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P-理查德森將軍號在海上航行了兩周零一天,跨過太平洋,在早上按時抵達神戶。跟她來美國時一樣,旅途似乎無盡地漫長,船途經夏威夷時,弘子沒有感到傷心。豐喜歡這次航行,船上的人對他很好,他是船上唯一的一個孩子,他成為每個人的夥伴和「吉祥物」。
但到了抵達終點的早晨,弘子卻莫名其妙地沉默下來。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回憶起離開這兒時的情景,腦海裡湧上錯綜複雜的思緒。當年,她懷著痛苦的心情離開了父母。但她還是遵從父命前往美國,以免讓父親傷心。她原計劃僅僅離開一年,她說過……只一年,父親答應了她……可現在,四年半過去了,而且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她注視著船到港時碼頭上的情形,默默地看著海鳥,聽著碼頭上工人和互相呼喚、叫喊著的人們。到處混亂不堪,仍然遺留著戰時的痕跡,碼頭上到處是站崗的美國士兵,這使她感到回到祖國也沒有安全可言。她已經無法區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四年多來,她一直生活在困惑之中。
她拉著豐的手,提著行李小心地走下船舷。碼頭邊停著一長排出租汽車,她叫了一輛車,想讓司機送他們去火車站。司機問她要去哪兒,她回答說去京都,司機主動提出可以直接送她去,要價五十美元。在目前的形勢下,他的要求並不過分,她同意了。
「你離開日本多長時間了?」他一邊沿著馬路開車急馳,一邊問。她從沒走過這條路,或在記憶中能回憶起這條馬路,路況很差,坑窪不平。
「四年多了。」準確地說,四年零三個月。
「你真幸運。」他說,「這兒的戰爭打得很慘,在美國一定不錯。」可弘子無法向司機訴說集中營的情形,也許他是對的,這兒的情況可能更糟。
「現在情況有多糟?」緊緊地抱著豐,弘子用日語問他。他們用日語交談,豐聽不懂,他在集中營時聽得很多,但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已經全部忘掉了,弘子經常用英語和他講話,所以豐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地區差別很大,有些地方特別糟糕,有些地方還可以,京都屬於中等,那兒受到些破壞,但神廟一點都沒有受損。」可弘子所擔心的並不是神廟,而是父母。自從珍珠港事件和弟弟的死訊之後,她一直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到處都是美國人,你得小心才行。他們認為所有的日本婦女都是妓女。」她笑了笑,但的確看到他所說的情形。很多美國人好像在直勾勾地看著女人。「小心謹慎,」他提醒她。他們在沉默不語中駛過農村,兩個小時後,才到達京都。要是在戰前,走這段路可能用不了這麼長時間。現在,路上到處是路障、深坑及擁擠的車輛。
她心情焦急地尋找著熟悉的街道,但卻驚奇地看到,這裡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這裡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似乎在夢境之中。她用查爾斯-斯賓塞給她的錢付了車費,謝過司機後,就拉著豐的手,提著行李,一動不動地站在街上。
「要我等你嗎?」司機熱心地問,她搖搖頭。
這就是她回憶過千萬次、在這兒長大、渴望回到的家。
「不用,我們沒事。」她勇敢地揮揮手,司機開車返回了神戶。她在自家的門前站了好長時間,豐不解地看著她。
她小心翼翼地推門,院門吱的一聲開了,和以前一樣的聲音,院裡的草長得有些雜亂,但房子沒有遭到任何損壞。她慢慢地走向房子,按響了門鈴,但屋裡沒有任何動靜,無人開門。她走近了些,敲敲窗子,也沒人答應,是不是他們都出去了?她想讓他們早一點知道自己回來了,但無法找到他們。
她小心地拉開隔扇,看到的景象使她大為吃驚。家中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掛在神龕上的字畫也依然如故。她小的時候,字畫就掛在那兒,她外祖母教她將插好的花擺放在前面,花兒還在那兒,但已經乾枯、凋謝,他們肯定到別處避難去了。
「誰住在這兒,媽媽?」
「你的祖父祖母,豐,他們見到你會很高興的。」
「他們是誰?」
「是我的爸爸和媽媽。」她解釋道,他似乎很迷惑,感到奇怪,她怎麼會有爸爸媽媽。
弘子帶著豐在房於裡四處慢慢地走著,她母親的衣服、傢俱和廚具都依然在原處擺放著,還有幾張她和裕二的照片。她停下腳步,看著照片,真想伸出手去撫摸他們。她和豐又走到院子裡,她在一個小神龕前停了下來,鞠躬,她現在已經在鞠躬時有種不習慣的感覺,她已經好幾年沒有鞠躬了。
「你在幹什麼,媽媽?」
「向神龕鞠躬,向你的祖父、祖母敬禮。」豐在集中營見過老人鞠躬,但他那時還太小,記不得了。
「你的媽媽和爸爸在哪兒?」他好奇地問。
「我想他們到別處去了。」然後,她和豐一起慢慢地走到隔壁鄰居家,他們在家。他們驚奇地看著她,對豐更加驚奇。她很正式地向他們鞠躬,他們告訴了弘子她父母的去向。弘子的父母已在夏天去了山中的親戚家避難,但他們不知道確切的地點,可能是綾部附近的農場。
那兒是秀美的老家,是農村,他們去那兒很合情理,他們可能害怕京都會受到轟炸,會像德累斯頓一樣被夷為平地。她知道去綾部要走幾天,現在情況很差,去那兒幾乎不可能,她想問一問鄰居他們是否有輛車,她想借用或是租用,鄰居回答說沒有。他們建議她乘火車去,這是個好辦法。過了一會兒,她帶著豐去了火車站。她帶著行李,在路上從一個賣蘋果的孩子那兒買了一點兒蘋果,她和豐覺得能吃上蘋果都很高興。
但車站上的人告訴他們明天早上才有火車。所以,她們在車站附近買了些食品後就返回了家。他們住在第二間臥室裡,她出生在這間屋裡。她還記得父親給她講的故事,父親告訴她因為她母親很頑固,所以就將她生在家裡而不是醫院。回憶往事,弘子露出了笑容。她告訴豐她是在這裡出生的,豐似乎聽不明白。夜裡,豐睡著後,她從一間房走到另一間,感受著離父母更近的溫暖。
街上有士兵巡邏,但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第二天早上七點鐘,她和豐趕到車站,他們用了十四個小時才到達綾部,因為火車不時地停下來排除路上的障礙。直到晚上九點鐘,他們才下了火車,但她不知道親戚家在哪兒,只能在火車站裡用帶來的小毯子包住豐,湊合了一夜,豐不喜歡住在這兒。
「我也不喜歡,親愛的,但我們只能在明天去找他們。」
清晨,弘子醒來,在街上買了點東西吃,然後花錢請一個有車的人送他們去住在農村的祖母家。她的祖父祖母早已去世,但她母親仍舊保留著這座房子,夏天用來度假。
他們繞了許多彎路才到達,旅途超過了一個小時。到達後,她才發覺為什麼這麼難找,她祖母家的房子和很多其他的房子一樣,都被拆掉了。
「出什麼事了?」她問開車的人,十分害怕,也擔心豐害怕,好像整個山坡都被大火燒過。她猜對了,是在八月。
「轟炸,」他傷心地說,「很多炸彈,在廣島被炸之前。」
附近已經沒有人居住,他將她帶到一個小神道神社,弘子還記得很多年前,她和外祖母來過這兒,神社有一個神宮。
當神官知道她是誰時,好像見到了鬼一樣,很吃驚。他搖搖頭,是的,他認識她的父母。
他知道他們的去向,好長一會兒,他才說。
「上天堂了,和他們的祖先住到一起了。」他似乎有些抱歉,但表情卻十分神聖、莊嚴,她的父母顯然是在轟炸時死亡,和幾個朋友、一些親戚及所有的鄰居一起,走向了天堂。轟炸是在三個月以前。三個月前,他們還活著,那時,弘子在塔霍湖。但她沒有任何辦法和他們取得聯繫。
「對不起。」他說。弘子給了他一些錢,然後和豐一起走出神社,心裡僵冷。所有的人都死了,她失去了一切:裕二,父母,肯,武雄……還有可憐的彼得……這太不公平了,他們都是些多好的人啊。
「你現在想去哪兒?」那個送她來的人問。弘子站在那兒,木然不動,她不知道去哪兒,只能回京都。但以後呢?她不知道,她跨過四千英里,卻誰也沒有找到,什麼也沒有。
她坐進汽車,然後慢慢開回火車站,但發現兩天以後才有火車。她和豐在綾部無處可呆,既然知道了結果,她也不想留在這兒,她只想回家,雖然那兒可能已經不再是家了。看到媽媽的表情,豐哭了起來,開車人似乎也心情不快。
後來,弘子提出給他一百美元,請他將他們送回京都,他感激地接受了。但回到京都的旅程卻是一場惡夢,路上到處都是障礙和被炸毀的地段、彎路和躺在路上的死牲畜,到處是士兵和美軍的路障,到處是無家可歸和四處流浪的人群,有些人看上去已經明顯地精神失常。
他們走了兩天才返回京都。當那人將他們送到家門口時,弘子又給了他五十美元,她請他進屋,給了他一些水和食品,然後他才驅車返回。她和豐終於回來了,但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這時,弘子對自己的返回不知做何感想,她千里迢迢返回祖國,卻沒能實現多年的願望。
「他們在哪兒,媽媽?」豐不停地問。「他們還沒回來?」他很失望。但和豐相比,弘子更加失望。她努力忍住淚水,向他解釋。
「他們不會回來了,豐。」她悲痛欲絕。
「他們不想見我們嗎?」他失望地說。
「非常想,」她的淚水流到臉上,「但他們必須去天堂,去和我們愛的其他人住在一起。」她想說:「他們和你父親住到一起了。」可她又說不出口。豐看著媽媽,也哭了起來,他不喜歡媽媽不高興。弘子抱著他坐在地上,母子倆淒涼地流著淚。這時,她聽到有人敲門,猜不出是誰來了,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美國憲兵,他說他剛剛被派到這條街上執勤,想來看看他們是否需要幫助。人們告訴他說這個房子已有人居住,他看見弘子和豐走進去。弘子回答說他們很好,向他解釋說這是她父母的房子。
他是個好心人,目光和藹,遞給豐一大塊巧克力。豐非常高興。但弘子對他很冷淡,她想起人們說過的話,他們告訴她要提防那些美國兵。
「只有你們兩人?」他問,用感興趣的目光看著她,他是個漂亮的小伙子,美國南方口音,但弘子不想讓人打擾,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是的……不……我丈夫不久就會回來。」
那個士兵看了看豐,他馬上明白了一切。可在這兒,暗示出的內容卻比他們在聖弗朗西斯科時的感覺更加令人害怕,似乎她是和敵人的士兵睡過覺。
「夫人,如果需要我們幫忙,請告訴我們。」他說。
以後的幾天裡,弘子和豐呆在院子和房子裡,不出門。她已經告訴鄰居,說他們回來了,因為怕他們因看到房子裡有人活動而害怕擔心。她也和他們講了她父母的事情,鄰居們都很同情弘子,他們還邀請她和豐吃飯。她們去鄰居家吃晚飯時,那個士兵看見了他們,他過來和豐說話,還送給他一塊巧克力。弘子冷冷地向他表示感謝。
「你的英語講得很地道,你是在哪兒學的?」他問她,想借此表示友好,弘子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但他沒有見過她丈夫。他懷疑她有沒有丈夫。
「在加利福尼亞。」她簡單地回答。
「你最近去過那兒?」他有點驚訝。
「我剛從那兒回來,上周。」她不喜歡和他談話,她不知道她和豐下一步該怎麼辦,不知道是否應該在這兒住下去,還是返回美國。弘子知道,即使她想返回美國,也不能現在就走,她必須先想好怎麼處理這座房子。要賣掉它還不知得等多久,所以,最好先在這兒住上一兩個月,然後再去美國,或乾脆就不回去了。此時,她的心裡亂作一團。她知道,門口總有一個使她不能感到輕鬆、不能讓她放心的衛兵,她應該盡可能避免麻煩。然而,那個衛兵卻對豐非常感興趣。
「戰爭期間你們在那兒嗎?」衛兵問她,有些不願意離開。
「是的。」她說,再次感謝他送給豐的巧克力。然後趕快走進院子,關上門,很後悔門上沒有鎖。她匆匆地向神龕鞠了一躬,拉著豐跑進了屋子。
在以後的幾天裡,那個衛兵又來過一兩次,但弘子從未走到門口和他說話,她想讓他失望。
然後,她和豐去了東京,想去那兒找她父親的親屬,但弘子很快發現,她父親的親屬也都在戰爭中死去。東京是真正的災難,弘子仍然可以感到轟炸的後果。那兒的美軍士兵更多,多數都喝得醉醺醺的,四處尋找女人,弘子只想馬上返回京都的家。
他們又很快地返回京都。
她已回到日本兩周了,已經開始感到,如果留在日本,那麼事情會越來越複雜。她已經變得現代和獨立,已經變得更加聰明。如果她和兒子繼續在日本住下去,他倆會很危險的。她已經瞭解到,在聖誕節當天將有一條船開往美國,她在想應不應該登上這條船。
當她們回到她父母的房子時,鄰居告訴她說有一個士兵來問過她好幾次,弘子告訴鄰居說如果那人再來,就告訴他,說她已經回美國了,或者說她已經走了,或者,說什麼都行。弘子很害怕,如果來的人是那個對她感興趣的衛兵,那麼她就感到她繼續留在日本是種凶兆,這使她更加下定決心,盡快離開日本,返回美國。
那天晚上,豐已經在房間裡睡著了,她聽到門鈴響了,她沒有出去。但第二天,當豐在院子裡玩的時候,他先聽到了門鈴,弘子想,肯定又是那個給豐巧克力的衛兵。她趕緊跑出屋子,想在豐開門之前阻止他,但是已經晚了,他已經在和那個士兵講話。她走近些時,才發現這不是那個衛兵。她叫豐回來,但豐不聽,她看到那個人彎下腰來和豐說話。
「豐!」她又喊了一聲,可他仍然不動。她必須過去將他拉回來。她討厭長著大鬍子的美國人,她注意過衛兵的眼神,在東京,也見過使她害怕的類似眼神。她不想找麻煩。
「豐!」
弘子提高嗓門,這時,他倆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她。他們兩個人,卻有著相同的面孔,他們手拉著手。弘子盯著他倆。
是彼得!他還活著!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找來的,她邁不動腳步,哭了起來。彼得拉著豐的手,飛步跑到她跟前,沒等她說話,沒等她反應過來,彼得吻了她。
當他停下來時,弘子在發抖。她抬起頭,端詳著他,仍然不能相信他已經回來了,在抱著豐。
「你到哪兒去了?」她問他,好像在問一個失蹤後終於回到父母身邊的孩子。
「我在德國的醫院裡住了一段時間……在此之前,我藏在豬圈裡……」他笑得像個孩子,然後卻神情嚴肅地看著豐。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彼得沒有變樣,他和三年前他們分手時一樣。
她流著淚笑了:「我不想讓你感到不想回來時必須回來。」這種想法顯得那麼愚蠢,但在當時,卻是很實際的。她看著他,又有些迷惑不解,「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和你們一樣,我已經跟蹤你們幾周了。」他興奮地用一隻手將她拉到懷裡,另一隻手緊緊拉住豐,他不能再失去他倆任何一個人。他這麼遠趕來,相信能找到他們。
「我去過銀行,看到你留給我的信。」弘子在斯坦福大學也留了一封信。「我在你們離開後的第二天找到斯賓塞家,然後趕第二班船來到日本。我事先和禮子通過電話。在那之前,我一直在找禮子,但花了好長時間,我找不到她,是斯賓塞家人給了我她的電話號。」他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偵探。「她給了我你在日本的地址,但我每次到這來,你們都不在。」
「我們回來後,先去了綾部。」她閃著大大的、傷心的眼睛,她還怕這是自己的錯覺。他來了,他活下來了,他回到了她的身邊!他千里迢迢地找到了她。「我的父母都死於空襲。」
彼得難過地搖搖頭,想到了他們母子經受過的苦難,想到所有人,就連可憐的武雄也沒能活下來。「我來過幾次,你們不在家,我一直不停地問鄰居。」弘子這時才明白鄰居所說的那個士兵是誰。
「我以為你是那個士兵,他一直盯著我們……,我想他在找妓女。」她微笑著說。
「我並沒有想到這些,」彼得想用眼睛吞掉弘子,他們都想到了坦弗蘭。「也許可能。」他輕輕地說。他正要再次吻弘子時,豐卻拉了拉他的手。
「你有巧克力嗎?」他問彼得,他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感到沒趣。彼得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對不起,豐。」
「可那個人有。」豐有些不高興。彼得回過頭來看著弘子,這時,他忘記了兒子的話。
「對不起……」他對她說,「應對你們的一切說對不起……對你們經歷過的磨難……對我不在你們身邊……沒有在豐身邊……」他看著豐,「也對你的父母。弘子,我真是對不起……」他的目光中充滿對她的愛和溫柔。此時此刻,他忘記了自己所經歷過的痛苦,他感到萬分幸福。
「我們無能為力。」弘子用日語說著,向他深鞠躬,這使他想起他們那次分手時她的話,在武雄家。那是多麼遙遠,是的,誰都無能為力……無能為力……也許,並不如此,但實際發生的一切都使每個人陷入可怕的境地,使他們失去了如此之多。
「我愛你。」彼得慢慢地將她抱在懷裡,吻著她。三年半的祈盼終於得到了應有的結果,很難相信,他們的一別竟有那麼久,而他們在分手前相聚的時間卻那麼短。弘子想起了坦弗蘭,想起了他和她度過的時光,在那茂盛的草地上,藏在沒有人的地方……想起那個為他們主持「婚禮」的住持,那個只珍藏在他們兩個人心裡的儀式……
他們經歷的痛苦和磨難的時光、屈辱和悲傷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他衝著她笑,看著兒子笑,他發現豐長得是多麼像自己。彼得向弘子深深鞠躬,就像弘子的父親多年前向她母親鞠躬一樣。弘子也微笑著向他鞠躬,彼得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她那時穿著和服。
「你在幹什麼,媽媽?」豐小聲問。
「我在向你父親表示尊敬。」她莊嚴地說。彼得一手拉住弘子,另一隻手拉住豐,三個人慢慢地走進她父母的房子。弘子知道,她的父母、肯、武雄和裕二此時正在某個地方注視著他們。「謝謝。」弘子用日語輕輕地說。感謝彼得,感謝他們,感謝他們曾經給予她的一切。然後,弘子輕輕拉上了身後的隔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