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風中,登基大典在良辰舉行。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等著玉璽的傳授,新皇登基。
而等他們在長長的紅毯盡頭,看到他們心中的皇帝時,所有人驚得張大了嘴巴。
不、不、不會吧,這是什麼狀況!
絕色的容顏,飄揚的髮絲,挑起的桃花眼,不,這些都不是什麼重點,重點是那身衣服,那身張揚無法無天的紫色衣服。
今天是登基大典,皇上竟然沒有穿龍袍。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擦擦眼睛。
如果不是他們的眼睛不好用了,那麼就是皇上的腦子不好用了。
……
事實證明,他們的眼睛很好用。
蘇訴含著笑,手持聖旨一步一步走上登基大典的檯子,俯瞰下面眾臣。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常常夢到這一天,夢到他自己終於成為這個國家的王者,成為勝利者。他無數次想像過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會是什麼心情。
或許是興奮,或許是冷漠,或許是很多很多複雜的感情,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的平靜如水。
他笑著,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宣讀聖旨。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所有人耳邊迴響,當他念到「傳位十三皇子時」所有大臣們終於坐不住了。
「皇上,您這是做什麼?」老臣站出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蘇訴淺淺一笑道:「先前本王不過是代政,為了不讓敵人有機可趁,所以暫時登位。不過現在是冊封大典,真正的皇上,該登基了。」他一丁點的餘地都沒有給那些大臣。
他心裡很清楚,這些人是擁戴他的,他們希望他坐皇帝。可是造化弄人,曾經心心唸唸想要得到的東西,此時此刻,他卻覺得根本不值什麼錢。
什麼江山,什麼榮華,不如攜手雨她,泛舟江上,煮酒弄茶。
蘇蕭穿著一身明黃色繡著龍的袍子走了過來,雖然他年紀小小,卻並不魯莽,相反很有帝王之相,蘇訴讚許的看他一眼。
蘇蕭上前接過玉璽,小聲道:「皇兄你要走了嗎?」
蘇訴低頭,淺淺笑道:「我要去荷塘,追我的那只魚。」
蘇蕭仰起頭來,雖然還是有些氣憤他把爛攤子扔給自己,但卻是祝福的樣子。
「皇兄放心,我會替皇兄打理好江山的。」
這個男人也許永遠都不會記得,某一年的某一天,他與他的母妃被欺負時,那時處境同樣不好的他,挺身而出為他們擋下災難。
那時候他年紀很小,但看著男子雖然處於下風,依然從容淡定的樣子,在心裡暗暗發誓,不管以後自己在什麼樣的環境中生長,都要變成他這樣的男子。
他沒有想到,自己第二次的幸運,又是因為他。
這一次,這個男人給了他江山。
蘇訴安心的笑,回身看向他曾經得意的部下,那些陪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些他親手栽培的人才。
「爾等今後便跟著皇上,替皇上守住江山,你們要像待我那樣,忠心待他,懂嗎?」
那些人目光複雜的看著他。
花一、無歌、隨涼、白雨、未京、陌成隱、秋少卿、張蓉。
他們心裡有不捨,他們知道,曾經與這個男子在一起的轟轟烈烈,要隨風而逝了。以後,怕是再也不能與他一起痛快的與各種人鬥爭了。
然而他們還是祝福他。他一生都那麼的不幸,從小就與命運抗爭,命運似乎總是對他那麼的不公平,然而這一次,命運卻給了他最好的一切。
他要江山,便得江山。他要美人,也有美人。
他何其聰明,當然知道自己該選什麼。
幾個人紛紛跪下,最後一次拜他。
「是,殿下。」
殿下,您去追逐您的幸福吧,我們在您身後,不會讓您有任何的後顧之憂。殿下,您一定要幸福,只要您幸福,不管天涯海角,我們都欣慰。
蘇訴仰頭笑了,豪邁的甩開袖子,大聲道:「今朝把酒問群臣,天下重,民重。」
眾臣俯身,大聲的回:「民重。」
蘇訴繼續笑,風姿無雙,「便要眾臣記得這話,有民則有天下,無民便天下消亡。」
群臣紛紛跪拜,聲音震天而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是一個傳奇的男子,他沒有經歷登基大典,卻是他們心中最尊敬的一代帝王。
他——是這個世間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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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快的奏樂聲,載著出嫁的新娘一路出了長安城。
柳支支最後看一眼城門,回轉過身坐定。
長安城,再見了。蘇訴,再見了。
她有些疲憊,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欣慰的笑了起來。
很快,她就會有一個孩子了,到時候,她便不會像現在這樣又難過又心痛孤單了。
「喂,停、停一下啊。」
原野帶著隊伍前行,隱約聽到了有人焦急的聲音。原野不搭理,繼續目不斜視的前行。
韓冰小心點的問:「王,似乎有人追來了。」
原野琉璃色的眸子一挑,簡單的道:「路過。」
「草原王,停一下,停一下,我家主子有事找大妃。」
原野依舊目不斜視,韓冰隱約感覺到自家大王加快了馬匹走動的步伐。
不要怪他,真的不要怪他,他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每次那個死男人要算計他的時候,他便有這種感覺。
追上來的人見他不理,聲音由一個變成了四個。
「大妃,大妃,停一下。大妃,大妃停一下。」
柳支支在鑾駕裡嘴角抽搐了一下,滿臉黑線的對原野道:「停。」
鑾駕停下來,柳支支從窗口探出頭,不耐的看著四個氣喘吁吁,扛著東西的四個侍從,問:「你家主子是誰?找我做什麼?」
那四個人走到她面前停下,上氣不接下氣道:「主子說,您看了這個自然會明白。主子還說,他答應過要給您一個傳奇,絕對會為您做到。」
四個人說著,一下子把那抬著的東西掀開。
流光的金色在陽光下亮得刺眼。柳支支看清楚那是一塊牌匾。
牌匾上行雲流水,屬於那個男子的字跡寫著:無恥帝妃。四個大字。
時光忽然回到某天的黃昏。他一臉堅定的溫柔,對她說:總有一天,我會為你寫一段傳奇,專屬於你的傳奇。
他認真的眉眼,微勾的唇角,那麼好看,那麼好看,一眼便纏住了她這一生。
柳支支摀住嘴巴,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著。
屬於那個男子的記憶,一下子洶湧而來。
「姑娘,我身體不好,你不要嚇我。」
「我還缺個婢女。」
「你生肖為鼠?」
「我叫蘇訴,蘇,酣夢未醒的蘇;訴,有話未說的訴。」
「傻瓜,我沒下藥,你可以走的。」
「我要從你師傅手裡搶一件寶貝。」
「你是紫薇花。」
「我要娶你做王妃。」
「我絕對不會讓你走的。」
「如果真能重生,就把那些紛紛擾擾都忘掉,就帶著我的恨重生。」
「哪怕你恨我,我也不會放手。」
「支支,我愛你……」
「你說過,你愛我的。」
「支支,我放你走。」
摀住臉,柳支支哭了。
這個男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愛她……
風吹起無數的蒲公英,飛翔在她的眼前。柳支支忽然明白,她不是蒲公英,她不可以飛。她是太陽花,是紫薇花,是注定要砸他身邊的話。
從嫁鑾上跳下來,指著長安城的地方破口大罵:「你才無恥!你最無恥!你全家都無恥!」
你無恥,你放我走了,又來感動我,你這個陰險小人!
長安城內,緩緩的走來一個身著紫色衣袍的男子,他淺淺笑著,懶洋洋道:「是我無恥,還是背後罵人的人比較無恥?」
柳支支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你、你、登基大典……」
蘇訴笑容傾城的張開雙臂,桃花眼裡,似有三千流水洗滌而過。
「登基大典啊,在舉行啊,皇上已經登基了。」
柳支支更加目瞪口呆了,手足無措的抓著衣服。她不確定他的意思。
蘇訴也不惱,耐著性子道:「比起江山,我發現,我還是更愛美人。我現在孑然一身,你還愛我嗎?」
柳支支捂著唇,用力點頭。
我愛你,這輩子只愛你。
而且……咱們不是還有一塊金匾嗎?夠老娘創業了。
柳支支前所未有的覺得幸福,抬起腳就要走過去。
身後卻忽然傳來原野的聲音:「支支……」
柳支支回身,無措又歉意的看著原野。對於原野,她真的很愧疚,她如何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幕,尷尬的搓著手,柳支支訕訕的開口:「原野,對不起。」
我要回他身邊,因為我真的很愛他,很愛他。
原野定定的看著她,忽然爽朗的笑了:「吾的大妃,不要說什麼對不起,吾的愛如吾身上的這把佩劍一樣驕傲,你的對不起,會折煞它的尊嚴。哦,對了,記得替吾告訴楚王殿下,吾一定會來找他算這筆帳的,王八蛋!」
竟然又是最後才將他軍。這個王八蛋。這是第幾次了啊?每次都耍著他玩,真當他草原王沒有脾氣,腦子長的都是草嗎?呸,他腦子來是長草的呢!吾還就不信了,鬥不過你。咱們改日再走著瞧好了。
柳支支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那死男人做了決定卻不告訴他,心裡也跟了一句:原野你這句王八蛋罵的真好。
原野揮手,帶著人走了。
雖然是空嫁鑾,卻帶回了美夢。他早就明白的,相愛的人中插不進第三個人,他來,只是來要一場美夢而已。
柳支支回身,旋風一般衝到蘇訴面前,扯著他的領子狠狠的印上一吻,道:「告訴我,你真的不要江山了嗎?」
蘇訴點頭,笑容傾城:「是,我不要什麼江山,不要後宮三千,我只要你。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持子之手,與子攜老。」
柳支支滿意的笑了起來,讚許道:「很好,有前途。」
蘇訴忽然有些憂鬱的歎口氣:「可是,我不做皇帝,沒有錢了。」
柳支支大方的擺手:「沒關係,這塊匾很值錢。」
蘇訴看著她,無辜的攤手:「這是我向皇帝借的,還要還的。」
「……」柳支支嘴角僵硬,「也就是說你現在身無分文?」
蘇訴點頭,「是的,娘子,以後你要養著我才行。」
柳支支頓時覺得背脊發麻,轉身向著原野離去的地方跑。
「原野!!等我!老娘還是決定要跟你走!!」
蘇訴笑瞇瞇的抓著她的衣領,熟悉的話再次從他口裡流暢的說出來。
「娘子你先是上來我的身,再是上了我的心,現在才要逃,是不是晚了點。」
柳支支慘叫的哀號:「靠!我要申訴,老娘只是走錯了家門而已!」
「哦?那就將錯就錯,一錯到底吧。」
看來,韜光養晦真能忍還是略勝無恥下流真卑鄙一籌啊。
不過……
柳支支嘿嘿的笑了起來,她一個人也許鬥不過這個腹黑楚王,但現在可是不同了,她有了幫手,絕佳幫手,一個蘇訴沒辦法斗的幫手。哼哼,蘇訴,別怪老娘沒提醒你,現在你對老娘不好,以後有你的好日子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