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出奇的踏實安穩,沒有夢見任何人與事,一閉眼便睡到了自然醒來。睜開眼,夜闌發覺自己臥躺在床榻上,身上還蓋著厚厚的被子。夜闌將整個身子捲縮成一團,留戀著被子裡異常的溫暖。
她往屋子裡瞧了一圈,沒有發現呼雷的身影。再瞧瞧窗外,天色黑黑麻麻的未大亮。夜闌的神識已完全清醒,繼續窩在床榻上也無法入睡了。翻身坐起,只見枕旁疊放著一件淺綠色的長襖。淺綠色,又是夜闌喜歡的顏色。
夜闌拿起長襖,心底頓然有些感動,呼雷的細膩照顧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也漸漸淡化了一些對他的嫌惡之情。或許,他這個人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讓人討厭。
披上長襖,夜闌推門而出。只見屋外霧氣濛濛,還有些分無法辨清事物來。緊了緊袖口,夜闌將自己包裹在長襖內,依稀望見不遠處有一大片夢郎花,紅色的花朵在濃霧裡格外引人注目。夜闌下了台階,向著那片花海而去。
整個院中空無一人,十分安靜。夜闌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的腳步聲和遠處的水流聲。夜闌忽然想起兒時無所事事時的遊戲,微微閉上眼,憑著感覺不斷向前走,然後,在某個瞬間睜開眼,會發現自己直達或遠離了原本想去的地方。在冥冥之中,存在一種叫做注定的東西,注定相遇、注定別離、注定孤寂、注定悲傷,注定了一生會經歷生老病死愛恨喜悲。如果一早就知道了結局,還會不會有那麼多執著堅持,始終懷抱著最美好的願望,在匆匆忙忙的生裡,守望著唯一的幸福的機會。路有很多條,也許就在轉角的一瞬,我們錯過了相遇,錯過了驚喜。
一步一步,感受著自己的內心,夜闌未知地向前走去,是否,一睜眼,便離那片花海近了。
「嗯~~~」不遠處有一絲隱約的喘息聲將夜闌從自我的寧靜中驚醒。
停下步伐,夜闌睜開眼向前方望去,才發現自己遠離了那叢紅火的夢郎花,身前有一座假山亂石,假山亂石之間浮現出兩個扭動的人影。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不停地傳來衣衫摩挲聲和急促喘息聲。
夜闌成了一個無端的闖入者,尷尬地立在原地,屏住呼吸,害怕驚吵到假山下的那一對激情正濃的人。
忽然,假山下傳來一個氣息微亂的女聲,笑問道:「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那個女子的問題沒有等來回答,她便繼續喃喃道:「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我比任何人都愛你,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只要你說你愛的是我,想和我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們遠離這混亂的局勢,去我們想去的地方。」
頓了頓,那女子忽然冷然笑道:「你不會的,你不會陪我走的,你從未對我許下過什麼承諾應下過任何誓言。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如今,我也不該再繼續留戀下去了,這一生,你都不會選擇我的,對嗎?」
那女子自說自話自嘲自弄,她的臉上應滿是倔強而又悲傷的神情。
夜闌意識到自己正在偷窺他人,慌忙地轉身,盡量讓自己悄然地離去。
可是,那一直沉默著的另一人,開口了。那聲音,夜闌很耳熟,才一個字,她已經知道了是誰。
「九九,對不起。」愧疚的低沉的聲音。
「剛才是我主動吻你的,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那女子撲哧一笑,彷彿適才的情深觸動不過是一場夢,她瞬間讓自己醒了過來,抹去了還殘留在嘴角的溫情。
夜闌已然察覺到這二人的身份,不由摀住雙耳,加快了步伐遠去。
托婭王妃和呼雷大人,他們是相愛的嗎?嫁給班羯王子的托婭公主,她一直愛著的是呼雷,他們是被強迫拆散的一對鴛鴦嗎?那夜在荒漠之中,呼雷意亂情迷地吻了自己,也是因為他將自己誤認成托婭公主了吧。
夜闌心下越來越恐慌,她無意間知道了一個她不應該知道的秘密,帶著這個秘密,她倉皇逃回了屋子內。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坐立不安,一個秘密,將內心莫名地攪亂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夜闌抬頭一望,正好對上了呼雷的目光。
「你醒了!」呼雷全然未察覺到夜闌的異樣,提著食盒向夜闌走近了。
夜闌避開目光,隨意地應了聲:「嗯。」
「天色還早,你再躺會吧。」呼雷低頭瞧見夜闌整個人毫無生氣,擔心道:「你的臉色一點都不好,還是再睡會吧,這盒子裡有許多點心,你若餓了就先吃些再睡下。」
「嗯。」夜闌搖頭拒絕,卻發現自己嘴裡已然應承。
夜闌尬尷地一笑,慌忙解下長襖,將自己整個人裹在被褥裡,假裝沉睡過去。
過了一會,夜闌聽見呼雷遠去的腳步聲和輕微的關門聲。
「呼~~~」夜闌將頭伸出被褥,大吁了口氣,為自己適才拙劣的舉止感到鬱悶。她為何要躲起來?他根本沒有發現她出過屋子啊。
翻身而起,夜闌望見呼雷放在桌上的食盒,才知道自己已經餓了。
打開食盒,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食盒裡擺放著八個熱氣騰騰的糯米糰子,每個糰子的大小各異,形狀也是似圓非圓的。不過,那一股久別的糯米香氣讓夜闌欣喜不已。
夜闌拿起一個糯米糰子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了一番,舒眉道:「真好吃!」
說著,夜闌坐在桌旁,認真地吃了起來。
糯米糰子是雲州、錦州一帶的特色食物,尋常人家每日清晨都會以它為果腹之物,再配上一壺溫熱的梅子酒,那真是人間的美味。
夜闌已經許久未嘗到糯米糰子的味道,自從十二年前的某個清晨之後,她便漸漸忘記了這微甜微酸的味道。
「好吃!」夜闌仿若回到幼時,撿了個最大的糯米糰子放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嚼食起來。