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遠遠近近的都成了一片白色。在這蒼茫的白裡,游動著一條灰色的長龍。
天方破曉,荊門關下已擠滿從齊克爾草原上來的大夏牧民,以及一些哈洛族人。
荊門關連夜加派了人手,對每一個入關的人細細盤查。
寒風刺臉,一個年紀略大的差役望了望城外那長長的人群,不由暗自謾罵起惱人的戰事。據前線戰報,風將軍所率領的鎮北軍遭遇敵方埋伏,已退守至齊克爾草原南部。這齊克爾草原南部距離荊門關,只有約摸三十里的距離。
看這陣仗,荊門關的防守不容有誤。
這差役也是昨日緊急調來的,將軍見他年紀偏大,便派來看守城門。其餘近兩萬的的將士,一半紮營關外二十里,時刻準備抗擊襲關的白虎軍,一半帶著糧草進入齊克爾草原與鎮北軍匯合。
差役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認真地盤查入關者。
忽的,一騎白馬從城內飛馳而來。
奇怪,這時日還有人要出關?
眾差役不由抬頭向那騎馬人望去,只見馬上坐著一紅衣銀髮的女子,策馬揚鞭,給了一種嫵媚動人且英姿颯爽之感。
那女子在關口前停下,道明瞭來歷和去向。
「姑娘啊,這關外正打著仗,你一個女兒家很是危險啊!」年紀偏大的差役直言勸阻道。
那女子淡然一笑,道:「多謝老伯好意,我略會些防身之術,不會有事的。」
差役見女子氣定神閒,也不再多言,放女子出了關去。
馬兒一路飛奔,很快就北上入了齊克爾草原。
且說這紅衣銀髮的女子,正是夜闌的二師姐蒼黛。自打兩個月前,她收到了夜闌最後一封書信,信上寫著她欲前往埃洛古城替自己尋些好酒。隨後,便徹底失去了聯繫。
蒼黛於一月前下山,逆人流北上,決定沿著齊克爾草原進入埃洛古城尋覓夜闌的蹤跡。
剛入齊克爾草原,便滿是殺伐之後的蒼夷之景。坍塌的屋瓦、棄落的兵刃、遍野的屍首,都被深深淺淺的埋在了雪堆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蒼黛在一座完好的屋子前停下,踏入屋內全然一片狼藉,可以看出屋主在逃離時的慌亂和倉促。
一個攤開的櫃子,還留著幾身男子的衣物。蒼黛望了望自己這一身惹眼的紅衣,便選了一件白色長袍換上。繼而又將銀髮盤好,帶上了一頂藍色氈帽。
蒼黛在鏡前,看了看自己一身裝扮,不由滿意地策馬離去。
齊克爾草原內積雪很厚,鮮有人跡,白馬馱著蒼黛在雪地上艱難徐行。
蒼黛只好翻身下馬,牽著馬兒一深一淺地向前走。
空曠無垠的雪原上,忽然竄入一陣人聲,越來越近。
抬頭一望,只見二十幾名高大的男子從正前方走來。在蒼黛看到那群人的同時,那群人也看到了她。
蒼黛微微低下頭,不動聲色地繼續牽著馬行走。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一名男子一把抓住了蒼黛,聲音凶狠地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言語。
蒼黛臉色一變,立馬做出一副哀求狀。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揚聲向一旁的人吼了幾句,便命人拿來繩子想要捆住蒼黛。
蒼黛按著袖中的銀針,正想出手,卻發現那兇惡男子的手背刺著一隻太陽神鳥,和炎胸前掛著的一模一樣。
「是哈洛人。」蒼黛心中暗喜,這茫茫雪原,正愁分不清去埃洛古城的方向。
蒼黛假意逃走,卻被那刺著太陽神鳥的男子再次攔住,那男子嘴裡哼哼了幾句,便命人將她的雙手縛在身後,將她手上的繩子拴在馬上。
那群人將背上的包袱悉數放在馬上,呵斥蒼黛拉著馬向前行。
蒼黛咬著牙,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身後的白馬拉動。
「這麼重!那包袱裡裝的全是石頭嗎?」蒼黛暗恨道,這幫人奴役人的法子還真是狠,完全將人當牲口用。若不是為了不暴露身份,她早將這群打得哭喊求饒。
忍!
蒼黛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前。
寒風天裡,額上汗水卻大顆大顆地滴落。
步伐越來越沉,蒼黛已累得筋疲力盡,好幾次跌倒在雪堆裡。
忽然,那群人嘟嚷著叫喊起來。
抬頭一望,前方是一座低矮的山丘,山丘下是一塊營地,依次紮著數十個大帳篷。
應這叫喊聲,帳篷裡湧出了一群人。個個身負長弓,衣物的右肩上繡著太陽神鳥的圖案。
蒼黛猛然驚覺,這裡是哈洛族的軍隊。
那些人瞬間圍聚在蒼黛身後,個個眼饞地盯著包袱。
在一個人的命令下,將士們歡呼雀躍地將包袱搬入各個營帳內。
蒼黛渾身乏力,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忽然,蒼黛在呼嘯的風裡,聞到一股甘冽馥郁的酒氣,這酒氣裡還夾著淡淡的奶香。
「原來我費盡力氣拉著的,竟是一罈罈好酒!」蒼黛深吸一口氣,不由想起身搶那一罈罈酒拿來痛飲。
那群人忙著分酒喝,根本無人理會坐在雪地上喘著粗氣的蒼黛。趁此機會,蒼黛反手慢慢從袖間摸出一把飛刀,快速地隔斷了縛住雙手的粗繩。
雙手的手腕上,赫然被勒出了兩道深深的血痕。蒼黛捧起一捧雪敷在兩隻手腕上,以此來減輕疼痛感。
「唰」地一聲,蒼黛撕下一塊衣角,麻利地將兩隻手腕包紮上。蒼黛飛身一躍,落在了一處營帳外,這營帳內無聲無息,卻散發著一股誘人的酒香。
「敢把本姑娘當驢子使,今日非喝光你們的酒不可!」蒼黛一面默聲道,一面貓腰摸進了帳內。這帳內陳設相當簡陋,只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唯一蒼黛感興趣的,是桌上那壺已開封的酒。
抱起酒罈子,略略一聞,蒼黛不由歎惋道:「好醇香的奶酒,可惜遇上了一些不會品酒之人,竟然就這樣開著讓酒香散去,實在是暴殄天物。」
猝不及防,一把長箭倏然從帳外射來。
蒼黛迅速反應過來,抱著酒罈,一把掀起木桌擋住了這取命的一箭。
蒼黛警覺地掏出五枚銀針,正想出手回擊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掀簾而入。
「閣下潛入我的帳中,莫非是為了偷這罈酒喝。」那人立在帳口,不動聲色道。
蒼黛抬頭一望,一時間愣在原地,忘了躲閃,忘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