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去顧冰那裡要晚上10點,而現在才4、5點的樣子,出了門之後,我就胡亂地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瞎逛了起來。
一邊逛著,我就在想, 想當初……
老爹供我讀書時,他老人家背著麥子,半夜起來,沿著曲曲彎彎的山路來到縣高中,給我送糧。
有同學大聲喊,宋江,宋江,學校門口有人找你。誰啊?我問,傳話人答曰:宋太公。說著,那廝眼睛裡還露出一絲鄙夷的笑容。我靠,當時我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忙走到學校門口,我看見老爹正滿頭大汗熱烈地看著我呢。他的手從肩上放下裝麥子的塑料袋子。他累的氣喘吁吁的。
其實, 我爹給我送麥子這個說法應該修正為:給學校的老師送麥子。
為什麼這麼說?說來話長。由於學校的一些費用我爹出不起,但是我家有麥子呢,當然是我老爹老媽自己種的,保證不灑農藥——其實這是我老爹即興說的一個善意的謊言,不灑農藥,怎麼可能?可他不這樣說我家的麥子就不是稀罕物件。
老爹和校長苦苦哀求了好多次,忽然來了一個靈感,就脫口說出了這個謊言。他說我們家種植的是無農藥麥子,他說自己打到糧食後就送來給老師們帶回家品嚐品嚐(我們那裡家家都有磨面的磨子),我家的麥子磨成的面蒸的包子好吃極了!對了,那個學費嘛——能減免一半嗎?
校長想了想,歎了口氣,遽然大發慈悲同意了我爹的乞求。我知道校長實際上是萬般無奈地同意的。畢竟我還算是一個優等生,也算是學校的優秀資源吧。在老師的眼裡我注定是上大學的好料。
當時,我在學校門口見到我爹時,我的眼睛裡還露出了一絲不快。說起來,我這人本質上很虛榮,我爹的穿著太破舊了。
爹發現了我的不快,就說道,江啊,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你能和爹說嗎?
我囁嚅了半天,心裡想著要不要把白色運動鞋的事情提出來。終於我一咬牙,說道,爹,我要鞋,一雙白球鞋。學校組織運動會,要求大家都要穿統一的白球鞋。行嗎?
爹看著我的眼睛,張著嘴,一時無法回答我。我知道他的心在流血,良久,他說,江啊,我給你買。我爹狠心啟動了他的棺材本,終於給我買了一雙白色的球鞋,可我興高采烈穿上沒幾天就發現有人故意在球鞋上灑了幾滴黑色的墨水,當時我真是心疼的不行啊,就把鞋拿到水池邊拚命地洗,可是我怎麼洗,都無法完全洗掉那個黑色!
我用肥皂,不行,用洗衣粉,不行,我找了汽油,酒精,媽的,也不行,反正我怎麼洗,那黑色的影子總是存在著,我幾乎要絕望了!要知道那白球鞋是花了我爹的棺材本的!
我就這樣想著心思,走著,走著……我遽然忘記了飢餓。
接下來,我就在坐在玫瑰園安靜地等著顧冰,一個人寂寞地看著夜色湧動,我沒想到遽然很巧地撞見了許紅。許紅哭著告訴我一個信息——小高死了。
小高我是認識的,我想他那麼年輕就死了,真不幸。
我和許紅正說著話呢,我注意到一輛熟悉的小車朝玫瑰園駛來了,那車是無聲無息地壓過來的,故此,夜色就被車推動著,碾壓著,泛起了血的漣漪!
媽的,就像是小高的血!
我有這個感覺,很奇怪的!同時,我還感到眼前的夜色是破碎的!
我終於看清楚了,是那個瘦高的傢伙,他還是那一副張狂無恥的鳥樣子。他先從車裡出來,然後就是顧冰從車裡出來,他們兩人情緒似乎都很好的,尤其是顧冰,眼眉之間嫵媚無比,她揮手和瘦高的傢伙說拜拜,但那瘦高的傢伙顯然不罷休的,他嬉笑著抱了顧冰一下,顧冰沒拒絕,兩人就在一棵樹下表演了張學友《吻別》裡的鏡頭……
我看見了,心裡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
瘦高的傢伙終於開著車走了,我刻意地記著了那車牌的數字:2727。
我對身邊的許紅說,我的朋友回來了,沒辦法,為了生活,我要去和她商榷工作了。好嗎?許紅點點頭。
我走進了玫瑰園小區。
我知道許紅還站在原地看我呢,我沒有回頭。
顧冰已經進了她的家,換好拖鞋正坐在沙發上發愣。我輕輕地敲門了,顧冰警惕地透過貓眼看,她看見是我,就開了門。我諂媚地笑道,我來給你……
她有點疲憊地和我笑了一下,道,你是來給我補課的。對吧?
我說是的。
顧冰沒有放我進來,她用身子擋住我,眼睛裡很陌生的樣子,我聽見她說道,宋江,不好意思,今天我很累的,不想……聽課了,要不,我們明天?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