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老爺跟在夫人後頭進了房裡,丫鬟們立刻識趣的退了出去。
老爺夫人的恩愛,早傳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舉凡夫人的沐浴更衣,乃至於夫人的梳理畫眉,老爺都親力而為。更甚的是,老爺日上三竿不出房,連老爺最親信的總管范叔,都只能杵在門外,不敢敲門哪!
「婆婆怎麼說?南院住得還習慣嗎?也幸好范叔細心,一直將婆婆的舊院打理乾淨,沒的讓婆婆覺得陌生了。」
把老夫人接出省思院,應著老夫人的要求,讓她住到以前的舊院落。夜深了,阿好和宮仲輝都告退休息時,老夫人特地把兒子留下來,說些母子倆的貼心話,阿好才會好奇的有此一問。
「娘說南院地方大,她一個人住起來怪冷清的,想接靜香過去一起住,人多熱鬧些。」
其實他娘留他就是詢問靜香的事,他據實跟他娘解釋了靜香的身份。他娘好一會的不說話,最後才表示她想招靜香陪她一起同住南院。
他娘雖沒明說,態度上已接受靜香了。她們婆媳同一個心思,已經可以預見宮家和樂融融的美好未來了。
「南院?」阿好想了想,肯定的點頭。「南院好,後院太偏僻了,不適合小女孩住。對了!你怎麼會恰巧去省思院?」若不是後來他那幾句話,婆婆還不一定那麼好說服呢!
宮仲輝但笑不語,推著她在鏡台前坐下。先不忙著拆卸她的髮髻,反而將下顎頂在她的頭頂,與她在鏡中相望。
「還說呢!我見你青絲素雅,著裝時總少了幾款花鈿,今天特地約了鈺鈐店老闆,帶了些飾品來給你挑選,結果反倒是你送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宮仲輝從鏡台旁邊移來一個多寶格,阿好好奇地隨意拉開幾格,格內的飾品全都美得花了她的眼。她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這世上會有這麼細緻美麗的東西。
宮仲輝瞧她驚喜的表情,拈了一朵珠花插在她的發上。
阿好看入鏡中自己的倒影。「阿輝,你覺不覺得我好美!」她的口氣,活像在稱讚別人似的。
沒辦法,十八年來看慣了自己粗大的臉孔後,她實在很難記住自己現在是美絕脫塵的湘君姑娘。
宮仲輝在她的頭頂印上一吻,「你人美,」再在她的後腦勺烙上一吻。「心更美!」
阿好咯咯笑著。「雖然是事實,不過就算是假話,你也不會說出來傷我。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阿輝對她的好,有時候都會令她覺得對不起湘君姑娘。阿輝明明是湘君姑娘的夫婿,連口裡叫的都是湘君姑娘的名字。就因為湘君姑娘對他的誤會,反而讓她撿到了便宜。
是她佔了這份應該屬於湘君姑娘的幸福。
宮仲輝眼底盛滿了柔情,瞧著鏡裡的阿好,瞧得都癡了。「我對你再好,也及不上你對我好的萬分之一。」
給了他她的愛,替他守著這個烏煙瘴氣的家,替他找回了他娘,他不過小小的寵她一下,與她為他所做的,怎能相比!
阿好嚴肅的搖頭,「不!我對你不好!我當初之所以嫁給你,是要來修理你的!」
「為什麼?」他不以為她純善的心,真可以狠心去算計他人。
「因為我聽人家說,你殘暴凶狠、專打妻兒,靜香的娘讓你打死復,全城的閨女無人願嫁給你,而後你無意中救了古老……我爹,才挾恩圖報,古……我爹不得已,才將湘……我許給你報恩。」
宮仲輝落失她話中的語病,失笑的猜測道:「是你奶娘告訴你的吧?為了不讓你成親,她才故意恫喝嚇你的。不過雖然有些誇大,但外面的傳言的確是如此不堪,幸好你沒有聽信。」
阿好低著頭,小小聲的囁嚅承認,「我……我信了!還怕得上吊自絕。」
宮仲輝揚眉,注視鏡中她慚愧的小臉。「既然信了,為什麼還肯上花轎?」
「後來我還魂後,就決定嫁給你,修理你,好替我們女人討一個公道!只不過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其實你除了浮誇了點,浪費了些,脾氣火爆了些,個性古怪了點,也沒外面人說的那麼不好嘛!」
宮仲輝有些哭笑不得的瞧著她的小娘子振振有詞的數落他。她這算是褒、還是貶?
宮仲輝玩笑的打躬作揖。「是,謝謝娘子的教誨,為夫的當謹記在心!」
阿好瞅著他,表情可是大大的不以為然。「你要是真有聽進我的話,你就不會又買這些昂貴的首飾了!哪有人家一次衣服就做足十套,出門總是上酒樓餐館用餐的!你買的這些兒個首飾,一看就知道貴得不得了,肯定又被店家削了不少銀子去!照你這樣的花法,就算咱們有金山銀礦,也不夠你這樣揮霍!我看我啊,早晚有一天要陪你當乞丐要飯去!」
想到今早接到的消息,宮仲輝的臉色沉下了幾分,連聲音也不自覺的嚴肅了起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呢?若我不再是宮家的主子,身無分文,你真的還願意陪我去當乞丐婆,向人乞食?」
察覺宮仲輝的認真,阿好也靜了下來。隨著阿好的沉默,宮仲輝的臉色愈發青白。
是他要求太多了!她本是書香門第世家,從小深閨繡房,不曾受過疾苦,現在他怎能奢求她舍下從小就享有的富貴舒適,隨他吃苦受難。
宮仲輝毫無怨尤的接受她無言的回答,但心卻似針扎刀割。
阿好想了許久,才接受這個消息。畢竟她怎樣想也沒想過,她不過隨口說說,掛在嘴上念著,就真的把宮家念垮了!
「不是如果,宮家真的要垮了吧?」
宮仲輝的不否認,更加深阿好的肯定。「不知道是你敗家還是我烏鴉,隨口
說說,宮家竟然真的就垮了。現在我們又把娘接出來了,一家子這麼多人,那麼多張嘴要吃飯!」
隨著她的每一句,宮仲輝的心也更死寂。「你的意思……」
「我看真要去街上乞食,就讓我和靜香、翠蓮去就行了!」阿好不知道宮仲輝的心情,猶自接下去說著,以一家之婦的身份打算,「我看你和娘都是傲氣的人,叫你們拉下臉去跟那些大爺夫人說好話是不可能的事,倒是靜香和翠蓮的看人臉色,乞討來的銀子——啊!」
宮仲輝突地抱著阿好在房裡轉著,口裡興奮地低叫著:「……我的娘子……我的好娘子……」
「別!別!阿輝,快放我下來,你把我都轉暈了!」
宮仲輝終於停下手,眼裡溢滿柔情的看著暈眩軟癱在他懷裡的阿好。
他的小娘子!外表乍看似柔弱無力,事實上卻是堅強獨立。像她現在這樣的依偎在他身邊,還是少有的事。「不舒服?」
阿好偎在他的懷裡,懶懶的一點頭,「嗯,頭暈。」
宮仲輝假意的伸出手,撫上她的額頭,「我看看頭燙不燙。」
一隻大手將阿好的小臉細細的撫摸了全,並且直往脖子上的盤扣而去。「臉不燙呢!我看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阿好被他溫熱的手掌撫得舒服極了,直到他解開了兩顆盤扣,才識破他的詭計。「阿輝,家裡都出這麼大事了,你還有心情……」偏偏人在他的懷中,掙扎不開。
宮仲輝抱緊在他懷裡扭動的娘子,往床榻走去。雙唇也不得空的在她的臉上輕啄。
「就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夫妻才要好好培養感情。說不定能生個娃兒來沖喜!」
隨著床上的簾幃放下,剩下的喁喁私語就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私事了。外人不要太好奇!
☆☆☆
宮家要垮了耶!
阿好望著眼前怡然自得的一群,真有股想搖醒他們的衝動。
察覺她的沮喪,宮仲輝手搭住她的肩,攬近她,「怎麼?玩得不愉快?」
今天又逢初一,是他娘上護國寺上香的日子。這次不僅他娘,連湘兒、靜香都一起出門。
他瞧近日風雪連連,難得今兒個老天爺賞臉放晴,所以帶著一家子出來上香兼踏青。甚少出門的靜香和翠蓮,瞧著護國寺兩旁的攤販商家,興奮的喳呼起來,連他娘都鼓起勇氣,棄轎陪他們一塊走路上山。
這是他娘出省思院後,第一次肯面對外人,顯見他娘已經解了她的心結,應該是喜事一樁,偏偏他的小娘子卻從頭到尾垮著一張臉。
阿好抬眼瞧向罪魁禍首。「阿輝,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節,你還有心情在這裡玩樂?宮家破產,大家更應該撙節開支,可瞧瞧你,不過出門到廟裡燒個香,你弄出的排場可比得上縣太爺出巡啦!還有,你不在店裡想法子熬過難關,出來跟我們女人家窮攪和什麼!」
宮仲輝一溜眼他們身後范叔親自領隊的十來個護院家丁,和數個伺候女眷的丫鬟;
當然,最後頭跟著的是扛著三頂空轎的轎夫,終於知道他的娘子在跟他嘔什麼了。
只是她不知道,這些都是他十幾年來費盡心力替宮家攢來的,卻是一等「他」回來,就得雙手奉還。
既然如此,他何不先好好享受他努力的成果,何苦留下一片江山,等「他」
來敗家!
「既然這一切都快成為別人的,我們何不趁現在好好享受!」
「你——」
阿好還來不及反駁,走在她身側的宮老夫人突然一臉慌張的擠過來。
「湘君,你瞧他們是不是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的疤是不是還很明顯啊?」
宮老夫人手足無措的緊攀住兒媳婦的衣袖。
護國寺的香火一向鼎盛,今兒個又逢初一,路旁黑鴉鴉的全站滿了上香的香客。此刻他們正直勾勾的盯視著路中央的阿好他們。
斜眸兩旁路人好奇的眼光,宮仲輝凌厲的眼光反視回去,一面假言安慰他娘,「娘,他們全是跟我們不相識的香客,怎麼會盯著您瞧呢?是您多心了!」
接觸到宮仲輝殺人似的眼刀,有些人知趣的別開臉,有些人卻好似二愣子似的,仍是眨也不眨的直盯著他們瞧。
「可是他們……」宮老夫人心惶惶然,無法被兒子明顯的虛假言詞所安撫。
阿好可就沒她相公來的婉轉。「阿輝,他們明明是在盯著娘看,你做什麼哄騙娘?」
「湘兒,你……」宮仲輝撫頭呻吟。他都安撫不住娘了,她偏又直言指出。
不過宮老夫人卻對阿好的直言有了信心。「那他們為什麼一直瞧著為娘的?
是不是我臉上的疤……」
「娘,這就真的是您多心了。因為他們就是瞧不出您臉上的疤才好奇嘛!」
阿好直言直語的解釋道:「您因為天花,住在省思院十來年,現在好不容易讓他們見著了面,臉上偏又平滑無疤,他們當然會更加好奇的緊盯著您瞧,好回去告訴他們的街坊鄰居,您生的是怎生模樣。」
對於市井小民的心態,阿好可是瞭解得很透徹,畢竟三個月前,她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是嗎?」知道路人眼光專注的原因後,宮老夫人才安下了心。
「當然,不信您對他們笑笑,保證他們一定很驚喜!」阿好鼓勵宮老大人的催促道。
拗不過媳婦的催促,宮老夫人僵硬的對一名小販擠出一絲笑容,卻得到熱烈響應。
既然財神爺上門,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小販背著攤子,熱絡的擠上前,「老夫人,您買珠花啊?您真是好眼光,我攤子上的金細珠花,全是我那婆子親手做的,做工細膩又高雅,您買了絕不會玷污了您的身份!」
既然人家攤子都推到眼前,宮老夫人也不好拒絕,只好隨意挑了幾樣。
其它小販一見,也全擠了上來。「老夫人,我的繡巾才是絕活呢!全是我媳婦在江南的姊姊寄賣的,保證都是上品貨!價錢又公道,您沒買才叫可惜呢!」
「老夫人,您瞧瞧我的……」
「老夫人,您看看我的……」-
那間,似乎全護國寺的小販全湧到了他們這邊,一人一句的喧雜得好不熱鬧,連靜香和翠蓮都興致勃勃的挑東翻西,眼底浮現購買的熾光。
宮仲輝示意家丁和丫鬟留意女眷的安全,摟著阿好混出人圈。
「你還笑得出來!她們這一買,不知道又要花上多少銀兩!」
阿好發現,不只宮家的男人對金錢沒概念,連宮家的女人花起銀子來,也是絲毫不知節制。
宮家女主人這碗飯,可不好端哪!
宮仲輝輕笑的用一指按壓她高嘟的雙唇。「怎麼不笑?我有多少年不曾見過我娘笑得如此開心了!如果花些小錢可以讓娘歡心,那這銀子花的可真值得。」
阿好瞧著她相公志得意滿的表情,再瞧向那三個買上癮頭的女人,只想再尖叫那句老話——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宮家要垮了啦?!
☆☆☆
從護國寺回府的路上,靜香一路上不甚滿意的翻撿著她買來的手絹絲帛,一旦購買的慾望褪去,才發現買來的大多是次級品。
「奶奶,您不會真的戴上這些金珠銀細吧?」
剛下轎的宮老夫人,也蹙眉看著香籃裡的小玩意兒,覺得自己剛才買時實在太衝動了點。
「我原就是打算買來送給其它丫鬟的。我房裡的珠花首飾已經夠多了,用不著這些。」宮老夫人不著痕跡的將自己的衝動,掩飾得很圓滿。
阿好在一旁大翻白眼。「娘、靜香,我剛才不就告訴過你們,家裡什麼都有,不要再亂買了!」
宮老夫人不在意的擺擺手,「湘君,這些都是一些小玩意見,花不了多少銀子的。」
宮仲輝扶著阿好跨過自家門檻,嘴角噙笑的聽著她們幾個女人鬥嘴。
「娘,話不是這麼說,積少成多,況且現在宮家的景況不比從前。」
宮老夫人皺眉。「湘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呀,小嬸嬸,你倒說說看,我們宮家怎麼了?」一個人影閃現在大廳的門口,口氣輕浮的詢問阿好。
「祁安!」宮老夫人一看清來人,驚愕的發軟地癱入身後婢女的攙扶中。
宮仲輝也收起笑臉,面無表情的看著來人。
阿好好奇的打量著來人,對方年歲與阿輝相仿,卻因稱她小嬸嬸而大感奇怪。
只是他外表看似斯文,渾身輕佻淫邪的氣息卻是令人感到厭惡。
「阿輝,他是誰呀?」
對方眼光淫邪的在阿好的身上睞睨著。「小嬸嬸,你這話可就問對人了!我是誰?
我是宮家的嫡長孫,亦即是正統的宮家主人——宮祁安!」宮祁安揚著臉,得意的輕笑。「宮仲輝,你沒料到我還有命回洛陽,討回屬於我的一切吧!」
宮仲輝臉色無波,似乎對他的到來早已有所認知。「你以為沒有我的口諭,你能這麼輕易的就踏入宮家?」
見宮仲輝絲毫沒有因為見到他回來而狼狽不安,宮祁安氣得發火大罵:「宮家的一切本來就是我的,哪還要你的什麼口諭!當年要不是你告密,我不會被捕快再捉回邊關去,也不用再受這十年的勞役之苦!」
宮仲輝揚起嘴角,卻毫無笑意。「奸辱王員外閨女的人可不是我;判你流放邊境十二年也不是我唆使的,若不是你受不了邊境的勞役之苦,七年後就偷偷潛回洛陽,被知府大人逮到後再加判五年,這十七年的邊境勞役之災,全是你自找的,怨我何用!」
發現自己的破口大罵,相較於宮仲輝的無動於衷更像個小癟三,宮祁安只好連聲冷哼,自認瀟灑的雙手背負身後,鼻子不可一世的朝天仰著。
「算了,過去的事我不跟你計較,同時為了尊重你是長輩,我還可以讓你們繼續住在府裡,只是你們要搞清楚,從今以後,我才是宮家的主子!」
「你胡說,我爹才是宮家的主子!」靜香忍不住的站出來叫喊道。
只是她身旁的翠蓮,似明白內情的蒼白著一張臉。
宮祁安別過頭打量靜香。「看你的年歲,你應該就是靜香了吧?沒錯!你爹是宮家主子,只是紅姑沒有告訴你,我才是你真正的親爹嗎?」
「小姐在生小小姐的時候,難產過世了。」
瞧向略語的翠蓮,宮祁安又露出色淫的表情。「你八成就是我和紅姑在一起時,幫我們把風的小姑娘吧。不錯嘛!過了這些年,你也生成了一個標緻的小美人。放心,看在你以前的功勞上,我會好好『疼』你的。」
翠蓮屈辱的低下頭,不答話。
靜香驚恐的看看她,又看看宮祁安,之後無措的轉向宮仲輝。「不可能!我爹……我爹他……」
「你娘親口跟我說,他才是你親生的爹。」宮仲輝不顧靜香希冀的眼光,狠心的證實宮祁安的話。
「不!不……」靜香薄弱的否認著,心裡卻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從小到大,她聽多了有關她身世的傳言。
對於靜香的反應,宮祁安不滿的咋舌道:「嘖!嘖!瞧你這丫頭的態度,是我的種有什麼不好?你還是宮家的大小姐呀!」
靜香緊抿著唇的甩過頭,難以接受自己的生父竟是這種無恥的小人!
靜香不理他,宮祁安沒趣的摸摸鼻子,轉向宮仲輝。「小叔,你說這事怎麼解決?
是不是要我請出祠堂的長老,做個裁決?」
隨著宮祁安的話,頓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轉向宮仲輝,宮家的下人更是摩拳擦掌,決定等主子一下令,就把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傢伙給轟出去!
宮仲輝轉身面對阿好,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矮下身,表情正色的與她平視,「湘兒,還記得那晚我對你說的話嗎?你的決定到現在還是不變嗎?」
阿好看著眼前的宮仲輝,就算她再笨,此刻也已知道他的意思。「你那時的意思,不是指宮家在我們兩個的手上垮了?」
她比較在意的是自己會不會成為宮家的罪人!
「不,但我還是一無所有!這樣的我,你還是要跟我嗎?」
「輝兒……」
「少爺……」
宮仲輝揮阻其它人,只專注在阿好的身上。
阿好雙眼坦率的反視宮仲輝的視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跟你,我還能去哪裡?」
宮仲輝釋懷的一笑,摟著阿好轉身。「娘,我們走吧,行李也別收拾了,這一切都是宮家的,悉數也全還給宮家。」
「你這個孩子……」宮老夫人還想爭辯,見兒子無可轉圜的神情,頹然的一甩袖。
「算了,這個家一向是你在當家作主,你怎麼說就怎麼是吧!」
「少爺,您別走啊!」
「少爺,你怎麼……」一干圍在前院的僕人,沒料到宮仲輝會放棄得這麼乾脆,驚愕的連連勸阻。
從頭到尾不出一聲的范叔,此時卻站出人群躬身請示,以實際的行動表明跟隨的決心。「少爺,夫人和少夫人都是女流,不如讓老奴去雇輛車,路上也省得奔波。」
「喂,老頭子,現在宮家是我在作主,沒我的允許,誰讓你自作聰明去替他們叫車。」
范叔仍是側著身,連轉頭看宮祁安的動作都省了。「我的主子只有少爺!我與宮家並無契約,要走便走,哪需要你的允許!」
沒想到好不容易掙上了這個主位,還受一個下人的氣,宮祁安氣炸的握緊拳,看著宮仲輝一行人步過大門離去。
靜香忽然衝向前去,拉住阿好的手。「君姨,你不要靜香了嗎?」
阿好為難的看著她。「靜香,你已經懂事了,該明白若是再跟著我們,往後只有苦日子,現在宮家主事的換成你爹,如果你留下來,你依舊是宮家的大小姐。」
靜香眼神怯生生的凝向宮仲輝。「我的爹……一直只有一個。」
她知道她無權做此要求,因為逼走君姨他們的,就是她親生的爹!但是……但是……靜香羞愧的低下頭,拉住阿好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你這個賤丫頭!」剛才受一個下人的氣就已經夠窩囊了,現在親生女兒更當著眾人的面,寧願舍下錦衣玉食,也不願認他這個爹!
宮祁安怎生受得了這口氣,氣焰沖天的衝過來,手臂高高的舉起,迅速不留情的揮下——比他更快的是宮仲輝!也不見他移動,只一眨眼,他就已阻在靜香和宮祁安之間,擋下他的揮掌,並且將他擲甩到一邊。
「宮祁安,靜香是我的女兒,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她!」
宮祁安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忿忿地拭去嘴角的血絲。「宮仲輝,你好樣的!這筆帳我遲早會跟你討回來,我的種你愛留就留在身邊吧,好隨時提醒你,紅姑替你戴的綠帽子!死丫頭,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你不做,我就瞧瞧你撐多久就會爬回來求我!」
宮仲輝懶得理會他的野狗狂吠,搭著靜香的肩走出了宮家。
范叔效率快速的駕來一輛馬車,正當宮仲輝要扶他娘上車時,翠蓮亦從宮府追了出來,手裡還提著一個包袱,「撲通」一聲的跪在宮仲輝身前。
「老爺,翠蓮與宮家的賣身契五年前就已經約滿了,此刻已是自由身,求老爺收留小婢,洗衣燒飯劈柴,翠蓮很能吃苦的。」
看著一家老小的女眷,再看看地上淚流滿面的忠心丫鬟,宮仲輝慨然的長吐一氣。
「起來吧!這種時節,你若跪病了,我可沒有再多的銀兩替你請大夫!」
他以前怎麼會以為一旦失去了宮家,他就一無所有了呢?親情、友情、愛情、人間摯情,已溢滿到令他領受都覺得心中有愧了啊!
兩個男人在前頭駕車,四個女眷窩在馬車裡避風雪。事情突變,大伙全低著頭,瞪著自己的手指悶不吭聲。窗外偶爾竄進來的颯颯風聲,更平添一分寂寥。
馬車出了東城門,直走到郊外一個小巧的村院。
宮仲輝撩開馬車後的幕簾。「到了,娘,湘兒,你們可以下來了。」
阿好扶著宮老夫人下了馬車,靜香和翠蓮也跟在後頭下來。
「這是范叔幾年前買下來準備養老的,小歸小,住人還不成問題。」
一干女眷全好奇的打量眼前環境,只有阿好心不在焉,悶悶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宮仲輝的話聽進去。
宮仲輝看了她的樣子,眼色沉了沉,卻沒說什麼的轉身走進院裡。
既然要住下來,當然要打掃一番;這種時節,早沒了主僕之分,大伙全挽起袖子,提水掃地的,連宮老夫人都不聽勸阻,拿塊破布東擦西抹的。只有阿好心事重重,經常做事做到一半,便呆立的發起呆來。其它人見她這模樣,更是噤聲不敢多吵她。
阿好掃地掃到一半,又拄著掃把瞪著地上的灰塵發起呆來。隨著她口中一聲長長的歎息聲,宮仲輝再也不能忽略她的心情。
他放下手中的柴火,走到阿好身前,冷硬起他的聲音,也冷硬他的心,以防必然的心傷。「湘兒,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了吧!」
阿好沒發現宮仲輝的心情,蹙眉說出自己沿路思索的想法,「阿輝,我是在想你那天叫我陪你當乞丐婆的話,現在想了想,覺得那時的我實在太衝動了!
我——」
「好了啦,」一旁的宮老夫人不待阿好把話說完,便急匆匆的打斷,「湘君,別多想了,你一定是太累了,進房躺著休息,這裡我們來就行了。」
「是呀,君姨您累了。」
「夫人……」其它人七嘴八舌的,直催阿好進房休息,不讓她把話說完。
宮仲輝卻動也不動的站在她的身前,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娘,讓湘兒把她心裡的話說完吧!」
阿好盯看其它人焦急的神色,再看向宮仲輝冷硬的表情,奇道:「阿輝,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是想,我們兩個年輕力壯又手腳健全,我們可以去幫人家做工賺銀兩,回來奉養娘和養活一家子,沒必要去當乞巧嘛!
頓了頓,阿好又不太確定的問了下眾人,「還是你們真認為向人乞食比較好?」對於這點,她可是大力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