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接過水袋,水袋外用鹿皮包著,摸起來卻是是暖的。拔下瓶塞,谷雪低著眸子喝了幾口才還給了他。
他不說話,接過水袋將手心剝好的花生仁遞給谷雪。
她一時還是接受不了一個陌生男人如此細膩的對待,總歸是有些不適應。揚眉看他,她細聲問「你以前都這樣對待你的妃子麼?」
他聞言有些呆愣,看著她也是木木的,不一會卻突地揚起了笑意,眉梢含情,低沉的笑聲自他口中傳出。谷雪撇撇嘴,她這是在講笑話嗎?哪裡有這麼好笑。
「朕、只喜歡給逝兒獨一無二的寵愛。」曖昧的語氣停留在耳邊,他溫熱的唇已然蹭在了耳廓邊緣。身上猛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彷彿全身被電流竄了滿身。
「你別靠我這麼近。」一股清香包圍著自己,她往後退了退。上官西樓彷彿並沒有聽到她的話,跟著也挪了挪。
「逝兒,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一把將她攬入懷裡,他額頭抵著她的發頂。思緒蔓延。
「從前有一個男人一心想要得到一切,他算計別人,把別人狠狠踩在腳下。他是個無心的人,把身邊的人都當做棋子,包括他的妻子。他就那樣的活了二十多年。」他神情有些冷冽,面龐上緊蹙起眉頭,聲音卻是柔順的與方才一樣。大抵是怕懷中的人察覺,他一手扣住了她的後腦。
「可是後來,有一個人出現在他生命裡,那是他的側妃,他並不愛她,也不施捨感情給她。他以為所有的人都會像原來般一條路走到黑,他以為那不過也是一個棋子。他利用她,提防她,傷害她。可是他錯了,終究錯了。他看著她一步步痛苦,一步步掙扎,一步步走向衰敗。看著她不惜用她的命換取他活命的一絲機會,看著她割腕喂自己血,看著她痛苦的樣子,他心痛了,原來、他也是有心的。原來,他冰冷的心也會疼。他想彌補那人,但是一切都晚了。她的身子已是大劫,偏逢她還懷了男人的孩子,她那一胎保不住了。大夫說那孩子活不了。她偏偏執拗,不肯落胎。為此她跟男人差些決裂,男人心疼她,只能背地裡偷著研究醫書,他本什麼都不會,只是那幾個月,他學會了好多醫術,有的連大夫都不知道。他想給女子一個驚喜,卻不知為何那一夜自書房醒來,他仿若變了個人。他忘記了曾經的轟轟烈烈,忘了他還愛那個女子。他只聽憑著心底的意思。他要娶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為妻。那夜,女子居住的屋子突起大火,女子無奈之下竟是用匕首將肚子剖了開,將孩子取了出來。等男人得知,一切都晚了,大火綿延,將屋子整個燒燬。男人抱著孩子,思緒些微浮上腦海,他能感覺到痛了。可是恢復記憶是如此漫長,他忘得痛苦,想起的更是痛苦。」往昔的情境彷彿還清晰在眼前,一幕幕揮之不去的鮮紅,絢爛離別,只是已闊別三年。他突然有些不忍說下下,語音裡隱隱的帶著幾分淒楚。
懷中的人比以往都安靜,他鬆了手勁。下一刻她就倒了下來。
清晰可聞的呼吸聲,原來她睡著了。將她身子放好,又扯了個被子蓋在她身上,他淡若煙雲的歎息聲飄過谷雪耳畔。
「逝兒,朕想你了。」其實,明知道她聽不見,他還是撫上了她的髮絲,唇瓣輕吻她的額頭。
如蝶翼一般的吻,她忍住了沒有顫抖。明明聽到了他的悲哀,明明體會到了他的辛酸,卻再也無法面對。她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上官西樓。也可以說,她不敢面對。她不知拿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該說什麼?怎麼說?她都不知道。所以,乾脆不說吧。
小穎,你說感情的世界裡,誰先付出誰就輸了。那我如今,是贏是輸?表面上我是贏了,可是我似乎失去了什麼東西,聽他說,我心中也是痛,這種痛,蝕骨的厲害。世上有輪迴嗎?我為何又會來到這裡?命麼?不、我不信命。
只是,如小穎所說,或許這就是天意所許,逃不掉,忘不了,生生世世。
身旁的人也躺在了她身側,與她同蓋一薄被。她側著的身子半睜開眸子,眸光及處,陶紅木的小几上,仍有著幾個剝好的花生仁。
腰上,一隻直接分明的大手輕輕的搭上,他整個人窩在她身後,將她環在懷中,滿有種大雞護小雞的感覺。
他的呼吸很輕,耳邊忽冷忽熱,谷雪半瞇著的眼,她還是喜歡這種感覺的。熟悉的感覺,雖分明不記得,卻也是歡喜。
或許,夢中一睜開眸子,那個堅毅到無情的背影,那個推門而出都不曾回頭的背影,是他呢?
傳聞大興嘉緒帝有兄弟十餘人,最不起眼的當屬如今這個帝王了。聽聞,他從來就喜歡擺弄些花枝子,不諳世事多年,卻怎樣一夕之間大權在握。皇權與睿智兼得?有人說,外表看起來溫順的人,這個人不是機傻,就是極精。
腰間的大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捏了她一把,她吃痛微微凝眉,想要說什麼卻是嚥了回去。
「逝兒,我曾說過,你睡著的鼻息重,你是真睡假睡,朕一聽便知。」淺淺的笑意,聲音在耳畔吹吸可聞。
她沒有答話,她是淺猜了人心,例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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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廣袖,笛聲漸至。殘燭搖,陰雨春秋。
倉朔皇城內,大亂四起。冷聿終究是班師回了朝,就在谷雪與上官西樓架馬走後的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