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消息!那個法國老頭傑洛狄尼忍不住要來萬里尋妻了,更重要的是他最帥的小兒子也要跟著來哩!」課花揮動著紅到驚人的十隻手指頭,又在到處嚷八卦。
「你高興個什麼勁?尋妻又不是尋你,小兒子最帥也輪不到你夾來配!」痘花挪動更見驚人的肉粽身材,更犀利麻辣地吐槽。心中的哀怨和外型的寬度,呈絕對正比。
「你——」
「怎樣?」
「你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你沒吃過榴蓮也該知道榴蓮臭!」
是每日一吵時間,但不知道在吵什麼?因為,再也沒有無辜的第三者,可供她們共同遷怒、洩憤了。
阿妹已經一個禮拜不見人影。課花痘花不禁同時垂頭喪氣,連架都吵得沒有從前帶勁,因為沒有這位受難者,吵得實在不痛快、不精確。
孟鈴鈴也覺得好沮喪。
本來想向阿妹炫耀自己那一天千載難逢的桃花運……但她這次失蹤得更久了。她憋了七天、整整七天呀……
***
「整整七天,雲裳會去哪裡?」
管浩仰也一樣焦急地在找尋她。
這一個禮拜以來,他終於能夠靜靜思考一些事情。當她面對他,回應有關那個外國男人的事時,她是鎮定自若、真誠堅定的;但只要一提到有關「汪嘉駿」三個字,她就神色一變,明顯得欲言又止,表情更是一片心虛內疚。
這個差別是當時激動的他所沒有細想的,而現在想來特別迥然清楚。
所以他的敵人,看來還是只有汪嘉駿——再三反覆思索,心中愈來愈篤定。
只是,不管雲裳何時才會出現,他們兩人長久下來穩定的關係,真的是被姓汪的介入了;而且影響力之大之深,使他對未來愈來愈沒有把握……這個三角習題他的勝算看似不大呀,畢竟雲裳從來沒有隱瞞對他如兄長的想法……但只要一想到爭不過才出現的男人,仍教他情何以堪?
他還是無法擺脫這個注定的痛苦。
而汪嘉駿也急得滿心發狂,怎麼樣都找不到她。
愈冷靜下來,愈感覺到她的單純以及真摯不斷浮現在腦海。不論以前她用何種面貌呈現,她都一再擁有這種特質——只怪他太心急了、脾氣太差勁了,心胸太狹隘了;雙眼不但被誤解蒙蔽,理智更是被嫉妒燒光。如今點滴回想,他實在是有夠爛的情人……
情人?她還能對他認定這點嗎?他已經不敢奢想,只求她可以給他機會,讓他挽回,不管要用多久時間。
保持距離才能看得更清楚,這是她失蹤的用意吧!
她還是比他這個愚鈍可惡的男人聰慧、敏銳,有遠見得多了……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她就像一朵雲彩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會飄到哪裡呢?
江嘉駿幾乎忘了還有好多正事。
今天下午要召開一個臨時動員會議,不,應該說是一個盛大的歡迎會。原來是法國佬傑洛狄尼今天中午才通知,說他已經到達台灣了。
整個震宇的高階主管,都猶如進入備戰狀態,連老闆倪傲天也慎重其事下令,與會者千萬不可有一個遲到,而且所有會場的佈置、食衣住行的安排、吃喝玩樂的招待……簡直是急速動員,發揮最高效率,樣樣齊備又頂級。
那老頭來台灣到底為了什麼?震宇不是老早就回復,找不到那個救他的女恩人嗎?而那筆大生意,他也因此斬釘截鐵地說,不會和震宇合作了。難道他又回心轉意?
而且據報,他真的帶了他小兒子來了。
那老頭的想法實在沒有人可以捉摸得住——呼風又「換」雨,給雨又要大晴天,真是一個古今罕見的大怪胎。誰知道他衝來台灣到底要做什麼、在想什麼?不過既然來了,還指名要再找震宇,老闆當然高興得很,就算有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是好事。
但是汪嘉駿和管浩仰卻完全不這樣想。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第四個男人又即將要進來攪局了。
他們的腦袋還不夠一個頭兩個大嗎?情敵多成這樣子,他們的情路真是艱辛坎坷、毫不順利呀,更重要是女主角真的是杳然無蹤了。
若倪傲天知道那女人,正是他女兒的話……不知下巴會掉下幾公尺?
***
「不好意思又來打攪各位了。」傑洛狄尼依舊用法文客套地說。
這人真是標準的愛用母語,即使英文已經是全球通用語言,他也不屑說任何一句。
大家也很客套地用燦爛的笑容回應,他正是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啊!只有汪嘉駿和管浩仰的臉是臭臭的。
原因無他,實在是長得一臉大鼻子小眼睛的傑洛狄尼,怎麼能生出一個帥成這樣的兒子?簡直是布萊德彼特和強尼戴普的集大成啊!太沒有天理了吧?雲裳會對這種男人心動嗎?……
雖然已經深知她是有內涵、有智慧,不是只看男人外表那麼輕浮膚淺的女人,但是對方條件看來真的不錯呀,她又有什麼理由不考慮呢?雲裳雖然長得清秀脫俗,但天底下各式各樣的美女那麼多,這點根本不是絕對的吸引力所在。
她最可怕的吸引力,是男人只要一和她相處,就會情不自禁被她內在的美好特質深深吸引,而她自己還渾然不覺自己的魅力……這種「愛上」才是最穩固、也最危險的。只要是身為男人的,都清楚這一點:喜歡一個女人的外貌很容易,但若真的喜歡上一個女人的內心,那就注定了你的陷溺。
汪嘉駿和管浩仰愈是想,心情就愈是沉重,因為他們都是典型的「受虐者」,而且還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受虐,怪不了任何人。
「各位,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最愛的、最聽話的好孩子——安東尼昆。這次他特地陪我來台灣,幫忙我處理許多事情。」一聽到「處理事情」,倪傲天和手下人的眼睛都為之一亮,這其中必定少不了好處。
「傑洛狄尼先生,有什麼是我們震宇可以效勞的,你別客氣,請儘管說。」倪傲天當然更不忘藉著機會提到正題:「之前的那筆生意,若你還是願意交由我們震宇來負責辦理,那就更是我們的榮幸了。」
倪傲天真是標準在商言商的生意人呀,而且個性還更是海派,有話直說。
傑洛狄尼那老頭又是莫測高深在微笑著。真是一隻居心莫測,十分難搞的笑面虎。
「一切好說好說,我們的生意是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只要你們先做到下面這一點。」
果真有轉機,「先」做到?也罷,別說先做到一點,就算十點都奉送,只要有任何機會就好。「請說,我們沒有做不到的。」倪傲天又生龍活虎了,而且習慣性地誇下海口,早就忘了之前找不到那女人的窩囊紀錄。
「我要震宇幫我找到一個人。」傑洛狄尼又笑笑,彷彿不想點醒他。
「呀,又來了?那個救命恩人嗎?」倪傲天這才面有難色,終於恢復記憶了,所以神氣一下消散。
「這次不是那個女人。」
「那是誰?」
「一個金髮碧眼的,和我同文同種的男人,他叫亞歷山大陶斯李奧畢諾亞許。」法國人的全名真是又臭又長啊。而且傑洛狄尼和他的兒子竟然同時換上嚴肅的表情。
「這個人實在太過分,我們必須處分他。」安東尼昆說話了。
「沒錯,他嚴重地對我的身心造成難以估計的傷害及損失。」傑洛狄尼竟然是憂傷又氣憤地在說這些話。乍聽之下的人,只覺得這種「怪老子」還能被人身心傷害……好爆笑喔!不,請嚴肅。「若找到他,至少其中一半的生意,我可以答應震宇。」傑洛狄尼又在開支票了。雖然他開支票的動機都莫名其妙,但有一點很令人佩服的就是:只要對方真的做到了,支票絕不跳票。翻開前史,歷歷可考——這也是全球商界,嘖嘖稱奇的,他的特異功能。
「好,好,太好了!」倪傲天馬上又變得樂不可支了。
汪嘉駿和管浩仰面面相望,還是覺得事有蹊蹺,沒那麼容易又好康的事吧。
這絕不單純。
***
一望無際的海洋,被下沉的火紅太陽渲染映照得像要燒了起來。傍晚的海風徐徐吹來,雖然身處熱帶,但氣溫卻是清涼舒暢又宜人的。潔白的沙灘上,有數道綿延不絕的足跡;更向上,一排椰林樹下,有一對男女悠閒地躺在長椅上……
「好舒服的日子,一直賴在這裡也不錯。」
「不錯玩是不錯玩,但比較起來還是不台灣ㄅ酲潿嗔恕!
師父又去哪裡學這些怪句子?沒辦法,他的個性就是愛趕時髦、愛追流行,而且學習速度還真快。
「其實你說是這樣說,但只要再一個禮拜,待不住的絕對是你。」
「是喔,師父好瞭解我。」倪雲裳是不想否認這一點。
「你不是逃避的個性,只要情緒穩定、理智恢復了,你又閒不下來了。」李奧胸有成竹地說,倪雲裳微笑表示默認。
「謝謝你!我親愛的師父,多虧這幾天你讓我說這麼多心情及想法,我覺得舒服多了,也比較清楚自己要怎麼做了。」
李奧也確定雲裳對身邊這兩個男人的觀感及態度了。一位視若兄長,另一位她仍不願正面多談——其實將心比心,李奧他怎會不知道;愛意愈深、怨恨也就愈容易成正比。
倪雲裳翻了個身,用側躺面對著李奧說:
「我們中國男人最差勁的一點,就是一個女人的貞潔,只是在於有沒有和男人上床。對於這個陳腐觀念,我相當不以為然。也許我身子是被一個男人守住,但我的心大可以和我所愛的男人神交,我大可以精神外遇。對男人沒有心的女人,才是最徹底、最悲哀的背叛。你看看他們兩人會誤解、會生氣,其中最主要的成分,也在於他們輕易就眼見為憑,以為我和你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這點我很失望。若是後來他們明白我們沒有性愛,是不是就可以阿Q 式的自我放心了?」
她停了停,又心有所感地繼續說:
「若我真的愛上一個男人,我便心甘情願和他上床,因為那是我當時最渴望的心靈呼喚,我日後回想也甜蜜不悔,這又與誰何干?別人要用他的道德觀來認定我或判斷我,這又與我何干?」
「說得好哩!」李奧故意喊叫:「不知道是誰一個禮拜前,還在大哭大鬧,痛批某個臭男人的不是?可見呀,你是不在乎別人的品評,但是你絕對在乎『那個男人』的品評,因為他不是別人嘛!他的認定和判斷,就與你密切有『干』了……誰教你愛上人家了嘛,你自然而然就想守貞呀……」李奧又自言自語加自誇:「我真是天才喲!你這麼難的中文我不但聽得懂,我這麼高深的中文竟也說得出口,師父我真是奇葩,進步有夠多吧!」
倪雲裳是真心佩服李奧的。看來,不強不臭屁的男人,她真的不愛。
「進步進步,厲害厲害,好師父帥師父,你就別再糗我了,你的教誨我都懂了,也謝謝你這幾天來!讓我倒了那麼多的垃圾。」
「是喔,你這弟子不倒垃圾則已,一倒垃圾驚人,那麼多垃圾差點熏死我哩!」
師徒兩人一起笑了。
師父的中文愈來愈好了,真多虧她的教導有方。
「雲裳,其實你愛的那個男人真的不錯呢,我也要改名叫李奧家居,這樣你老早就愛上我了,才不會和我從頭到尾稱師父道徒弟的。」
「拜託,你就別開玩笑了吧,我們不可能的啦,嘻嘻——」倪雲裳馬上回他:「我們若可能,我頭就給你。」
「那你就多準備幾個頭吧!氣死我了,師父我好歹也算個帥哥,哪天突然頓悟,你就肥水不落外人田了。」
倪雲裳更是笑得好開懷,一點都不在乎李奧的話:
「我是肥水喔?你去查查字典,包準才會真的熏死你——」
李奧故意哀歎。
在「知他莫若她」的眼中,他真是最沒魅力的男人了。
「而且,你又怎知我愛的是『家居』男人?」她終於說出真話了……遲早的事,就說過她自己願意講才要緊。
「你別裝了,至少他曾說:他不在乎你的過去,什麼『長海酸甜』的經歷,只要現在及以後,他是你的唯一就好了。噢!好浪漫、好癡情呀,連師父我都心醉死了!他不就沒有你們中國男人最差勁的陳腐觀念嗎?他是真正愛你的,才能擺脫作繭自縛的大男人主義,而說出這番話來……」
「說歸說,能不能做到還是另一回事」倪雲裳在心中頂他。
「……所以說這種胸『雞』,連我們外國人都不容易有咧,師父我都幾乎心動了。」
「你少來!」
他一下子又說錯字,這種人不能誇啦。
「嘿嘿,你還是要防著點,搞不好哪天我……」
「懶得理你!」倪雲裳坐起身來:「我想,我們明天回去了吧!」
「終於等到你說這句話了噢!我愛台灣、台灣真正好。你呀,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你和那兩個男人的問題,還是得面對解決的。」
「我曉得。」
李奧對她的包容、諒解和耐心守候,不多問一句話,就陪了她七天,她會永誌不忘的。
她跳起來,健美玲瓏的身材展現無疑。
「奇怪喔,你竟然沒罵我說你醜?」他也站起來了。
「因為你也是一樣,我們是同病相憐呀——只是不曉得那個人,會在哪裡找到你而已。」
這些只有他倆心照不宣了。李奧總是煩人的就不去想。
望著美麗火紅的天空及海水,倪雲裳和李奧勾肩搭背,一致想著:
要遠離塵囂,不要有人來煩你吵你,找這種不要簽證的國家就對了。
謝謝你帛琉!
我們還會再來玩的。不論潛水看魚、SPA 、日光浴或大吐苦水、高聲臭罵遠在天邊的人……實在是太美妙的地方了。
***
回去真是百廢待舉,要做的事好多。
首先是退租,她要搬離這間隱居在外已久的房子,只純粹想換個環境。
然後要和孟鈴鈴聯絡。鈴鈴對她真好,不但把她家附近的貓狗都餵飽了,還留紙條說公司頂樓的阿貓阿狗也沒問題,原因在於——汪嘉駿會事先餵好。
她的心真的被牽動了一下。
她可以想像他那高大的身子,蹲在那兒,一邊餵著貓狗一邊想著她……
算了吧!她又在亂想什麼?也許他還是滿腦子的大男人主義,還是對他當時的所見自以為是的誤會……活該,你就去自苦自虐吧!她要把眼前的東西打包清楚,再想他只是無益。
還有,李奧這傢伙不是說要來幫她搬嗎?又不知道跑去哪裡「爽快」了?
終於聽到大門轉動的聲音:
「師父,你終於知道回來了喔?」
師父?她這麼稱呼他?
每天都來這裡「巡視」的他,終於等到她回來了。
「你也太誇張了吧!大白天沒有『夜』市喔,或是你要說大白天的PUB 裡,就有讓你流連忘返的對象了?」
「的確有的。只是不在那裡,而在這裡。」
這是不同的聲音!這是……他?這是汪嘉駿……低沉溫柔的聲音?
倪雲裳猛然轉頭過來看,果真是他!
他修長的身子擋住整個視線,深邃的雙眸不再銳利地望著她,取而代之的,卻是歉意及深情……倪雲裳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只能板著臉說:
「你這個人真是不懂禮貌,你每次總是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別人家嗎?你有沒有一點法治觀念和紳士風度?」
她好像老師在訓學生。
「抱歉,對你,我的確冒失、沒法治,又缺乏紳士風度。」他柔聲說:「在你面前,想來可笑的是,我總是表現自己最差勁的一面,舉凡善妒刻薄、輕鄙侮辱、猜疑誤解……我的修養實在太爛了,一切只因深愛你而失控。」
汪嘉駿向她靠近,還是那麼平靜及深情:
「可是我知道,深愛你絕對不是借口及理由。從前的一切都是我的不對、我的誤解——我現在要慎重向你懺悔!畢竟,到目前為止,我的表現還沒有像管浩仰那樣,讓你心安信任。」
她這個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他能這麼溫和坦白的說話,想必是經過一番深思及沉澱了。
「沒錯,管號至少懂得以靜制動,不像你只會衝動莽撞!」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指責他,而且挑釁他的眼神。
真是來勢洶洶呀。
「你說得對極了,我上次真的是衝動莽撞,不分青紅皂白。」
「那你現在又如何分清楚青紅皂白了?肯定那個外國男人。不是我眾多的情夫之一?」
倪雲裳一時氣急攻心,早忘了他的帥氣臉龐和深情眼光所帶給她的威脅。
「你還在生氣?」
「當然!莫須有的事情,我為何不生氣?」
「你絕對可以生氣,我想我的懺悔不是道歉千次萬次,就足以讓你釋然的。」
「知道就好。」
汪嘉駿很想笑。她不知道她這個模樣,真像至聖先師的嚴肅。
他輕輕碰了她的肩頭:
「最重要的是,我要用接下來的行動表現,讓你體會出來我的誠意。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在乎嫉妒,只因太想跟你在一起……」他的臉向她愈來愈靠近:「這個禮拜以來,我想了很多。總而言之,我既然愛你,想要瞭解你,也要學習信任有關你的一切……而你,願意原諒我嗎?」
「看你表現。」
她知道他們的感情基礎和互信程度還不夠深厚,他們需要時間。
「上次餐廳的事,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沒有必要。你可以有你的過去,只要你當時覺得值得不悔,同時日後不會拖泥帶水傷害到無辜的人,心情理智區分得足夠清楚,過去就真的只是經歷、只是過去;至於上次你是在作戲,或是本性如此?只要我想觀察,以後總有的是機會。」
她真的是很聰明、理智,很有條理及主見的女性。
當然,EQ再好的人,碰到惡意的攻擊譭謗,也會有情緒反應,也需要時間理清——她只花七天的恢復時間,已經夠快的了。
汪嘉駿知道,她會愈來愈好,愈來愈沉穩及圖融。
她絕對是做事業的人,是震宇不必考慮的接班者。他已經可以預見,她會創造出和她父親不一樣的嶄新的領導風格及出眾的企業文化。
而他汪嘉駿,也絕對不可以太遜。
「謝謝你給我機會。」
「我只說只要我想,當然我也可以不想。」
「哇塞!你好恰喔。」
他突然有種放輕鬆的感覺,因為雲裳是這麼的有力氣!這樣他的「前途」,絕不至於太慘。「我哪比得上你惡毒口才的萬分之一?」
她真的和他卯上了!臉蛋有著小野貓般的睥睨及不馴,他終於笑出來了。
「你好大的狗膽還敢笑?」
她好可愛喔,真想吻下去……
「你知道嗎?你生氣的樣子,渾身上下充滿電力。我……」汪嘉駿真是狗膽大過天,竟情不自禁住她臉蛋靠去,結果被賞了一巴掌。
「雲裳……」他苦笑。
打得好,誰教他太輕舉妄動,操之過急。結果……真的滿火辣過癮的。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人「扁」,哈哈!愛上了這個女人,加上自己是錯誤連連,所以被扁也無愧無議。
「汪嘉駿!你叫我什麼?」
她突然揪住他。她震驚了,他知道了?為什麼他會知道她是——
「雲裳呀。」
他又說錯了什麼嗎?
「你又去調查我?!」
「不是的!一切只是因緣際會,孟鈴鈴不小心透露出來的。」汪嘉駿這才領略到她的震驚,他趕快嚴肅地說:「我喜歡你,甚至愛你,是你我老早就知道的事。你就是你,不會因為你的外在身份而改變;震宇的一切是震宇的,不是我的,我既不貪婪也不戀棧。我向來就有我自己的夢想理念要達成,成就感及自我肯定才是我最想要的,而非賺不完、帶不走的帳簿上的數字,這更是你我老早就知道的事。」
她的表情已經平靜。她能定心地聽他說,他覺得好欣慰……
他再接再厲一古腦地向她傾吐:
「錢不是我要追求的。你的震宇比我大、比我強,收入比我多,我只會佩服你的『能力』,以你為榮、為傲,因為我也明白你並不把錢看成第一,所以,這些絕對不足以讓我羨慕嫉妒,或男性自尊失去平衡!因為,我何必要為我並不放在心上的目標,如此折磨自己或是你呢?賺再多的金錢也不等於對人類的貢獻,它根本不夠格讓我妄自菲薄,真的!我唯一在乎的、只是你在不在乎我……」倪雲裳以前就知道他這方面的想法。他們曾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他對事業的追求不在金錢,否則他老早就可以跳槽了,畢竟那麼多國外的公司用更優渥的薪俸,更高額的分紅以及配股,卻從沒有一家能引誘成功過,就是他自有定見及理想的最佳明證。
他說過,他終有一日要自創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品牌,讓更科技化的產品為更多人類造福。他對事業的理念,真是和她不謀而合……
看她終於肯定地點點頭,他感動得把她用力抱住。就算接下來,她會「左右開弓」,更給他兩組五線譜,他也不怕了。
還好之前,他和她以超級好朋友的身份,談了許多事業上的觀念及想法,所以現在才能順利再度澄清,他並非貪圖什麼而來……
喔,真是謝天!
此刻,她被他抱在懷中的心情,真的是有些五味雜陳。她打從心裡接受他,也不想抗拒他了,可是這樣又太便宜他了,讓他太輕而易舉地挽回自己的心,也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她總要磨磨他,才算有「行情」可言。
但為何一點都推不開他?
他根本不管自己會對他「不利」。他好看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為什麼讓她絲毫不能移動?
她允許他做……什麼嗎?
「雲裳我回來了!你們台灣的菜市場好好玩喔,還有這些鴨舌頭和鹵豬肝,要比我們法國的烤田螺和鵝肝醬好吃一百倍!我愛台灣、台灣真正好哇咧!你們在幹嘛?」
兩個緊擁熱吻的身體立即分開。
雲裳和「王家居」……非禮勿視喔。
不過中國人的孔子也很奇怪,他到底有沒有想過,不好意思的應該是當事人吧,而不是無辜的旁觀者,我李奧幹嘛不好意思哩?
「李奧,你回來了……」
已經跳開汪嘉駿懷抱的倪雲裳,是臉紅唇也紅。
「李奧?」他叫李奧?
汪嘉駿不知為何,馬上聯想到那個一大串的名字:亞歷山大陶斯「李奧」畢諾亞許……不會吧,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但他的的確確是法國人,之前還用法文損他呢!正當汪嘉駿猜想之時——
管浩仰終於也出現了。
這三人的糾葛還有戲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雲裳你好忙哩!」李奧愈來愈會用中國成語來挪揄人了。
管浩仰的外表依舊斯文俊秀如昔,而且恢復了以前的平和冷靜,但看來似乎有要事在身而前來。的確,他心繫兩件事。
倪雲裳一見到他,就有滿心的愧疚。
「管號,我對你很抱歉,我要跟你解釋……」
「雲裳,我懂,你不要再對我說抱歉了。我也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今晚給我。」
她迅速點點頭,釋然地笑了。
這是他們的長久默契,知道對方都願意開口,就表示不再生氣了。畢竟管號是她最在乎的另一個男人呀,她才不管「剩下」的男人怎麼想。
其實,在場兩位男士怎不明白?
「你好,玩得還愉快嗎?」管浩仰突然用法語對李奧說話,李奧霎時愣住了。
「你是亞歷山大陶斯李奧畢諾亞許吧?歡迎來台灣。」
李奧心中一驚,有不妙的預感。
「我們受人之托要找你,只是萬萬沒想到,原來之前大家早就見過了。」
「他已經追到台灣了?」李奧開始哀聲大叫:「早知道應該是我賴在帛琉,才不要回來自投羅網。」
「師父,你就認了吧,該來的總是會來,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永遠。現在醜媳婦,換你做做看了。」
倪雲裳馬上回了他這幾句。這些就讓江嘉駿和管浩仰聽得模模糊糊的。
「哇!好討厭,不想啦!」長毛李奧一下變成小孩子,開始呼天搶地,東哀西哀亂叫。
兩個男人突然覺得很想笑。總感覺不是如傑洛狄尼所言,那麼「天崩地裂」,傷害他身心的什麼嚴重大事。
***
在這間全台北市最昂貴的五星級大飯店中的總統套房裡,有兩個人正在焦急地等候著。傑洛狄尼和安東尼昆終於找到「他」了。這個他們很想殺死,但又捨不得下手的傢伙,李奧!
終於等到一行人進來這一大片位在頂樓、佔地百坪的超級豪華總統套房裡了。
「真的太謝謝各位的協助了,我太感激了。」
傑洛狄尼大步走向李奧!焦急地看著他的外貌身體,一副關懷但又怨懟的表情……原來這就是老傢伙身心受到嚴重傷害的「實況」呀。哈哈!這個怪老頭會說出任何驚人之語,全是本性使然,旁人都該訓練自己不必太當真才是,否則大驚小怪、自找罪受。
「你這個臭兒子!你讓老爸擔心害怕了多久?就怕你被綁架,不,應該說是貪玩貪玩到搞亂人家美國的股票價格、入侵歐洲共盟的期貨市場,甚至是破壞中共的軍事情報機密網站。」
兒子?他是傑洛狄尼的兒子?汪嘉駿和管浩仰震驚了。
而且從他老爸短短的幾句話之中,就完全瞭解這個李奧是更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傢伙,簡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性格同樣怪胎和奇葩!貪玩是玩這款「超大條」的?
「沒有哪,那是其他恐怖份子搞的,人家這段日子乖得很……頂多跑到中美洲幾個極權政體的國家,把他們的電腦行政系統改幾個數字和消息,讓人民好過一兩個禮拜而已,還有……南韓半導體大廠忙著接貨的訂單,有一些是我跑進去捏造的……」
看來何止有其父必有其子?根本就是國際駭客嘛!
還有,有其師必有其徒。有一個女駭客也很會東改改西捏捏汪嘉駿看向閒在一邊的倪雲裳,她對他皮皮地笑了一笑,裝做一臉無知。
管浩仰沒有忽視他們彼此間的眼神交流,心揪痛了好一下。
「李奧,你是爸爸老來得子,最小的心肝寶貝,以後不要再這樣全世界亂跑,讓我急得快發瘋——」
「誰要你在全世界給我亂開結婚支票!」李奧一提到這個,火氣就來了。
MY GOD!李奧不但是傑洛狄尼的兒子,更是那個——小兒子?那安東尼昆是誰?
「小兒子」和「救命恩人」之間還有婚配哪!這樣他們不就更……汪嘉駿和管浩仰這下全都心神不寧地看著她……但雲裳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甜甜微笑的樣子。太不可思議的靜觀其變,太鎮定和冷靜了吧。
但接著只見兩個法國老小吵了起來:
「因為你兩個哥哥都娶了,只剩下你!」
「我才三十八歲!」
「他們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了。」
「關我什麼事?」
「而且你的兩個小姊姊,婚姻也都美滿幸福。」
「祝她們永遠美滿幸福——那又關我什麼事?」
「所以你應該……」
「我又應該怎樣?」
父子兩人吵得沒完沒了,原來傑洛狄尼在家庭觀念方面是如此傳統保守。雖然這些在中國人的想法中這很正常,但在西方世界中,這樣也的確是逆向奇葩了。
終於,換倪雲裳出場了:
「傑洛狄尼,好久不見。」
傑洛狄尼這才定睛一看,大叫出聲:
「耶穌基督!你……你是救我的那個小女人!」他不但驚呼,而且終於轉移注意力了,連忙抱住倪雲裳,把她的兩邊臉頰吻個不停……這對父子還真是同樣熱情呀!
雲裳操著一口流利法語說道:
「是的,你好記性。這麼久了,竟然還認得出我。」
傑洛狄尼聲若洪鐘,非常高興地說:
「當然認得出來,你是我最感激的救命恩人啊!雖然你現在看起來又漂亮又動人,和當時的形象完全不一樣……但是你這雙睿智的眼睛是改變不了的。」
「克勞蒂亞!你何時認識我爸?」李奧尖叫,跑去拉開他們。
以前師徒在美國時,兩人對彼此的家世背景以及出身雖然一清二楚,但不至於跑去「認識大人」——因為靠自己,從來都是他們的共識呀。
「兒子,你們早就認識?噢!YA,」傑洛狄尼在他們兩人身上比來比去,一臉滿意的樣子:「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第六感是超准的。雖然當時你乍看平凡土氣,但那雙聰明的眼睛可不會騙人。真是的,上帝也和我想的一樣嘛,這些都是它有意的安排呀,早知道我根本不要找你找得這麼辛苦……你們老早就感情很好了,對吧?兒子,你這次不會再怪我給你亂指婚了吧?」
傑洛狄尼尖叫迭起。這對父子根本同出一轍——吵死了。
看來有兩個男人的地方就很吵了,不論他們是中國人或法國人。
「雲裳,你趕快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奧故意用中文問她,氣得傑洛狄尼半死。
「之前在震宇舉行的跨國會議中,你父親突然心臟病發作,因為我當時急救得當,他感念在心,所以就開出了三個作成生意的利誘條件,最後一件,就是要我跟你結婚。」她簡單明瞭地說。
「這個老頭,我會被他氣死!沒錯,這就是他會做的事情。他會找各種名目來逼我相親、要我結婚,害我這五年來煩得要死……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有何好說?說有用嗎?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你也不會因我說什麼,而有什麼改變。」雲裳好整以暇地說:「你依舊會全世界亂跑,你父親也依舊會全世界亂追,說什麼也沒有用。反正我不是任何條件,不管那個利誘有多大,何必讓你多一筆煩心呢?我那麼瞭解你的『狀況』……這是做弟子的,對師父的一點點孝心嘛。」
「雲裳,若我老頭能像你這麼好溝通就好了。」李奧忍不住也香了她的臉頰,把她抱得好緊,他的表情看來感動又煩心,真是複雜得很。
汪嘉駿和管浩仰的表情看來也是複雜得很……
「哈哈!看來他們很來電。女婿,你說是不是?」安東尼昆點點頭,原來他是他的女婿……也算是「孩子」啦,沒錯。
「臭兒子,你讓老爸決定要學中文。不,至少請個厲害的中文翻譯,免得你在罵我我都不知道。同時也可以和我一眼看中、聰明又可愛的中國媳婦,溝通得更加良好。」
「你別打如意算盤了!」已經罵出口的李奧,才乍想父親聽不懂中文,只好改回法語:「你別再做你自己的大頭夢——我不可能和她結婚的。」
「為什麼?你很喜歡她,我看得出來呀,兒子。」傑洛狄尼對自己的識人能力一向是最自豪的。
「的確,我很喜歡她,我太喜歡她了,但是我不愛她。她只是我的知心人、好朋友、好妹妹,更是以前在美國唸書時,互相搭擋、患難與共的好兄弟。」
聽到這裡,汪嘉駿和管浩仰開始有些瞭解了。但傑洛狄尼當局者迷,還是聽不懂重點。
「你有愛人了?那更好,我不會反對啦,我最不看重的就是出生背景地位家世,總之相愛投合最重要。快快把那女孩娶進我們家族來——」
「我說了你不可能的,而且也沒有那女孩……」
「到底為什麼?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
「才怪,你才搞不清楚哩!你這個老古板,我的愛人根本是——男人!」
傑洛狄尼睜大眼睛,吐出舌頭。他震驚的表情也比別人誇張,但旁人看了,還是不要亂笑的好。
「安東尼昆,快、快扶住我!我最擔心、最害怕、最不願意去想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的天哪!」
「沒錯,我就是你最愛罵的變態人種!我就是GAY 、是同志、是玻璃圈內的一員。」李奧的眼睛紅了:「但老爸,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也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一群;我們也會付出、也想佔有,我們一樣有甜蜜、嫉妒,同時也懂得相知相惜。我們的愛情就和一般男女之間沒有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們愛的是——同性罷了。」
傑洛狄尼終於安靜下來,眼睛也是紅紅的。李奧打算全豁出去了。
「從小開始,我就發現自己有這種傾向。起初我也很震驚,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怎麼會這樣?當然也有一段自感可恥的時期,但漸漸長大,我發現這根本是天生本能,我根本沒法控制、沒法改變自己。我曾經向你暗示過幾次,但你的反應從來都只是激烈忿怒、臭罵一場,詛咒這些上帝的恥辱、人類的殘渣。你說,我還能和你溝通什麼,祈求你瞭解什麼?但上天還是憐憫我的,賜給我不少好朋友,尤其雲裳是其中最知我、解我的寶貝呀……」
李奧哭了,傑洛狄尼也哭了。兩個大男人眼淚鼻涕齊飛,哭得一塌糊塗。
「傑洛伯父請容我說一句。」倪雲裳說話了。
傑洛狄尼用力點點頭。他需要很多聲音,讓他懂得這個原來他並不太懂的小兒子。
「李奧常說,你愈是自豪他最有你的聰明靈活,他就愈是心痛難受,你愈是愛他,他就愈是不敢和你剖白——因為,他也一樣愛你呀!」
再也受不了了!父子兩人終於嘩啦一聲,抱在一起痛哭。連安東尼昆也在旁邊湊熱鬧、跟著擤鼻子、擦眼淚。
倪雲裳、江嘉駿和管浩仰三人靜靜地退了出來。
「你真是會雪中送炭。」管浩仰說。
「是火上加油。」汪嘉駿說。
倪雲裳只是笑笑,但是心中低回不已。
他們三人此時此刻想的!不再是難解的三角愛情,而是令他們也感動在心的父子親情。
能打開彼此心結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