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時,我在廠質檢科做質檢員,單位的經濟效益雖然在下滑,卻還能發出工資,如果去陪讀,我就得辦內退,每個月只能拿三、四百塊錢。那年我才40歲,這個年齡就辦退休,成為名副其實的家庭婦女,說實在的,當時心裡還真不好受,可是沒別的辦法,我和丈夫必須得有一個人做出犧牲,那就犧牲我吧。
其實,丈夫心裡也不希望我走。平時在家裡一直是他主外我主內,家務事我從沒讓他插過手,如果我走了,他得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他得一個人獨守空房。結婚十幾年來,我幾乎沒離開過他,有一次單位組織去張家界旅遊,我去了一個星期,回來後他抱著我說,這個家沒有你一點意思都沒有。
但是,既然下了這麼大的決心將兒子送去借讀,就是希望他能考上大學,為了這個目標,我們只有做出犧牲,只得忍受。
我去廠裡辦了內退手續。開學前,我帶著兒子去了距離武漢市近兩百公里的某縣。我在縣城租了一間沒有衛生間,也沒有廚房的小屋,開始了我的陪讀生活。
我是在武漢市長大的,當年高中畢業時,因哥哥和姐姐都下鄉插隊去了,父母身邊沒其他子女,我被照顧免於上山下鄉。所以,剛到那座偏僻的小縣城時,我很不習慣。小屋沒有電視,沒有電話,而且在那裡,除了堂哥一家,我連一個可說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可是為了兒子,我不得不努力適應那裡的生活,我將全部身心都放在兒子身上。
入學後的第一次考試,兒子的成績在班上排倒數第5名。他回來後不敢告訴我,我是從班主任老師那裡知道的。為了使他的學習成績盡快趕上去,我決定給他請一位家庭教師。在那裡,要請到好老師,就得出高價錢,但是為了兒子,為了實現上大學的目標,我咬咬牙,給兒子請了最好的老師。
從週一到週日,學校每天都上課,輔導課只能定在週六的晚上,因為學校只有週六晚上不上晚自習。每天早上,兒子5點半鍾就得起床去學校,上完晚自習回到家,一般總在10點半鍾以後。為了保證他吃好,午飯和晚飯都是我做好了送到學校。
到了高一下學期,兒子終於厭倦了這種沒日沒夜,沒有絲毫喘息時間的學習。一天早上,他躺在床上死活不起來,說頭痛。摸摸他的額頭並不發燒,我知道他是想逃避上學。我硬著心腸將他從床上拉起來,連說帶哄地將他送到了學校。
可是有一天,有人看見他中午在遊戲機室玩遊戲。我又急又氣。晚上他回家後,我剛要審問他,他自己就說了實話,他承認自己錯了,可是他說,媽,我也知道要好好學習,但是我的生活實在太單調太沒意思了,我寧願像你們小時候那樣缺吃少穿生活上苦點卻能夠自由自在地玩耍,也不願過這種沒有半點快樂、枯燥無味的日子。
兒子的話讓我很震驚。是啊,打從上小學,我們就給他定了一個又一個目標。上小學時,我們跟他說,兒子呀,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市外國語學校。考進了那所學校,就等於一隻腳已經跨進了大學。結果,兒子沒能考上那所中學。那是他人生中遭受的第一次打擊。上了初中後,我們又跟他說,兒子,別洩氣,好好努力,爭取考上重點高中。也許正是背負著這種壓力,兒子在中考時發揮失常。中考的失敗幾乎摧毀了他全部的自信。
我確實沒有理直氣壯的理由來說服兒子,我們的童年經歷的是生活的艱辛和磨難,而他們經受的則是精神的磨難和痛苦。
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