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春睡早,點點琵琶吟。
玄青安是在睡夢中被人推醒的,腦袋隱隱作痛,額角一塊更是碰不得。
「少爺,少爺,夫人去哪兒了?」蘭嬤嬤一邊將衣服遞給他,一邊奇怪地問。
這洞房花燭夜的,她不放心讓雲環一干未經人事的小丫頭伺候,特地早早地來看看,卻沒想到只有少爺獨自誰在床上。
青安揉著額角,有些迷茫。
素白的衣衫套在身上,鬆鬆垮垮地垂著。衣擺上幾枝墨梅,清雅如常。行至案前倒了杯水,入口有些久違的甘甜。
昨夜……他和雲行對飲了幾杯,暖玉終究選擇了他於雲行時一種感傷罷,他能放開心親自背她下轎,讓他敬佩。後來又和各桌的客人飲了一圈兒,同二哥喝了幾杯,最後又獨自斟了幾杯……也不知是心底藏了事還是怎麼的,竟是有些醉,之後的事竟是沒了印象。
回到喜房竟是沒有一點印象,暖玉那個小妮子怕是惱了,畢竟好好的洞房花燭夜,愣是被他喝得爛醉,毀了罷。
心中略略慚愧,抬眸看窗外天色尚早,卻不知這麼早她去哪兒了?
莫不是同他賭氣回了踏雪小築了?想想卻又不像,剛剛醒來身上的錦被蓋得嚴嚴實實,想來是她照顧他的。只是這會兒,會去了哪裡呢?
「少爺啊……你想起來沒有?」蘭嬤嬤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放下,瞧他一臉茫然,昨夜爛醉必是冷落了新娘子了,「也難為少夫人剛過門就照顧你這醉鬼!」
玄青安訕訕一笑,起身出去。
玄府走了一大圈,卻是沒有找到暖玉的一片衣角。回到喜房的院子,正見雲環撓著腦袋站在那兒四處張望。
見著他回來,忙迎上來,「少爺,玉……少夫人呢?」
青安一愣,他以為暖玉或是躲在雲環屋裡正打算去找,看她的樣子必然也是沒有看到她。心中鈍鈍的一緊,有些茫然。
「少爺?」雲環看著他一臉迷茫,有些駭人。
他繞開雲環,走入喜房。
屋裡依舊未退的火紅,昭示著昨日的喜慶。她是他的妻,卻那麼輕描淡寫地離開了嗎?為什麼?明明昨日還笑靨晏晏地與他拜堂成親,難道那都是假的嗎?
木木地坐在桌前,桌叫圓角摸起來鈍鈍的感覺。
腦海中閃過昨夜的畫面,他好像是撞上了這桌角……後來……後來……
酒果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喝多了竟是如此誤事。他昨日只是見著風琉玥的柳下四少出現,心中不免鬱結……風琉玥……什麼風家?玉楚國君風琉玥!你敢說你與他沒有關係……
他猛然一拍桌案,桌子瞬間坍塌,上好的梨木折裂透著淡淡的松香。
該死!他竟然酒後說了那樣的胡話!暖玉必是知道了他的懷疑,以她那樣驕傲的性格,怎麼會容得下一點點的瑕疵。
他猛的起身,素白的衣袂隨著身影閃到門前,卻被突然出現的身影擋住。
來人正是玄青方,身後是蘭嬤嬤扶著秦氏,一臉錯愕的看著兒子一張黑得不太好看的臉。她只是聽蘭嬤嬤說沒有看到暖玉,心中有些不放心他們小兩口,畢竟昨夜青安大醉,恐怕是冷落了她,正要過來看看,卻不知這又出了什麼事。
青安對上玄青方的眸子,墨眸清輝,淡淡的憂心。
「青安啊,玉丫頭呢?」秦氏淡淡地開口,有些莫名的不安。
玄青方看他的神色便猜到了七七八八,雖然知道些零碎的事,畢竟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是真是假還未可知,再說玄家想來開明,不會介意暖玉的身份,只是看青安的神色卻分明是出事了。
青安與他對視一眼,垂眸輕歎。
青方本還抱著希冀是自己猜錯,卻沒想到這才剛過門就捅破了。正欲說話,忽見安北走近,低低地道,「雲行拜將了,位同少爺。」
眾人正愁著暖玉的事兒,這會兒又添了一件。
雖說早就料到迎娶暖玉會惹惱寧王,可他終究是娶了。他惱怒之餘另提拔一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此後玄家在朝中的地位,卻也堪憂。
青安也顧不得那麼多,二話不說繞開眾人鑽進書房去了。
秦氏本想問他暖玉的事,見他如此也不好多問,轉而拿眼瞅著玄青方。玄青方痞痞一笑,「娘,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事兒,回屋裡坐著我給您慢慢講便是。」
玄府的消息保密做得很好,幾乎沒有人知道新娘在新婚第二日就失蹤的事。
暖玉自打離開玄府,便連夜趕路,終是離開了羌城。並不急著趕往某處,她又恢復了剛離開青川時緩步而行,走馬觀花的旅途。
錦城是天擎與玉楚交界的小城,行至此處滿街都是繡樓。
除卻滿街的叫賣攤販,幾乎每一家都擺著一張杼機,門口放著一張繡案,上面各色繡樣煞是好看。
一打聽才知道這錦城本就是做刺繡起家,素有錦繡之都的美稱。
她倒好奇這各色各樣的刺繡,畢竟青川山上只有一個師傅,還是個不會女紅的師傅。她聽說女子都是要回女紅的,可以在嫁人後為夫君做衣服,如果……她想得出神,忽而又想到青安,神色略略黯淡,有些難過。
走入一家繡坊,便見老闆娘風姿綽約,高高盤起的雲鬢似水柔和,眉目如畫。
「姑娘,是要買刺繡還是要做刺繡?」
暖玉的目光定在她身後的一匹雙面繡的錦布上,老闆娘一笑,「姑娘可是想學?」
點點頭,暖玉愣了愣,自己好像是出來得太匆忙,什麼盤纏都沒帶呢。雖然她修習多年幾日不進水米也不要緊,可這生意人總是要收錢的。臉頰微微窘迫得發紅,卻被老闆娘一眼看破。
老闆娘眨眨眼,握著她的手道,「不必害怕,我可以免費教你。」
暖玉抬眸,正對上老闆娘淡淡的眸光,笑意盎然,「真的?」
老闆娘笑笑,「那是自然,我鳳飛塵從來說話算話。」
暖玉點點頭,隨她引著走入後院。
這間繡樓不大,卻也溫馨,一看就是精心佈置。不只是當做謀生的手段,更像是愛一個家一般的熱愛。
雅致的繡樓帶著瀰漫著淡淡的女兒香,放眼望去都是垂首刺繡的少女。嬌花照水般美好的容顏,個個不俗。
目光掃過牆上的一把琵琶,暖玉的腳步頓了頓,「我可以為你彈琵琶招客人。」
繡樓裡彈琵琶?風飛塵眨眼看著暖玉素淨脫俗的臉,她竟沒當那只是一把掛在那兒裝飾的琵琶……心中一頓,有些什麼在眼底流轉,她柔柔地一笑,「好啊。如此你也算是酬了學費了。」
暖玉開心地眨眨眼,還好以前在青川太無聊,自己玩著這玩意兒還無師自通,如今倒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樓中的女子都是臨近的鄰家少女,白天來這兒做刺繡,晚上便回家去了。一群女孩子和暖玉倒也處得不錯,暖玉的心情也是一日好過一日。
每日晚間血刺繡,白日裡就在繡樓彈琵琶,暖玉的日子就這樣在這繡樓裡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