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和不專心的孩童與
愚鈍的傻漢聊天。我不喜歡
別人用猜疑的眼光窺視我的內心。
《理查德王》
紅衣主教在有關其主子的性格方面所積累的經驗這一次可沒能使他避免犯一個重大的策略錯誤。在虛榮心的誘使下他自以為在說服克雷維格伯爵留在圖爾城這件事情上遠比國王所能找到的其他調解者都做得更為成功。他清楚地知道路易王十分重視延緩與勃艮第公爵之間的戰爭,因此情不自禁地以功臣自居,比往常更挨近國王,竭力想就今早發生的事與他交談。
這種做法在許多方面都不明智,因為君王們都不喜歡自己的臣屬在接近他們時表現出自以為有功的神氣,似乎有意為他們的功勞撈取感激和報酬。路易王是世界上猜忌心最強的君主,對於居功自傲或妄圖窺探其內心秘密的人自然特別厭惡,不願理睬。
然而,正像最審慎的人有時也會自滿得忘乎所以那樣,紅衣主教硬是厚著臉繼續騎在國王的右側,盡可能把話題轉向克雷維格,談論他和他的使命,哪怕這正是索回在國王腦際,卻又是他最不願談的話題。路易一直注意地聽他講,但並沒有給他足夠的鼓勵讓他繼續講下去。最後他抬手叫跟在後面的杜諾瓦上來,在他的另一側騎著走。
「我們是來遊玩打獵的,」他說道,「但尊敬的神父卻硬要我們開個國務會。」
「請陛下原諒我的無能,」杜諾瓦說道,「我生來為法國而戰,也有足夠的精神和力量來為她打仗,但我可沒有這個頭腦來為她出謀獻計。」
「杜諾瓦,紅衣主教大人可一心一意老想這個。」路易說道,「他在城堡大門口,讓克雷維格懺悔了他的罪過,並把它的全部懺悔詞轉告了我——你不是說全部嗎?」他繼續說道,著重強調「全部」兩個字,同時從他那長長的黑睫毛間向紅衣主教射出一道嚴厲的目光,頗像出鞘的匕首射出的寒光。
紅衣主教顫抖起來。為了回答國王對他的取笑,他勉強說道:「儘管聖職人員必須保守懺悔者的秘密,但只要國王陛下吹口氣,說句話,封存懺悔詞的蠟沒有不被熔化的。」
「既然主教閣下願意把別人的秘密告訴我,」國王說道,「他自然指望我們也同樣對他不保守秘密。為了實現這種相互平等的關係,他有理由想知道那兩位克羅伊埃仕女是否真在我們國土上。我很抱歉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漂泊的少女。微服出遊的公主、失意的伯爵小姐究竟藏在我們國土的哪個部分。感謝上帝和昂布倫的聖母,我們的國土太遼闊,我實在無法輕易回答主教閣下完全合理的詢問。不過,杜諾瓦,假使她們真在我們這兒,你如何來回答我堂弟的專橫要求呢?」
「我的國王,假如您誠懇地告訴我您究竟要戰爭還是和平,那我就會回答您。」杜諾瓦直率地回答道。由於他這種坦率出自他天生的坦然無畏的性格,所以他時常很得路易的歡心,因為路易也和所有狡黠的人一樣,一方面喜歡隱藏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面又喜歡探索別人的思想。
「說實在的,杜諾瓦,」他講道,「要是我自己準確知道我到底要什麼,我就會滿意地告訴你。你說,假如這位既有錢又有繼承權的美麗姑娘真在我的領土上,那麼,要是我向公爵宣戰,我該怎麼對待她?」
「要是您一位勇敢的部下有心愛她,也有力量保護她,您就把她嫁給他好了。」杜諾瓦說道。
「哈哈,就嫁給你吧!」國王說道,「上帝呀!雖然你是個粗人,可你比我所想像的杜諾瓦要高明得多。」
「陛下,不是這樣,」杜諾瓦說道,「我這人絲毫不會講策略。憑奧爾良的聖母說,我向來說話開門見山。陛下,您至少還該給奧爾良家族撮合一件美滿的婚事哩!」
「我會的,伯爵。上帝呀,我會的!你沒瞧見那美滿的一對嗎?」
國王指著那不幸的奧爾良公爵和公主小姐。這兩個人既不敢走遠,也不敢讓國王覺得他們沒走在一起。這時他們正並排地騎馬走著,中間隔有兩三碼的距離;一方的膽怯和另一方的厭惡使得他們不想去縮小這個距離,但誰也不敢去增大這個距離。
杜諾瓦朝國王手指的方向望去。他那不幸的親戚和他的未婚妻的處境使他聯想起硬被拴在一起的兩隻狗的處境。儘管兩隻狗硬被拴在一起,但在頸套容許的範圍內,仍然盡可能離得遠一些。看到這一情景,他不禁搖搖頭,但也不敢對這虛偽的暴君再說更多的話。路易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
「他們將會組成一個和諧而寧靜的家庭——我想,他們不會受孩子李累。1孩子多並不見得總有福氣。」
1在這裡路易王觸及到他之所以如此專橫而嚴酷地要求這門婚事的目的。公主既然有跛足的毛病,他們兒女多的可能性就不大。而作為王位繼承者的奧爾良家族就可能因為缺乏子嗣而削弱,以至消亡。路易在寫信給達馬爾頓伯爵,談到他女兒的婚事時說道:「想必他們不會因為結婚而在生兒育女方面碰到麻煩。然而,不管人們怎麼說,他們的婚姻將成為事實。」——見窩拉克薩爾著的法國史第一卷,143頁的註釋。——原注
也許是因為他回想起自己對父親的不孝,他說出這個看法時停頓了一下,同時無意中使得嘴邊浮現出的嘲笑變成了某種類似懺悔的表情。但他馬上改變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坦白地說吧,我的杜諾瓦,儘管我很尊重婚姻的神聖性質,」(這時他劃了個十字),「我還是寧肯讓奧爾良家族養育像你和你父親這樣既有法國皇家血統,而又不要求繼承權的英勇武士,而不願看到法國像英國那樣,因合法王位繼承人爭奪王位的戰爭而弄得四分五裂。獅子最多只能有一個崽子。」
杜諾瓦歎了口氣,默不作聲。他意識到要和專橫的君主抬槓會損害他親戚的利益,而他又無能為力。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接著說道:
「既然陛下提到我父親的出生,那我就不能不承認,撇開他父母失足墜入情網這點不說,他作為不合法愛情的私生子總要比作為不美滿婚姻留下的仇恨的產兒更為幸福。」
「杜諾瓦,像你這樣談論神聖的婚姻,簡直犯有誹謗罪。」路易開玩笑地說道,「就讓這個話題見鬼去吧。野豬出籠了。看在聖胡伯特的分上把狗放出來!哈!哈!特拉拉——裡拉拉!」國王的號角在樹林裡愉快地響了起來。他在包括我們的朋友昆丁-達威特在內的兩三名衛兵跟隨下向獵物衝去。這裡值得指出的是,即使路易王在激烈地進行他所喜愛的運動,但為了滿足他那喜歡嘲弄人的天性,他還是有功夫捉弄一下紅衣主教巴盧作為消遣。
這位有才能的政治家的弱點之一,正如我們先前暗示過的,就是儘管自己身份卑微,所受教育有限,卻總是自以為有資格擺出一副宮廷大臣和風流人物的氣派。雖然他實際上並沒像貝克特那樣參加過騎士比武,也沒像沃爾塞那樣徵集兵員,但他們那老練的風流派頭卻是他公開承認的研究對象。因此,他也裝出很喜好狩獵這種表現尚武精神的娛樂。對於某些仕女說來,他的金錢、勢力,以及他作為政客所具有的影響,能彌補他儀表和態度方面的缺陷。然而,不管他在仕女們身上能獲得多大成功,他那不惜高價買來的駿馬卻對負載紅衣主教的光榮無動於衷。
正像有可能對他那當過馬車伕、磨坊主或裁縫而騎術不及他高明的令尊大人毫不客氣一樣,那馬兒對他也絲毫不講客氣。國王知道這點。他時而刺激時而勒住自己騎的馬,以此來使得他旁邊的紅衣主教的坐騎拚命地反抗馬上的主人。看來他們有立刻散伙的危險。然而在馬進行著驚跳、奔跑、站立和踢腿的輪番動作時,捉弄他的國王卻硬要問他許多重要問題,並暗示他想利用這個機會把紅衣主教不久前還急於知道的一些國家機密講給他聽。1
1一位友好而不知名的人士寫信給我,指出我曾錯誤地認為紅衣主教騎術不高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應當向有關他的這一回憶表示歉意,因為直到我的後半生,還很少有人像我那樣喜愛騎馬運動。不過,紅衣主教很可能騎術不高明,雖然他總希望人們認為他的騎術足以對付打獵的危險。正如1465年他在巴黎被圍時所表現的那樣,他這人很喜歡裝腔作勢,愛好表現。圍城時他曾違反戰爭的常規和慣例,大吹號角,大奏樂器來為他夜間站崗助威助興。說到紅衣主教騎術不高明時,我回想起他在巴黎遇刺時的一次經歷。那時他騎的騾子在人群的驚嚇之下帶著他逃跑,一直跑到一個修道院,而修道院的住持恰好是這匹馬過去的主人,從而救了它當時的主人——見特洛依-讓所著編年史。——原注
看到一位樞密大臣被迫傾聽和回答君主的講話,而那無法駕馭的駿馬的每個狂亂動作都在使他面臨比先前更大的被摔倒的危險,人們很難想像出世界上有比這更狼狽、更難堪的局面。只見他紫袍四處亂飄,要不是馬鞍很深,前後都有高的鞍頭擋住,他肯定會立刻從馬上摔下來。
杜諾瓦放聲大笑,而國王則在暗自欣賞自己惡作劇的隱秘方式。他並不放聲大笑,而是溫和地責備他這位大臣太熱衷於打獵,竟使他不能抽出幾分鐘來商談國事。「我不想再妨礙你打獵了。」他對那恐懼萬分的紅衣主教繼續說道,同時放鬆韁繩,讓馬飛奔而去。
巴盧還來不及說一句話作為回答或辯解,他騎的馬已銜著馬勒以無法控制的速度奔馳而去,很快把國王和杜諾瓦拋在後面。他們二人則以正常速度跟在後面,欣賞這位政治家痛苦的窘境。如果有哪位讀者一生當中曾不幸被脫韁之馬帶著狂奔(我們自己一生當中也曾碰到過這種情況),那麼他將能充分意識到這種處境的痛苦、危險和荒謬。想想看吧,馬的四隻腳既不受騎者的控制,有時也不受馬本身的控制,飛快地移動著,彷彿後腿要趕過前腿,而原本指望安全地踩在綠色草地上的兩隻人腿這時緊夾著馬的兩側,也增加了騎者的痛苦——只見他兩隻手丟掉韁繩,抓住馬的鬃毛,身體則無法像昂傑羅建議的那樣保持重心坐直,或像紐馬克的賽馬師那樣傾朝前方,而是伏在馬背上,就像一麻袋谷子那樣難以獲得解救——這一切固然使得表演者極感不適,但在旁觀者眼裡卻構成了一副十分荒誕可笑的圖畫。如果給這位不幸的騎士加上某種奇特的服裝和外貌——一套長袍、一件華麗的制服,或者別的奇裝異服,並讓表演的現場改成賽馬場或檢閱遊行的廣場,或任何別的表演和聚會的公共場所,那麼這可憐人要想避免成為經久不息的嘩然大笑的對象,惟一的辦法就是設法摔斷一兩隻腿或胳膊,而更有效的則是設法就地摔死。任何較輕微的後果都不足以引起人們認真的同情。此刻的紅衣主教身穿紫色短袍作為騎馬服(離開城堡前他已換掉了他的長袍),腳穿紅襪,頭戴紅帽,帽上還墜著一根長纓,再加上他那完全無望的表情,所有這些都使他的騎術表演增輝添色。
那匹脫韁之馬飛上(而不是跑上)一條長長的綠色林陰道,趕上了一群正緊追野豬的獵狗。在踏翻了一兩個沒料到遭到背後襲擊的助狩者,踩倒了幾條獵狗,使獵人亂作一團之後,那馬受到獵人們喧囂的咒罵和恐嚇的刺激,帶著驚恐萬狀的紅衣主教從那暴牙上冒著白泡、急忙往前衝的狂怒的野豬身旁跑過去。看到自己竟撞到了野豬身邊,巴盧大呼救命。這一聲喊叫(也可能是那野豬的出現)對馬產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只見它突然跳向一邊,從而中斷了棄撞的奔跑。僅因為馬的向前運動而保持在鞍座上的紅衣主教,這時便被沉沉地摔在地上。主教在如此靠近野豬的地方結束了他的打獵活動;要不是因為這畜牲此刻連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那麼紅衣主教肯定將遭到像西班牙的西哥特國王法維拉據說曾遭到過的致命危險。由於野豬自身的恐懼,這位教會人士才總算脫了險。他盡可能快地爬到獵人和獵狗碰不著的地方,眼見整個打獵隊伍從他旁邊跑過去而沒給他任何幫助,因為那時的獵人也和現在的一樣,對於這類不幸往往無動於衷。國王從他身邊經過時,對杜諾瓦說:「主教閣下十分可憐地躲在那兒——看來他不是個好獵手。但作為捕魚的人(在看見秘密可以當作魚兒捕捉的時候)他可不亞於聖彼得。我想他算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了自己的對手。」
紅衣主教沒聽見他講的話,但國王講話時的輕蔑表情使他猜出這些話的大致含意。據說魔鬼正是善於利用像遭到國王的輕蔑而惱羞成怒的巴盧主教所產生的這類激烈情緒對人進行誘惑。一當他確信摔倒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一時的恐懼便很快消失。但受傷的自尊心以及對國王的惱怒卻在他感情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響。
在打獵的全部人馬都從他身邊走過去以後,一位孤單的騎士帶著一兩名隨從騎馬走了過來,他就像是個狩獵的旁觀者,而不是直接參加者。看到紅衣主教既無乘騎又無隨從,他一眼就看出是什麼事故使得他陷於當前的困境,自然表現出很大的驚奇。他趕忙下馬幫他擺脫困境。他叫一個隨從讓出一匹馴順的小馬請紅衣主教騎上,並對法國宮廷不管這位最精明的政治家打獵時可能遭受巨大危險、棄之不顧的做法表示驚奇。這自然是在這場奇遇中克雷維格能向主教提供的最好的幫助和安慰。原來前來幫助摔倒的紅衣主教的正是勃艮第的這位特使。
他發現當前正是嘗試挑撥這位心情不佳的大臣,動搖他對路易王的忠誠的大好時機。人所共知,巴盧主教也具有某種罪惡的弱點,容易傾聽這種挑撥。正如習於猜忌的路易所猜想到的,今早在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些接觸已經超過了紅衣主教敢向主人匯報的範圍。固然他當時也樂滋滋地傾聽克雷維格對他說,勃艮第伯爵如何高度重視他本人及其才能,而當伯爵暗示地提到他主人如何豪爽慷慨、弗蘭德的俸祿如何優厚時,他也曾動心。然而正是在我們剛介紹過的這件事大大激怒了這位主教,刺傷了他的自尊心之後,他才決心要在這緊要時刻向路易十一表明,一個被冒犯的朋友和親信有可能成為他最危險的敵人。
此刻他急忙要克雷維格走開,以免引起別人注意,但要他今晚晚禱以後去圖爾的聖馬丁修道院和他會面。通過他說話的口氣,這位勃艮第人深信,他主人獲得了一個若非碰到這種惱羞成怒的情況很難獲得的好處。
雖然路易是當代最講策略的君主,但在當前這個場合以及別的一些場合,都讓感情影響了他的審慎。這時對野豬的追逐已達到一個緊張而有趣的關頭,他正得意洋洋地跟蹤而來。碰巧有個「桑得爾」(按當時的語言,指的是只有兩歲大的野豬)在被追逐的那頭大野豬奔逃的路上走過去,從而把所有的獵犬(只有兩三對堅定的老獵犬例外)以及大部分獵人都吸引了過去。國王看到杜諾瓦也和別的人都去追趕那頭被人誤會的小野豬,心中竊喜,暗自慶幸自己將勝過這位造詣很高的騎士,而那時狩豬藝術幾乎被視為與戰爭同樣光榮。路易騎的馬很好。他緊緊跟在獵犬後面,以致當原來要打的那頭大野豬在一塊沼澤地裡轉身作困獸鬥時,旁邊只剩下他獨自一人。
路易充分表現出一個富有經驗的獵人所具備的勇敢和技巧。他不顧危險,騎馬逼到那為了自衛而和獵犬拚命廝打著的巨獸跟前,用獵野豬的長矛向它刺去。然而,馬被野豬嚇得朝旁邊一閃,這一刺不僅沒能戳死它,也沒能使它失去搏鬥能力。國王怎麼努力也無法驅使馬再次向野豬衝去,只得跳下馬來,握著一把獵人在這種場合常用的筆直鋒利的短刀,徒步向這狂怒的猛獸逼了過去。那野豬頓時放開獵犬,向敵人撲將過來。國王擺好架勢,站穩腳跟,握著短刀,對準野豬的喉嚨,或者說鎖骨間的胸腔。按理說,野豬的重量及其猛烈的衝力本會加速它的滅亡。但由於地面潮濕,正當這巧妙而致命的一招本該奏效時,國王腳一滑,刀尖只從野豬肩胛外面鎧甲般的鬃毛上擦了過去,並未傷它分毫。路易本人則猛地摔倒在地。國王還算幸運;因為他這一摔,也使野豬撲了個空,只是在衝過去時用獠牙扯破了他打獵穿的斗篷,而保全了他的大腿。野豬由於撲得過猛,衝到了前面幾步。當它轉過身來,想趁他正爬起來再向他撲去時,路易的生命真是危在旦夕。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由於追趕時馬走得慢而掉在後面的昆丁-達威特幸好聽出了國王的號角聲,循聲趕來,一矛戳翻了野豬。
國王馬上站起來,回過頭幫達威特。他一刀刺穿了野豬的喉嚨。他沒對昆丁講一句話,只是先用腳步,又用腳量量這動物龐大的身軀。然後他擦掉額上的汗和手上的血,再脫掉他的獵人帽,把它掛在樹權上,開始對帽子上鉛制的小聖母像作虔誠的禱告。最後他才望望達威特,對他說:「是你啊?我年輕的蘇格蘭人。你頭一回打獵,就馬到成功。皮埃爾老爺得像他在百合花旅店招待你那樣再好好招待你。你幹嗎不說話呢?我想你是在宮廷裡失掉了你的衝勁和火氣。而別人卻和你相反。」
昆丁是蘇格蘭的涼風曾告誡過要清醒謹慎的最精明的年輕人。他對這危險的主人的畏懼勝過對他的信任,所以他十分聰明地拒不接受國王似乎誘使他利用的、以平輩相待的許諾。他以經過精心選擇的很少幾句話回答說,如果他敢於向國王有所請求,那只是懇求國王原諒他在不知道他高貴的身份時所表現出的魯莽的鄉巴佬氣。
「別這麼說!年輕人,」國王講道,「為了你的勇敢和精明,我原諒你的魯莽和調皮。我真佩服你把我那老夥計特裡斯頓的職業猜得那麼準。據我所知,你差點嘗到了他的拿手好戲。我得囑咐你小心他這個人。他是個做粗手鐲和緊項鏈生意的商人。扶我上馬吧。我很喜歡你,將會給你帶來好處。你必須只信賴我給你的恩寵,別信賴別人的恩寵——包括你舅舅和克勞福德的在內。千萬別對人說在殺野豬這件事情上你給了我及時的援助。要是一個人吹噓說他在這種緊急關頭救了國王,那麼他就只能以吹噓的樂趣作為惟一的報償了。」
這時國王吹起了號角,召來了杜諾瓦和幾個隨從。他欣然接受了為殺死這一貴重動物對他說的讚揚話,毫無愧疚地把實際不屬於他的大部分功勞歸於自己。他只是輕描淡寫地提到達威特的援助,就像有身份的獵人吹噓他捕獲了許多鳥兒時,並不屑提到獵物看守人的存在和幫助一樣。他囑咐杜諾瓦派人把殺死的野豬送給圖爾的聖馬丁修道院的修士們,好讓他們在節日改善一下伙食,使他們在禱告時也為國王祈禱幾句。
「嘿,」路易說道,「你們有誰看見紅衣主教大人嗎?要是我們把他留在森林裡,又無馬可騎,那將是對神聖教會不禮貌的冷漠表現。」
「陛下,要是您不介意的話,」看到大家都不做聲,昆丁開口說道,「我倒看見有人給了紅衣主教一匹馬。他已經騎著它離開了森林。」
「老天爺會照管他自己的人。」國王說道,「我的大臣們,回城堡去吧。今早我們不再打獵了。請你,扈從先生,」他對昆丁說道,「把我的獵刀遞給我——這脫鞘的刀掉在野豬身邊。杜諾瓦,你騎著走吧,我馬上跟上來。」
路易最微不足道的行動也往往表現出極具策略。他就這樣獲得了一個私下詢問昆丁的機會:「我健美的蘇格蘭人,我看你眼光很敏銳。你能告訴我,誰幫助紅衣主教找到馬騎的嗎?我想是某個陌生人吧,因為,只要我走過去時沒停下來理睬他,我的朝臣們是不會急忙給他這個及時幫助的。」
「陛下,我只不過很快瞅了一眼,看見有人在幫助紅衣主教,」昆丁說道,「但那只是匆匆的一瞥,因為我不巧掉了隊,正迅速地騎馬趕回我原來的位置上去。不過,我想幫助主教的是勃艮第的特使和他的隨從。」
「哈!」路易說道,「好吧,就這樣吧——法國總有一天會對付他們的。」
沒有再發生別的重要事情;國王和隨從們回到了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