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選礦場——汞齊化——「篩尾渣」——內華達第一座石英選礦場——火試——精明的化驗員——我堅持要求增加工資
過去,我已經認識到要掘進地球深處挖出所覬覦的礦石是一件多麼艱難,多麼漫長而又多麼使人喪氣的工作;現在,我才知道,採掘只是一半工作,而從礦石裡提煉出銀才是另一半既沉悶又繁重的工作。我們早上六點就出工,一直幹到天黑。這部機器是一台蒸汽式六錘搗礦機。六根長長直立的鐵棍,粗如成人的腳踝,下頭包了一大團鋼鐵,架在一起,像一座大門,它們在一個叫做「搗罐」的鐵箱子裡一起一落,上下沉重地跳動。每根搗錘或鐵桿都重六百磅。一個人成天侍候在這搗罐前,用大錘把銀礦石砸碎,然後鏟進搗罐裡去。鐵桿不停地跳動,把礦石搗成粉末,注入搗罐的水流把它混成岩漿。最細的物質通過一隻鑲在搗罐上的精巧的鐵絲網壓了出去,衝進經過蒸汽機加熱的槽裡——叫做淘盤。淘盤中的液體由旋轉的「攪拌器』不停地攪和著。搗罐裡總是留著些水銀,它吸附一些分離出來的金銀物質,抓住不放;每隔半小時,水銀通過一隻震動的鹿皮口袋,呈雨霧狀噴進淘盤裡。經常加進定量的粗鹽和硫酸銅,除去裹住金銀的粗金屬,使其不再與水銀結合,以促進汞齊化反應。我們得不停地幹這些討厭的事。淘盤流出的髒水源源通過一條寬寬的木槽,流進深溝。人們以為金銀微粒不會漂浮在六英吋深的水面上,但事實卻是如此;為了攔住它們,水槽裡安置了粗毯子,再有,橫過木槽,到處都安裝有水銀的障礙物——格條。每天晚上都得收拾格條,沖洗毯子,以取下上面積聚的寶貝——在這無盡的麻煩之後,每噸礦石裡還有三分之一的金銀流到深溝裡的木槽盡頭,待以後再來處理。沒有什麼事情比提銀更令人惱火的了。那個廠裡從來沒有空閒時間。事情沒完沒了。很可惜亞當從伊甸園被趕出來後沒有直接來到石英場,體驗一下「用額頭上的汗水換取麵包」到底是什麼滋味。白天,每隔一陣,我們得把礦漿從淘盤裡舀出來,乏味地在一個角勺裡「淘洗」——一點一點地淘出勺外,直到最後勺裡只剩下些昏暗的水銀液滴為止。如果它們變軟或易於變形,得往淘盤裡加進些鹽、硫酸銅或別的什麼化學雜碎,以維持反應;如果它們變脆、變色,那它們上面就附著有金銀,結果,就需要再加些水銀。如果沒有別的事可幹,總是可以去篩「尾渣」。就是說,可以把通過木槽的沙子剷起來,拋到十張豎起來的鐵絲網上,分離出來,以備進一步淘取。汞齊化過程隨機器的不同而不同,還包括淘盤和機械式樣的差異,有一種極大膽的設計,效果極佳,使淘礦漿不用「篩尾渣」,但沒有採用這種辦法。在世界上的一切娛樂中,用長柄鏟在大熱天篩尾渣是最不好玩的了。
周未,機器停了,我們「做清潔」,就是說從淘盤和搗罐裡舀出礦漿,仔細地沖掉泥沙,直到只剩下長期積留下的水銀和它們俘獲的財寶。我們把這些東西弄成沉重、密集的雪球,堆成閃亮、富麗的一堆,以備檢驗。造這種雪球毀掉了我一隻漂亮的金戒指——這是由於無知;由於水銀浸入戒指,就像水滲入海綿一樣輕鬆——分離了裡面的物質,使戒指斷成了幾節。
我們把水銀球裝進一隻蒸餾罐,上面有一根管子連著一個水桶,然後焙燒加熱。水銀變為氣體通過管道進人水桶,水再把蒸汽變成美妙的水銀。水銀很昂貴,他們從來不浪費一滴。打開蒸餾罐,裡面就是我們一周的勞動成果——一塊潔白,像霜一樣的銀,有兩個人頭大。大約裡面有五分之一是金,但從顏色上看不出來——就是含金三分之二也看不出來。我們把它熔化,倒進一個鐵磚模裡將它鑄成一錠。
經過這種乏味繁重的過程得到了銀錠。這座工廠是當時開辦的許多工廠中的一家。內華達的第一座工廠建於伊于谷,是個沒有多大意義的企業,同以後的弗吉尼亞城和其它地方的無數企業相比算不了一回事。
在銀錠上切下一塊,用來「火試」——用這種方法來確定金、銀和賤金屬的比例。這是個有趣的過程。把試樣敲成紙一樣薄,放進一架天平秤,(這種天秤十分精巧靈敏,如果你在上面稱一張兩平方英吋的碎紙頭,然後用粗芯軟鉛筆在紙上寫下你的名字,再稱一次,天秤就會明顯地顯示出增加的重量。)然後,把一小塊鉛(已稱過)和這塊銀片卷在一起,放進一個叫做灰皿的小容器裡加高熱熔化,這種灰皿是用壓縮骨粉在杯狀鋼模裡鑄成的。粗金屬氧化並同鉛一起被吸進灰皿的小空隙中去。留下一個純淨的金銀小滴或小球,把它準確地稱一次,化驗員就知道了銀錠中粗金屬的含量。現在,得把金與銀分離開來。把這小球敲成薄片,放進爐子,在高溫中放片刻;冷卻後捲成管狀,在一個盛有硝酸的玻璃器皿中加熱;硝酸熔解了銀,留下純金,以備稱量。在熔解銀的容器中加入鹽水,銀又恢復它的本來面目,沉到底下。現在,除了稱出它的重量,無事可做了。這樣,就知道了銀錠中各種金屬的比例,化驗員在上面打上戳記,標明其價值。
現在,精明的讀者不用提示也會明白,投機的礦主要從他的礦中拿出一小塊岩石來進行火試,以賣掉該礦,是不習慣於把他庫房中價值最小的那片礦石拿去檢驗的,而是恰恰相反。我曾經看見有人在一堆幾乎毫無價值的石英礦石裡翻檢了一個小時,最後找到榛子大的一塊,它含有豐富的金銀——就把它留下來拿去火試!當然,火試會證明,每噸這種礦石產值為數百美元——由於這樣的化驗,許多毫無價值的礦給賣掉了。
化驗員是個美差,因此,偶爾也會有一些並無嚴格的科學知識和能力的人從事這項工作。化驗員從拿來的化驗樣品中得到極大的好處,有時,他甚至可以壟斷這個企業。不過像所有獲得成功的人一樣,他也會受人忌妒,受人仇視。別的化驗員會密謀反對他。他們糾集當地的名流參與密謀,以表明他們才是真正無私的。他們從木匠的磨刀石上敲下一小塊來,讓一個陌生人帶到一個有名的科學家那裡去化驗。一小時後,結果就出來了——它表明,一噸這種岩石含銀1.284.40美元,含金366.36美元!
報紙將早已準備好的稿件刊登出來,那個有名的化驗員「在兩天內」離開了該城。
這裡,我要順便提一下,我在那個礦場只呆了一個星期。我告訴老闆,如不增加工資,我不願再呆下去了,儘管我喜歡選礦場,並且迷上了它;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我以前還從來沒對任何職業產生過這樣的纏綿之情;我覺得沒有任何事情比往搗罐裡填料、篩尾渣更使人增長見識,沒有任何事情比蒸餾水銀,洗毯子更有助於提高道德品質了——儘管如此,我還是非要求增加工資不可。
他說他每週付給我十美元,他以為這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款子了。他問我想要多少。
我說,考慮到這是困難時期,合情合理地講,我每月只要四十萬美元就是了。
他命令我從房子裡滾出去!然而,當我回顧那些日子,回想起在那個礦場干的那些十分艱巨的勞動,我還遺憾沒有向他要七十萬。
不久,我同別人一樣,又被那美妙的「膠泥礦」弄得瘋瘋癲癲,並開始作準備,利用任何可能的機會去設法獵獲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