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大地一劍盡挽破，何處繁華笙歌落。
洛城是個臨水而居的小城，夏天的洛城仿若江南華美，柔媚中透著些許暖意，熱辣辣地撫摸著遊人的臉龐。
楊柳依依，濃濃的翠色演成一抹淡煙，如清晨的薄霧，掩著湖上的小舟，恰似欲迎還羞的嬌俏女子。
仲夏凝碧，風中捎來街畔小販的叫賣聲，似有胭脂香夾雜著甜甜的糖香。
遊走在城中，五個人儼然最普通的商旅，倒也沒有引起注意。
雲環的眼睛髮色雖然特別，但好在天越的百姓並不瞭解海外，也並不太知道西影的人都是這般模樣。倒是不少女子驚艷於這般瞳色和髮色，頻頻回頭觀望。
這一路上所到之處都是這般，雲環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倒是暖玉好笑地看著小丫頭故作淡定的臉，雇了馬車來，三人進了馬車，由弈冰和洛寒輪流駕車。
走走停停，這洛城倒也是很大。
「暖玉，想什麼呢？」雲行遞過一杯清茶，眸色清明。
暖玉轉過臉，風拂動肩上的發，青絲撩動，嬉戲在她的唇畔。
「來來回回也已經走過好多城鎮，不得不承認風琉玥真的是個不錯的明君。」雖然雲行的滅國之仇或許拜他所賜……但兢兢業業地為百姓做了很多事卻是事實。甚至那些原本並不富庶，地處不毛之地的城也被他的門生治理得妥妥當當的。
雲行淡淡地表情，看不出喜怒，暖玉眨了眨眼接著道，「我只在天擎的羌城和錦城呆過，那兒不同於玉楚的朝廷與百姓富裕。」
雲行垂眸點頭，「不錯，若說羌城是寧王的天下，那麼錦城便是百姓的天下。朝廷也不過是聽著富裕的城民說話，真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暖玉看到雲行的神色如常，並沒什麼起伏。
「……只能說，寧王雖然能夠管好羌城，卻沒有長遠的能耐。」
暖玉點點頭，或許風琉玥……確是最適合的天越的帝。
他們都是這場分久必合中的細沙，堆築成天越統一的城牆，只是幾百年後……誰又能料定會不會坍塌呢？
雲行看出暖玉的彆扭，轉開話題道，「這洛城本可是出玉的地方。」
暖玉抬眸在，正對上他的眸色，黑色的瞳孔帶著悠遠。
是呢，冥家……還缺一塊傳世的玉。
馬車停在一家客棧前，五人走入。
只見這兒的客棧裝修中透著濃濃的古韻，牆上掛著各色玉器表框，都是極好的上品。連廳中的八根樑柱也用上好的白玉鑲嵌著，不驕不躁，恰到好處。與紫黑色的譚松木相映，精深的雕工琢磨出淡淡的柔和光暈，真真是低調的奢華。
並沒有顯擺之嫌，倒是透出幾分玉鄉的熱情。
投店住下，幾個人梳洗一番方才在雅間用餐。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精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掌櫃甚是熱情，親自接待第一次上門的客人。
暖玉挑眉，看著他嫻熟地命人上完了菜，退開一步略略頷首，白皙的手微抬，「客官，這是本店的送上的開胃點心，萬紫千紅。」
雲環細細看去，卻認不出是什麼做的。
暖玉笑笑，提箸夾了白色花上的一片白玉般晶瑩剔透的花瓣。入口是蘭花的清香，香甜又脆，十分可口。
「白玉蘭滿樹白玉似的香花，恰似陽春白雪；白玉蘭的花瓣肥厚且大，我們用濕麵粉裹著它和豆沙放在油鍋中炸，香甜可口製成這玉蘭片。」
原來這長得像玉蘭花的點心還真是玉蘭花兒做的。以花制花，而此花又非彼花，倒真是別緻。
雲環驚喜之餘，夾了一塊紫色的八寶丸，看起來粉粉嫩嫩，卻不知是什麼做的。
輕咬了一口，入口一陣初春清爽滋味，若有似無的酸夾雜在醇香的甜味中，散入口中。
「這是用紫籐花的鮮花瓣用糖浸漬製成的紫籐丸。保留住春深時節的味道。」
暖玉看了看盤中正中間的一撮兒粉色花心兒，並非糕點，卻是一種濃稠晶瑩的瓊脂般的花露，略略思量，「這可是玫瑰所制？」
掌櫃抬眸，瞇著眼笑點頭道，「夫人果然秀外慧中。這玫瑰露是采自五月初開的玫瑰花苞，取其花蕊和花瓣分調成兩種蜜汁，以深冬雪水陳釀的五年女兒紅調和而成這瓊漿玉液。」
小小一碟兒花露竟是如此費事。暖玉心中忍不住驚歎，卻也感慨這家客棧周到的服務。
如此細緻地將菜做了介紹，甚至連做法也毫無保留，若是被人模仿了去又如何做生意呢？
掌櫃的看出暖玉的想法，笑道，「夫人想的不錯，這做生意自然不能毫無保留，只是我們的菜色一例是專人秘方所出，只有做法是做不出相同的東西的。」
雲行抿著小酒，沒有插話。這個丫頭倒是不錯的商業頭腦，卻不知這接下來該如何……她玩得這樣開心，讓他不忍心開口提那些難過的事，可是大仇未雪，將來他無顏去見墨闌的臣民，那些冒死將他救出的面孔，他永生難忘。
那時的自己曾經暗暗發誓，絕不會讓墨闌就這麼湮沒在歷史的史冊中。那些血債……他要玉楚一點一點還清。縱然他是明君……縱然古來成王敗寇……
暖玉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何況那金髮碧眼的人還欠她兩條人命。不論是不是與玉楚帝有關，這槓子她是敲定了。
掌櫃地又一一介紹了幾道上來的菜，方才命人退了出去。
正要走，忽聽暖玉淡淡地道，「掌櫃的，我要見你家主人。」
腳步一頓，掌櫃回首道，「夫人說笑，這店本是小人的，小人就是這店的主人。」
暖玉抿了抿唇角，眼角掠過他的腰際隱約露出的墨綠穗子。
「我不是要見這店的主人，我要見你的主子。」語聲沁涼，與剛剛那個纖弱的女子判若兩人。明明還是那麼淡淡的語氣，卻帶著讓人膽寒的壓迫與氣場。
掌櫃額間滑落一滴汗，有些木訥。
「夫人見諒，主子……」
話未完，只聽得外面一聲驚呼，「……又有人掉進迦蘭湖啦！」
接著便是喧嚷聲，議論紛紛，飄入雅間，「……是誰啊？」
「不知道，恐怕又是死路一條了。」
「真是作孽啊，怎麼會去那兒！」
暖玉轉臉正迎上雲行同樣感興趣的目光，若她猜得不錯，一定是他們想要的東西。
唇角微勾，掃過房中的四個人，相視一笑。
掌櫃的回頭看了一眼店舖中的凌亂，輕歎了一聲，轉頭卻見房中空無一人，哪裡還有那五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