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染相思 酹江月 第四十四章 千里出關(下)
    蒼黛手中的酒罈猛然觸地碎落。

    面前之人一身戎裝不怒而威,犀利的目光落在蒼黛臉上,漸漸地柔了下去。

    「蒼黛!?」炎再次開口,語中帶著驚訝和欣喜。

    「炎,是我。」蒼黛擦去臉上的污漬,取下帶著的氈帽,一頭銀髮傾瀉而下。

    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炎的眼前,他緩緩上前,瞧著蒼黛手腕上的傷,臉色擔憂道:「你怎麼會來到這裡,你知道這兒有多危險嗎?」

    蒼黛卻笑著抬頭,反問道:「炎,你這有這麼多好酒,為何不捨得給我送幾罈子來!」

    回憶裡的聲音,回憶裡的神情,如今這般的出現在眼前,卻讓人感到不真實。

    「這是在夢裡嗎?」炎凝望著眼前的人的眉眼,瞬間放下所有的偽裝,一把將蒼黛攬入懷裡,流出心底深切的思念。

    蒼黛笑靨如花地靠在炎的懷裡,輕聲道:「炎,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見你,我不知道我會在這裡遇見你~~~」

    炎微微鬆開蒼黛,低頭問道:「你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蒼黛故意不答,低頭瞧著灑了一地的酒甚是可惜,笑著向炎道:「拿壺好酒來,我再告訴你!」

    炎啞然一笑,他知道懷裡這明媚的女子,可是個泡在酒罈子都醉不了的人。他轉身出了營帳,不過片刻,便抱回來兩大罈子酒。

    蒼黛接過一罈子酒,仰頭大喝起來。

    「這酒可全是我拉來的,就兩罈子可別想打發我!」酒入肺腑,頓然心下暢快道。

    炎望了望蒼黛的一身牧羊人的裝扮,聽見營外的尋人聲,不由笑道:「原來,你是跟著阿左達而來的。」

    蒼黛抱著酒罈狂飲半壇,想起適才那人逼著自己拉馬的情形,便心有不平道:「幸好我手下留情,要不然他們早死在了我的銀針下。」

    「我想,阿左達他們定是將你當成了齊克爾草原上的苜宿人,才會故意想法折磨你。」炎解釋道。

    蒼黛放下酒罈,凝眉不解道:「炎,這場戰事,明明是大夏國和苜宿國之間的殺伐,哈洛族為何會紮營此地?」

    「十二年前,在這兩國刀劍相向之時,哈洛族全然置身事外,遭到的卻是滅國屠城的下場。」炎想起曾經血流成河的埃洛古城,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繼續道:「城破之後,哈洛族人四下流離,為了重建埃洛城,我族不得不與苜宿國結成同盟。如今,苜宿國與我族姻親相聯,條件是白虎軍可以直接從埃洛古城奇襲荊門關,無需越過蒼茫的齊克爾草原。」

    蒼黛頓然挑眉,質問道:「那你可知道白虎軍一旦入關,鄂州百萬平民將會遭到血洗,鄂州城就會成為第二個埃洛古城?」

    「如今大雪不停,糧草難以接濟,白虎軍縱然攻至荊門關外,他們也不敢貿然開戰,此次兩國主要的戰場是在齊克爾草原上。」炎察覺道蒼黛眼中的不悅,兩人站在不同的立場上,這些相異之見在所難免。

    蒼黛放緩語氣道:「炎,這場戰事牽涉兩國利益,同時禍及兩國百姓,我只是不想有更多的人被捲入其中,哈洛族剛剛重建不久,我個人認為,不宜置身其中。」

    「哈哈~~~」炎搖頭冷笑道:「當年是苜宿國假扮我族人襲擊大夏軍,才遭來了屠城之災,這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蒼黛放下手中的酒罈,望著炎的眼睛,柔聲道:「炎,每一場戰亂都會有很多人死去,很多人死去之後,依然還會有不斷的戰亂。相爭天下,可這天下終歸不屬於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國的。逝者已去,可我們還活著,活著在很多時候是貪婪和奢侈的。有的人寧願悲壯而死,有的人選擇隱忍而活。而我,選擇以任何方式活下去,縱然是像牲口一樣活著,也總會有抬頭做人、雨過天晴的一天。」

    炎握住蒼黛的手,眼中全是她出塵的容顏,沉聲道:「蒼黛,我派人送你入關,你快些離開這裡,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讓你安然地留在我身邊。」

    蒼黛揚起嘴角,得意一笑道:「炎,你說這些已然晚了,我在這裡遇見了你,就不會輕易離開你。」

    「你本不是為了我而來的,所以,你也沒有必要為了我留下。」

    蒼黛喝了口酒,顧自轉移話鋒,問道:「炎,夜闌曾說要去埃洛古城,你近月可有見過她嗎?」

    炎搖了搖頭,鬆開蒼黛的手,驟然斂去所有不快的神情,笑道:「先不提這些事了,你應該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嗎?」

    蒼黛會意笑道:「你確定你如今能夠贏了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會輸!」

    說著,炎已轉身出帳,命人抬了十罈酒入內。

    兩人各抱著一罈子酒,仰頭往肚子灌下去。

    一壇,兩壇,三壇,四壇,五壇~~~

    不到半個時辰,兩人已喝完了十罈酒。

    「炎,你的酒量果然精進不少!」蒼黛嚥下最後一口酒,對面的炎依然面色不改神態清醒。

    炎微微一笑,命人又搬了十罈酒來,一人跟前擺了五罈子。

    「我們繼續!」炎抱起一罈子酒向蒼黛道。

    蒼黛許久沒有如此痛快地飲酒,抓起一罈子酒不輸豪氣道:「先乾為敬!」

    說完仰頭一飲,一壺酒已喝光了。

    炎抱著酒罈,坐在蒼黛對面,靜靜地望著這個肆意不羈的女子。

    一罈子接著一罈子,蒼黛臉上浮出一團團紅暈,眼神也漸漸變得迷離起來。

    「炎,我怎麼覺得整個人昏沉沉的。」蒼黛撫著額頭,眼前的事物已慢慢變得模糊。

    炎上前一把摟住搖搖晃晃的蒼黛,低聲笑道:「這奶酒不同於一般的酒,你一時間喝了多麼壇,應該是醉了。」

    「那~~~你為什麼~~~沒有~~~醉?」蒼黛恍恍惚惚地問道。

    「我已經醉了!」炎輕輕拂去蒼黛額上的亂髮,將她從地上抱起,滿目愛憐道:「黛兒,這酒在哈洛族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癡兒夢。相傳,在很以前,有一個貧寒貌醜的牧羊人愛上了族中最美麗的姑娘,他每夜都會做同樣的夢,在夢裡他用羊奶釀成了一種飄香十里的美酒,他用酒換來了很多很多的錢財。」

    蒼黛閉上眼靠在炎的懷裡,呢喃著問道:「然後呢?」

    「在牧羊人的夢裡,他迎娶了這位美麗的姑娘,並且生下一對漂亮的兒女。長久以往,牧羊人慢慢將夢境和現實混淆了,他開始白天不停地釀製羊奶酒,晚上抱著酒入進入夢裡尋找自己的妻兒。在臨死之前,他告訴族人,他要將釀製的九萬罈酒留給他的妻兒,可是人人都知道他從未娶過妻生過子。牧羊人死後,族人將這九萬罈酒從地下挖了出來,每人喝了一口,頓覺甘冽醇香,後人照著牧羊人留下的酒方子,釀製此酒,取名為癡兒夢。」

    炎緩緩地講故事說完了,低頭一望,懷裡的人已然沉沉地睡了過去。

    「黛兒,你可知道,你就是我的癡兒夢。」

    炎極力抑制住心底的不捨,抱著蒼黛走出了帳外。

    兩名將士立即牽著一輛馬車迎了上來。

    炎將蒼黛輕輕放入車內,背身下車,正色道:「阿左達、塔格木,你二人連夜南下,定要她安然送至隨州的穗芳閣,可聽明白?」

    兩人沉聲應下,帶著蒼黛驅車而去。

    炎立在營前,無聲地望著遠去的馬車。

    這一次,他用下藥的法子贏了她,只為換來她的安然無恙。

    他的腦中已浮現出她清醒之後的勃然大怒。

    抬頭一望,天空中的雪飄得更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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