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後,北方邊境五十里處,朝陽鎮。
烘暖的日芒甫西下,喧擾的夜幕隨即拉起。
鎮中央,一倏狹長街道間,朝廷特許的夜間市集人潮正洶湧,而街角一棟大型 客棧前,更是聚集了急欲解決口腹之慾的人群。
客棧二樓,一個時辰前才歇下腳的裴家十數名家丁也正候著酒菜上桌,等候之 余,一群人仍不忘說上幾段葷話來解解悶。
然而,就在一夥人興頭正熾的時候,眾人間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喂!你們瞧,那小子從頭到尾都悶得像只死鴨子,沒話搭嗎?」
那人話聲一落,一堆人數十隻眼睛便不約而同地瞧往同一方向,而後鎖定那抹縮在桌角的人影。
「他呀……我想他大概是累了,要不就是想主子。」另一人接話。
「想主於?!」擠坐中央的長臉家丁瞪了說話的人一眼。「打死我才相信。瞧 他那楞樣,想女人倒還像個幾分,想主子……啐!」
頓時,他一個啐聲換來十數人的哄堂大笑,也招來其餘食客的目光。
窩在桌角的顏童渾然不知自己已成眾矢之的,她仍舊望著棧外某處,一瞬也不 瞬。
連著數日的北上行程,她的身體固然已疲倦到了極點,但在見著畢生難得一見 的夜集盛況,她也不免雀躍了起來。
可那種興奮的感覺,卻又在一個時辰前踏進客棧時,隱遁無蹤。
顏童緊緊的盯住窗外吊懸在客棧門口的紅色酒帘,那上面豎寫著四個令她心情 微沉的金漆大字。
芙蓉客棧--芙蓉……
「喂!死小子眼睛睜那麼大,卻淨往外頭瞧有什麼用,害得姑娘們都不往咱們這看了!」坐在顏童身旁的叫髯家丁蜷起了指節,叩了桌面數響,這才喚回顏童的注意力。
「胡……鬍子大哥!」
顏童調回了視線,卻見一行十數名家丁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恍然的她一時不明所以,便怔了怔。
見顏童一臉憨相,鬍子漢一伸壯臂往「他」肩上一攬,玩笑道:「欸!虧你還 是咱們一夥子裡樣子最『入眼』的一個。」
顏童長相雖然纖弱了點,但無法否認,「他」的確長得頗為俊美。
但是有人誇,就會有人損。
「入眼?入眼有啥子用處?還不是不經人事!」一名家丁馬上不甚服氣地喝道 。
他這一吆喝,一大群家丁便猶如發了泡似地,碎碎的開始討論起來。
不……不經人事?!顏童聽了禁不住愕然。
幾天下來,家丁們的對話固然少不了玩笑,每回針對著她時,她總是窘一窘便 過,可像現下這般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她,卻還是頭一遭。
無法避免地,一股不安強烈湧上她的心頭。她脹紅著臉,努力想辦法引開眾人 過於關切的目光,和那條一直死黏在她肩上的胳膊。
「大……大伙別光是聊天,酒菜趁熱用,要不會涼了的。」她指著一桌小二才 端上的菜,但眾人卻不受影響。
「嗯……看他的樣子的確像不經人事,這不經人事嘛……總得想想辦法才成。 」一名家丁又起鬧。
「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呢?」
一群大漢無不盯著慌張的顏童,一會兒搔搔頭,一會兒搓搓下巴。
「……有了!不如……開葷!」
開葷?!顏童頓時嚇傻。
「不成!不成!大哥們要去便去,用不著理我。」她直擺手,且找著空處想避 禍,可身旁的鬍子漢卻似拎小雞般地逮住她。
「這怎麼成?咱們兄弟熱和,可不能獨缺你一個,縱使是新來的,咱們也是一 視同仁的。」他豪笑,而一旁的眾人也附和。
顏童慌了。「不成!不是顏童存心掃興,而是……而是少爺不在,現今人全走 光了怎辦?」她要真被拉進了酒樓,一切就都完了。
但任憑她說破了嘴,那群正在興頭上的家丁卻沒一個能聽進去,而她的腿雖然 已死命地抵住了桌腳,可終究抵不過一堆人簇擁的力量。
一回神,她不知不覺已被拎到了樓梯口。
「嘿!大哥們在玩什麼?怎這般熱鬧?」
突然,樓梯間傳來一道清甜的女聲,解救了正無計可施的顏童。
「芙蓉小姐!」鬍子漢率先喊道。
芙蓉?!顏童朝著聲音來源望去,而後不由得怔住了。
一名翠衣女子秀立於樓梯口,她唇間一抹令人絕倒的微笑正朝大伙漾開,如果 此刻不是親眼見她回話,顏童已然將她想成古壁畫中細腰豐臀、完美到讓人不敢侵 犯的九天玄女。
「芙蓉小姐怎沒和咱們少莊主一起,倒自己上樓來了?」鬍子漢硬將顏童扣在 身前,即使和美人說話也不讓逃走。
「穎風大哥正同販商談事,一會兒便上來,他是……」
眼尖的上官芙蓉立即注意到眼生的顏童,她一面以指圈玩著發尾,一面仔細打量著這名白瞥俊美的……「少年」?
鬍子漢不禁笑道:「我就說這小子入眼吧!芙蓉小姐連咱們幾個兄弟都還沒瞧 透,就先注意到這小子了。」
「大哥真愛說笑,芙蓉才不會這麼失禮呢!大哥們說是不是?」後頭一排家丁被她喚得心神蕩漾,個個無不咧嘴癡笑。
「他叫顏童,是山莊新來的侍從,負責服侍少莊主。咦?小子,見著芙蓉小姐 不喊人的呀!」
鬍子漢見顏童沒吭聲,他大掌熱和地就住「他」背上拍去,怎知顏童一時煞不住腳,就一個勁兒往上官芙蓉撞去,幸好反應快的鬍子漢又及時將她拉了回來。
「哎!太用力了,這小子生澀得很,他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芙蓉小姐是碰不得 的。」他忙不迭道歉,又推了推顏童。「顏小子,還不快向咱們未來的少夫人道歉 !」
「……少夫人?!」
望向那光身長就高上自己半顆頭的出色女子,顏童睜大眼,卻半刻擠不出一句話。
如果芙蓉是山莊未來的少夫人,那麼她又是……
「瞧您言重的,芙蓉沒事,您也好別為難顏兄弟了。」雖然搖著螓首輕笑,可上官芙蓉一對褐眸卻始終緊盯著顏童。
她總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因為按照慣例,裴穎風是從不帶新手北上的,眼前這群家丁,少說也在山莊待 上了五、六年以上,而以他一名年少、經驗又淺的小侍從,竟能破例隨行北上?!
「瞧,人長得好就有這好處,芙蓉小姐既然不在意,我也不好枉作小人,但是 ……剛才的事可不能就這樣罷了的。」他衝著顏童賊笑。
「是呀!大夥兒怎給忘了,若真忘了就太對不起小兄弟了。」長臉家丁擠眉弄 眼。
兩人一起意,眾人馬上又恢復原先的熱絡,哄鬧滿堂。
「芙蓉小姐,煩您告知咱少莊主,就說大夥兒帶新人熟悉環境去了,不會太晚 回棧,請他放心。」鬍子漢看一群人迫不及待,便作下決定。
上官芙蓉遲疑了下,隨即微笑領首。
「謝謝小姐,走吧!」他吆喝。
「不行呀!鬍子大哥您別拉……」
鬍子漢拎著抵死不從的顏童,眼看就要下樓--
「怎麼?大夥兒在吵什麼?」
裴穎風沉厚有力的聲音在下層響起,幾聲木梯咯吱響後,人已站在上官芙蓉身後。
「少莊主!」意興正高的眾人一見主子上樓,會意一時之間無法下樓,便往旁 邊挪了挪,以免礙著信道。
「什麼事?」他感覺出一股激昂的氣氛似乎正醞釀著。
「那個大伙說……」順著裴穎風的話尾,一名家丁原本想說,但在意識到理由 不正當後,又立刻咕噥吞了回去。
裴穎風不以為意地掃了家丁一眼,家丁臉上的急切與其它人無異,於是他瞭解 自己已打擾了大伙的興致;再看到鬍子漢身前扣了個顏童,他已明白「她」正是服 人起鬧的對象。
他望向顏童,可顏童卻在觸及他視線的那一刻,低下了頭。
「是這樣子的!」上官芙蓉趕忙搶了話。她退了一步,身子幾乎黏上裴穎風。 「大哥們正嚷著帶新手熟識環境,我看現在客人多,剛才上的小菜也只能墊個底, 不如……不如就讓大夥兒先上街逛逛,回頭芙蓉再吩咐廚子準備一頓豐盛的宵夜, 如何?」
她朝裴穎風巧笑倩兮,但他的目光卻仍停留在不遠處的顏童身上。
「是……是呀!芙蓉小姐說的是,少莊主您不如……」有人已等不及。
「趕了幾天路,讓大伙們輕鬆輕鬆當然應該,但帶新手熟悉環境,我倒想知道 你們怎麼個帶法。」家丁會自制,他曉得,但此刻更令他好奇的卻是「她」的問題 。
「呃……這個……」
一群人東張西望了好半晌,終究還是沒人敢在傲冷的裴穎風面前提起上酒樓的 事。
裴穎風只好點人了。「大胡兄你說說看。」
「……既然少莊主都這麼問了,大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咱們正打定主意帶顏小子到鎮上有名的『醉仙樓』見識見識。」
「見識?」裴穎風斜勾起豐唇。
「就……就是開葷嘛!」一名家丁突然忘情喊道:「這小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 楞樣,所以大夥兒便想帶他上窯子瞧瞧,而且……啊!誰打我?!」
家丁在感到背上一詞悶捶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得體,他連忙閉嘴。
「開葷?」裴穎風失笑。如果他沒記錯,眼前的可是名不折不扣的女子耶!「 你們真打算這樣帶『她』熟悉環境,我看『她』是不成的。」
腦裡一浮現她「開葷」的畫面,裴穎風也就忍不住輕笑了幾聲,而一旁原本還心有芥蒂的家丁們一見他笑,便放寬了心,又開始蠢動起來。
「怎麼不成?咱們有的他也有,哪有不成的道理。」一
「是呀!小子也總有長大的一天吶!」
就這樣,幾張嘴,三兩句,一群人又像雀兒似地鼓噪起來。
見狀,裴穎風再也抑不住大笑。「不是我不准,而是『她』真的不行。你們要 去便去,顏童還是留在我身邊較妥當。」
他是喜歡逗她,可也不會荒唐到將她丟到一群準備「開懷」的血性漢子中。瞧她此刻窘的!
他又盯住了顏童。
癡看著裴穎風迷人的笑容,上官芙蓉情不自禁地將手拍上他的胸前。「穎風大 哥可別笑岔了氣,瞧大夥兒興味濃的,讓小兄弟跟去看看,該不會有什麼大礙,你 說是不?」
「是呀!『看看就好』,沒啥大礙的!」家丁附和。
「這你就不知道了,『她』真的不成。」裴穎風輕輕抓下上官芙蓉擱在他胸前 的手。
「成的!」
怎知從頭到尾都抿著嘴的顏童竟在這當兒蹦出一句,惹得眾人不得不全往她覷 ,而裴穎風卻是垮下一張俊臉。
「成的!顏童是個新人,今天讓大哥們這麼不嫌棄,所以……縱使不成,也得 成!」她沒抬眼看任何人,尤其是身前那一對令自己心頭發酸、眉心皺緊的……「 璧人」。
「你?!」她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不怕出事?裴穎風目光緊鎖住她。
「顏童第一回來朝陽鎮,人生地不熟,到處看看、學學也好。」她強笑,並試 著釐清心底那近乎妒忌的情緒。
「跟在我身邊,你有的是機會學!」
「現在大哥們正好有機會帶顏童四處看看,顏童也就沒必要麻煩少爺,而且……」瞧進兩人如此登對的模樣,她的心頭又不禁緊縮。
許久,顏童沒再接話,鬍子漢只好替她打圓場。
「顏小子一定是想說,少莊主和芙蓉小姐談心,也不便多他一根大木頭杵著, 是不是這意思,小子?」他以肘蹭了蹭顏童。
此刻顏童只希望早點跳脫這令地無措的氛圍,到外頭透透氣,所以她點了點頭 。
「我就說嘛!」鬍子漢釋然一笑。「這樣吧,少莊主!一切事由我張鬍子擔著 ,宵夜時保證還您一個完整的小子。」
「是呀!是呀!」家丁們異口同聲。
人多就這好處,湊和湊和著,氣氛瞬時又熱了回來。
「是呀!顏兄弟不會有事的,何況再不出門,晚些外頭的市集就要收了。」上 官芙蓉笑臉盈盈,見裴穎風沒吭聲,她索性代作決定。「走吧!走吧!大伙們別忘 了早些回棧,芙蓉會備著宵夜等門的。」
她一喊,家丁們就宛如得到裴穎風的親准般,不一會兒便全哄鬧下了樓,出了客棧,同時也帶走了顏童。
半晌--
「全都走光了,穎風大哥還想些什麼?」望住若有所思的裴穎風,上官芙蓉心疑。
「沒事。」
「沒事的話,那咱們也逛市集去吧!」她笑著,心裡卻暗潮洶湧。明知吃一名「少年侍從」的飛醋有些可笑,但一股不自在的感覺偏就油然而生。
「逛市集?」他有些意興闌珊。
「是呀!前些天你收了我一隻白玉鳳雕,難道不該回贈我一物嗎?」
認識裴穎風六年了,上官芙蓉深知他不喜被束縛的個性,而諸如此類「贈物示情」的舉動固然僅限於她單方面,可她仍是甘於做個善體人意且獨具情趣的「紅粉知己」。
然而就在今晚,她卻破了往例,同他作了回贈的要求,所以裴穎風不禁有點意 外。
「回贈?」他再確認。
「嗯!」她嬌媚點頭。「送什麼都不打緊,你作主意就好。」其實她很清楚自 己共是佔有慾作祟,並非真要他送什麼。
而裴穎風又更令她意外。
「……那就走吧!」他漫不經心回道。
上官芙蓉頓時心花怒放。這簡單的響應,對她卻意義非凡;她之於他,畢竟是 與其它女子大不相同的,而終有一天,他的心也勢必屬於她!
***
當一行十數人進了「醉仙樓」後,顏童便逮了個機會溜了出來。
與其說她是眾人關注的主角,倒不如說她是眾人興頭的引子。因為自她溜出樓 ,迄今也過了半個時辰有餘,而那群前一刻還嚷著「看她、保她」的夥伴竟沒半個 察覺她的失蹤,更甭提出來找人了。
坐在酒樓旁的石階上,顏童只能呆望著幾個等待父母收鋪的孩童打陀螺。
此刻的她,是進不了酒樓,也回不了客棧。進了酒樓,難保不被人揭了她女扮 男裝的底;而回客棧……
想起裴穎風和上官芙蓉在客棧時,那出於自然的默契和親密感,顏童又忍不住鼻間一酸。
是難過、羨慕,抑或是嫉妒呢?搖搖頭,她試著想擺脫那被困縛的感覺,但卻徒然。
「……原來成人之美並不似想像中的容易。」掏出琉璃,顏童不自覺又對著它 怔望起來。
突然,眼前一陣騷動打斷了她的沉思,她猛然一抬眼,竟發覺那一群原本還打 陀螺打得不亦樂乎的孩童已跑個精光,空地上只剩一名體形抽長的男孩和一名扎辮 女孩。
「小雪……你爹娘……」男孩手指著街角,嘴裡顫魏魏喃道。
而那名叫小雪的女孩表情更撤換得快,眨眼間已泫然欲泣。
「壞人……打爹爹!」她癟嘴,豆大的淚也咻地落下。
顏童沒好預感地望向男孩手指的方向,一幅熟悉的情景立刻映入她眼底。
收地盤費!瞧攤前那兩名漢子惡形惡狀的,肯定是了!
在貧區胡同裡,顏童見多了這種弱肉強食的場面,她知道商家若攢不出銀兩, 砸了攤子丟了生計的比比皆是,而在這情況下,商家要有女孩,最好避著魔爪……
那女孩!
當顏童站起來想阻止女孩接近時,女孩卻已先她一步,拔了腿就朝她爹娘設攤 處跑去--
街角的佩飾攤前杵著一瘦一胖兩名漢子。
瘦的穿著皮毛衣,腳下蹬著長麂靴,眉骨高聳,鼻樑有疤;胖的較矮,一頭鬈 毛紮成細辮,油亮的禿額在油燈的映照下,更是泛著反光。
兩名不速之客長相大異,但臉上的邪氣與陰狠卻如出一轍。
「兩位大爹行行好,小的和妻女來這兒擺攤也不過半月,一切才起步,實在籌 不出您要的數目,您倆就再寬貸些日子,小的一定設法將銀兩攢齊!」古老爹拱手 求著兩人。
「寬貸些日子?不過才十五兩就得拖上個三、四天,你是存心不把咱爺倆的話 裝進腦裡?呸!」肥鏢四惡狠狠地朝泥地啐了口黃痰。
想他肥鏢四好歹也是堂堂「煞血-門」的四領主,今天要不是因為組織出了亂 子,他也沒必要落得熬著冷風和個老傢伙討價還價的地步。
不想則已,愈想他是愈光火。「老三,你看怎辦?」他朝鬼眼三瞟了眼,而鬼眼三卻不發一語,擺明由他去,於是他又轉頭瞪向古老爹。
「這……這些……」顫著瘦掌,古老爹不捨地將預備幫一家子添購冬衣的三兩 薄銀悉數供出。
「是嘛!咱就不相信你沒錢。」肥鏢四倏地搶過手,他覷了手中的銀兩一眼。 「嘖!就這些?連塞咱老三的肋排縫都不夠!咱看還是您老行行好,快別藏了,早 點將『所有的』拿出來,就能早點回去歇著。」他咧笑。
「所有的?這三兩錢便是我們全部的家當,爺……您就發發慈悲,過個兩、三 天……兩、三天我一定攢得出……」
「攢?攢出個屎屁來!」肥鏢四忍不住暴烈地嚎囂:「要發慈悲找別人發去,今晚要交不出個全數,咱也只得請嫂子和小姑娘到樓子坐坐……咦?怎不見小姑娘呢?」
說罷,他立即四下找人。那小鬼倒長得水靈,若經老鴨指點,日後定是銷魂美人一個!
「跑哪兒去了?既然如比,咱也只好先拿嫂子湊數了!」肥鏢四遍尋未果,便 上前欲捉古大娘。
「啊!小雪的爹……」
「你……王八恙子,敢動我的老婆!」古老爹為了護住古大娘,想也不想,抄起了扁擔就朝肥鏢四揮去。
怎知肥鏢四身子固然龐大,閃躲卻異常俐落,他不但輕易奪下扁擔,還順勢踹 飛了古老爹。
古老爹飛墜於地後,便從嘴裡吐出一大口鮮血。
「啊!爹--」
小雪自一旁竄出,並直撲向倒地不起的古老爹。
「咦?小姑娘可來啦!」肥鏢四驚喜,他輕笑連連地朝小雪踱去。
「別動她……咳!小雪……快跑……」古老爹喊了幾聲,便又癱回地上。
「唷?你叫小雪呀!好名字,不過若改成『賽雪』或『敷雪』會更好些。」肥 鏢四為自己的點子得意不已。
小雪抹了抹淚,她站了起來,跟著自身後拾出一袋爹娘禁玩的東西就朝肥鏢四扔去。
「賽……賽你個大肥豬啦!」
啪喳!
小雪話聲末落,那袋東西就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
「嘖!什麼玩意見?」肥鏢四往身上黏呼呼的異物一抹。「……馬糞?!你… …死丫頭!看咱不剁了你生吃,咱就不是人!」鼻腔漸滿的騷嗅味,掀翻了他的怒 氣,肥鏢四直向小雪撲去。
咚!
驀地,又是一聲,這回刺痛自他的禿額上傳開,他伸手朝額前痛處一抹。
「馬……馬糞加鮮血?!哪……哪個該死的王八恙子,給老子滾出來!」肥鏢 四盯住地上那沾了馬糞的陀螺,不禁氣得青筋暴露。
然而長點腦子的販商早在一開始就已跑得一乾二淨,所以他這一番狠話只換來 一片靜默。
片刻,他乾笑。「別以為不出聲,咱就不知道你躲在哪兒!」
「我沒躲。」聞言,顏童便從暗處走了出來。
其實她大可不必插手管事,因為以她手無縛雞之力想對抗這兩名惡棍,無疑是 自尋死路。但是,就這麼看著女孩一家子被欺負,她只怕是比死還難過。
所以她手一甩,陀兒一飛,「躲」也成了沒必要了。
「哇!咱道是哪號人物敢插手管爺閒事,原來是個渣兒,敢情活得不耐煩是吧 ?」他又摸了摸額頭上的口子。「今天要不宰了你,難消咱心頭之忿。」
這小子倒清秀得緊,生成男人真可惜了!肥鏢四打量著對手。
「忿?是呀!那些『糞』綴在惡人身上正對味,人家說的『臭氣相投』是不是 就這樣?」望著兩人,顏童知道自己已難逃一劫,乾脆耍起嘴皮來了。
「死到臨頭還顧得了一張嘴。就算爺今晚運氣背,得多花點時間來捻死礙事的 蒼蠅。」他獰笑地瞥向占家三人。「你們耐著些,等爺活動完筋骨,再來好生伺候 你們!」
說罷,他便一掌朝顏童劈去。不知哪來的好運氣,顏童竟幸運地躲過這一掌,只是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小子好狗運!」
被躲過一掌,肥鏢四又是一掌襲來,這回顏童不及閃避,只是下意識地閉上眼。可當一陣掌風自胸前台過後,疼痛並未跟著到來。
「呵!咱就說哪來這麼細皮嫩肉的男人,原來頁是個娘們!瞧她軟玉溫香的, 老三,你看是賣了好,還是捉回寨好?」
肥鏢四垂涎地望住顏童,而鬼眼三卻仍一臉森冷。
「你……」定了下神,顏童急速地掩上被劃破的前襟,她站起來,並退了數步 。
「想逃?」
「我不會逃,只要你們放了他們一家子。」
「喲,談條件了?那可不成,小姑娘是捉來賣的,而你……得和咱們回銀狼山當押寨夫人。」肥鏢四淫笑道。
「齷齪!」顏童怒罵。
「再齷齪也將是你的好良人吶!」肥鏢四無意再和她拖拉,他摸出衣內的「失 心淫香」,便對顏童當頭灑下。
「你……對我做了什麼?」須臾,顏童無力跪地。她的外衣上沾了一層黃色螢 粉,怎麼也拍不掉。
「別拍了,這玩意兒會讓你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等一覺醒來,你就成了咱的好 夫人了。」
「不……放開我……」顏童沒法反抗,只能任由肥鏢四像扛貨般將她甩上肩。
肥鏢四向鬼眼三使了個眼色。「老三,那女孩也得帶走。」
「不……不行!你們不能帶走我的小雪!」見鬼眼三捉雞似地拎起小雪,古大娘也顧不得害怕,她死命地抱住惡人的腿,並一口咬了下去。
「嘖!」腿上滲了血,鬼眼三卻連吭都沒吭一聲,他舉起手,以破石的力道朝 婦人劈了去,婦人應聲倒地。
「哇!娘--」頓時夜風中充斥著孩童尖銳的哭叫聲。
「呵!老三,看來你也耐不住性子了。」肥鏢四訕笑。「走吧!再不走,衙門 那幫子又要來擾和了。」
鬼眼三冷哼了聲,轉身欲走,不料一道光也似的劍氣竟阻斷了他的去路,同時 還削下了他皮毛衣的一角。他望了望衣服上削齊的缺口,旋即朝街角闃暗處看去。
「呵咯!」鬼眼三怪笑。
「怎麼了?老三,笑什麼?」
肥鏢四見夥伴一臉怪異,便順著他視線瞧去。等看清來人時,他卻駭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