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不知道對於我們這兩代人來說,誰更不幸。
我對兒子說,既然我們無力去改變什麼,就要面對現實,在現實中,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走,這就是考上大學。兒子聽了我的話,沉默了好久,然後說:「媽,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當我看著兒子背著沉重的書包向學校走去時,我哭了。我覺得自己在折磨兒子。可是這種陪讀的日子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折磨呢?兒子的每一次考試都牽動著我的心,表面上,我裝得若無其事,可是心裡比兒子還緊張,考試前的幾個晚上,幾乎夜夜失眠。兒子考完後,如果成績不理想,我的情緒也一樣的低落,只是我盡量不在兒子面前流露這種情緒罷了。那時,我真有點懷疑自己是患上了考試焦慮症。這種毛病在兒子高考那段時間更是嚴重,高考前後那半個月,我的體重一下減了十幾斤。
除了這以外,還有情感的折磨。為了給兒子補課,高一和高二兩年的寒暑假,我們都沒回家。那3年的春節,都是他爸從武漢趕來跟我們一起過年。小屋裡沒裝電話,我就跟他爸約好了,每個星期通一次電話,讓他將電話打到我堂哥家。每一次去堂哥家等電話,我都要激動好一陣子,他也一樣,常常拿著電話沒完沒了地跟我說話,詢問兒子的情況,訴說對我們的思念,有時在電話裡說著說著就哽咽無語。幾乎每一次都是我提醒他,該掛電話了,因為那是要付長話費的呀。
記得高二那年的春節,他爸來了,當時孩子不在家,他一進門就抱住我說:「我們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呀?」我見他滿臉鬍子拉碴的,咖啡色的外套油膩膩的,還掉了一粒扣子。我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
我和他不但是從小學一直到初中的同學,而且從小就在一塊兒長大,我們兩家相距不過幾百米,小時候玩過家家時,我就是他的小妻子。婚後我們感情一直很好,結婚十多年,我們分開的日子屈指可數,彼此非常的依戀。正是為了孩子,我們才選擇了這種牛郎織女般的生活。雖說從武漢來縣城一趟,只有幾百里路,但是來回的路費要100多元,為了繳納每年6000元的借讀費,為了給兒子請輔導老師,為了每月要付的200元房屋租金,我們必須盡量節省開支,我陪兒子借讀的3 年,他一共只來了4次。
其實,當我們選擇了送孩子到外地借讀,當我選擇了放棄工作給兒子陪讀,就已經破釜沉舟沒有退路了。不管多麼艱難,我們都得挺過去。我這樣安慰自己,也這樣安慰他。
終於熬到了高三。我和兒子也同時走進了一段最艱苦、最受煎熬的日子。在那個有近70萬人口的縣裡,兒子所在的重點中學就是當地初中學生心目中的清華、北大,當地人說,如果誰家的孩子考進了這所中學,就等於一隻腳已經跨進了大學門檻。因為進來的都是佼佼者,競爭異常激烈。在這樣的環境裡,兒子心理壓力很大。到了高三,雖然他在班上的排名由倒數第5名追到了45名左右,但按這個名次想考上大學仍很危險。他們班共有55名學生,按往年高考升學率算,只有進入了前40名的人才有希望考上大學本科。所以,剛進高三那陣子兒子有點灰心喪氣,覺得自己也努力了,也付出了,效果並不明顯。一天,他跟我說:「媽,你和爸可要有心理準備,也許我考不上大學。」
我知道,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氣可鼓而不可洩,我說:「爸爸和媽媽相信你能行,你不是已經超過了10名同學嗎,一個一個地去超,只要再超過5名同學你就有希望。」
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