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哥!」青宿終於忍不住,喊出了那個久埋心底的稱呼。
來人的臉上浮出一絲詫異,目光始終落在青宿懷裡的夜闌臉上,斥聲道:「把她給我!」
青宿一頭亂髮,滿身血跡。他拂去面上的亂髮,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道:「風大哥,我是青宿。」
「青宿。」風歸塵望著眼前的人,目光由懷疑變為肯定,眉頭一皺道:「是你傷了她?」
「我~~~」青宿沉下聲痛苦不已。
「此事暫不追究,她的傷很重,不宜拖延。」風歸塵收起手中的劍,轉身來到院中。
院子周圍已被弓箭手團團圍住,辛十三娘領著二十餘名白衣女子持劍傲然而立,雙方僵持未動。
辛十三娘見風歸塵從地窖出來,唾了沫子,揚聲道:「將軍,這人你已經找到,你可以撤兵了吧?」
風歸塵一擺手,所有的兵力都退了出去。
「辛十三娘,闌兒若無事便好,若有什麼事,我決不會再放過你。」風歸塵走至辛十三娘身前,低聲道:「鯤鵬教鄂州分堂堂主的名號,風某耳聞已久,但只要你未作草菅人命蓄意惑人之事,我就當從未到過此處。」
「那辛十三娘就多謝將軍高抬貴手!」辛十三娘冷聲一笑,快步走至青宿身前,道:「快將她帶入我房中,這傷口這麼深,再不包紮,你們想讓她一命嗚呼嗎?」
青宿應聲快步隨辛十三娘而去。
風歸塵命人撤兵回營,自己則留了下來。
辛十三娘將兩個守在床前寸步不離的男人吆喝了出去,關上門,和兩名白衣女子留在屋內替夜闌處理傷口。
鄂州的冬季天氣異常多變,天方大亮,又刮起了大風。
風歸塵和青宿兩人,神色不安地在屋外來回踱來踱去。一兩個時辰過去了,屋內未傳出任何消息。
「風大哥,我~~~」青宿立在風歸塵身後,難以出口道。
自打清醒以後,發現自己曾經幾次險些殺了夜闌,內心無限愧疚和後怕。
風歸塵回頭望著青宿,沉聲感歎道:「小宿,這麼多年了不見,你已長得這般高了,不再是過去那個冷漠寡言倔強無比的少年了。」
好久,好久未聽到這個稱呼了。
青宿情切動容地想起了過往歲月,風歸塵,七殺的頭領,他心目中最依賴和最崇敬的大哥。
「風大哥,你還活著,原來你一直還活著~~~」青宿眼中含淚,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席捲開來。
「小宿,我不在,雲鵠和黑鷹那兩個小子定是經常欺負你吧。」闊別多年,在風歸塵眼裡,青宿依然是那個敏感而善良的小兄弟。
忽然,長久沉寂的屋子,「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辛十三娘提著藥箱而出,輕聲笑道:「喲,近日刮得是什麼風,一個個都是久別重逢朝思暮想的舊相識啊!」
「辛十三娘,闌兒她怎樣了?」風歸塵立馬迎上前關切道。
辛十三娘抹了抹額上的汗水,佯怒道:「你們兩個可真是沒良心,見我忙活大半夜,也不問個好道個禮,心心唸唸地都想著屋內那美人兒了。」
青宿一抬頭,果然瞧見辛十三娘眉眼間全是倦意,不由感激道:「十三娘,多謝你出手相救,塵~~~不,夜闌現在的情況如何?」
「你二人都一旁呆著去,別在這嘮嘮叨叨的,美人兒服了藥,現下需要好好地靜養幾日。」辛十三娘說著命人再次合上門,邊打呵欠邊抬步出了院子。
兩人緩步走至古槐樹下坐下,望著東方的天際,開始慢慢細聊起來。
從當年落水一戰,到彼此這麼多年所經歷的事情。
風歸塵向青宿解釋了這麼多年一直未出現的原因。當年同在刺殺行動中九九落水後,他們並沒有死,而是被乾爹慕容司風派人救起。朝中政局混亂,慕容司風要風歸塵和九九慢慢潛入朝堂。江湖之事江湖了,江湖自有江湖笑。七殺是一個江湖暗殺組織,若直接與朝堂發生牽扯,最終只會成為權謀交戰下的犧牲品。風歸塵與九九索性佯死水中,讓七殺離開禹州,離開激流暗湧的大夏王城。
青宿同樣向風歸塵講說了七殺被迫留在陌南城,被慕延年用黃泉水控制。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如何與西風樓的夜闌相遇,以及裕豐山莊那場生死絕殺。唯一隱瞞的,唯一沒有提及的是,他對夜闌深不見底的慕戀之情。
「風大哥,這麼多年了你一直在找她嗎?」青宿抬頭望著風歸塵如刀刻般明朗的側臉,故作不經意地問起。
「一直派人四處尋覓,卻沒有料到她成了棲雪劍聖慕水意的弟子,還偽裝成風流倜儻的西風樓夜老闆回陌南城復仇。」風歸塵腦海裡臆想著夜闌女扮男裝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眼神中帶著無限的寵溺和憐惜。
「她告訴我顏寄塵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如今,只有棲雪派弟子夜闌,在我這裡她的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安然無恙地活著。」風歸塵凝望著天際,一個人喃喃自語著。
風越刮越大了,風歸塵站起身,拍著青宿的肩膀,眼神鋒芒盡斂,沉聲道:「小宿,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闌兒。」
青宿溫言,猛然一震,想要開口解釋,卻聽著風歸塵繼續道:「大哥不是張口胡說,從你適才的言語裡,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這並不會是什麼需要掩飾的事情。她在我心裡是這世間任何女子都無法取代的,我想要保護她,想要娶她為妻,想要她像我對她一般愛我。」
「風大哥~~~~~~」青宿看得出風歸塵眼中的神傷和落寞,他在面對這個如父如兄的男人時,總覺得自己無法成為像他一樣的錚錚英雄。
「昨夜,闌兒心急如焚地回到城牆下尋找圖紙,她臉上的憂慮我都看在眼裡。」風歸塵微微歎息,道:「如今,我有太多事難以放下,她要的一直是一個可以陪她浪跡天涯雲遊四海的一心人。今日子時我便要領軍出關,闌兒就交給你了。」
說完,風歸塵靜靜地望了望緊閉的屋子,他很想推門看一眼那容顏。
他在古槐樹下站了很久,最終閉眼拂去心下的不捨,身影一躍而過,消失不見了。
青宿縱身躍上古槐樹,靜靜地躺在樹幹上,風歸塵最後說的那些話一直在心底迴盪。
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子,他卻沒有那樣一份透徹的坦誠的自我正視。
數夜未眠,青宿想著想著,整個人陷入了夢裡,那個夢裡,更像是回憶裡,有一群鮮衣怒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