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妃之事既已朝堂之上廣為公佈,必將有人賣力張羅。不幾日,宮中便傳來消息,說皇上要求選妃之人在需在大殿之上比試才藝,待選出優良之人後即可納入後宮為妃。
春暖花開之時,流芳殿中遍佈都是鶯歌燕舞之美、絲竹絃樂之音。
一眾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貴族女子整整齊齊的依次而立,黑壓壓的一群人中卻很少有人說話,只戰戰兢兢的查看自己的衣衫是否周正。偶爾有膽大的偷瞄一眼龍椅上那個猶如神帝一般耀目的男子,旋即又含羞帶笑的垂下了頭去。
大殿中央,正端坐著一身著海天霞色挑絲雲雁長衫的女子,頭上的粉晶石串米珠頭花垂下一縷銀線流蘇,隨著她彈琴的動作而左右搖晃,盪開一層綿延悱惻的漣漪。
女子笑靨如花,清澈如水的秋眸之中閃動著嬌美的羞澀,心裡亦是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欣然嚮往,或者,面對這樣一個俊朗如玉,又坐擁天下的王者,沒有一個女人會不為此而傾心吧?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即便殿上女子賣力的表演,龍椅上的男子卻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摸樣。只垂著眸,細心的把玩著手中的那支赤金並蒂蓮花簪。
一曲彈畢,女子起身微微欠禮,恭敬的等候君王的最後裁定。等待片刻卻未有回應,不免有些好奇的抬頭相望。秋水明眸盈盈半開,便撞向了風慕宸正在審視她的目光,猶如一道曙光瞬間在灰暗的天空之中掠過,激起在平靜的新湖中一抹再也無法平復的波瀾。
她怔然相望,竟陷在他墨玉般深邃的眼眸中再也挪不開了視線。看著他優雅的端坐在龍椅之上,明黃色的九龍袍服襯出他俊美而堅毅的臉,泛起薄涼唇畔那一絲邪魅的笑意。
「皇上。」他身側有年輕的小太監上前細語稟明:「這是嚴丞相的小女兒,閨名喚作婉儀,年芳十六。聽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南筠國第一才女之稱。」
「哦,是麼?」風慕宸挑了一下眉頭,冷然的目光在女子傾城國色的臉上一掃而過,淡漠的道:「既是嚴丞相的女兒,那便留下來吧。」
殿中女子聞言微微一怔,繼而失落的垂下了頭去。原來,他並不是因為自己出色而留下自己,他看重的,也不過就是爹爹此刻的權勢而已。那麼,之前已被他留用的三位女子呢?是否亦是同她一樣的命運?亦或是正如昨夜爹爹說言那般,這樣的一個男子,一旦愛上,便注定是萬劫不復。
微微的歎了口氣,耳畔忽而飄渺的響起一聲熟優美的琴音,接著是一女子含情吟唱:「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夫君,汐兒美不美?汐兒美不美?說什麼皇權富貴,怕什麼辛苦聊困,只願天長地久,與我意中人兒長相隨。愛戀伊,愛戀伊,願今生長相隨。」
歌聲如箭,一下一下刺穿了那原本已如磐石般堅硬的心。風慕宸自龍椅上驟然起身,繼而循聲踏出殿外。眾人不明就裡的相視忽望一眼,旋即匆匆的跟了出來。
腳才踏出殿門,便生覺一股奇異的香味撲鼻而來,讓人聞之欲醉。定睛尋望,才驚覺御花園中的百花忽而在此刻傲然怒放,半空中有百鳥自四面八方相約而飛向同一個地方。
對於這一幕,有人分外的熟悉。先帝在位期間曾安排為各位王爺選妃,那時,曾經就有人以一曲琴音招引百鳥圍觀,此舉曾震驚朝野。而這個人,就是皇上的正妃——翎歌公主。
齊將軍想到此,不免與同樣焦慮的齊瑤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深知此女對於風慕宸的重要,若是此刻她忽然再度重現,那麼皇后之位,只怕此生都不會在歸於自己手中。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隨著百鳥飛往的方向而去,耳畔歌音更加清晰,亦更加悅耳。不時的有人發出「嘖嘖」的讚歎之聲,那想要窺見彈琴之人的好奇便更加的旺盛起來。
在皇宮的後山之上,樹林茂密而遮陰,百花隨琴音而歡然盛開。百花叢中,身著一襲水藍色挑繡銀絲牡丹曳地長裙的女子獨坐其中,素手撫琴彈唱,笑靨如花。她的身側,站著身穿青色衣衫,手背彎月長刀的侍從,一雙冷目癡然凝望。
風慕宸怔然片刻,才瑟瑟的開口喚道:「汐兒~~」
音停,鳥散,心緒百轉千回。女子微微抬頭,絕世傾城的容顏上是悲涼的哀戚,清冷的目光中亦沾染了冰霜的暗沉,她靜靜起身,朱唇微啟似語,卻終是欲言又止。
「汐兒~~」風慕宸幾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黝黑的雙眸中再也沒有了面對他人時的堅毅,唯有一腔柔情與愛意,深深的凝望著面前這個此生最愛的女子。
女子含淚淺笑,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俊朗的臉,囈語般呢喃:「汐兒是否只能在夢中,才能見到我的阿宸?阿宸,汐兒好生想念你。」
「汐兒。」風慕宸用力的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在她耳邊柔語細笑:「這不是夢,這是實實在在的。我與汐兒終於再次相見,再不辜負你我如此痛心思念。」
汐兒~~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思念,那些痛楚唯有自己最清楚,無人能訴。可是,此刻能承蒙上天眷顧與你相見,那些煎熬也已變作了此刻的甘甜,憶之如飴。
「汐兒。」他用力的執起她柔若無骨的素手,深情的凝望著女子燦若星辰的眼眸:「此生牽著你的手,再不鬆開。汐兒,你我誓言猶在,不敢相忘。」
女子含淚點頭,輕輕的靠在他的懷中,道:「一生相守,至死不渝。阿宸不忘,汐兒亦不會忘。此生唯有阿宸陪在身邊,才是汐兒最大的幸福。」
往昔的痛苦與悲傷,希望在此刻能夠化成一縷晨煙隨風而散。而相擁的他們,在眾人的眼中亦如晨煙一般飄渺如影。仿若世間萬物都在此刻消失貽盡,唯剩彼此在眼中。
「這人,是誰啊?」嚴婉儀小聲的嘀咕著,不明白這個女子,為何會讓冷如幽譚般凌然的帝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深情如斯?就因為她的美麗麼?而自己,與她亦不分上下的。
「她就是翎歌公主,昔日的宸王妃,皇上此生最愛的女子。」身側,齊瑤好心的告誡,絕美容顏上卻慢慢的遺漏出一絲悲傷的幽怨。
或者,唯有她最清楚,這皇宮之中若存有一個她,他的眼中,便自會空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