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爹又為何同意你的退婚呢？」我想起凌父看到鄭聖瑾的退婚函後滿臉樂滋滋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對。
「我對凌大俠說，那些信函並非我真的退婚，只是做給李世民看的。因為李世民那時逼得太緊，凌大俠又不好拒絕李世民。畢竟，我們都在天子腳下，一言一行都被某些人盯著。」鄭聖瑾說的煞有介事，一臉認真的神情倒也不像是說謊。
我轉過身，一骨碌爬起來，抱著雙腿將頭埋在雙膝間，諾諾地問他：「那你是真心退婚，而我爹卻還被蒙在鼓裡，以為是你的計策咯，是嗎？」
「可以這麼說。」他並不否認。屋裡的陽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臉上，像極了我第一次見他那樣燦爛。他的眼眸清澈，像是我第一次見他一樣。可是，就是這樣清澈的眼神背後，卻藏著如此厚重的心機。
我一下子覺得他清澈的眼眸有些陌生，不自覺地收回了看他的眼神。他確實是變了，變得我有些不認得了。
「那你為什麼不繼續利用我呢？」我承認我的心裡還是在糾結著對他的那份感情，我不想我的暗戀就此夭折。或許，每個人對於愛情都是自私的、貪婪的，總會想要付出了就會得到回報。殊不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因為你的善良讓我心生愧疚，我不忍心看著你在他們兩人之間被夾得喘不過氣來。」他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緊緊地抿著唇。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是更好嗎？」我撇撇嘴，嘲諷道。
「仙兒，我知道我有錯，隨你要打要罵。」我隱隱感覺到他眸子裡的灼灼，但我並不理睬。他真的已經將我的心傷透，傷得徹頭徹尾。他為什麼不繼續欺騙我呢？為何要把真相全部告訴我，讓我身心受折磨呢。
我冷哼一聲，斂了斂白裙，道：「你不配！」
「那個最近經常出現在醫館刺殺秦王的人，你知道是誰嗎？」他沉默了半晌，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話。
我打了個哈欠，身子依然很累，懶懶道：「這與我有關嗎？」
「有，很有關係。我曾偷偷躲在珠簾後看過他的招式，像是出自谷雪老人門下。」他說到「谷雪老人」一名的時候，瞥了一眼我。
我腦子裡飛快地運轉著，確實，那個人應該就是我的姬若師兄，那個前朝大隋朝的皇子。那……他平日裡使的並非竹劍，這又是為何呢？難道是為了試探李世民？還是為了不暴露身份？或者兩者都有。
「今日才初十，我去勸勸師兄吧。」雖然我知道師兄背負著國仇家恨，但是，李世民日後確實會是個好皇帝。如果他違逆了歷史，很可能我都會不存吧。那……說不定大唐也就沒有了日後的盛世了。
「今日江南水患嚴重，李世民從中參與甚多，倒是把江南的水患治理的七七八八。雖然李淵害了我全家，但是，李世民應該會是個好皇帝。而且，他秉性耿直，知人善任。」鄭聖瑾說得滔滔不絕，他對李世民如此瞭解，以至於讓我有些驚訝。我想到了老謀子拍的《英雄》，荊軻那麼的瞭解秦王嬴政。難道是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嗎？
我瞇了瞇眼，扯扯嘴角，「你倒還真是慧眼識英雄啊！也不知秦王殿下會不會領你這份情。」
「哥，馬車已經備好了，可以送凌大小姐回府了。」甜甜的話音如叮咚的流水，鄭盈盈探進半個頭來，衝我甜甜一笑。她看起來似乎已經好了許多，原就是個可人的女子。
我報以一笑，或許我現在枯槁的容貌笑起來並不好看，但在我心裡依然開心。鄭聖瑾將我小心地扶上馬車，並囑咐車把手走得慢些。我看得出他眼底的關心和細緻，但是，我已經決定不再去記得他的好。馬車行得很慢很穩，我偏過頭，撩起馬車側面的簾布，看著車外炎炎的日頭，我心裡自顧自打算著怎麼說服師兄。淡淡一想，我竟又著了鄭聖瑾的道兒。
凌府裡安靜得有些異常，大堂裡擠滿了凌府一家子。這次，連姬若、嫿凝都在。凌父一臉凝重的坐在上首，凌母和其他人均坐在堂下。我見了凌雁竹，福了福身，坐到了姬若身旁的圈椅上。
「凌筱仙，你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辦？」凌父話音渾厚，透著威嚴，濃濃的眉毛微微往上挑，瞪眼看著我。他著一身黑衣，束黑紗冠子，腳蹬黑靴，樣子比黑面羅剎還黑。
「啊？涼拌唄。有都有了，還能怎麼辦。」我一副死魚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得不鹹不淡。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姬若師兄，他的臉色比凌父還黑。他這麼黑著張臉，到底是唱哪出啊？
忽然，姬若師兄將手指捏得咯咯響，低低地罵了句：「不知廉恥！」
我有些一愣，似乎他在我印象裡都是脾氣極好的人，最多也就算偶爾有些古怪，並不像是會出口成髒的人。坐在姬若師兄另一側的嫿凝偏過頭來看我，搖了搖頭，居然還學著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乖女兒，現在你只能嫁給靖南王了。」凌母跟著歎了口氣，打了個圓場。
我並不在意，伸了個懶腰，拖著步子往後院自己的屋子裡走去。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乾脆好好去面對，反正未知的事情會有更多。
我懶懶地靠著大引枕，看著素雲在旁剝著熟透了的葡萄皮，冰鎮過後的葡萄尤為甜美。我拈起一個葡萄，在嘴裡嚼了幾下，囫圇吞嚥下肚。一股淡淡的涼意打心底裡泛了起來，我有些飄飄然。
「小姐，你真的要嫁給靖南王嗎？」素雲麻利地又剝了一個葡萄放在粉彩果盤裡，也不抬頭看我。我看得出她拚命地掩飾她的不安和不甘。我並不願嫁給李子曦，可是，又能有什麼法子呢？或許可以考慮下輩子投胎再要個男兒身。
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我心裡倒是在琢磨著姬若師兄的事兒，明兒再說也不遲。可不想，我昏昏沉沉地竟睡了三四天，許是因為身子虛的緣故吧。
第五日晚，我用過晚膳，叫素雲陪著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看月亮，方才發現月圓如銀盤。我大叫一聲，驚覺大事不好。斂起裙裾，我便朝著姬若師兄屋子裡跑了去。待我吭哧吭哧跑到他的屋子門口，卻見人去屋空，銀光滿地。
我愣在了原地，直到嫿凝用手拉著我的裙角喊我「姐姐、姐姐」。
我飛快地回過神來，來不及換上時刻準備著的夜行衣，便再次躍上高牆，身後素雲大喊：「小姐，小姐，你肚子裡還有孩子……」
黑夜裡，我嫣然一笑，我倒是巴不得這孩子沒了才好，給我徒增個累贅。
我徑直從人家屋頂抄近路去了鄭氏醫館，人命關天，上帝一定會原諒我無意中踩壞了幾塊磚瓦之事。阿門！
我靜靜地貓著腰蹲在鄭氏醫館的屋頂上，聽見醫館內傳來叮叮噹噹的兵器碰撞聲。我移開一塊青瓦，果然屋內李世民和黑衣蒙面人互掐得很歡。兩個人你一劍他一劍，從屋頂上看著倒並不像在打鬥，反而像是在相互挑逗著對方。從我看到的形勢而言，似乎黑衣人佔了上風。果然，姬若師兄得到了師父谷雪老人的真傳。難怪師父自小便常常誇師兄是個百年一遇的練武奇葩，而我則只能算有一點天賦，多是靠後天勤奮練就了現在這樣不算太差的劍術。
姬若師兄手中持著一柄極細的劍，像是竹子那般。忽上忽下，左突右搶，在空中幻化出各種招式。這種千變萬化的招式，乃是竹劍的至上了，真不愧是師兄，居然使出這樣的招式來對付李世民。而李世民則節節敗退，似乎不敵師兄似幻實真的劍式，他手中的玄鐵劍也漸漸慢了下來，似乎一時應付不過來。姬若師兄招招出狠，式式斃命，直要取了李世民的性命。
見李世民退無可退，被逼到了大堂一隅。我整了整裙角，似乎該我出場了。
我翩然一點足，以最優雅的平沙落雁穩穩停在醫館門口。我一手執劍，一手騰空，再一點足，飛身擋到李世民身前，硬生生幫李世民挑開致命一劍。我看見黑衣人眼中一愣，手中的劍歪了一下，劍勢也在一瞬間被他收住。我暗暗讚歎姬若師兄的劍術精湛，或許比師父還好。
「怎麼是你？」李世民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出現，不過我瞥見他的眼中更多了一份驚喜。
「別感激我救了你，我只是碰巧路過而已。」我收起手中的竹劍，看著對面的姬若師兄，他眼眸中的神情瞬息萬變，我看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