺得好笑。他非常討厭近來在歐洲各地一哄而起的無所不包、多語種語詞疊合的公司名稱。不管他去哪兒,尤其是巴塞爾(好像所有這類公司都在巴塞爾有辦事處似的),他就陷入通策、萬項、穩銀、聯科、化科、歐科、科機、機科等等之類的名字的海洋。不知道現在商界還有沒有一席之地留給取舒爾茲鹹菜公司這類名字的商號了?
艾裡希環視了一下這間屋子,看著歐青或者青科或者管它什麼名字的分公司的董事同事們,他不知道為什麼米歇爾把自己包圍在這群自以為是的廢物中。其中一個人此時正在講在全法國授予米歇爾診所經營權的計劃。
「如果我們僅僅想一下子以一種非線性的方式達到的潛在的最大的匪夷所思的數字,」他說道,感情極其強烈,眼睛努得跟金魚眼似的,「我們就不能忽視把法國裡維埃拉當作我們的起飛台。在那裡配合體是匪夷所思的。聯體捷徑也對我們有利,而且在匪夷所思的短時間內,我們就能達到全增長。」
他說完了以後,空氣中似乎還長時間地迴盪著那些奇怪的字眼和洶湧澎湃的「匪夷所思」。艾裡希看看周圍。
其他的十來個人都在點著頭,和那位信口開河的人一樣激動地努著眼睛。只有米歇爾例外,她繼續在一本筆記本上做著似乎是一個字的記錄。她嚴肅而平靜,一隻手放在腿上,就像那個叫格羅格納的男人一樣。格羅格納似乎是米歇爾的財務總管。他早就什麼也不記了,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瞪著眼睛看著窗外遠處的朱拉山脈。
「換句話說,」艾裡希這時說道。他主要是想說點能聽得懂的東西打破沉默。「你是建議在裡維埃拉開始授予經營權,因為那裡是個有錢人的勝地。」
「就是這個意思!」那個人厲聲回答道,有那麼一會兒,艾裡希還以為自己要受到攻擊了呢。「你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人幾乎叫了起來,眼睛又努了出來,似乎理解他的話是人類最難做到的事,成功只能給予少數人。
米歇爾的大眼睛慢慢地從她的筆記本上抬起來,越過桌子盯著文裡希。漂亮的嘴唇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她的那張寬臉依然很平靜。她什麼也沒說。實際上,艾裡希現在意識到,除了宣佈每個會議的開始結束之外,她一天都沒怎麼說話。
艾裡希以前從來沒有和哪個情人呆過這麼長的時間。從第一天早上在那個玫瑰色臥室裡,從第一次爽了和馬吉特的午餐之約,一直到現在——多少?——三個多月了,可能四個月了。
從那以後他每個晚上都和米歇爾在一起,可能還有一半的白天。他們在六月份人潮湧向費拉山頂之前去了那裡,然後又去了斯德哥爾摩海岸外馬拉糜島上她的一座鄉村小別墅裡。七月份他們又飛到蘇格蘭和米歇爾在赫布裡底群島中一座島嶼上的另一處鄉村別墅呆了不長的時間。
她特別喜歡島嶼上的地產,擁有大約十或者十二座度假房,分佈在科斯島,薩克島,阿蘭島(英格蘭海岸外錫利群島中最小的一座),馬耳他群島中最小的一座,叫科米諾,西西里上面埃奧利亞群島中的一座,突尼斯海岸外的傑爾巴和就在撒丁島上方的一座無名島等島嶼上。
開始,在他和米歇爾偷情之初,艾裡希把這看成一種她身上的農民式的精明,著了魔似地投資房地產。但是過了不久他就意識到這些都是愛情的小巢,儘管艾裡希很討厭用這個詞。她已經把普通的建巢的性格變成了一種特殊的嗜好。艾裡希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有多少男人和她一起分享了這些不為人知的地方,但是他知道她非常聰明細心,輪著使用這些鄉間別墅。房子足夠多,所以一座島她可能不會連著用上兩年。這時間足夠這個地方除掉前任男客的氣味了。艾裡希發現自己很想知道他得用多長時間才能在記憶中抹掉這些地方。
想想看,他已經在想著分手的事了。一般總是他提出分手的日子,而不是那個女的。但是和米歇爾,他似乎不想結束。他發現自己很高興就這麼小車不倒只管推著。太不像艾裡希了。
他坐在這裡看著米歇爾,知道她最吸引他的地方以及他不想結束這段偷情的原因是因為他還不瞭解她。過了這麼長時間,她和當初一樣還是個謎。哦,有些東西他知道了。她的性技巧已經可以預測了,儘管花樣繁多。不過,讓人滿意的路數並不那麼多。他也知道,或者自認為知道,她為什麼把自己放進董事會裡。
一個人只需要參加一次這樣的會,就像他今天這樣,就可以知道大概除了一聲不吭的格羅格納之外,整個董事會都是些裝模作樣、智力低下的人和大材小用的騙子。在其他商號裡,他們可能當時就被開除了。所以在她的董事會裡加進一個銀行家也是合情合理的,儘管她找艾裡希是找了一個最不像銀行家的銀行家。她的下一步計劃,或者艾裡希是這樣感覺的,就是找洛恩有限公司為她龐大的銷售計劃提供資金。
計劃的確龐大。法國僅僅是開始。德國和意大利是下一批目標,但是能讓她賺到最多的錢的那個國家是需要最大資本投入的國家,這就是美國。美國的醫療協會和政府的食品和藥物機構會盯著歐洲米歇爾公司的一舉一動,看看是不是走錯了一步,說錯了什麼,用了什麼非正統的配料。
可能需要一百萬瑞士法郎作為米歇爾進入美國市場的買路錢。但是,一旦站穩腳跟,每一分錢的支出都是值得的。只要經營得當,在美國幾年裡就可以產生幾十億的利潤。這不過就是先賄賂合適的人,然後買來最好的建議。剩下的就是夢了,銷售奇妙的夢,在這方面,米歇爾已經證明自己是非常在行的。
不僅如此,艾裡希現在意識到,她還讓自己的主要競爭對手難以望其項背。例如阿斯蘭療法就得去羅馬尼亞注射普魯卡因,或者服用只在幾個國家裡銷售的可疑的提神藥丸。瑞士的幾家診所專門注射腺提取物,倫敦的一家診所則提供類似物質的栓劑。
所有這些方法都把它們的成功繫於一念,即美國人所謂的宣傳把戲。建立在如此狹小的基礎上的體系隨時都可以推翻。不過米歇爾採用的則是萬通科技療法,從負離子療法到雜技,從節食到催眠,從渦流浴到鋰注射,什麼都有。在這種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的療法中,必須得有什麼東西有效,哪怕只是曇花一現。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的締造者。終於他目光的重量穿透了她的自我沉浸。她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幾乎是很吃驚的樣子,好像是誰拍了一下她的腦門。
「怎麼了?」她問他,好像他剛才說話了一樣。
屋子一下子靜下來了。「我什麼也沒說。」艾裡希告訴她。
她環視了一下屋子,給所有的人,男董事和兩個女董事,投去一個溫柔的、誘人的笑,一個親親我的笑,是這麼的熱情,簡直讓人不敢碰。「我想這是我們日程上的最後一項了,對不對?」
一陣合唱使她肯定自己沒說錯,全然不理會這項議題是否完全決定了。
「那麼,除非還有其他的事,」她慢吞吞地說道,目光又瞥向艾裡希,「我提議休會。」
「同意。」艾裡希說。
「附議。」那個想達到全增長的人說。
「我們休會。」米歇爾說著站起身來。「半個小時後一樓休息室有雞尾酒。到時希望大家都來。」她轉身帶頭走出董事會會議室。她抓著艾裡希的胳膊,努力作出好像是他帶著她朝三樓那一頭的高門走去。
等到他們到了她的臥室時,其他的董事已經走了。米歇爾躺在床上,慢慢地摩挲著自己。她用低低的帶著睡意的聲音說道:「你根本無法想像,在這個讓人無法忍受的會上我是怎麼讓自己開心的。」
艾裡希站在她面前。「想些不純潔的念頭?」
「自娛自樂。」
「像修道院裡的見習修女?」
她輕輕地笑了。「算不上什麼見習修女。把百葉窗拉上,好嗎,寶貝?然後過來和我一起接著玩我剛才玩的事。我們只有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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