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門 第1卷 第九章 旅程
    三日後,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緩緩駛出了淮水城,沿著河水一路北上。車內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紫袍,貴氣逼人,女子則是粉紗長裙,顯得楚楚動人。論二人長相,皆不似普通人家。

    南瑾琛半死不活的倒在鳳玨腿上,鳳玨也不理會,掀開車簾往外望去。除了淮水城便到了應州,應州屬北疆邊境,天氣嚴寒,且多為大片戈壁與荒灘。

    「琛公子為何今日這身打扮?」鳳玨有些好奇,平日裡總是一身白色錦服,突然換了身魅惑紫袍著實讓人有些不大習慣。

    「哦,掩人耳目。」

    鳳玨覺得和這種人交談也許需要更多的智慧,因為沒有人能理解穿著一身更為耀眼的紫袍卻說是掩人耳目的人到底有怎樣的想法。

    北疆多是蠻夷之人,擅長巫術和毒物。幾百年來天下動盪數次,朝代更迭,移風易俗,唯有這城中城依舊保持最初的風貌。大批巫士聚集於此,常年不出城外,潛心研究各類奇門依法,而衣著上,通常以暗灰和黑白為主。所以說,鳳玨適時的放棄了對南瑾琛這身紫袍更深入的探索。

    「小玨怎麼也換色了?」南瑾琛反問道。

    「掩人耳目。」鳳玨學著他的口氣回答。

    「我給你三天時間去解決這個麻煩,可你倒好,卻把這個麻煩給帶上了,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南瑾琛漫不經心的說著。

    「解決麻煩不是一日之功,到最後一定是什麼都不能剩下的,你說呢,琛公子?」鳳玨瞥了一眼緊跟在馬車後背的榮妝。

    嬌小的身子騎著這高頭大馬顯得十分吃力。身上的衣服也是髒兮兮的,藏在袖中的一隻手臂上還纏上了厚厚的紗布。

    沒人知道這三天她是怎樣過的,沒有盤纏和手下,狠心當去了皇家傳來的玉鐲,卻只從那無良商家拿了幾十兩銀子。買了匹性情剛烈的老馬,三天內不知是吃了多少苦頭,才勉強可以把這馬騎上。

    榮妝也想過這樣是不是不值得,可是那天他來樓裡,只是輕輕一瞥坐在門前一角的她。僅僅是那一眼,她心裡所有的傷痛便都好了。她知道自己沒有瘋,反而是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得多。一向高高在上讓她從來都是索取,而現在有血有淚的才算是真正的人生。

    馬車依舊平穩的行駛在前往北疆的路上,夜色漸晚,便決定在應州澤也城裡投宿。

    剛進城門才發現這城內的氣氛十分詭異,原本應該熱鬧的夜市街道卻稀少有人。沿街的家家戶戶都閉緊了窗子,大門屋簷上方懸掛著一麵碗口大小的銅鏡,藉著明晰月光,銅鏡將光全部反射到街道邊。

    赤衛停下馬車,沖車內的人說道:「公子,鳳姑娘,只怕是要麻煩兩位下來走路了,這馬死活不肯進城。」

    鳳玨歲也感這城的不同尋常,卻也沒有不悅,漫步下了馬車。車外溫度異常的低,而且沒有一絲風。鳳玨環顧四周,冥冥中有些事情要發生。

    思考間,南瑾琛未睡醒的模樣下了馬車,「赤衛,不聽話的東西就要處理掉。」

    「是。」赤衛恭敬的行過禮,說罷牽著馬車往城外走去。

    「馬無辜,只是怕了。」鳳玨淡淡的說道。

    「可它不聽話。」南進城隨口答道,眼睛卻停留在街邊的一面大銅鏡上。

    這面銅鏡有一人多高,被置放在城中央的牌坊上。銅鏡呈圓狀,鑲嵌在一塊黑檀木中。鏡面光滑平整,邊緣處還篆刻了密密麻麻不知名的文字和符號。

    藉著幽幽月光,銅鏡正映襯出一紫一粉兩個身影,人影十分清晰,似乎還能看到粉衫女子頭上的玉簪子。

    著實是奇怪的很,銅鏡映人本事天經地義之事,但細細一看,鳳玨和南瑾琛二人的身影從進城時便映射到這銅鏡上。城門口到大牌坊路途雖短,但普通鏡子絕無可能照出任何景物。

    再說那牽馬走掉的赤衛,人本是往城外走去,鏡內卻顯現他自外向內而去,直到人影消失不見。

    想及於此,鳳玨心裡終是泛起了一點漣漪,再看身旁的南瑾琛,卻是沒有絲毫的訝異,而是玩味般的打量那鏡子。

    「小玨,你說本公子好看嗎?」突然轉過頭衝她無比嬌媚的一笑。

    「好看,這世上沒有比琛公子更好看的人了。」鳳玨似是丟了魂般,愣愣的說道,「琛公子,鳳玨還想看得更清楚點。」

    「當然。」說完,扳過鳳玨的臉,將她的額頭貼上了自己,四目相對,竟都閃過一絲笑意和瞭然。

    「小玨啊,本公子困了,」一個哈欠打過,「該去找客棧了吧。」

    鳳玨點頭應允,兩人便接著朝裡走去,卻又是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他們抬頭望向那面銅鏡,卻見鏡內多出了一些東西。

    一陣歌聲傳來,聲音冰冷沒有感情,仔細聽,似是一個男子在細細吟唱,曲調哀怨悠長,這般格調的輓歌鳳玨自是從未聽過。

    「長線頭,短線頭,過去未了終已休。」

    歌詞簡單,卻透露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哀傷同淒婉,還有一聲一聲清脆的銅鈴聲混雜在其中。

    鏡內投影出是一個正緩慢走來的隊伍,他們自城內走向城外,鏡裡卻是城外走入城內。

    歌聲也越來越清晰,一大把黑色的紙錢在眼前如雪花般散開,紙錢上還書寫著一些文字,仔細打量,與那銅鏡上篆刻的卻是一模一樣。

    藉著月光,鳳玨這才看清了來者。

    隊伍一共六人,其中五人皆是身穿黑色壽衣直步走來。頭髮綁成一個朝天髻,髮髻上系過一根白色細繩,牢牢定住了一面銅鏡。五人中兩名男子三名女子,面色蒼白,唇如鮮血,步履出奇的一致,眼睛睜的大大的直直看向前方,也不轉動。

    最後跟上的是一灰衣男子,手裡拿著一個竹籃,籃裡是滿滿的黑色紙錢,手腕上綁著一隻銅鈴,腰間裡插著一桿長木棒。不似前面五人面色駭人,灰衣男子雖是一臉滄桑,但仍未見血色。

    他一邊撒紙錢,一邊唱起那淒涼至極的輓歌,銅鈴聲響,前面五人也極有規律的走動起來。

    經過鳳玨和南瑾琛身邊時,灰衣男子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揮動手上的銅鈴和紙錢。

    路雖是走著的,鳳玨卻注意到那走在第二位的男子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頭沒有絲毫轉動,右眼珠卻是整個的轉了起來,黑色眼珠一直死盯住她,甚至是轉到了眼角。

    那只轉動的眼珠裡沒有任何色彩,瞳孔放大,這是個已死多久的人,那些也都是死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趕屍人。

    隊伍走遠之後,鏡子裡也沒有了他們的身影,一切都重歸於黑暗之中。

    鳳玨沖南瑾琛福了福身子,有禮的答道:「多謝公子相救。」

    「救?本公子救你什麼了?」好笑般打開折扇。

    「雖然有些疼,但至少是有些效果。」鳳玨抬手揉揉眼睛,不一會兒竟從裡面取出一塊薄如蟬翼的玉片,攤在手掌中央。

    「看來本公子還是多慮了,小玨看來並不需要。」折扇的玉質扇柄用的是上好的祖母綠翡翠,柄尾卻嵌著一小塊和田玉。原本光滑的和田玉面上卻有些不大潤手,仔細一看,有道細微的銷痕。

    「公子好意,鳳玨自然是心領。」鳳玨把玉片遞手還給南瑾琛。

    就在剛才兩人對視片刻,她感覺有片冰涼的東西飛入眼睛,陣陣疼痛從眼周散開,頭腦卻保持了絕對的清醒。被那死人眼珠盯住,似乎是捲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如若抽身不得,恐怕連魂魄都要被吞噬掉。

    流傳在北疆一帶的這種巫術是趕屍術,原本是借此讓客死異鄉的遊子們最後能魂歸故土。一旦有人死去,必須要在自己的最後呆的地方停屍三日,待屍油開始溢出之時,便有趕屍人施行巫術,喚回其散去的三魂七魄,最終帶入自家墳地。

    而今北疆異教徒數量越來越多,趕屍術也演化的愈來愈邪。趕屍時以銅鏡作為魂器,以死人留在眼裡的最後一縷精氣為源頭,這樣便可蝕取活人的魂魄,封入銅鏡之內,最後放入死者的棺槨中,永世不得輪迴。

    南瑾琛仔細看了一眼手裡的玉石片,沉聲說道:「已是無用。」抬手一扔,玉片便掉落在地上不見蹤影。

    鳳玨也不說話,逕直往前走去,所有的店舖都緊緊關上了門。好不容易找著一家客棧,卻也是大門緊閉。鳳玨抬手敲了敲門,幾下過後依然是無人回應,她有些苦惱的揉揉發痛的手。

    南瑾琛收起扇子拍了拍鳳玨的腦袋,示意她站到一邊,伸了個懶腰,抬起腳對著客棧大門就是一踹。聲音不大,門卻掉了下來。

    想也沒想就踩著倒下的大門走了進去,鳳玨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店內瞌睡正香的小二此刻也被驚醒了,見有人竟然破門而入,忍不住正要大罵起來,卻見來者是一位相貌出眾的紫袍公子,看似不像一般人家,怒氣也不自覺的降了半分,「公子,我們這兒現在不做生意。」

    「不做?」似是疑問的語氣卻從中透露出不容拒絕的態度。

    小二沒來由的緊張起來,神情有些侷促不安,「這個。」

    話還未說完,腳邊卻多出了一錠金子,小二有些慌了神,抬眼一看,竟是一位十七八歲的粉衫姑娘,見她笑吟吟的衝著自己,小二禁不住臉一陣紅。

    連忙彎腰撿起那錠金子,揣在懷中,還悄悄咬上一口,確定是真金之後也顧不得什麼忌諱不忌諱的,興奮恭順的把兩人迎了進去。給兩人泡好茶水,準備把那倒霉的門給裝上時,一個人卻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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