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史學家說,波羅底諾戰役法國人沒有打贏是因為拿破侖感冒了,如果他沒有感冒,在戰鬥之前和在戰鬥期間他的作戰命令一定更加有天才,俄國人一定失敗,et la face du monde eut ete changee1。一些史學家認為,俄國的締造是由於一個人的意志——彼得大帝的意志,法國由共和變為帝制,法國的軍隊開進俄國,也是由於一個人的意志所為——拿破侖的意志,俄國所以強盛,是因為拿破侖在八月二十六日患了重感冒,這些論斷在一些史學家看來無疑是合乎邏輯的——
1法語:而世界的面貌也就會改變了。
假如波羅底諾戰役的發動與否取決於拿破侖的意志,發出這個或那個命令也取決於他的意志,那麼,顯然能夠影響他表現意志的傷風感冒可能是俄國得救的原因,因此,那個在二十四日忘記給拿破侖防水靴子的侍僕也是俄國的救星了。用這種思路得出的結論是無可懷疑的,正如伏爾泰開玩笑(他自己也不知嘲笑什麼)說,巴托洛繆之夜1是由於查理九世腸胃失調引起的,這個結論同樣是無可懷疑的。但是有人不認為俄國的締造只憑彼得大帝一個人的意志,法蘭西帝國的形成以及它同俄國的戰爭也不是由於拿破侖一個人的意志,在這些人看來,前面的有關結論不僅是不正確的,不合理的,而且與整個人類的現實生活相矛盾。關於形成歷史事件的原因這個問題的另一答案是:這世界事件的過程是上天注定的,它取決於參加這些事件的人們的任意行動的巧合,拿破侖之類的人物對事件過程的影響,不過是表面的,虛假的——
1巴托洛繆之夜指一五七二年八月二十四日的前夕,巴黎天主教對於戈諾教徒的大屠殺。
有一種看法乍一看來很奇怪,那就是:巴托洛繆之夜的屠殺事件,雖然發命令的是查理九世,但不是按照他的意志發生的,他不過覺得是他命令這樣做的;波羅底諾八萬人的大屠殺事件也不是按照拿破侖的意志發生的(雖然開戰及戰鬥中的命令都是他發出的),他不過覺得命令是他發佈的罷了,——不管這個看法多麼奇怪,但是,人的尊嚴告訴我,我們每一個人,作為一個人來說,縱然不比偉大的拿破侖強,無論如何不會比他差多少,人的尊嚴叫我們這樣看問題,歷史的研究也充分肯定了這種看法。
在波羅底諾戰役中,拿破侖沒有對任何人射擊,也沒有殺一個人,一切都是士兵做的。由此可見,殺人的不是他。
法國士兵在波羅底諾戰役中屠殺俄國士兵,並不是由於拿破侖的命令,而是出於自願。全部軍隊:法國人、意大利人、德國人、波蘭人——他們飢腸轆轆、衣衫襤褸、在行軍中累得精疲力盡,——看見阻礙他們去莫斯科的軍隊,他們就感到,le vin est tire et qu』il faut le boire1。假若拿破侖當時禁止他們和俄國人打仗,他們會把他殺死,然後去打俄國人,因為這是他們必需要做的。
當他們聽到拿破侖在命令中曉諭他們,子孫後代會因為他們在莫斯科城下戰鬥過,有過陣亡和受傷而得到慰藉,他們就高呼:「Vive l』empereur!」2,正像他們一看見小孩用小棒捅地球的畫像,就喊:「Vive l』empereur!」一樣,也正如他們不論聽到什麼毫無意義的話就高呼?「Vive l』empereur!」一樣。他們除了高呼「Vive l』empereur!」和去打仗,以便在莫斯科以征服者的身份得到食物和休息以外,再沒有什麼事可做了。由此看來,他們殘殺自己的同類並非由於拿破侖的命令——
1法語:瓶塞已打開,就得把酒喝掉。
2法語:皇帝萬歲。
在整個戰鬥過程中發號施令的也不是拿破侖,因為他的戰鬥部署沒有一條是付諸實行的,而且在戰鬥中間他不知道他前面的情況。因此,那些人互相殘殺,並不是按照拿破侖的意志才發生的,而是不以他為轉移,按照參加共同行動的幾十萬人的意志進行的。只不過拿破侖覺得,好像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志進行的。所以說,拿破侖傷風感冒,並不比一個最小的運輸兵傷風感冒具有更大的歷史意義。
一些作者又說,由於拿破侖感冒,他的部署和在戰鬥中的命令不像以前那麼好,這完全不正確。正是這一點說明拿破侖八月二十六日的感冒沒有什麼意義。
此處引述的戰鬥部署一點也不比先前他打勝仗的所有戰鬥部署更差,甚至還要好些。那些在戰鬥中臆想的命令也並不比以前的更差,完全和以前的一樣。這些部署和命令之所以好像比以前差,那不過是因為波羅底諾戰役是拿破侖第一次敗北罷了。不論多麼優秀單絕、深思熟慮的部署和命令,只要據此打了敗仗,就好像是非常糟的,每一個軍事科學家都煞有介事地批評它們,不論多麼糟的部署和命令,只要據此打了勝仗,就好像是非常好的,那些嚴肅認真的學者都撰寫卷帙浩繁的書籍論證它的優點。
魏羅特爾擬定的奧斯特利茨戰役的部署,就是這類作品的完美典範,但是人們仍然指摘它,指摘它的完美,指摘它過分的煩瑣。
拿破侖在波羅底諾戰役中完成它作為權力代表者的任務並不比在其他戰役中完成得差,甚至更好些。他並沒有作出妨礙戰鬥進行的事情;他傾聽比較合理的意見;他沒有手忙腳亂,沒有自相矛盾,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從戰場上逃跑,而是施展了他那巨大的節制能力和作戰經驗,鎮靜而莊嚴地扮演了他那貌似統帥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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