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安然入眠,他索性就披了衣服起身。
出了易泠宮,京州城的夜裡還是十分熱鬧的,皇城之下也只有夜裡少了些壓抑。
無事可做,南瑾琛大搖大擺的走進河上的一處畫舫內,笙簫齊奏,歌舞昇平。富麗堂皇,裝飾的極為奢華。舫內不時傳來男子女子的戲謔聲,或者各種樂器的奏響,還有酒杯碰撞發出的聲響。
見是個模樣出眾的公子,畫舫內的小廝立馬迎了上去,設好雅座,備著上好的酒水和茶點。
南瑾琛隨手甩下一錠金子,那小廝接過之後歡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雅座上是個姿色也頗為出眾的女子,她一身紅色輕紗,手持一把古琴。掩嘴笑了笑,不多言語便開始奏琴。
這曲子分外熟悉,指尖撥動心弦,一首長相思唱罷天下事。
南瑾琛微微閉起雙眼,似是沉浸在這琴音之中。
可是閉眼之後面前就不斷出現那個女子的身形,面容,她的一顰一笑。他本以為不過多些時日自己便可忘卻了,可是現今發現,不是忘不了,而是根本他就未曾想忘記過。
過去與她相處的時日不失時機的一點點浮上心頭,糾纏著他。
等到琴音完了之後,南瑾琛睜開雙眼卻不覺有些濕潤。
他終是不能欺騙自己,長相思,自己對於鳳玨,此生也是長相思。
「公子可是有心事?」撫琴的女子善解人意的問道。
「本公子的心事?你猜猜。」他掏出折扇,似笑非笑。
「這天下間的男人不過都是一個樣。」女子放下琴搖搖頭,「公子可知,美人一笑可傾人城?」
「哦,是嗎?」
「城可奪,人可散,只是這。」她用手指指自己的心房,「這裡不會變。」
她說笑著,又抱起琴退了下去。
南瑾琛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一時間呆在椅子上,喃喃說道:「那麼本公子該怎麼辦呢?」
皇榜貼出,清遠駙馬將要率易泠宮歸降朝廷,隸屬禁衛軍,由皇上直接控制。
接著又有皇榜再次貼出,朝廷將滅剿無生門,勢必斬草除根。
還是夜涼如水,淮水城內卻冷清至極。京州的皇榜一出,淮水城所住之人都紛紛開始準備包袱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無論是江湖人士還是一般百姓,都是不敢同朝廷作對,而今朝廷的矛頭直指無生門,誰人也不敢在此刻同無生門攪上關係。
不過是幾日的時間,淮水城便如同一座空城一般,隱約見到少些人影,也都是背了大包小包逃命去的。
「景初。」她喊住那個匆匆離去的身影。
「姐姐。」景初停了下來,將手中的長劍悄悄藏在了身後。
「你就留在無生門內。」她篤定的說道。
景初搖頭不說話。
「你就留在無生門內。」鳳玨又重複了一遍,「玖歌還在此處,你當陪著她。」
容不得景初有半分拒絕之意,鳳玨固執的做了決定。
手中緊緊握著那塊死牌,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選擇了。
「玉公子。」推開玉照和的房門,鳳玨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
「落紗,不,鳳玨姑娘有何事?」
鳳玨直直的看著他,半晌不說話。
「莫不是來取我性命?」他苦笑說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玉公子。」雙目灼灼的望向玉照和,「你要活著,等鳳玨親自殺了你。」
如同交代後事般說完,她就又匆匆離開了房間。玉照和有些不知所措,猜不透鳳玨這番話到底意欲何為。
等到日頭升起之後,晨光熹微,把一切都籠罩了起來,鳳玨早早出了無生門,來到了淮水城門前。
鳳玨站在風中,一身粉色長裙襯得她嬌媚可愛。她知道南瑾琛的千軍萬馬就在身後,她不想躲閃,也不能躲閃。
馬蹄聲很快就由遠至近的響了起來,她不急著回身看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朝自己而來。鳳玨小挪了幾步,眼前遍佈是江南四月的美景。小橋流水,草長鶯飛,這樣的景色讓鳳玨一時間都挪不來眼來。
她突然想起初見時他那身錦服,在這樣的一副畫卷之中,思緒慢慢湧了上來。
他曾抱住她,對她耳語說你是本公子的。
現在,他還是把她當做他的嗎?
南瑾琛的錦服已不見了,換上的是銀色的勁服戎裝,渾身散發著英勇魄氣。
他駕著馬朝她迎面而來,看見她的背影孤獨的立在那裡,南瑾琛命令身後跟著來的一大隊人停了下來,自己則跳下馬,向著她慢慢走了過去。
〞多日未見,小玨可好?〞
〞琛公子覺著呢?〞聲音淡淡的,卻透露出不知名的疲憊之意。
她對他還是用上了「琛公子」這三個字,和這天下所有人一樣,自始自終都未忘記過這個身份。
他是絕代風華的易泠宮琛公子,自己拿什麼出來,才能和他並肩站在樓頭,看日頭升來又降下。
「琛公子當真想要剿滅我這無生門?」
「皇命難違。」南瑾琛頗為無奈的說道。
「是呀,鳳玨都忘了,現在琛公子可是清遠駙馬了。」她背著身子,露出一個苦笑。
「本公子是不是駙馬,小玨你會在意嗎?」他問道。
「琛公子希望鳳玨在意嗎?」說話間她突然轉過頭來,眉眼彎了起來,如同一輪新月一般。
「希望。」這次他沒有用調笑般的語氣,「本公子希望。」
聽到他如此堅定的說出這話,鳳玨舒心一笑。
「琛公子,想要滅我無生門,可不是那麼容易。」
「不知小玨有什麼本事呢?」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鳳玨。
「論武功鳳玨不及琛公子,論智慧鳳玨也不及琛公子,只怕是有一樣,琛公子可是要輸給鳳玨了。」
「哦,那是什麼?」南瑾琛假意問道。
「公子自然會看到。」她燦爛一笑,合著頭頂上傾瀉的日光相得益彰。
「這一樣,相比公子定是不及鳳玨了。」
「如此篤定?」
「是的,如此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