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的夜風有些涼,透過窗捎進來一陣陣涼薄之意。
「玉姐姐,雲大哥來了。」雲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暖玉匆匆摸了摸眼睛,又對著空洞的黑色勾了勾唇角,拍拍有些不自然的臉。
開門出去,正見雲行長身而立。院子裡開滿了桃花,他著了一身月白長衫,一手撐傘,一手裡提了一盞青玉琉璃繡球燈,倒也照得通透明亮。
「哥,快進屋裡來。」暖玉喚他,「怎的跟我客氣起來,來了還站在外面。」
雲行嘴一撇道,「可不是環丫頭死活不讓我進,說是你不太開心,已經歇下了。」
說這話,雲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暖玉的神色,卻見她眼睛微紅,再無其他。
暖玉垂眸笑道,「不過是春深逢雨夜,一時莫名惆悵,哪裡就到了晾著丞相的地步了。」
雲行一笑,不知從哪裡提上兩壺酒來,「既如此,我看這酒就留著以後喝吧,虧得我還巴巴地遣了千狐回去拿了來。」
暖玉抬手撈過兩壺酒罈子抱在懷裡,「可不,既如此就今宵有酒今朝醉吧。」
雲行低眉笑著看她,白皙纖細的十指貼著黑色的酒罈,愈發顯得青蔥水嫩。她有怎樣的心事,其實他懂。雖然三年來她從不提起,可並不代表他不曉得。那人牽走了她的心魂,如今的暖玉不過是強自假歡,為的什麼……他也就心照不宣的好。
暖玉抬眸看進他眼底的了然清明,抬手將兩壺酒掀了紅布,一陣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
「噫,倒真是好酒,聞著就香得很。」暖玉驚喜道。
雲行勾勾唇角,笑道,「這可是天越出了名的韶華酒,我費了好些功夫才得著幾罈子。」
暖玉也不再多言,一手舉起酒杯碰了雲行的那只酒罈子一下,便仰脖灌了一口。
入口醇香,卻是不難喝。
「慢慢喝,這酒後勁兒十足,可別覺著好喝就一口氣灌下去。」雲行忙阻止她道。
暖玉放下酒罈子,眸色微醺。
「哥……可是朝上有什麼事?」平日裡他為了避嫌不會來這別院,今日該是有什麼要事。
雲行喝了一口酒,有些上臉,兩頰微紅,恍若美人初妝。
暖玉看得不禁心頭一顫,這樣看他的鳳眼,還真是媚眼如絲,堪比絕色女子。
雲行卻沒注意到她的想法,接話道,「司徒樂閩那老匹夫果真與我爭那麓野賑災的權利。」
暖玉笑笑,這本是意料中的事。
「既如此,我們也該快些。」畢竟雲行此次公然與那司徒樂閩抬槓,風琉玥看在帝師的身份上也會有所偏袒。若要扳倒帝師這樣的人,不是這麼光明正大的手段就能解決的。
必要時,或許還要閻剎的出手。
「不錯,這事兒拖不得。司徒已經有所警覺,想來近期就會有所行動。我們可以讓閻剎的人暗中做手腳,助他一臂之力……」雲行晃著半空的酒罈幽幽地道。如此一來,不僅僅報了暖玉的仇,又葬送了玉楚的半壁江山,實在大快人心。
暖玉唇畔蕩漾開一朵妖嬈的笑意,抬手舉起酒罈。
無聲看著窗外樹影斑駁,天空黑黑的,飄著點點雨絲。
她笑,卻不達眼底。
她忽然很想知道,與公主新婚那夜,青安是怎麼喝下那些酒的呢?
三日後,玉楚帝遣派雲相親自負責麓野賑災,代天撫慰災民。
一切都在按照暖玉的計劃進行著,只是她萬萬想不到,就在她以為一切都要結束時,卻傳來了天擎打亂,玄少將叛亂奪位的消息……
暖玉訥訥地癱坐在暖榻上,手中茶盞捏碎了成了一把粉末,和著鮮血留下來,她卻無知無覺。
「玉兒……」雲行擔心地喚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雲環急忙上前為她清理手心的碎渣子,細細地包紮好,卻也不多言。這樣的消息太驚人,世代終於寧家的玄家竟然起兵叛亂?
這太不真實,少爺怎麼會……想當年寧王就是吃定了玄家絕不會背叛天擎,才會得寸進尺地逼著玄青安娶了公主……卻不知是自掘死路,埋下了這個原本根本不會產生的隱患。
暖玉抿唇輕笑,眸色空洞。
雲行本還想說什麼,卻被玉楚帝匆忙召走,剩下空落落的院子。
金鑾殿上
「丞相大人不是說要為我玉楚鞠躬盡瘁嗎?如今這樣的局勢豈不正是天賜良機,大好的立功機會。還是……雲相根本就是隨口說說的?」司徒樂閩步步緊逼,一雙黑色的眸子看著上座的風琉玥,語氣卻是格外的犀利。
雲行略一思量,拱手道,「司徒先生此言差矣。所謂在其位,盡其職。本相也不過是區區一介文臣,豈能記得上司徒先生文韜武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此戰機若是落在雲某手中恐怕毀了,若是司徒先生前往,必然事半功倍!」
此話說得滴水不漏,司徒樂閩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卻又不好表露半分。只是這一次天擎打亂著實來得是時候,前些日子他被他踩住痛腳,險些暴露了西影的人馬,如今怎麼也要狠狠地扳回一句。
他轉向風琉玥道,「皇上明見,微臣人微言輕,豈能擔此大任。雲行本是武將出身,又曾為仕天擎,想必比起微沉更加適合。」
玉楚帝一直未發一言,看著兩人明爭暗鬥。
司徒樂閩所說的話無一不在點著他心上的疑慮,雖然將雲行收為己用本是他的心願,但畢竟他曾效忠天擎,關於這個人的身世更是無從查獲,他也不是沒有懷疑的。
雲行抬眸瞄過風琉玥眼底的神色,眸色深沉,垂眸掩住眼中的深思。風琉玥雖然還未開口,但他眼底的小情緒已經洩露了他的心思。
既然木已成舟,被動受命不如主動請纓,至少不會引起風琉玥的懷疑,讓司徒樂閩有機可乘。
「皇上,微臣願請纓前往天擎,解救天擎的戰亂。」
風琉玥一頓,沒有料到雲行竟然主動請纓,不覺看了旁邊的司徒樂閩一眼,卻是沒什麼情緒。
佯咳了一聲,風琉玥正色道,「既如此,朕就命你為御史大將軍,三日後帶領百萬大軍前往,待爾等凱旋之日,朕便出城十里相迎。」
「微臣領旨。」雲行鏗鏘的聲音響在空蕩蕩的金鑾殿裡,窗外熹微的陽光透進來,略略帶著些涼薄之意。
今年的春天,來的格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