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以後,他們已經越過那片荒野,奔馳在大路上,小青每見到一樣它認得的東西就發出嘶鳴。小皮埃爾把他所能瞭解的事情經過講給他父親聽。
「我們到了以後」,他說,「就馬上到羊圈去看那些好看的綿羊,那個傢伙來找我的瑪麗說話。我呢,我爬上羊槽去玩了,那個傢伙沒看見我。他對我的瑪麗問過好後,就去吻她。」
「你讓他吻了嗎,瑪麗?」熱爾曼氣得發抖地說。
「我以為這是一種禮節,一種對新來的人的地方風俗,就像你們村裡一樣,老祖母要抱吻來幹活的姑娘們,向她們表示她收她們,像母親一樣對待她們。」
「後來,」小皮埃爾接著說,他對敘述一件驚險遭遇感到驕傲,「這個傢伙對你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你叫我再也別重複,也別記住:所以我很快就忘了。可是,我爸爸要我說出來的話……」
「別說,我的皮埃爾,我不想聽,我要你再也別記住。」
「既然這樣,我再把它忘掉吧,」孩子說,「後來那個傢伙看樣子冒火了,因為瑪麗告訴他,她要走了。他對瑪麗說,她要什麼他都給,給一百法郎!我的瑪麗也惱火了。他走過去要動手,好像要打她的樣子。我害怕起來,撲在瑪麗身上,大聲叫喊。這個傢伙就說:『怎麼回事?這孩子打哪兒來的?給我攆出去。』他舉起棍子要打我,我的瑪麗止住了他,對他說:『我們回頭再談,先生;眼下我得把這孩子送到富爾什去,然後我再回來。』他一走出羊圈,我的瑪麗就對我說:『我的皮埃爾,咱們逃走吧,快離開這兒,因為這個傢伙不懷好意,要對我們下毒手。』我們從穀倉後面繞過去,穿過一個小牧場,到富爾什去找過您。您不在,那裡的人不讓我們等您。這個傢伙騎著他的黑馬追趕我們來了,我們就逃得更遠,後來躲到樹林裡。他也趕來了,我們聽到他趕來的聲音,就躲了起來。他一過去,我們又向前跑,要跑回家去;最後您來了,找到了我們;全部經過就是這樣。對不對,瑪麗,我沒漏掉什麼吧?」
「沒有,我的皮埃爾,這全是真的。眼下,熱爾曼,您要給我證明,對我們村裡的人說,我不能呆在那邊,不是我缺乏勇氣,不肯幹活。」
「而你,瑪麗,」熱爾曼說,「我要請你想想,保護一個女人,懲罰一個無賴,二十八歲的男人不算太老吧!我想知道,巴斯蒂安,或者另一個漂亮的小伙子,優越的地方就在比我小十歲,會不會被小皮埃爾所說的那個傢伙打倒呢,你以為怎樣?」
「我以為,熱爾曼,您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一輩子都要感謝您。」
「就這樣嗎?」
「我的小爸爸,」孩子說「我答應您的話,我忘記對小瑪麗說了。我沒有時間,但到家我要對她說的,我也要對外婆說。」
孩子這樣應承終於使熱爾曼思索起來。現在問題是要對岳父母解釋,他對寡婦蓋蘭的不滿,但不便說是別的思想使他這樣明智和嚴厲。一個人感到幸福和自豪的時候,似乎很容易使別人接受他的快樂;可是一方面受到拒絕,另一方面又受到責備,這可不是一種愉快的處境。
幸虧他們回到農場時,小皮埃爾睡著了,熱爾曼沒有弄醒他,把他抱到床上。然後他竭盡所能,進行解釋。莫裡斯老爹坐在門口的三腳凳上,嚴肅地聽他說話。儘管他並不滿意此行的結果,但熱爾曼講到寡婦那套風流的舉動,問岳父他有沒有時間一年五十二個星期日都去求愛,到年終還有被回絕的危險,這時他的岳父點著頭贊同地回答:
「你沒有錯,熱爾曼,這是不可能的。」
接著熱爾曼敘述他怎樣不得不盡快帶走小瑪麗,使她免受一個下流主人的侮辱,甚至是強暴行為,莫裡斯老爹又點頭贊同說:
「你沒有錯,熱爾曼;這是應當的。」
熱爾曼講完全部經過,舉出所有理由後,他的岳父母同時沉重地、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面面相覷。隨後那家長站起來說:
「好吧!聽憑上帝安排吧!好感是不能勉強的呵!」
「來吃晚飯吧,熱爾曼」岳母說,「事情沒有安排妥帖,真是不順心;但照情形看來,是上帝不肯成全這事,只好另想辦法。」
「對,」老頭子說,「像我女人說的,另想辦法吧。」
家裡沒有別的異議。翌日天明,小皮埃爾同雲雀一道起來,他已經不再受到前兩天不平凡的事件的激烈影響,又恢復他那種年紀的農村小孩無所用心的狀態,把索繞在他腦子裡的事都忘光了,只想到同他的弟弟們玩耍,在牛和馬面前扮作「大人」。
熱爾曼也想忘掉這件事,重新埋頭幹活;但他變得悶悶不樂,心不在焉,人人都注意到了。他沒有跟小瑪麗說話,甚至不看她一眼,要是有人問他,她在哪個牧場,打哪條路走的,不論什麼時間,他要回答的話,他不會說不出來的。以前他不敢要求他的岳父母在冬季收留她在農場裡,但他知道她得忍饑挨餓。現在她並沒有受窮受苦,吉葉特大娘怎麼也弄不明白,她儲存的那點木柴從不會減少,她的穀倉頭天晚上差不多搬空了,早晨又裝得滿滿的,甚至還有麥子和馬鈴薯。原來有人從穀倉的天窗爬進來,把一口袋東西倒在地板上,不驚醒任何人,也不留下痕跡。老女人又不安,又喜歡;她讓女兒不要聲張,說是一旦有人知道她家出現的奇跡,就會把她當成女巫。她相信這是魔鬼作怪,但她不急於叫來本堂神甫,在她家念驅魔咒,同魔鬼鬧翻。她心裡想,等撒旦來向她索取靈魂,作為它的善舉的酬答時,她再去叫也不遲。
小瑪麗卻是一清二楚,但她不敢跟熱爾曼提起,生怕看到他又回到提婚的念頭上來,她對他裝作什麼也沒發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