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為罕見的紫檀古琴工整的擺在海棠樹下,月色下的藍衣女子纖手撫琴,微涼的秋風似一把無形的雙手,勾勒出她滿腔的悲傷。
頭頂上落花紛飛,和著悠揚的琴音,慢慢的消融在著寂靜的夜色中
她垂眸吟唱:「笑看世間,癡人萬千,白首同倦,實難得見。人面桃花,是誰在扮演?事過境遷,故人難見。舊日黃昏,映照新顏。相思之苦,誰又敢直言?
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莫相望,舊時人新模樣。思望鄉,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行淚化寒窗。勿彷徨,脫素裹著春裝。憶流芳,笑我太過癡狂。相思夜未央,獨我孤芳自賞,殘香~」
一滴清淚,緩緩的滴落在琴弦之上,暈開一層惆悵。
阿宸,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你我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阿宸,從今以後,我只為奪得巫靈珠,而你我之間,將再無愛情~~
「噗~~」一口腥甜的鮮血毫無預兆的自口中噴了出來,悉數濺在琴弦之上。那顫疼的心口愈發難挨,讓她終於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翎歌。」風慕澈慌忙的上前扶住她,驚道:「你怎麼了?來人,去請太醫,快去~~」
「不用了。」汐顏制止住正要離去的青竺,慘笑著道:「今日王爺新婚大喜,府中不可出現太醫的身影。我不過只是吐口血,死不了的。」
風慕澈聞言不免心痛,拂開衣袖擦盡她唇畔的血絲,憂傷的道:「翎歌,你何必這般苦了自己?你這個樣子,我、亦是心疼萬分的。」
汐顏搖頭苦笑,甩下幾多淚滴:「我一點也不苦,若阿宸已經不再愛我,我自是不會再為他傷神。我寧願我們此刻,已經走到了盡頭,從此,亦可無牽無掛。」
「翎歌。」風慕澈柔情的將她攬入懷中:「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吧,我陪著你。」
這世間無論如何變遷,總是還有人陪在身邊,不是麼?汐顏終於忍不住的大哭:「太子,只是這一晚,請允許我失態一次,就這麼一次,從此之後,再不會這般。」
「翎歌。」他緊緊的抱住她,哽咽:「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去請求父皇同意你嫁給九弟。若你能在我身邊,我便是死了,也不會讓你難過的。」
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如果以外的可能,所以,我們只能認命。正如你所唱的那般:「笑看世間,癡人萬千,白首同倦,實難得見。」
翎歌,我多想拋棄一切帶你離開。可我也知道,即便你此刻傷心欲絕,可是你的心中,卻還是愛著他,對麼?翎歌,這是命運,還是孽緣?
蓮池對面的庭廊中站著一個孤傲的身影,玄色衣衫襯出如月般俊朗的面容,墨玉般的雙眸中是清冷而愁然的目光,透著深邃且不見底的冰冷。
雙手用力的握成了拳,又無力的垂下去。這一夜,他知道自己無權去安慰她,那般固執而聰慧的女子,或者,亦不在乎他此刻的安慰。
「王爺。」身後,風行小聲提醒他:「瑤側妃那邊派人來催了,說天色已晚,請王爺早些歇息。」
「催什麼?她若不想等,讓她自己睡去!」他冷聲的回應,俊朗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眉心微微一擰,目光再次投向海棠樹下的兩個人。
花雨中,他們緊密相偎,一個垂眸輕泣,一個細語安慰。遠遠望去,到極像一對壁人。
夜半時分才回房,不遠處的瑤水苑中已經熄了燈,只有紅色的喜字在月光下閃現出一種細碎的傷感。汐顏勾唇冷笑:春宵一刻值千金,阿宸,你懂得好好享受,對麼?
不敢去想此刻的新房中是怎樣一種醉人的迷濛,紅燭搖曳,美人如花。而那個原本是自己的丈夫的男人,正在溫柔的寵愛著別的女人。
她踉蹌的步入房中,用力的扯下肩頭的煙羅雲錦披帛,口中輕唱:「雲髻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阿宸,你我一生相守的諾言,從此散盡成灰~~
「王妃。」青竺怯怯的喚她,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白玉碗遞到她的面前,細語道:「天色已晚,王妃喝了參湯之後,早些歇息吧。」
汐顏伸手接過來,剛剛喝了幾杯酒,又因彈琴過去極度勞累,倒是應該有碗參湯補補氣了。仰頭一飲而盡,清涼的目光便瞟到了桌前放著的一個紅色錦盒上。
有些狐疑的難過來,打開。紅色的絲綢上,安靜的放著一朵似玉雕刻成的蓮花,片片花瓣幾欲呈透明,散發著清雅的香甜問道。
她一楞,脫口而出:「玉雪蓮?」回身,問正收拾湯碗準備離去的青竺:「青竺,剛剛玄公子來過了麼?是不是他將這個盒子送過來的?」
青竺聽得詢問,便忙走了過來,恭敬的道:「回王妃,不曾有人來過。這個盒子是剛剛王爺遣人送給來的,說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王爺?」汐顏蹙眉,他怎得會有玉雪蓮?
印象中,好似玄御天曾經說過要為自己去尋找玉雪蓮的。上次偶爾相見,見他未曾再次提起,還以為不曾找到呢?難道,是玄御天將玉雪蓮給了阿宸?
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也有了接觸?總是覺得玄御天的身上有很大的秘密,關於他,關於巫靈珠,或者,是關於巫瑾的秘密。
巫瑾?汐顏渾身一顫,依稀記起了風慕宸那日的話:「這世間,唯有她才能解開巫靈珠,也唯有她,才能抑制住我每月瘋魔症的發作。」
巫瑾,這個被玄御天心心唸唸的女子,這個一直存在與自己腦海中的女子,難道,自己跟她是有關聯的?難道,自己真的是巫瑾?巫瑾,她與巫靈珠又有什麼關係呢?
思來想去也理不清頭緒,索性將盒子扔向一旁,冷聲的吩咐:「青竺,將東西收起來吧。」
起身,伸手想要將半開的窗子關上,目光不經意的再次瞟向靜謐的小院。手突然一抖,手指用力的碰在凸起的窗欞上,生生的疼。
一夜難挨,翌日陽光微醺,秋日艷陽高照。按照規矩,新婦要進宮拜見琅琊皇與皇后。而汐顏身為宸王正妃,理應相陪左右。
青竺細心的為她換上衣衫,鵝黃色的抹胸雲緞羅裙長及曳地,通體無一朵花紋裝飾,只用一條紫綃織錦如意結繫住如柳腰肢。外罩一襲品藍色輕羅紗衣,用銀色絲線繡就幾朵稀疏的合歡花。
對著雕花的銅鏡將那支並蒂蓮花簪插入雲髻之中,細細審視一番後卻不免苦笑,合歡、並蒂?多麼美好的字眼,可此刻看來,卻多少有些諷刺。
房門外,齊瑤已守候多時,絕美的臉上呈現出初為人妻的嬌羞,見汐顏出來後便趕忙的盈盈一禮相拜:「瑤兒給姐姐請安,姐姐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