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突然想起在新婚當晚被獨留空房的事,又想起與他生活的這些天他時不時匆匆出府,從來沒有解釋,她也從來沒問過。只因她信任他。甚至在他去過胭脂樓後仍舊堅定不移地信任他!
事實像一記火辣辣的耳光,向她迎面抽來!原來,他是去私會別的女人!而這女人,還是哥哥的嬪妃!
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天地都在旋轉,她努力定了定神,抬腳往回走。她再也不想譴責他,也沒有勇氣。因為心已經破碎不堪。
錯亂遠去的腳步聲傳進書房內兩人的耳朵裡,兩人都是一驚,再也沒有爭吵的心思。寧琊心中沉甸甸的,因為他聽出那腳步聲的主人!而趙叡不用想也知道,能夠如此靠近御書房,並,未被太監阻攔的人兒是誰!
兩人不分先後地大步衝到門口,房門不知被誰嘩啦打開,然後,看到那永生難忘的一幕!
從台階上滾下去的時候,朝顏只覺腹部一陣絞痛,然後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嘩嘩流出去。是的,她能聽到響聲,甚至感覺到那粘稠灼熱的液體一點點將自己浸濕、包裹,最後變得冰冷而僵硬。
她彷彿又回到那場噩夢裡。孤零零陷在血泊裡,四周空蕩寂靜,荒無人煙,唯一伴隨著她的只有冰冷潮濕的濃霧。
噩夢成真!
原來在夢中就預感有此劫難!
她很想豎起耳朵聽聽林清幽是不是在哭,也想睜開眼看看那個人是不是如同曾經牽過她一樣,牽著林清幽離開了,只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
可是,她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甚至連痛感也一併消失了……
一切,安靜得可怕。
靈魂已經脫離身體,幽幽飄在頭頂,虛弱而無所適從,似乎是無處可去,又似乎是心有留戀……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離去吧!她很想對她說。
於是,她沉睡了,將不願相信的一切都關閉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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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裡靜得像一座墳墓。
宮女偶爾進來更換茶水或掌燈時,都踮著腳來去,生怕打擾在裡面安睡及在旁陪伴的人。
床前繚繞的白紗後隱隱坐著一個人,那一身明黃龍紋緞子很輕易就讓人認出他至高無上的身份。
只是,此時,從來挺直的、傲然扛起一片河山的脊背,卻是彎著的,那高挑的、睥睨天下的鳳眸亦是晦暗而低垂的,他深情而痛苦地望著榻上毫無知覺的人,一遍遍輕喃那喚了整整十五年的名字。
「顏兒,都是哥哥的錯……哥哥說的不是真的……顏兒醒來聽哥哥解釋好嗎……」
他是那麼悔恨。悔自己不該貪圖口舌之快!恨自己仍舊無法遏制心底深處強抑的嫉妒!在林清幽跟他說過那番話後,他就應該找他的顏兒好好談談的,如果他及時解開她的心結,就什麼誤會都沒有了。可是,他沒有,他甚至故意任她那樣想著……
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竟然嫉妒自己的臣子,說有失身份的話,做沒有度量的事!這樣的自己,是可恥的!
所以,上蒼才懲罰他嗎?通過傷害他最寶貝的顏兒來懲罰他?
如果父皇在天有靈,看到這樣的他,會不會很失望?
君子有度!
是父皇留給他的遺言,想來明徹一切的父皇早就料到他會因此而犯下錯誤!他沒有引以為戒,最終竟真的犯下了。他再一次的傷害了她,再一次的眼睜睜看著她在眼前受傷流血而無力挽救。
都是他的錯!
是他不正當的嫉妒所致!是他違背綱常的愛戀所致!
是他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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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突然起了一陣躁亂,是侍衛的阻攔聲,「霄王,您不能進去,皇上下過命令……」
寧琊目不斜視,邁著同樣的步伐快速往裡走。到了殿門口,侍衛們不敢再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長驅直入。
「顏兒現在不想見你。」趙叡頭也不回道。
「你呢?你又能好多少?」寧琊鄙夷地掃他一眼,又從薄唇間吐出幾個字,「你這個卑劣的人!」
身為皇帝,被如此辱罵,趙叡也不作聲,仍舊毫不動彈地坐著。
寧琊繞到床榻另一側,作勢要掀被。
「你幹什麼?!」趙叡猛喝。
寧琊恍若未聞,兀自將被褥掀到一邊,抖開手上帶來的皮毛裘裳,裹住榻上的人兒,欲抱起來。
「住手!」趙叡驟然跳將起來,按住冷斥道,「不准動她!」
寧琊冷笑,「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能動,還有誰能?你嗎?放手!」
「來人!將這該死的逆臣抓起來!」趙叡死不放手,開始呵斥外面的侍衛進來抓人。
寧琊卻根本不將自己的安危不放在心上,眼皮都沒抬一下,用力將人從他手上奪下。抱著懷中的人兒剛走出一步,二三十名帶刀侍衛轟然而至,將他圍住。
「把人放下!」趙叡緩緩踱過去,目光陰冷地盯著他,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是的,殺了他!在她為這人流下第一滴淚時,這種想法已經深深扎根在心裡!如果他死了,他就可以接她回宮,她會終生不再嫁人,她會一生一世陪伴著他……
想到這裡,他眼中熊熊燃燒的火焰更加強烈了!
「看來,你不但是個卑劣的人!還是個自私的人!」像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寧琊擲地有聲道,「你只想到自己,卻從來沒有在意過顏兒的想法!你想給她帶來一輩子的恥辱嗎?!」
這話像一錘重擊,猛然將他激醒。是的,他會給她帶來一輩子都洗刷不掉的恥辱,她將永遠活在別人異樣視線裡。他不能縱容自己的慾望,她是他最愛的顏兒啊,他怎麼可以傷害她?!
他踉蹌後退一步,快速望他懷裡一眼,然後狠狠轉過身。艱澀地吐出一個字,「滾!」
「等等!」這時,殿外傳來一道略顯蒼老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