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失蹤了!」
東宮充滿了喧擾的人聲,太子師傅邊喊邊漫無目的地找尋,但芷涵只向東宮望了一眼就若無其事地走向御花園。
這兒是後宮裡唯一能看到天空的地方。每當空閒時,她都會拿著紀鵬的草笛,到這裡憑弔宮外的自由生活。
大概只有一死才能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後宮吧!愈想愈傷心的她情不自禁低聲啜泣起來。
就在此時,草叢裡傳出一陣冷冷的嗓音。「是誰壞了我的雅興?」
當芷涵睜大眼睛盯著草叢的同時,一個年輕的男子從地上坐了起來。他一雙褐色瞳眸有溫柔的波光流動、挺直的鼻樑,襯著兩片飽滿的嘴唇及略顯柔和的下顎、微揚的嘴角泛著霸氣,發上裝飾的冠冕和身上的衣著暗示他擁有高貴的身份,而環抱在胸前的雙手說明了他的不悅。
在不明白對方身份的狀況下,芷涵趕緊用衣袖擦乾滑落雙頰的眼淚,必恭必敬地向他行禮賠罪。
太子尚晟看著眼前這個向他行禮的宮女。在百花競妍的後宮中,她的容貌僅能算是中上,但那雙晶秀的剪水瞳眸可是宮女中少有的。
「真是受不了,本太子在這裡睡個午覺也有宮女來哭哭啼啼!」他歎了口氣。原本想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閒,現在瞌睡蟲可被趕跑了。
「請殿下恕罪。」芷涵從他的話中得知他是太子,再一次行禮賠罪。
「噓,別教人聽見了。」尚晟緊張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確定沒人聽見時才鬆了口氣。
「對不起……殿下,大夥兒都在找您呢。」芷涵立刻降低音量,不過想起東宮的一陣混亂就不得不提醒他。
「讓他們找去。」尚晟哼了一聲,他才不在乎呢。
「可是……」芷涵略蹙娥眉。難道他不曉得東宮現在為了找他已經人仰馬翻了?
尚晟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懊惱在心裡,偏又不敢洩漏他的行蹤,就對她解釋自己「失蹤」的原因。
「哼,誰喜歡過每天讀書、操兵、論策、賦詩,還有一堆繁文縟節要學的生活呀!我今日不過歇會兒,有何不可?」他理直氣壯。偶爾偷閒一下不為過吧!
芷涵依舊緊皺眉頭,這個理由無法說服她。
「殿下身為未來的國君,為了百姓福祉本就該辛苦些,怎能一點小事就惹得滿宮風雨,若是此事張揚出去……」她一時忘了眼前人的身份,把心中的話一吐為快。
「夠了!我堂堂一個太子,為何要聽你這宮女的教訓!」尚晟一邊聽她說一邊也跟著皺眉,情緒忍不住爆發。
他可是太子呢,就算做錯什麼也輪不到一個小宮女來責備!不過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想展露他身為太子的威風。
「奴婢逾矩了,還望殿下恕罪。」芷涵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戰戰兢兢賠罪。
「知道就好。」尚晟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
他重新打量她,發現這個宮女實在好騙,不過也挺可愛的。
「對了,你手上拿著什麼?」他注意到她手上拿的草笛了。
「沒……」芷涵慌慌張張地將草笛藏於背後,這個秘密怎能和人分享?
尚晟又皺起眉頭了。這個小宮女不但好騙,而且也不擅說謊。「胡說,我分明瞧見了,給我看看。」
他伸出右手向她索取,芷涵只有將草笛交了出去。
尚晟將草笛拿在手上反覆把玩,這個玩意兒是他從未見過的。「這是什麼?」他問道。
「草笛。」
「草笛?」尚晟更好奇了,興致勃勃地盯著掌中的草笛。
「是呀,奴婢從前在宮外時常和幾個玩伴用草編成這種草笛吹著玩。」芷涵將關於草笛可以說的部分告訴了他,眼中無意間又泛出淚光。
她很想念宮外的生活,還有在宮外承諾要接她回去的人。
「喔。」尚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草笛上,無暇顧及她的反應。
在好奇心驅使下,他將草笛放到唇邊吹著,卻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
「怪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尚晟的鬥志被點燃了,一再一再重複試驗,不過草笛依舊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芷涵在一旁默默看著他,耳畔彷彿迴響著自己說過的話——
若是在宮裡遇上為我吹草笛的人,我就會把心交給他。
「可惡,本太子居然勝不過一支小笛子。」尚晟奮鬥一陣後將草笛還給她,他已經吹得滿頭大汗了。
芷涵瞅著那支草笛,剛才湧起的感動在瞬間化為無比的失落。貴為太子的尚晟哪有可能會為了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吹奏草笛呢?他只是一時好奇罷了,新鮮感一過,他就會將草笛打進冷宮,一如後宮女人的悲慘命運。
此時,太子師傅的聲音突然從迴廊上傳來。「殿下,原來您在這兒。」
「糟了,冤家來了。」尚晟懊惱地站了起來。偷閒的時光到此告一段落,又回去接受荼毒了。
他低頭看著茫然的芷涵一眼後說道:「喂,明天再過來御花園,可以吧?」
從來沒有一個宮女和他交談時能保持自然的態度,芷涵給了他難以言喻的平靜感,讓他能夠暫時鬆口氣。
「奴婢?」芷涵被他的邀約震往了,他是在對她說話嗎?
尚晟知道她在懷疑,聳聳肩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楊芷涵。」芷涵戰戰兢兢地報上名字,害怕他要懲罰她今日的無禮。
尚晟差點被她緊張的模樣逗笑了。強忍住心中的笑意,以嚴正的口吻命令道:「芷涵,明天到御花園來,這是本太子的命令!」說完後他迅速離去。得趕在師傅向皇上告狀前溜回東宮乖乖做他的太子。
芷涵一邊緊握住手中的草笛,一邊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邀她明日再見?是為了想吹草笛?還是見多了美女,所以對姿色平庸的她產生了新鮮感?說不定他只是捉弄她,明天根本不會到御花園?
「芷涵,你到哪裡偷懶去了?」芷涵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老宮人的叫喚,她急急忙忙離開御花園,繼續本分的工作。第二天才過晌午,芷涵的視線就頻頻朝御花園的方向望去。
太子真的會在那兒等她相會嗎?說不定他早就忘記曾經命令她今天到御花園,甚至連她的臉也記不得了,去了只是自取其辱。
身為一介宮女的她能和太子簡單交談過幾句話就算莫大的福氣了,還想奢求什麼?
不過太子也有可能信守承諾在御花園等著,如果她膽敢不去就是滔天大罪,太子一怒之下可以輕易取走她的性命。
正在彷徨不定時,一聲轟然巨響傳入耳中,她抬頭望向天空,滂沱大雨從天而降。
太好了,這樣太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御花園,她也不必再考慮。
「芷涵,把這碗藥端給皇后娘娘。」老宮人突如其來的命令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
「是。」
接下了藥碗,芷涵小心翼翼地朝長明宮前進,經過迴廊時特意間朝御花園看了一眼。
「芷涵嗎?」尚晟瞥見她後大喊一聲,揮揮手向她示意。
芷涵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真的依約前來,甚至站在雨中等她。
「怎麼這樣晚?」尚晟正想大發雷霆時發現她手中端著的碗,諒解似的點點頭。「我忘了你還有事要做,空閒時再過來吧。」
是他沒顧慮到芷涵是個宮女,哪能和他一樣在宮裡自由來去。
芷涵沒料到太子竟會如此輕易原諒她的失約,戰戰兢兢點頭賠禮後就匆忙走向長明宮。
不意卻撞到來人,將湯濺了一地。
「對不起。」芷涵向來人道歉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她居然撞到了皇上!「奴婢該死,請陛下恕罪!」她趕緊跪下磕頭,只怕今日是難逃一死。
「起來。」皇上揮揮衣袖,以寬容的微笑原諒了她的失手。
芷涵遵照他的吩咐緩緩起身,頭始終低著不敢抬起。
「這是給皇后的湯藥吧。」皇上低頭看著濺滿地面的黑色藥汁,不由自主歎了口氣。皇后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了,讓他一想起來就憂心。
「是。」
「趕緊再去端一碗來。」皇上一邊吩咐又一邊歎氣了。恐怕再多的藥也治不好皇后的病。
「是。」
得到命令的芷涵急急忙忙退下。
還沒走到御花園前就聽到太子師傅的聲音——「殿下,您若是再不勤學,微臣只有稟告皇上。」
「知道了。」尚晟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迴廊上,此刻傾盆的大雨逐漸停歇了。
「殿下,請先穿上這件衣裳,否則……」
「知道了。」尚晟臉上滿滿的不高興,等披上衣服後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芷涵,立刻轉怒為喜。
明天御花園再見。
他用唇語向芷涵示意,又用手指指御花園,她點點頭露出會心的微笑。
「殿下,請……」
「知道了。」尚晟不待師傅說下去就逕自走向東宮,師傅也趕緊跟了上去。
芷涵望著他們的背影,不自覺搖了搖頭。後宮女人的命運不是常理所能推斷的,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還是順著命運的安排走下去,什麼都不想不問才對。「娘娘,奴婢給您送藥來了。」芷涵重新端了藥碗小心翼翼地走進長明宮,這可是她第一次到這裡來。
「放著就好。」皇后一邊吩咐,一邊又禁不住咳了幾聲。她心裡明白自己染上不治之症,再多的藥只是吃給皇上看的,根本不會有用。
芷涵戰戰兢兢將藥放在床邊的桌上,行個禮就準備轉身離開。
「慢著。」皇后突然起身盯著芷涵,臉上帶著別有深意的微笑。
「娘娘?」芷涵不懂這樣的微笑代表什麼意思。
「你和從前的本宮真像。」
皇后說完後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芷涵依照指示走了過去,低頭迎接皇后的注視。
皇后忽然將手伸出,愛憐地撫摸她的髮梢。「你多大年紀?」
「啟稟娘娘,奴婢二八一十六歲。」
「真年輕!」皇后淺淺地歎了口氣。從前的她也是在豆寇年華就進宮,青春歲月全埋葬在這宮闕里了。
然而她還算幸運,一進宮就當上太子妃,隨著丈夫登基成了皇后,什麼苦頭都沒吃過。
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芷涵只有靜靜站在一旁,等待皇后下一步動作。
「呀,你的手。」皇后握住她的手,被她雙手的粗糙嚇著了,接著頻頻搖頭。
進宮的女孩哪一個在家時不是金枝玉葉,但到了宮裡就成了廉價的奴才,什麼雜務都要做。
「你叫什麼名字?」皇后憐惜地問道。
「奴婢名叫楊芷涵。」
「芷涵啊,以後你跟在本宮身邊可好?」
芷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星眸凝望皇后微笑的臉龐。
「怎麼?你不願意?」皇后又提醒道:「跟在本宮身邊,只要陪伴本宮說話即可。」
再次確定皇后的提議後,芷涵才跪下磕頭。
「多謝娘娘隆恩。」皇后的貼身侍女可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地位,她雖然從沒奢求過,但既然皇后開口了,就順其自然接受吧。
「免禮。」皇后臉上泛著笑意,其實她的心裡還有別的主意呢。翌日,服侍皇后喝藥睡下後,芷涵躡手躡腳地溜進了御花園。為了讓尚晟能一眼就看到她,即使夏日的艷陽散發炙人的酷熱,她還是沒有躲到樹蔭下乘涼。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了,尚晟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是忘了?還是今兒個溜不出來?
芷涵搖搖頭推翻自己的假設,繼續站在太陽底下等待尚晟到來。
而此刻的尚晟不是在東宮裡,而是到了長明宮。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來探望皇后了,所以打算先過來這兒看看。
「娘娘,殿下駕到。」聽到宮女通報後,皇后立刻起身,微笑地注視著兒子。
「母后,兒臣向您請安。」尚晟看到母親憔悴的模樣雖然憂心忡忡,只能勉強裝出笑容。
「晟兒,過來給本宮看看。」
尚晟遵照吩咐走到床邊,發現皇后的雙頰又消瘦了不少,相對的,臉上的雙眼看來更大、更空洞無神了,整個人看來病懨懨的,他緊咬住下唇才沒有流出淚來。
「晟兒,你十七了吧。」皇后撫撫他的臉頰,像是追憶般說道。
「是,母后的記性真好。」
尚晟特意的讚美卻換來皇后一陣欷噓:「不過本宮就要死了,沒法子見你大婚。」
「母后!」尚晟有些不愉快地出聲阻止。傳統上,瀛林國的太子在十八歲那年春天舉行選妃大典,所以再過幾個月就是他的大婚之期。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行了,本宮不著望能抱孫子……」皇后開始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遺憾。
「母后,您不要胡思亂想,趕緊把身子養好才是。」尚晟覺得十分不安,立刻降低音量安慰。
皇后搖了搖頭,以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回應。
「母后,兒臣要回東宮了,您好生保重。」尚晟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有藉故離開。
就在他轉身之際,皇后拉住他的衣服。「晟兒,本宮相信你會是個好君王,能和心愛的女人生下有你血統的皇子,千秋萬世繼承大統。」
「母后?」尚晟不明白皇后究竟在說什麼。
「你下去吧。」皇后放開手後揮揮衣袖示意他退下。
尚晟行了個禮後立刻轉身離去,現在的他得去赴御花園之約呢。
「即位十五年後禪位於弟、從此浪跡天涯嗎?」皇后望著他的背影頻頻搖頭歎氣。這預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大概沒機會親眼驗證了。尚晟前腳才踏出長明宮就聽到師傅大聲叫喚:「殿下!」
「真是煩人!」沒料到會被發現的他迅速朝御花園的方向跑去。
看到站在太陽底下等他的芷涵,趕緊跑到她的面前。
「殿下……」芷涵還來不及請安就感到頭暈目眩,腳也站不穩了。
「你這個笨宮女!」尚晟從她曬得通紅的雙頰上知道她中暑了,立刻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
「殿下!」聽到師傅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尚晟只有抱著芷涵躲到草叢裡,直到師傅匆匆忙忙跑過迴廊才鬆了口氣。
「今兒個無論他要和父王說什麼我都不回去了,你可別再教訓我了。」
他邊開玩笑邊低頭望向懷中的芷涵。發現她已經意識模糊,原本燦如星子的瞳眸也失去了光彩。
「笨宮女,樹蔭下不能站嗎?偏偏要讓太陽曬,現在該如何是好?」尚晟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只有將內心的情緒化做責備。
「對不起,奴婢是擔心殿下看不到才……」一陣暈眩感襲上眼簾,她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一陣沁涼的感覺喚醒了芷涵,她緩緩睜開眼睛。
一旁的尚晟立刻起身別過頭去命令道:「把衣裳穿好。」
為了替她舒緩悶熱感,他解開她的衣襟,把手沾濕後貼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希望她能涼快些。
芷涵一邊整理衣裳一邊抬頭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她察覺他的聲音聽來不如平常的洪亮,倒是多了幾分心虛與僵硬。
「殿下,您在生奴婢的氣?」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尚晟沒有注意到她說什麼,自顧自地開口:「既然我已經碰了你的身子,就會對你負責到底,明春選妃之際我會啟稟父王,點你為妃。」
他雖然身為太子,卻不曾在後宮恣意獵艷,這會兒可是第一次和一個宮女如此親近,所以難掩內心的羞澀。
芷涵聽了他的話後心弦為之一動,一陣說不出是酸是甜的滋味湧上心頭。堂堂太子居然會因為碰了她的身子而想娶她為妃?
她更不曾想過在深宮裡有翻身的一天呵!她將藏於衣袖中的草笛拿出,對著它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她應該會高興得磕頭謝恩的尚晟被這聲歎息激怒了,迅速轉過頭去。
「你居然歎氣?難道你不願意?」太子妃的地位該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她的反應明顯地表達了她的不屑。
「殿下都說出口了,奴婢怎能不願意?」芷涵緊握住手中的草笛,又幽幽地歎了口氣。人在宮中身不由己,哪能為自己選擇棲所?
「你別說的好似我強迫你。」
尚晟還是相當不高興,不過起碼從她話中瞭解她沒有忘記他的身份,也沒有忘記她應該服從。
「起來。」他溫柔地從地上扶起她後,將腳步依舊不穩的她擁在懷中,再低頭檢視她的臉龐。她兩片鮮嫩的紅唇微微顫抖著,彷彿綻開的花朵誘惑他摘取。
尚晟終於情不自禁雙手環住她的腰際,俯身攫取她的唇瓣。
他突如其來的一吻讓芷涵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等意識到時眼淚竟不由自主滑下雙頰……她還沒將情感的門扉上鎖呢,耳畔仍依稀迴盪著紀鵬吹奏的草笛聲……
尚晟發覺她顫抖得更厲害了,睜開眼睛注視她的同時,看到了她臉上晶瑩的淚水,怒氣立刻沖上心頭。
「你就這般討厭我?!你忘了我乃堂堂太子,就算要你侍寢你也拒絕不得!」他將她推開,厲聲提醒,自信已經被她的淚摧毀殆盡了。
他就這樣不得她的心?日後她即使成了他的妃,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吧!
「奴婢自然知道,若是殿下想取奴婢的性命,奴婢也無話可說……」芷涵的聲音嗚咽。她是因為來不及封閉回憶才會收不住淚水。
她開始掩面痛哭,反正已經得罪了他,乾脆將內心的悲傷完全發洩出來。
尚晟先是別過頭去不想搭理她,過了片刻,不捨的感覺迫使他回頭。
「不要哭了。」他命令道,音調中帶著幾許溫柔與心疼。
是他害她這樣哭泣的,是他憑借太子的身份對她胡來才害她這樣哭泣的,一向聽到這種以上欺下的事情都會極度反感的他,怎也有濫用特權欺侮人的一天?
不過放任她哭也不是辦法。
「我叫你別哭,你是沒聽到嗎?」他又命令了一次。
這會兒芷涵總算不哭了,用衣袖拭去了淚水,低頭望著那支草笛。
永別了。她在心裡悄聲向記憶中的紀鵬說道。這支草笛永遠沒機會找到另一個男主人,讓它吟唱出悅耳的歌聲。
尚晟先是靜觀她的動作,直到她閉上眼睛將草笛放到耳邊時才開口問道:「你有心上人了?」他說得又酸又苦,嫉妒漲滿了心房。
他想起第一次相遇時,她就是拿著這草笛在御花園哭泣,也就是這眼淚讓他產生了莫名的心悸。那時是因為不想見她落淚才出聲的,是因為不忍心看她傷心才開口和她說話的,之所以不追問她流淚的理由,也是因為怕她更難過。更因為想見她,才不畏師傅的軟硬兼施,一再溜出東宮。然而,除了她的名字外,他對她的一切根本一無所知,所以不曾考慮過她也可能已有心愛的人,也可以不接受他的感情。
芷涵微微點頭。紀鵬一直住在她心裡,即使和高高在上的太子相較,她還是選擇他。
尚晟咬緊下唇,說道:「我可以讓你回家。」
說完後,他再次盯著她的臉瞧,心中交雜著種種複雜的情緒。聽了這句話的她居然容光煥發呢,看來即使是太子妃的地位也無法遏止她對那心上人的想念。
一想到這,他的心就揪成一團了,他轉過身去不想看到她的臉。
懷著期待心情的芷涵凝望他的背影,她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沉吟了一會兒,尚晟深呼一口氣,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我不想將你讓給任何人。」
「殿下?」芷涵感到一陣錯愕,他怎會說出這種話?像她這樣平凡的宮女隨處可見,怎他偏偏執著於她?
尚晟走向她,又像是保證又像是安慰般說道:「我懂了,總之你會心甘情願做我的妃子。」
當芷涵還在思索這話的意思時,尚晟又命令道:「把草笛拿來。」他明白這草笛絕對是問題的關鍵。
芷涵將手伸向他,但用手指緊緊掐住草笛不忍鬆手。她害怕他要扔了草笛,如果他這麼做,她與以往生活的唯一聯繫就斷絕了。
「算了。」尚晟看到她為難的模樣就縮手了,再一次轉過身去平復內心的忿怒。
拿不到她心上人的草笛也無妨,他可以自己做出草笛,並且學會如何吹奏它;等到那時他就能逐漸取代她心上人的地位,甚至讓她丟了那草笛。
芷涵傻傻地望著他,無法揣測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在哪兒服事?」尚晟又回過頭來面對她。此時他已經充滿了自信,聲音又恢復原來的明朗,微揚的嘴角帶著笑容。
「長明宮。」
「原來是母后那兒。」尚晟點點頭後笑著說道。「芷涵,等我克服這草笛時再到長明宮找你。」他有信心這一天不會太久了。
「殿下?」芷涵困惑了,他的意思是要為她吹奏草笛?
「明年春天我會伴你回家探視,而且是以你夫婿的身份。」尚晟乾脆把話說明了,省得她再臆測。
知道這一次自己沒有聽錯,芷涵低頭看著草笛,感動一陣又一陣浮上心頭,忍不住地流下眼淚。
「別哭了,趕緊回去。」尚晟一邊柔聲安慰一邊無奈搖頭,怎麼她這樣愛哭?
領命的芷涵擦乾眼淚後行了個禮,匆匆朝長明宮的方向跑去。
等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尚晟俯身從地上拔了一株草。現在他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