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易驍只是笑了笑,俊美的臉上,浮現著與他這個年紀,完全不相符的笑容,裡面的笑,多半是心酸。
「昕童,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學鋼琴的時候,是被我母親逼著打的,她總是在我面前,說我的姐姐,是多麼多麼地文靜,而我,卻是如此地懶惰,只知道跟外面的小孩子野,她說,我一點都不像是盛家的人,因為,在她的眼中,盛家的人,必須什麼都會,而,彈鋼琴,便是最最考驗人耐心的一件事。」
「姐姐,她什麼都會,什麼都好,而我卻什麼都不會,就如我媽所說的,我就是一個除了玩之外,什麼特長都沒有的人。剛開始學鋼琴的時候,我也像你一樣,除了厭煩,還是厭煩。畢竟我是一個男孩子,本就耐心少。」
「我開始痛恨自己是盛家的一份子。但我那時還小,不管是力氣方面,都敵不過大人,所以,就算再厭惡自己的身份,我都要學會忍耐,所以,我開始彈奏。」
「可以說,儘管我開始練了,但是,總是達不到父母預期想要得到的結果。而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有音樂細胞的人,年紀越大,對彈鋼琴,就越來越厭煩,好在,我的耐心是練出來了,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比別的人,有更多的忍耐力。」
「所以,彈鋼琴,我也就漸漸開始不碰它了,還記得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的母親,為了幫我舉辦一個隆重的成人典禮,那天,她喝了好多酒,開心地直說著自己的兒子,終於長大成人了,我也沒有把它太當回事,但唯一覺得不可肆意的是,一向認為自己是廢柴的母親,竟然也會有誇我的一天。」
「可是你知道嗎?當天還好好的,卻在晚上的時候,發生了車禍,原來那天司機也趁機喝了點酒,我母親就坐在副駕駛上,當一輛大卡車撞來的時候,司機為了選擇自保,所以迎面撞向大卡車的……是我的母親。」
說到這裡,盛易驍微微頓了頓,冉昕童聽到了他吸鼻子的聲音,不過,盛易驍又繼續講了下去,「我去看了我母親的最後一面,那個保養精緻的容顏,滿是鮮血,奄奄一息,我從來不敢想像,一向絕美的母親,會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面目全非。」
盛易驍的聲音,已經有些梗嚥了,而站在一邊的冉昕童,都不忍心在聽下去了,更何況,是親手敘述不堪往事的人。
盛易驍仰起頭,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有流過眼淚了,可卻在自己說出母親的時候,一觸即發,「你知道嗎?我母親,在我臨終的時候,居然說想聽我再彈奏一首曲子而她聽。
我以為,在她的眼中,只要學習能力好,會管理公司,那才是她最最期望的,卻沒有想到,她只是希望我彈奏一首曲子給她聽……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談過鋼琴了,而且在那個時候,我盡力讓人把鋼琴從家裡搬到醫院來,卻還是奪不過,死神的追殺。」
說的時候,盛易驍早已是淚流滿面,那個在他印象中永遠開朗的男孩,原來,也會有這樣令人痛心的往事。
冉昕童也忍不住哭了起來,父母,一直都是她的致命傷,所以,在聽到別人悲慘的處境的時候,她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父親。
她上前抱住了盛易驍,想給他安慰。
可盛易驍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不管心裡再怎麼難受,都要把話說完,「我從來都沒有為我的母親,好好彈奏過一首曲子,哪怕是,連她臨死前,都沒有完成她的心願。就算我現在彈得再好,又有何用,我的母親,已經回不來了。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說著,盛易驍重重地在鍵盤上猛拍了一下,冉昕童緊緊摟住盛易驍,生怕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舉動。
可盛易驍還感覺不夠似的,有些話,他已經憋在心裡很長時間了,一說出口,他停止不了,雖然他厭惡鋼琴,但是更厭惡自己,為什麼從來不願意聽自己母親的話,好好彈奏一首曲子給她聽。
「我是不是很沒用?」
知道他的苦,冉昕童也早已是淚如雨下,嘴裡,不停重複著:「別說了,別說了。」她不要他這樣罵自己,那完全不是他的錯。
這樣溫暖的懷抱,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盛易驍緊抱住冉昕童,痛苦了起來。
這種痛,只有自己深深體會到了才會知道,究竟是何種的肝腸寸斷,冉昕童想起自己的父親,那個從來不關心自己的父親,因為自己而死,連死前,他都在祈求自己能夠原諒她,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他是愛自己的。可是,為時已晚,她跟父親之間,有太多的錯過,如果,在這之前,她可以體諒自己的父親,不去跟冉月瞳多做計較……
是自己太小心眼了。
哭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盛易驍用紙巾擦掉了臉上殘餘的眼淚,他可以允許自己為此流淚,但不允許自己沉靜在悲傷之中,無法自拔。
也就像是現在的冉昕童一樣,看著她憔悴的面容,他知道,冉耀德的去世,一定是她心中解不開的結。
「冉昕童,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了,所以,讓我們都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好嗎?昕童,別再悲傷了,試著開懷吧。我相信,你的父親,在天之靈,也是他所希望的。」
盛易驍說的的確很對,她實在,不該因為父親的去世,而傷感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